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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


  “我梦见了你的父亲,好像看见他走在旷野里,手拿一根核桃木的棍子,吹着口哨,后面跟着一条花狗……”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梦见他,他的灵魂还在四处飘泊……”
  她讲了好几个晚上父亲的故事。
  我爷爷是个军官因为虐待部下而被流放西伯得亚。
  我的父亲就是在西伯得亚出生的,从小就生活得很苦,经常从家里跑出来,爷爷抓住他,经常揍他……“小孩总得挨打吗?”
  我问。
  “当然。”
  我奶奶很早就死了,父亲9岁那年,爷爷也死了。
  爷亲自此开始了流浪,在市场上给瞎子带路,16岁那年到了尼日尼。20岁上成为一个好木匠。
  他做工的作坊在柯瓦里赫,与姥爷的房子相邻。
  “围墙不高人胆大”,姥姥笑着说。“有一回我和瓦莉娅在花园里采红子,你父亲从墙外跳了进来,他不求婚了!
  “我问:‘年青人,为什么跳墙?’“他跪下说:‘阿库琳娜·伊凡诺芙娜,我的身体与灵魂都在你面前,瓦莉娅也在这儿,请帮帮我们吧,在上帝名义下,我们要结婚!’“我呆住了。回头一看你母亲,面孔涨红,躲到了苹果树后面,正给他打手势呢!
  “‘好啊,你们倒想得好!瓦尔瓦拉,你疯了?年青人,你配摘这枝花吗?’“那时候,你姥爷还是个阔佬,儿子们还没有分家,声名显赫,颇为骄傲。
  “你父亲说:‘我知道华西里·华西里子规章不会那么痛快地把瓦莉娅嫁给我的,所以,我要偷偷地娶她,现在就求你帮助了!’“我给了他一巴掌,他闪都不闪,说:‘就是你用石头砸,我也要求你帮忙!”
  “这个时候,瓦尔瓦走了过去,把手搭在也的户膀上,说:
  ‘我们早在5月就结婚了,我们现在只是要举行婚礼罢了。’“我的天爷,我一听,差点晕了过去!”
  姥姥笑了起来,尔后又闻了闻鼻烟,擦了擦眼泪,叹了口气接着说:
  “你还不知道什么是结婚,什么是婚礼,不过你要知道,一个姑娘没有举行婚礼就生了孩子,那可是一件非常不得了的事!
  “你长大了,可别做这种孽啊!你要善待女人,要可怜女人,要真心实意地爱她们,不要只图一时的快乐,这是我的金玉良言!”
  她在椅子里陷入沉思,猛地一震,才又讲了起来:
  “没办法,我问他:‘你有钱吗?’他说:‘有,我还给瓦莉娅买了戒指呢。我有100卢布!’“你母亲说:‘我把戒指藏在了地板下面,可以拿出来卖掉!’“唉,傻孩子们啊!最后商量定了,再过一星期就举行婚礼。
  “我心惊胆战的,生怕你姥爷知道了。坏事就坏在你姥爷的一个仇人身上,那家伙暗中监视,早把一切都弄清楚了。
  “婚礼那天,这个家伙说:‘给我50卢布,万事大吉!’我气坏了,告诉他我没有钱,他一转身就向你姥爷报告了!”
  她闭上眼睛微微笑着,说:
  “你姥爷当时简直成了一头发了疯的野兽!他以前可是常说要把瓦尔瓦拉嫁给贵族,嫁给老爷!
  “他把你两个舅舅叫出来,拿上火枪,纵马去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瓦尔瓦拉的守护神提醒了我,我拿来一把刀子把车辕的皮带割开一个口了。
  “在路上,翻了车,差点把他们砸死!等他们赶到教堂,婚礼已结束,瓦莉娅和马克辛站在教堂门口,上帝万岁!
  “他们一拥而上要揍马克辛,可马克辛力大无比,把米哈伊尔扔出去好远,摔断了胳膊,别人都不敢再动了。
  “他说:‘扔掉你们手中的家伙吧,我是个老实人,一切都是上帝赐予我的,不准任何人夺走,我也不会多要我份外的任何一点东西!’“你姥爷临走时说: ‘瓦尔瓦拉,永别了,你不是我的女儿,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回家以后,他不停地打我,我一句话也不说,反正生米已经煮成熟饭!
  “最后他也没办法了,叫我不许再认女儿,我心想,怨恨是冰,见热就化!”
  这和姥爷所讲的出入很大,他说母亲的婚礼是公开的,他也参加了。
  究竟哪个更真实,我不想追究,只觉得姥姥讲得美,更让我喜欢。
  那讲故事时,身子晃来晃去,好像坐在船上。讲到什么可悲可吧的事时,她会伸出一只手去,好像要在空中挡住什么东西似的。
  她有一种盲人似的、对一切都容忍的善良,这一点深深地打动了我。
  “开始我还不知道他们住在哪儿,后业有人偷偷地给我送了信儿。我去看他们,他们住在一个大杂院里,像一对快乐的小猫!
  “我给他们带了茶、糖、杂粮、果酱、面粉、干蘑菇和钱,钱是从你姥爷那儿偷来的。只要不是为了自己,偷是可以的!
  “开始他们不要,我数落了他们一顿:‘一对儿大傻瓜,我是什么人?亲娘、丈母娘!亲娘在地上受气,圣母就在天上痛哭。’“这回他们接受了。那是在圣日,就是大斋基的最后一个礼拜日。
  “你父亲站在你姥爷对面,比他高一头,‘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华西里·华西里耶维奇,不要以为我是来向你要嫁妆的,我是来向我妻子的父亲请安的。’“老头子高兴极了,执意要他们搬回来住,他们不搬到了花园里的一间小屋里,你就是在那儿出生的!
  “唉,我非常喜欢你父亲,他也爱我,有时候他抱起我来满屋子转,说:‘你是我的亲生母亲,我爱你胜似爱瓦父瓦拉!’瓦尔瓦拉可不干了,追打嬉闹起来……”
  “你的两个舅舅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他们。报复他们的方式很特别:那是一个特别冷的冬天,旷野里的狼往城里跑,吃人吃性*口,闹得人心惶惶的!
  “你父亲每天夜里都拿着着枪出去,每次都拖回一两保健狼来。剥了狼皮,安上玻璃眼珠,跟活狼一样!
  “有一天,米哈伊尔去解手,忽然他毛发耸立着跑了回来,裤子也掉了,还摔了一跤,耳语似地说:‘狼!’“大家冲了出去,果然看见一只狼,一阵乱打乱射,可那狼不躲不闪,一点不在乎!仔细一看,假的!当时,你姥爷可恼透了马克辛了!
  “你的两个舅舅制定了一个恶毒的复仇计划,那是刚入冬的一天,他们拉着马克辛去滑冰,一下子就把他推了下去……”
  “舅舅们为什么这么狠?”
  “他们不是狠心,而是愚蠢!他们把马克辛推进冰窟里,又砸又跺,可是没持续多长时间,就走了。时间长了,你父亲就完了。
  “你父亲爬出来,被警察发现了,送回了家,你父亲说自己喝醉了掉了进去,人家不信,说你父亲身上一点酒味也没有!
  “还好,那警察是个好好先生,警告我们看好米哈伊尔和雅可夫就走了。
  “剩下我们娘儿仨的时候,马克辛哭了,我也哭了,你母亲坐在那儿发呆……”
  “你父亲病了两个多月,最后他们走了,去了阿斯特拉罕,你父亲承造了凯旋门,准备迎接皇帝。
  “他们上了轮船,我好像在和自己的灵魂告别……”
  “好了,我讲完了……”
  她喝了一口酒,若有所思地仰望着灰蓝色*的天空:
  “你父亲不是我生的,可我们的心是相通的!”
  她正讲故事时,姥爷进来了,东闻西嗅,看看这儿,看看那儿,说:
  “胡说,那是胡说……”
  然后死盯住我,突然问:
  “阿列克塞,她刚才喝酒了?”
  “没有。”
  “胡说,你在撒谎!”
  他犹犹豫豫地走了,姥姥向我一挤眼,笑了。
  有一次,他丫在屋子中间,突然开了口:
  “老婆子?”
  “啊?”
  “怎么会到了这个地步?”
  “谁知道。”
  “你怎么看?”
  “命里注定。”
  “是啊。”
  姥爷走了。
  “怎么回事?你们在说什么?”
  我问。
  “噢,你这个小精灵,从小你就什么都问,老了可没的问了……”
  她哈哈大笑起来:
  “你姥爷想发财,可他在上帝眼里只是一粒灰尘,如今他倾家荡产了,他借钱出去的那个老爷破产了!”
  她含着笑,沉思起来。
  “你在想什么?”
  “我想给你讲个故事,讲讲叶甫斯齐格涅好吗?”
  有个书记官叫叶甫斯齐格涅,自认聪明天下数第一,神甫和贵族不行,连最老的狗也比不上他!
  走起路来高昂头,傲视天下!
  教训左邻右舍,挖苦每一个他看见的人。
  看看教堂,太矮!
  瞧瞧街道,大窄!
  苹果不红!
  太陽不高!
  你向他请示,他总是说:这玩意儿我早就会,只不过没工夫搭理你罢了。
  一群小鬼来找他:
  书记官书记官,跟我们去地狱吧,那儿住着可舒服啦!
  聪明的书记官还没来得及戴帽子,小鬼就拎起了他,一边走一边胳肢他,把他推到了地狱的火头上!
  怎么样,火旺不旺?
  他双手叉腰,四下张望,撇撇嘴:
  你们地狱里煤气的味太大!
  她讲完了故事,顿了顿,说:
  “这个叶甫斯齐格涅,跟咱们家的老头子一样,死守着老规矩不放……”
  我心中总有一种疑惑,一种说不清将要发生什么的预感,这使我对姥姥的故事和童话的兴趣大减,总是心不在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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