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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2)

可首先得拿到“伟大的木姆里克”。白玫瑰骑士尽管吓得要命都要忠于职责。离开那块石头只有几步了,只要过了那些矮树丛……埃娃-洛塔一直跑过去……

起先她只是悄悄地呜咽。她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看着,呜咽着。也许,噢,也许她只是在做梦吧?……也许那儿根本没躺着……没躺着一个痉挛了一阵的人吧——就在那块石头旁边……

接着埃娃-洛塔用双手捂住脸,转身就跑起来。从她胸口中冲出奇怪的、可怕的声音。她拼命地跑,尽管两腿在发抖。她没听见隆隆的雷声,也没感觉到雨水。她没感觉到核桃树枝抽她的脸。她跑啊跑啊,好象在梦中被神秘不解的危险逼着跑。

跑过了“高草原”。跑过了桥。跑过了瓢泼大雨中没有一个行人的熟悉街道……

回家!回家!终于到了!埃娃-洛塔推开园子的矮门。她爸爸在那儿,在面包房里。他穿着白色的烤面包工作服,站在他的烤盘中间。高大,安祥, 就跟以往那样。只要走近他,你就浑身是面粉。对,爸爸跟以往一样,虽然周围的世界变了,变得可怕了,再也没法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了……埃娃-洛塔慌忙扑到她 爸爸怀里,紧贴着他,用双手把他的脖子有多紧抱多紧,把满身是水的脸藏在他胸口上,痛苦地抽抽搭搭地说:“好爸爸,救命啊!格伦老头……”

“出什么事了,好孩子,格伦老头他怎样了?”

她浑身哆嗦,很轻地回答一声:“他躺在‘高草原’上,死了。”

难道这就是不久前还昏昏沉沉、和平安静的那个小城吗?

现在认不出它来了。

一个钟头左右就全都变了样。小城象蜂窝似的嗡嗡响。警车开来开去,电话滴零零响个不停,居民们互相谈论,东猜西想,担心着急,问警车比耶尔 克把凶手捉到的消息是不是真的。他们关怀地摇着头说:“可怜的格伦死得多惨啊……真——的……不过他本人也不大清白,也许这就不足为怪了……但还是……多 么可怕呀!”

一大群好奇心重的人跑到“高草原”去。可“庄园”周围已经戒严,谁也不让过去。警察局把警察派到那里去真够快的,快得出奇。

正拼了命在调查。全拍下照来了,每一米土地都搜查过,一切都记了下来。凶手哪怕留下一点痕迹没有呢?没有,一点儿也没有,即使留下点痕迹, 也全给瓢泼大雨冲掉了。连一个香烟头也没留下来。检查死者遗体的法医只能确定一点:格伦老头是被子弹从后面射死的。皮夹子和手表都在。谋杀显然完全不是为 了抢劫。

首都警察局来的侦缉长希望同发现尸体的小姑娘谈谈,可福尔斯贝格医生不答应。他说小姑娘需要安静和恢复常态。不过侦缉长怎样怕耽搁时间,也只好听他的。不过福尔斯贝格医生还是告诉了他,说小姑娘一直在哭,常常反复说:“他穿绿色的华达呢长裤!”她显然看见过凶手。

可也不能通报全国,因为特征就只有一个:绿色的华达呢长裤!即使小姑娘看到了凶手——这一点侦缉长还没确定——凶手这时候准已经换了装。不 过他还是打电报给全国各地的警察局,要求注意一切穿绿色华达呢长裤的可疑人。现在只剩下一件事了,就是继续侦察和等待小姑娘复原,好跟她详细地谈谈。

埃娃-洛塔躺在妈妈的床上。她想不出有比这儿更安全的地方了。福尔斯贝格医生来看她,给了她药,让她睡好觉,不再做恶梦。同时妈妈和爸爸答应通宵守在她身边。

可是没用,根本没用……埃娃-洛塔头脑里充满了缠绕着不肯去的念头。噢,她真是干吗要到这“庄园”去呢!现在全毁了。她一辈子再也不会快活 了。人对人这么坏,还怎么快活得起来呀!她过去当然也知道有这种事,可没如今清楚。只要想一想:昨天她还和安德尔斯一起逗卡莱,讲起杀人凶手来象说什么笑 话,而且还笑话他!现在她一想起这件事就浑身不自在。她再也不这样做了!这种事连开玩笑也不能够,因为会招来灾殃,真成为事实的。万一都怪她,所以格伦老 头才……所以格伦老头才……不,她不要想这件事情。可她如今要完全变个人,对,对,一定得变。她要变得更象个女人一点,象比耶尔克叔叔曾经说过的,她再也 不参加玫瑰战争了——正是由于这场玫瑰战争她才碰到这件可怕的事……不,还是别去想,头要裂开的……

关于玫瑰战争的一切都结束了。她再也不玩这个游戏了,永远不再玩了!噢,她将多么寂寞无聊啊!

埃娃-洛塔的眼睛又充满了泪水,她抓妈妈的一只手。

“妈妈,我觉得我老得不行了,”她哭着说,“就象我已经十五岁了!”

接着埃娃-洛塔睡着了。可在她沉入有益健康的梦乡以前,她想起了卡莱。所有这一切他是怎么想的呢?卡莱多少年来都在追踪犯罪分子——这会儿真出现了杀人凶手,他会怎么办呢?

大侦探布吕姆克维斯特听到这可怕的消息时,正站在他爸爸的食品杂货店柜台后面。他正给顾客用报纸在包两条鲱鱼,“骗子岗”的卡尔松太太满肚 子新闻地飞奔进店。店里一下子开了锅——大家提问,感叹,惊叫……买卖停了下来,所有的人围住了卡尔松太太。她象开机关枪似的叽叽呱呱说个不停,把她所知 道的一切都说出来,甚至说的比她知道的还多。

以保卫社会安全为己任的大侦探布吕姆克维斯特站在柜台后面听着。他什么也没说。他也没提问。他站那里就象瘫痪了一样。他听了个大概,悄悄溜到外面仓库里,在一个空箱子上坐下来。

卡莱在那儿坐了半天。诸位会想,他又在跟他的假想谈话对手交谈了吧!的确,交谈的时机很合适!可是不,他没跟任何人交谈。他在那里动脑筋。

“卡莱.布吕姆克维斯特,”他想,“你是个窝囊废。你就是个庸庸碌碌的窝囊废!还是大侦探呢!你要成为侦探,就象旧弹弓要变成一支枪!城里会发生最可怕的犯罪案件,而你却只能站在柜台后面包鲱鱼。也好,你就继续干这种事吧,也算你还有一点用处!”

他就这样捧着头坐在那里,一脑子倒霉的想法。为什么偏偏今天他要在店里帮忙呢?要不然安德尔斯就不派埃娃-洛塔而派他去了。这样发现被杀者的就是他卡莱。也许他去得及时还能防止犯罪行为的发生或者能苦苦规劝,使凶手投案自首吧?总而言之,就象他平时做的那样……

可卡莱马上又叹了口气,想到他过去只是在想象中做这些事。他忽然充分认识到现在已经发生的情况,使他大为震惊,一下子觉得怎么也当不成大侦 探了。这不是假想的凶杀案,一下子就可以查得一清二楚,接着就能坐下来向假想谈话对手夸口的。这是如此可怕如此丑恶的事实,卡莱简直觉得难过。他因此看不 起自己,但又很高兴,真心地高兴他今天不是埃娃-洛塔。可怜的埃娃-洛塔!

卡莱决定不问一声就离开爸爸的店。他必须去跟安德尔斯谈谈。他不敢去找埃娃-洛塔。卡尔松太太哭诉着说“面包师傅的小姑娘半死不活,在看医生”,这件事现在全城都知道了。

只有安德尔斯一个人什么也不知道。他正坐在皮鞋作坊读着《金银岛》。从早晨起没人上他这儿来过,谢天谢地,因为安德尔斯这会儿正在一个热带 的岛上,周围是凶杀的海盗——还顾得上什么鞋掌吗?当卡莱不敲门就把它推开的时候,安德尔斯看他就象准备看见独腿的约翰.西尔弗似的,等到看见这只是卡 莱,不禁又惊又喜。他从他那张三脚小板凳上跳起来,兴奋地大声唱:

十五个人扒着死人箱,

唷呵呵,一瓶朗姆酒!

卡莱吓得浑身缩紧。“别唱了,”他说,“你不要唱了!”

“唉,我只要一唱,音乐老师正好也说这句话。”安德尔斯乐意地承认。

卡莱正要开口说话,安德尔斯阻止他说:“你知道埃娃-洛塔拿没拿到‘伟大的木姆里克’啊?”

卡莱用责怪的眼光瞪了他一眼。在卡莱把事情都告诉安德尔斯之前,安德尔斯还会胡说出多少傻话呀?他再一次打算开口,可安德尔斯又一次打断他的话。白玫瑰首领闷声不响地坐得太久了,现在他的话盒子打开了。他把《金银岛》一直塞到卡莱的鼻子底下。

“这种书才够味,真好看,”他说,“简直有趣得不能再有趣了。就得活在那时候,那时候充满冒险的事情!现在这种事情一点也没有了。”

“一点也没有?”卡莱叫起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于是告诉安德尔斯在我们这个时代出了什么事。

当安德尔斯听到他吩咐转移“伟大的木姆里克”的命令带来什么结果时,他阴暗的眼睛更阴暗了。他恨不得马上跑到埃娃-洛塔那儿去,即使不是安慰她,至少也表示叫她去做这种事真是一只猪。

“我可不知道那儿会躺着死人啊!”他难过地咕噜说。

卡莱在他对面坐下,心不在焉地把木钉子敲进桌子。

“你怎么会知道呢,”他回答说,“这种事不是常有的。”

“什么?”

“‘庄园’旁边的死人啊。”

“一点不错,”安德尔斯说,“可埃娃-洛塔不会有什么可怕的事的,你瞧着吧。要换了别的小丫头,那就马上昏倒了,可埃娃-洛塔不会。她还要告诉警察一大堆重要情报呢。”

卡莱点点头:“她也许还看见了什么人……喏,就是可能杀了人的人。”

安德尔斯哆嗦了一下。可他远没有卡莱灰心泄气。非同小可的事件,哪怕是恐怖,只是使这快活的、审慎的、非常好动的小伙子渴望做点什么事。他希望这会儿就马上做点什么事。跑去追查凶手并且逮住他——最好一个钟头完事。他不是卡莱那种幻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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