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在案有清欢
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铁凝走进了孙犁先生的“高墙大院”。这是一座早已没有规矩和章法的大院,孙犁先生曾在文章里多次提及,并详细描述过它的衰败经过。如今,各种凹凸不平的土堆、土坑在院里自由地起伏着,稍显平整的一块地还种了一小片黄豆。
那天,黄豆刚刚收过,一位老人正蹲在拔了豆秸的地里聚精会神地捡豆子。当铁凝看到他的侧脸时,已猜出那是谁了。看见来了人,老人站起来,把手里的黄豆亮给铁凝和同行的出版社编辑看,微笑着说:“别人收了豆子,剩下几粒不要了。我捡起来,可以给花施肥,丢了怪可惜的。”就这样一句话,一下子拉近了铁凝和眼前这位“大家”的心理距离。
随后,两人相谈甚欢。三十年后,已成为中国作家协会主席的铁凝在《怀念孙犁先生》中写到:“他一直淡薄名利,自寻寂寞,深居简出,粗茶淡饭,甚至还给人以孤傲的印象。但在我的感觉里,或许他的孤傲与谦逊是并存的,如同他文章的清新秀丽与突然的冷峻睿智并存。在他‘孤傲’的背后始终埋藏着一名大家真正的谦逊。没有这份谦逊,他又怎能甘用一生的时间来苛刻磨砺他所有的篇章呢。”
1981年,陕西著名作家贾平凹到天津去领一个文学奖,出版社的人领着他去孙犁的“高墙大院”。见面之前,贾平凹也听人说过孙犁“性格孤傲、不好相处”。谁知,见面后,被贾平凹视若神明的孙老平易近人,没有任何架子,和蔼地和“文学后辈”贾平凹交流,并请贾平凹在自家吃了一顿那时只有过年才吃的大肉饺子。在这个过程中,令贾平凹惊讶的是,孙犁的房子里没有什么家具和摆设,很简陋。“文学大家,咋能住在这样空旷的老房子里?”这个疑问从始至终盘旋在贾平凹的脑海。
一晃30年过去,贾平凹也从“三十而立”的毛头小伙步入了所谓的“花甲之年”,恰好是当年去见孙犁时对方的年龄。再想起那座老房子,贾平凹道:“当一个人从事了写作,又有了理想,他就会是宁静的,宁静致远。而宁静惯了,就不喜欢热闹和应酬,物质的东西也都是累赘了。他浸淫在自己的文学世界里,别人便可能看作是孤僻,在他自己眼里,却是心灵的自在。”
孙犁不喜欢热闹和应酬。1975年11月,孙犁被安排出国访问,这是好多人趋之若鹜的美差,孙犁却放弃了。有人问他为什么,他说自己不会打领带。后来,孙犁说,有人觉得去热闹的地方是一种快乐,而他不觉得。那孙犁的快乐是什么呢?那就是呆在自己的“老房子”里,用文字、用生活来装扮心灵。在孙犁的《书衣文录》里,他写下了这样一段文字:“1975年,11月16日上午,冬日透窗,光明在案。裁纸装书,甚适。”
这就是孙犁的快乐:在冬日的上午,暖阳照在书桌上,没有人打扰,时间全归他所有,裁纸、装书、读书、思考,清茶人口,清欢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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