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
这使我想到,尽管我已收集了这么多东西,我还缺少很多很多东西,墨水就是其中之一。其它的东西像挖土或搬土用的铲子、鹤嘴斧、铁锹,以及针线等等我都没有。至于内衣内裤之类,虽然缺乏,不久我也便习惯了。
由于缺乏适当的工具,一切工作进行得特别吃力。我花了差不多整整一年的时间,才把我的小木栅或围墙建筑好。就拿砍木桩而言,木桩很重,我只能竭尽全 力选用我能搬得动的。我化很长时间在树林里把树砍下来削好,至于搬回住处就更费时间了。有时,我得化两天的时间把一根木桩砍下削好再搬回来,第三天再打入 地里。作为打桩的工具,我起初找了一块很重的木头;后来才想到了一根起货用的铁棒;可是,就是用铁棒,打桩的工作还是非常艰苦、非常麻烦的。
其实,我有的是时间,工作麻烦一点又何必介意呢?何况筑完围墙,又有什么其他工作可做呢?至少我一时还没有想到要做其他什么事情,无非是在岛上各处走走,寻找食物而已。这是我每天多多少少都要做的一件事。
我开始认真地考虑自己所处的境遇和环境,并把每天的经历用笔详细地记录下来。我这样做,并不是为了留给后人看,因为我相信,在我之后,不会有多少人 上这荒岛来;我这样做,只是为了抒发胸中的心事,每日可以浏览,聊以自|慰。现在,我已开始振作起来,不再灰心丧气,因此,我尽量自勉自|慰。我把当前的 祸福利害一一加以比较,以使自己知足安命。我按照商业簿记的格式,分"借方"和"贷方",把我的幸运和不幸,好处和坏处公允地排列出来:
祸与害:
我流落荒岛,摆脱困境已属无望。
唯我独存,孤苦伶仃,困苦万状。
我与世隔绝,仿佛是一个隐士,一个流放者。
我没有衣服穿。
我无法抵御人类或野兽的袭击。
我没有人可以交谈,也没有人能解救我。
福与利:
唯我独生,船上同伴皆葬身海底。
在全体船员中,我独免一死;上帝既然以其神力救我一命,也必然会救我脱离目前的困境。
小岛虽荒凉,但我尚有粮食,不至饿死。
我地处热带,即使有衣服也穿不无畏。
在我所流落的孤岛上,没有我在非洲看到的那些猛兽。假如我在非洲沿岸覆舟,那又会怎样呢?
但上帝神奇地把船送到海岸附近,使我可以从船上取下许多有用的东西,让我终身受用不荆总而言之,从上述情况看,我目前的悲惨处境在世界上是绝无仅有 的。但是,即使在这样的处境中,也祸福相济,有令人值得庆幸之处。我希望世上的人都能从我不幸的遭遇中取得经验和教训。那就是,在万般不幸之中,可以把祸 福利害一一加以比较,找出可以聊以自|慰的事情,然后可以归入账目的"贷方金额"这一项。
现在,我对自己的处境稍感宽慰,就不再对着海面望眼欲穿,希求有什么船只经过了。我说,我已把这些事丢在一边,开始筹划度日之计,并尽可能地改善自己的生活。
前面我已描述过自己的住所。那是一个搭在山岩下的帐篷,四周用木桩和缆索做成坚固的木栅环绕着。现在,我可以把木栅叫做围墙了,因为我在木栅外面用 草皮堆成了一道两英尺来厚的墙,并在大约一年半的时间里,在围墙和岩壁之间搭了一些屋椽,上面盖些树枝或其他可以弄到的东西用来挡雨。因为,我发现,一年 之中总有一段时间,大雨如注。
前面我也说过,我把一切东西都搬进了这个围墙,搬进了我在帐篷后面打的山洞。现在我必须补充说一下,就是那些东西起初都杂乱无章地堆在那里,以致占 满了住所,弄得我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于是我开始扩大和挖深山洞。好在岩石质地是一种很松的沙石,很容易挖,当我觉得围墙已加固得足以防御猛兽的袭击时, 我便向岩壁右边挖去,然后再转向右面,直至把岩壁挖穿,通到围墙外面,做成了一个可供出入的门。
这样,我不但有了一个出入口,成了我帐篷和贮藏室的后门,而且有了更多的地方贮藏我的财富。
现在,我开始着手制造日常生活应用的一些必需家具了,譬如说椅子和桌子,没有这两样家具,我连世上一些最起码的生活乐趣都无法享受。没有桌子,我写字吃饭无以为凭,其他不少事也无法做,生活就毫无乐趣可言。
于是,我就开始工作。说到这里,我必须先说明一下,推理乃是数学之本质和原理,因此,如果我们能对一切事物都加以分析比较,精思明断,则人人都可掌 握任何工艺。我一生从未使用过任何工具,但久而久之,以我的劳动、勤勉和发明设计的才能,我终于发现,我什么东西都能做,只要有适当的工具。然而,尽管我 没有工具,也制造了许多东西,有些东西我制造时,仅用一把手斧和一把斧头。我想没有人会用我的方法制造东西,也没有人会像我这样付出无穷的劳力。
譬如说,为了做块木板,我先砍倒一棵树,把树横放在我面前,再用斧头把两面削平,削成一块板的模样,然后再用手斧刮光。确实,用这种方法,一棵树只 能做一块木板,但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唯有用耐心才能完成,只有化费大量的时间和劳力才能做一块板;反正我的时间和劳动力都已不值钱了,怎么用都无所 谓。
上面讲了,我先给自己做了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这些是用我从船上运回来的几块短木板做材料制成的;后来,我用上面提到的办法,做了一些木板,沿着山 洞的岸壁搭了几层一英尺半宽的大木架,把工具,钉子和铁器等东西分门别类地放在上面,以便取用。我又在墙上钉了许多小木钉,用来挂枪和其他可以挂的东西。
假如有人看到我的山洞,一定会以为是一个军火库,里面qiang支弹药应有尽有。一应物品,安置得井然有序,取用方便。我看到样样东西都放得井井有条,而且收藏丰富,心里感到无限的宽慰。
现在,我开始记日记了,把每天做的事都记下来。在这之前,我天天匆匆忙忙,辛苦劳累,且心绪不宁。即使记日记,也必定索然无味。例如,我在日记中一 定会这样写:"九月三十日,我没被淹死,逃上岸来,吐掉了灌进胃里的大量海水,略略苏醒了过来。这时,我非但不感谢上帝的救命之恩,反而在岸上胡乱狂奔, 又是扭手,又是打自己的头和脸,大叫大嚷自己的不幸,不断地叫嚷着我完了,我完了!直至自己精疲力尽,才不得不倒在地上休息,可又不敢入睡,唯恐被野兽吃 掉。" 几天之后,甚至在我把船上可以搬动的东西都运上岸之后,我还是每天爬到小山顶上,呆呆地望着海面,希望能看到船只经过。妄想过甚,有时仿佛看到极远处有一 片帆影,于是欣喜若狂,以为有了希望;这时,我望眼欲穿,帆影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像小孩似地大哭起来。
这种愚蠢的行为,反而增加了我的烦恼。
这个心烦意乱的阶段多少总算过去了,我把住所和一切家什也都安置妥当。后来又做好了桌子和椅子,样样东西安排得井井有条,我便开始记日记了。现在,我把全部日记抄在下面(有些前面提到过的事不得不重复一下)。但后来墨水用光了,我也不得不中止日记了。
日记
一六五九年九月三十日我,可怜而不幸的鲁滨孙·克罗索,在一场可怕的大风暴中,在大海中沉船遇难,流落到这个荒凉的孤岛上。我且把此岛称之为"绝望岛"吧。同船伙伴皆葬身鱼腹,我本人却九死一生。
整整一天,我为自己凄凉的境遇悲痛欲绝。我没有食物,没有房屋,没有衣服,没有武器,也没有地方可逃,没有获救的希望,只有死路一条,不是被野兽吞嚼,被野人饱腹,就是因缺少食物而活活饿死。夜幕降临,因怕被野兽吃掉,我睡在一棵树上。虽然整夜下雨,我却睡得很香。
十月一日清晨醒来,只见那只大船随涨潮已浮起,并冲到了离岸很近的地方。这大大出于我意料。使我感到快慰的是,大船依然直挺挺地停在那儿,没有被海 浪打得粉碎。我想,待风停浪息之后,可以上去弄些食物和日用品来救急。但又想到那些失散了的伙伴,这使我倍感悲伤。我想,要是我们当时都留在大船上,也许 能保住大船,至少也不至于被淹死。假如伙伴们不死,我们可以用大船残余部分的木料,造一条小船,我们可乘上小船划到别处去。这一天,大部分的时间我为这些 念头所困扰。后来,看到船里没进多少水,我便走到离船最近的沙滩,泅水上了船。这一天雨还是下个不停,但没有一点风。
从十月一日至二十四日,我连日上船,把我所能搬动的东西通通搬了下来,趁涨潮时用木排运上岸。这几天雨水很多,有时也时停时续。看来,这儿当前正是雨季。
十月二十日木排翻倒,上面的货物也都翻到水里去了,但木排翻倒的地方水很浅,那些东西又都很重,所以没有被冲走。一等退潮,我还是捞回了不少东西。
十月二十五日雨下了一天一夜,还夹着阵阵大风。风越刮越凶,最后竟把大船打得粉碎。退潮时可以看到大船的碎片,但大船已不复存在。这一整天,我把从船上搬回来的东西安置好并覆盖起来,以免给雨水淋坏。
十月二十六日我在岸上跑了差不多一整天,想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做住所,我最担心的是安全问题,住地必须能防御野兽或野人在夜间对我进行突然袭击。傍 晚,我终于在一个山岩下找到了合适的地方。我划了一个半圆形作为构筑住所的地点,并决定沿着那个半圆形安上两层木桩,中间盘上缆索,外面再加上草皮,筑成 一个坚固的防御工事,像围墙或堡垒之类的建筑物。
二十六日至三十日我埋头苦干,把全部货物搬到新的住地,虽然有时大雨倾盆。
三十一日早晨我带枪深入孤岛腹地,一则为了找点吃的,一则为了查看一下小岛环境。我打死了一只母山羊,她的一只小羊跟着我回家,后来我把它也杀了,因为它不肯吃食。
十一月一日我在小山下搭起了一个帐篷,我尽可能把帐篷搭大些,里面再打上几根木桩用来挂吊床,我第一夜在帐篷里睡觉。
十一月二日我把所有的箱子、木板,以及做木排用的木料,沿着半圆形内侧堆成一个临时性*的围墙,作为我的防御工事。
十一月三日我带枪外出,打死两只野鸭似的飞禽,肉很好吃,下午开始做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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