岂能无癖恋红尘

在这个世界上走一遭，总有你最爱的一个人、一件物什、一个地方，或一口食物。

这是癖。

有人爱酒如命，有人嗜色如食，有人喜欢喝茶，有人喜欢山水，无论你钟情于什么，总要有一种癖好。似乎有了癖，才对得起自己，才对得起这人世的灿烂。同时，正因为有一种本好，人才能像一个人，才能有其至情至性的一面．就像明朝的张岱所说：“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吏，以其无真气也。”

癖好不是爱好，而是对一个人、对一个物的偏爱成了习惯，甚至就像“癖”这个字的偏旁所说的，有一种病态的爱恋；癖好是在爱好中做减法，直到成为他自己的一部分。

我不觉得癖好是一种不健康，在生活的层面可能是不健康，但是在人性的层面却是健康的。在这个那个的癖好里，他才能成为自己，成为万人如海中一个自我的标志。在一个小小的癖好里，犹如躲进小楼成一统，在那里俯仰古今，自得其乐。

往大里说，癖好未必是一个人、一种实物，也可能是一种情绪、一种方式，烟、酒、茶可以是癖好，自由、流浪和旅行也可以是，孤独也可以是一种癖好，这种孤独的感觉让他有一种清明的自觉，意识到天下千山万水迢迢，有他一个人独行的爱恨悲欢。

我父亲一生嗜好肥肉，他晚年患了肝癌，从检查出来到去世仅仅一个月。他的病不能吃油腻，虽然明知无望治好，母亲还是要他忌口，父亲去世后，母亲有一次忍不住说：“要是知道他那么快就走了，就让他吃一次肥肉了。”一个人到生命的最终时刻，还对一种食物念念不忘，剥夺他这种癖
好虽然是为他好，但多少有些残忍。

纪晓岚也最爱吃肉，他进餐时用猪肉10盘，煮浓茶一壶即可。宴请客人时，桌上水陆肴馔，精美洁净，但他举箸邀客，自己则光吃肉而已。他更好色，据说，他一天不和女人发生关系，就会感到皮肤欲裂、筋骨被抽，甚至在乾隆皇帝面前也不加掩饰。在宫中编《四库全书》时，数日没有接触
女人，两只眼睛就赤红赤红的，颧骨像着了火。乾隆皇帝问他何故如此，纪晓岚实言以对，乾隆皇帝大笑不止，赐给他两个宫女伴宿，于是文采斐然，顺利完工。

我不觉得纪晓岚的吃肉、食色是一种病态，或者是一种生理性本能，而是在他的生命里，这两样是他的癖，癖不是痛，病可医好，癖却无药可治．只能在满足中得到缓解。

所以，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颠，并非全是因为他们糊涂，而是迷醉在女人的一笑一颦中，红颜嫩妇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就是他们的克星和大癖。电视剧《天道》里说：“天下之道论到极致，百姓的柴米油盐；人生冷暖论到极致，男人和女人的一个“情”字。”他们也并非不知江山美人的权重不一样，而是自己也没有办法，于是只好以江山取悦美人。

癖到极致，天下都是可以为他的癖所用的，而在那个癖中，他自己似乎也得了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