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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2)


  “祷告百年也要等。”
  米朗那祷告到傍晚,
  傍晚转而到黎明,
  从春到夏,夏到秋,
  年处处一年没有头儿。
  小橡树长成大橡树,
  橡树籽儿也长成了橡树林,
  米朗那的祈祷还在进行。
  直到今天他还在祈祷,
  哭泣着诉说人间事,
  请上帝给人们以帮助,
  求圣母施人们以愉快的心情。
  勇士伊凡立身旁,
  宝刀成泥碾成尘。
  盔甲衣衫都成了灰,
  赤身**立在原野中。
  夏天烈日晒,
  冬天以风吹,
  蚊虫吸血吸不尽,
  有狼虫,咬不动,
  他一动也不动!
  他不能动,也不能说,
  上帝给他的惩很可怕。
  不该听从坏人的话,
  忠于职守要分善恶。
  助纣为虐没有好下场。
  米朗那还在祈祷,
  泪水流成江河海,
  奔向上帝不回头。
  姥姥开始讲这个故事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好事情”
  好像有一点心神不安。
  一会儿摘下眼镜,一会儿又戴上,两只手来回乱动,不停地点头,摸脸,擦额头,像是有满头大汗似的。
  如果听众中有谁乱动而打扰了姥姥讲故事,他就会竖起一根指头:
  “嗤……”
  示意人家注意儿。
  姥姥讲完了,他恻地一下站了起来,来回走着,激动地做着手势:
  “太棒了,记下来,应该记下来,好极了……”
  他在哭!泪水顺着两颊往下流。
  他笨手笨脚地在厨房里奔走,磕磕绊绊的,很可笑,也很可怜。
  大家都有点不知所措,姥姥说:
  “可以,您写吧,我还有好多类似的故事呢……”
  “就要这个,地道的俄罗斯味道!”
  他站在了厨房中间,双手在空中挥舞着,大讲特讲了起来,其中有一句地反复地说:
  “不能让别人牵着鼻子走,是的,是的!”
  突然,他的话戛然而止。
  他看了看大家,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他们轰地一声笑了,姥姥叹息着。
  彼德萝芙娜问:
  “他生气了?”
  “没有。他说是这样。”
  彼德大伯回答,他又说:
  “这些先生们啊,喜怒无常……”
  “恐怕是单身汉的怪脾气吧!”
  瓦列依说。大家都笑了。
  我觉得“好事情”很让人吃惊,还有点可怜。
  第二天午后他才回来,样子很狼狈,很谦卑地说:
  “非常抱歉,昨天没生我的气吧?”
  “什么气?”姥姥很诧异。
  “唉,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乱插嘴……”
  姥姥好像有点怕他似的,躲着他的目光。
  他又凑近了说:
  “我没有亲人,很孤独,跟谁都想谈谈……”
  “那您为什么不结婚?”
  “唉!”他叹了口气,走了。
  姥姥闻了闻鼻烟,表情严肃地对我说:
  “小心点,别老跟着他,谁知道他是个什么人……”
  可是我偏偏觉得他有吸引力。
  他说“很孤独”的时候的表情深深地打动了我,那是一种我能理解的触动心灵的东西。
  我不由自主地又找他去了。
  他的房间里非常凌乱,一切都毫无秩序地乱摆着。
  我发现他坐在花园的坑里,以头枕手,靠在那段烧黑了的木头上。
  他眼望前方,出神地凝视着天边,好半天才自言自语似地说:
  “找我?”
  “不”
  “干什么””
  “不干什么!”
  他擦了擦眼镜,说:
  “过来吧。”
  我过去,挨着他坐下。
  “好,坐着,别说话好吗?你脾气怎么样?拗不拗?”
  “拗。”
  “好事情。”
  沉默。
  秋天的傍晚,五彩缤纷的草木瑟瑟地在凉风中抖动;明净的天空中,有寒鸦驰过。
  寂静充斥了整个空间,郁郁的心中也无声地凉了下来,人也变得有气无力。只剩下思想在飘荡。
  飘荡的思绪裹着忧伤的衣裳,在无垠的天际行走,翻山越岭,越海跨江……我倚着他温暖的身子,透过苹果树的黑树枝仰望泛着红光的天空,注视着在空中飞翔的朱顶雀。
  我看见几只金翅雀撕碎了干枯的牛蒡花的果实,在里面找花籽吃,看见蓝色*的去彩下,老鸦正姗姗地向坟地里的巢飞去……多么美好的自然啊……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问:
  “美吗?冷吗?湿吗?
  啊,多么好啊!”
  天慢慢地黑了下来。他说:
  “走吧……”
  走到花园的门边儿上,他又说:
  “你姥姥太好了!”
  他闭上眼睛,陶然地念道:
  上帝给他的惩罚很可怕,他不该听从坏人的话。
  忠于职守要分善恶,助纣为虐没有好下场。
  “啊,你得记住这些话,记住!”
  他拉信我,问:
  “会写字吗?”
  “不会。”
  “要赶紧学,把你姥姥说的记下来,很有用的……”
  我们成了朋友。
  从那天起,我随时都可以去找他了。
  我坐在他的破箱子上,不受-阴-拦地看他熔铅、烧铜,他手里不停地变换着工脸:木锉、锉刀、纱布和细线似的锯……他往杯子里倒各种各样的液体,看着它们冒烟。
  满屋子弥漫他人的气味儿,他咬着嘴唇不时地朝着书本,不时地唱上那么一句:
  沙良的玫瑰哟……“你在干什么?”
  “做一件东西。”
  “什么?”
  “啊,不好说,你不会明白的……”
  “我姥爷说,你是在做假钱……”
  “你姥爷?他胡说。怎么会呢……”
  “那,你用什么买面包””
  “买面包?啊,那要用钱!”
  “还有,买牛肉也要!”
  他轻轻地笑了,揪住我的耳朵:
  “你把我给问住了!”
  “咱们还是不出声吧……”
  有的时候,他不再工作。我们户并户地遥望窗外,看秋雨在房顶上、草地上、苹果树枝上漫漫地飘洒。
  除非特别必要,他不说话。如果想让我注意一下什么,他常常只是推我一下,向我眨眼睛。
  我经他这么一推、一眨眼睛,就觉得好像所见到的东西就特别有意义了,一下子就记到了心里。
  比如,一只猫跑到一潭水前猛地停住了,它瞅着自己在水中的影子,举起爪子要去抓!
  “好事怀”说:
  “猫总是很多疑的……”
  大公鸡往篱笆上飞,差一点掉下去,它显然是生了气,引颈大叫!
  “噢,好大的架子,可惜不够聪明……”
  笨投降的瓦列依踩着满地的泥泞走过去,他抑起头来看天,两个颧骨突起很高。秋日的陽光照在人了上衣的铜扣子上,闪闪发光,他不由自主摸着扣子。
  “他在欣党自己的奖章呢……”
  “好事情?成了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内容,有痛苦变或欢乐的时刻,我都有点离不开他了。
  他虽然很少说话,却不阻止我讲出我所想到的一切。这和姥爷不一样,他总是说:
  “闭嘴,没完没的了!”
  姥姥丙在则变得心事重重,很少听别人讲话,也不过问别人的事了。
  只有“好事情”常常聚精会神地听我说话,笑着说:
  “这不大对头吧,是你瞎编的吧……”
  他的三言两语的评论总是恰到好处。
  我有时是故意编一套不着边际的事,像真的似地讲给他听,可赐听几句,他就识破:
  “噢,又瞎说了……”
  “你怎么知道?”
  “我能看出来……”
  姥姥常带我去先娜文挑水,有一回,我们看五六个小市民正打一个乡下人。
  他们把乡下人按倒在地上,没命地毒打。
  姥姥扔掉水桶,大步向他们冲去,同时向我喊了一声:
  “快躲开!”
  可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一个劲儿跟着她跑,捡起石头子儿扔向那些小市民。
  姥姥无所畏惧地用扁担挥打他们,又来了一些人,小市民们跑了。
  乡下人被那伙人打得遍体鳞伤,他用流血不止的手指按着撕开的鼻孔,哀嚎着,咳嗽着。
  血测了姥姥一身,她浑都在抖。
  我回到家,立刻就把件事告诉了“好事情”,他呆立着,目光苛刻地审视着我,突然说:
  “太好了,就该这么办!”
  我刚才看到的一切深沉地震摄了我,我不顾他的反应,继续说着。
  可他搂住我,激动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好了,好了,你已经讲得很全面了,太好了!”
  我有点委屈。
  可我立刻就明白了,我是在不停地重复!
  “噢,你不能总是重复!这不是最好的记忆资料!”
  类似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常常让我记上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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