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狄克有了新家
14 狄克有了新家
学校又不上课了,因为下雪。小班好高兴,这像是在过星期六或星期天,他不必读书,也用不着为了读书掐紧喉咙了。卡车没办法开进来,伯尼和两个孩子只好推着圆雪橇,把一大罐一大罐的热水往谷仓里送。
送完热水之后,孩子们驾起雪橇飞快地冲下山坡,急转弯的时候他们扭来扭去地保持着平衡,手脚并用地控制着往下冲的速度。这样来回两三次,两人又叫又笑地开心得不得了,引得伯尼也跑出来看。“该我了!”他大叫。
他把雪橇拉上山,刚刚坐定,还 没做好准备雪橇已经往下滑了,圆圆的底盘在一路打转的时候,他的胳臂和腿都还 是弯着的,他倒栽葱似的往下俯冲,雪橇在急转弯的地方一个翻转,把他抛了出去。孩子们赶紧冲过来帮忙,他慢慢地站起来,抹掉脸上、头发上和脖子上的雪渣。他摸索着他的帽子,努力地想要笑,可是真的好痛,雪茄也毁了。
天气好冷,风好大,这是下雪之后的现象。下雪的时候,天空很亮,空气也会转暖,还 带有一种辛辣的味道。等到锋面过去,空气清新起来,气温便往下降。那天早晨冷得厉害,蓝蓝的天空嵌着一道道白色的条纹,在干冷的空气里夹带着一些声响。一只蓝鸦在翱翔,蓝上加蓝,他的叫声铿锵有力。
“你把书带来了吗?”伯尼一走,大小姐就问艾比。
艾比带了主日学校的课本。那不是《圣经》,不过上面也有诗歌和寓言。
“先说惠灵顿的故事。”小班说。前一天下午,他拿了一把厨房里的刀子,把自己锁在浴室里。他对着镜子用牙齿咬住刀子,刀锋很利,他割破了一点点嘴角。那晚他梦见自己跟威尔和经纪人走在伦敦的街头。他变成了那个一心想要改变自己人生的瘦小的男孩儿。
大小姐同意他们先听完惠灵顿的故事再来学习读书。她认为一个早上绝对可以做两件事——读书和听故事。
惠灵顿用猫的方式轻轻一跳,登上他的座位。他看起来越来越有光泽,也许是吃鲔鱼和罐头牛奶的关系。因为风太冷,大小姐要求两个孩子挪更多的干草过来,指挥大家尽量靠紧着坐。安顿这件事费了不少时间,因为挤成一堆的鸡们把两匹马儿哈得好痒,马儿会不自觉地、像赶苍蝇似的抖动身体,这一抖又搅得鸡们一阵乱飞乱跳。那些老鼠趁大伙忙乱的时候,开心地玩起追尾巴和跳青蛙的游戏,大的跳过小的,这样一个接一个地一直跳到大佬头上,大佬不跳也不追自己的尾巴,他只是摇着屁股等着听故事。
大猫开始了——
那个商人把孩子喂饱了,洗过澡,也让他换过衣服。他陪着狄克坐下,问他会做些什么。
“帮忙做事。”
“谁都会帮忙做事。”商人说,他的口气并没有不友善,“你有什么特别的专长?”
狄克不知道。他既没有任何技术,也没有手艺,唯一拥有的就是他的名字。他说他已经在学着读书和写字。他说他还 会算一点儿算术。
“你在家里都做些什么工作?”商人问他。
“替我祖母采集本草。她会调配药方。”
“你懂植物?”
“知道一些。”
商人把大拇指按在鼻子上,点了点头。这是他慎重其事时的一个习惯性动作。
“你只要教我怎么做,”孩子说,“我就会了。”
他有气魄。他不会自怨自怜。他会请求,可是不会苦苦哀求。
商人的名字叫做休·费兹华伦。他的厨娘是个小眼睛的女人,矮胖,大圆脸,宽牙缝。她穿着一层又一层的上衣和裙子,皮带上总是挂着一个铁锅,作为上街时防身的武器。她就像是费兹华伦的家人。其实她算不上是个好厨子,而且脾气很坏,但商人觉得有责任要照顾她。现在他手上又多了这个小男孩儿。
狄克拼命想要保持清醒,他要证明自己对这位商人、还 有他的厨娘都很有用,可惜疲劳加上吃得太饱,他撑不住了,他的脑袋垂了下来,在餐桌上睡着了。费兹华伦把他抱上他的大床。
他召了厨娘过来说话,叫她好好地把孩子喂饱,让他恢复力气。他拿钱给她,要她替孩子买些衣服。他叮嘱她,可以责骂但绝对不可以再打这个孩子。如果他实在坏到该打的时候,费兹华伦说他自会把他赶出去,但他就是不应该挨打。商人对鞭打体罚非常反对,虽然那个时候大多数的小孩儿都常常挨打。
费兹华伦生活舒适,但并不富有,他是一个布商。他穿的是同业公会的制服,一件长长的丝绒外套,海苔的深绿色。
“什么叫同业公会?”艾比说。
“一群获得准许从事同一种特定行业的商人。除了公会的会员,其他任何人都不可以做这个生意。公会制定质量标准。费兹华伦是绸布招商公司的会员。绸布公司专门买卖布料和织品。”大猫回答。
他一方面进口小量珍贵的织物,一方面把英国的羊毛料输出国外。当时羊毛,不管是原料或加工品,都是英国最好的特产。英格兰的羊毛达到世界标准,整个国家的财富全部依靠它。即使如此,追求品味的英国人还 是会喜欢炫耀一些精美的丝绸、锦缎、鲜艳的丝绒、发亮的塔夫绸。这类上流人士就是商人最主要的顾客群。
费兹华伦的店里都是新羊毛和香料的味道。除了纺织材料,他还 兼做一位朋友的代理商,这位朋友是胡椒商和香料商公会的会员。他做得很稳,数量也不多,都是在码头上照管别的货物时,那些船长转卖给他的一些载运剩余的香料。他买胡椒、肉桂、丁香、肉豆蔻和小豆蔻,同时还 有德国出产的纯白岩盐。
纯粹为了消遣,费兹华伦还 买了一些奇花异草,那些树根、剪枝、种子、花苞和各种植物,都是船长、大副和水手们从外国回程时候带来出售的。只要有船进港,他口袋里一定会带足了钱。
他喜欢种植鲜花和香草。他的院子里更有外来的品种——有丁香花和桂竹;围墙边上栽种的桃树,是贸易商远从中国丝路带来的果核种的;有土耳其的郁金香、水仙;做色拉用的绿色蔬菜长年地生长在他的玻璃桌面底下。那个年代没几个人会吃色拉。
他的花园看起来十分奇怪,各种植物都混杂在许多长长的、隆起来的土坛上,边缘围着牛羊的腿骨和关节。紫罗兰、长春花、迷你的风信子铺满了狭窄的花径。他当然也可以把院子整理得像街坊邻居那样的漂亮整齐,如果他肯退开一步,把这里完全当成一座花园来看。他从来不这么做,他永远都是整个人弯腰拱背地在一株又一株的植物间劳作。
一天傍晚在院子里,费兹华伦问狄克这些植物里有没有他认得的。
“有的,先生,这是毛莨,它跟酒一起煮可以治喉咙痛。这是猫薄荷,我祖母把它的嫩尖用蜜酿成蜜饯,对做噩梦的人很有安抚作用。这是青藜芦,她把它调配成滴剂,小孩儿喝了可以驱虫……”
又一次,费兹华伦把大拇指按上了他的鼻子。
微信扫码关注
随时手机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