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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九章 巴伯兰妈妈(3)

在马西亚看来,音乐会使一切变得更美好。他拿起提琴,悄悄地、温和地拨着琴上的和弦,为这前锅的歌声伴奏,这使得巴伯兰妈妈出声地笑了起来。

但是,这是一个如此严肃的时刻,以致只顾寻开心是很不合时宜的,巴伯兰妈妈不再同我们说话,专注地拿起一把大勺放进面盆,掏起一勺面糊,面糊顿时成了一条乳状的长线向着煎锅淌去,黄油碰上这白色的“洪流”便向后退却,在它的四周镶了一圈橙黄色的流苏。

我也向前倾着身子去看,巴伯兰妈妈先在锅柄上一敲,接着用手一使劲,煎饼就跳了起来,这使马西亚吓了一跳。不过害怕是多余的,煎饼只是上下翻了个跟斗,它重新落进锅里,露出了焦黄油亮的一面。

我刚拿起盘子,煎饼便滑到了盘子里。

第一张饼是给马西亚的,煎饼烫了他的手指、嘴唇、舌头和喉咙。可是,这有什么要紧?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啊,真香!”他满满地塞了一嘴说。

这回该轮到我把自己的盘子递过去和挨烫了,但和马西亚一样,再烫我也不怕。

第三张饼也煎黄了,马西亚伸过手去,但卡比发出可怕的尖叫声,表示该轮到它了。因为这是很公道的,马西亚就把饼让给了它,这使巴伯兰妈妈大为恼火, 一来是 出于乡下人对畜生的冷漠无情,二来是她不明白为什么竟然给一条狗吃“天主安排的饭食”。为了使巴伯兰妈妈平静下来。我给她作解释,说卡比是一条了不起的、 全能的狗,它也为买奶牛挣了一份钱;再说,它也是我们的伙伴,应该和我们一起吃,也应该和我们吃得一样。她终于明白了,原来卡比是包括在“我们”中间的, 既然她说过,在我们未填饱肚子以前,她自己决不碰一下煎饼,那她就没有理由再生气了。

要吃饱,尤其是要解馋,须得很长时间,但我们两个人都对她说,如果巴伯兰妈妈不尝几张饼,我们连一张也不吃了。

这样一来,就轮到我们亲自动手为巴伯兰妈妈煎饼了。我先做,然后是马西亚。把黄油放进锅里,把面糊倒进锅里,这都不难。但我们没有让饼从锅里跳起来的手艺,我把一张饼抛进炉灰里了,马西亚呢,让饼落在手上着实烫了他一下。

马西亚发现,巴伯兰妈妈不愿当着他的面讲那件与我有着利害关系的事情,所以他等到面盆里的面糊一空,便借口要到院子里去看看奶牛,不等我们开口,便让我和巴伯兰妈妈两个人单独留在屋子里。

老实说,我一直等着这个时候,心里不是不着急,而是在这以前,我必须全神贯注地做着煎饼;做煎饼的时候,是不能因为自己有着心事而一心二用的。

我总觉得,巴伯兰是在巴黎找维泰利斯要他支付我的租期到期后的续租租金。要是这样,我倒不怕,死去的维泰利斯是不会付钱的,巴伯兰也不可能伸手向我 要什么 东西。可是,如果他不向我要钱而要我这个人呢?只要落到他手里,只要有人付给他一笔相当数目的钱,他就可以把我随便卖到什么地方、随便卖给谁,这可就同我 有关系了,而且关系极大,因为我老早就下了决心,在重新掉进可怕的巴伯兰的掌心之前,我要不顾一切地用各种办法去躲开这个厄运,万不得已,我可以离开法 国,和马西亚一道去意大利,去美国,甚至逃到天涯海角。

冷静地考虑过以后,我暗自决定,在同巴伯兰妈妈谈起这件事的时候,应当非常审慎,这并不是我有意不信任她,啊,这个好女人,我知道她是多么地疼爱 我,待我 是多么地真心诚意,但我看到过她在丈夫面前怕得发抖的样子。如果我讲得太多,她可能在无意中把我说的重复给巴伯兰听,这就给他提供了找到我的法子,就是说 重新把我抓到他的手里。我须得严密提防,至少不要在我自己身上出漏子。

马西亚出去后,我就问巴伯兰妈妈。

“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人了,你愿意告诉我吗,巴伯兰去巴黎与我有什么关系?”

“那还用说吗,我的孩子,太愿意了。”

太愿意了!我感到有些惊奇。

在继续说下去以前,巴伯兰妈妈往门口的方向瞅了瞅。

直到放心了,她才又来到我跟前,压低了嗓子满脸笑容地对我说:“好象你家里在找你。”

“我的家!”

“对,你的家,我的雷米。”

“我还有个家,我?我能有一个家吗?巴伯兰妈妈,我,一个弃儿!”

“人家现在正在找你,你应该相信,他们当初并不是自己情愿把你扔掉的。”

“谁在找我?啊!巴伯兰妈妈,说吧,快点说吧,我求求你!”

突然,我好象发了疯一样地喊了起来:“不,这不可能,是巴伯兰在找我。”

“不错,是巴伯兰在找你,但他在替你的家找你。”

“不,是为他自己,为了再抓到我,再卖掉我,但他是抓不到我的。”

“啊!我的雷米,你想,我怎么会容忍他这样做呢?”

“你上当了,巴伯兰妈妈。”

“你瞧,我的孩子,你应该懂事一点,听我把话说完嘛,你一点也用不着害怕。”

“我什么都没有忘记。”

“听着,我要说的是我亲耳听到的,这你总该相信了,是吗?噢,到下个星期一刚好是一个月,那天,我正在面包房干活,一个男人,应该说是一位先生,走 进我们 家,巴伯兰这时刚好在屋里。‘您就叫巴伯兰吗?’这位先生问,听他口音不象本地人。‘对,就是我。’热罗姆回答说。‘是您在巴黎的勃勒得依大街捡到过一个 孩子,又是您把他养大的,是吗?’‘是的。’‘请您告诉我,这孩子现在在哪里?’‘您插进手来干什么?’热罗姆反问他。”

假如巴伯兰妈妈是在骗我,或者她自己受了巴伯兰的骗,那她转述的巴伯兰的回答就应该是具有善意的,但我听得出来,她丝毫也没有替巴伯兰说好话,她讲的确实是她听到的。

“你知道。”她继续说,“在面包房里听得见这间屋子里在说些什么;再说,他们谈到的是你,我就有意要仔细听一听,为了这个缘故,我想走得更靠近点; 糟糕, 一不小心,我踩断了一根枯树枝。‘啊,看来这里不光是我们两个人啰?’那位先生问。‘那是我的女人。’热罗姆回答。‘这里太热,’那位先生说,‘如果您愿 意,我们出去谈谈好吗?’他们两人出去了。大约过了三、四个钟头,回来的只有热罗姆一个人。你想我是多么好奇,多么想知道热罗姆和这位先生谈了些什么,他 也许还是你的父亲呢。但不管我问什么,热罗姆总是一句也不回答,他只让我知道,这位先生不是你的父亲,他只是受了你家庭的委托,在到处调查、寻找你。”

“那我的家在哪儿?这个家又是什么样子?我有父亲和母亲吗?”

“我跟你一样,也这样问热罗姆,他回答说他什么也不知道。后来他又说要去巴黎寻找那位把你租去的乐师,说这位乐师给过他一个在巴黎卢尔辛街上的地址,是一个叫做伽罗福里的乐师的地址。我把这些名字都记得很清楚,你自己也记一记。”

“我认识他们,放心好了。巴伯兰走了以后,他没有再让你知道什么消息了吗?”

“没有。他可能还在找。那位先生给了他一百法郎,那是五个金路易。打那以后,他说不定还另外给过他钱。这一切,加上我们把你抱来时候包着你的那些漂 亮的襁 褓,都证明你的父母是富有的。刚才我看到你坐在壁炉的角落里的时候,还以为你已经找到了父母,所以我把你的伙伴当成了你的亲兄弟了。”

这时候,马西亚从门口经过,我叫住了他。

“马西亚,我的父母在找我,我有家了,一个真正的家。”

很奇怪,马西亚没有象我那样高兴和激动。

我将巴伯兰妈妈刚才讲给我听的,一一向他叙述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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