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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第八章
  火心卧在育婴室里看着一堆正在吃奶的幼 崽,想到这些小家伙们肩负着族群的未来,火 心的心情激荡不已。
  忽然,他心中一动。雷族并没有这么年幼 的幼崽,他们是从哪里来的?他的目光从幼崽 们的身上移向他们的妈妈,他们的妈妈面目模 糊,只能看到一团银灰色的毛。
  一阵恐怖的哭声把火心吓了一跳。他急忙 看去,那只银灰色的母猫渐渐消失,只余下无 尽的黑暗。幼崽们挤作一团,发出惊心动魄的 哭闹声。一阵寒风吹来,育婴室里的温暖气息 顿时荡然无存。幼崽们无助的哭声越来越弱, 最后消失在寒风凛冽的黑夜中。火心跳起身, 大声喊道:“我看不见你们,你们在哪里?”
  接着,眼前出现一抹柔和的金光,火心看 见面前站着一只猫,那些幼崽正偎倚在她的身 下。是斑叶!
  火心张开嘴想要说话,却见她投来充满无 限慈爱的一瞥目光,然后就不见了。火心猛地 一惊,忽然发现自己躺在武士巢穴里四肢挥舞。
  尘毛嘟嚷说:“你非得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吗?所有的猫都被你搅得睡不着觉。”
  火心坐起身,喃喃着说:“很抱歉。”他忍 不住向巢穴中央虎掌睡觉的地方瞥了一眼。以 往火心做梦闹出动静时,虎掌也常口出怨言。
  幸好虎掌不在,这让火心多少松了口气。 太阳已高高升起,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照射 进来。火心急忙对自己进行舔梳,不想让尘毛 看出自己被刚才的梦境吓着了。孤独、惊惧的 幼崽,他们的妈妈渐渐消失,这是个预兆吗? 如果是,那会是什么意思呢?现在族群里并没 有幼崽。难道是雷族原来的幼崽——雾脚和石 毛?他们的妈妈不见了吗?就在他梳理的时候, 尘毛瞅了他一眼,走出巢穴。巢穴内剩下火心, 还有尚在酣睡的长尾和奔风。
  灰条已不知去向。他的窝是凉的,应该是 在黎明前出去的。火心寻思:“又去和银溪会 面了。”他知道激情的力量,但仍为灰条担忧, 同时又怀念往昔一起当学徒时的那段无忧无虑 的时光。火心从巢穴里探出头,看见外面白茫 茫的一片,没有任何冰消雪融的迹象。
  沙风卧在荨麻丛旁正在吃饭。她高兴地招 呼说:“早上好,火心。趁现在还有些猎物,想 吃饭的话,就得抓紧些。” 火心正饿得心慌,就像一个月没有吃饭似 的,急忙赶到猎物堆前。正如沙风所说,剩余 的猎物寥寥可数。他拣了一只老鼠,回到荨麻 丛旁和沙风一道进餐,边吃边说:“我们今天 得打猎了。”
  沙风说:“白风和鼠毛已经带着他们的徒 弟走了。亮爪和刺爪简直一刻都不能等!”
  火心不知道灰条是否也带着徒弟去了,但 不一会儿,蕨爪便独自出现在学徒巢穴的门口。 只见他四下里望了望,然后朝火心走了过来。
  他问:“你们看见灰条了吗?”
  火心耸了耸肩膀说:“对不起,我醒来时他 就已经不见了。”
  蕨爪沮丧地说:“他总是不在。如果一直这 样,迅爪就要赶在我前面成为武士了——也许 亮爪和刺爪也会先我而成为武士。”
  火心说:“胡说。”灰条不顾大局,私自与 银溪会面的事情令他感到十分生气,谁都没有 权利像他这样误人子弟。“别担心,蕨爪。如果 愿意,你能和我一同外出打猎。”
  蕨爪说:“谢谢你。”看起来他情绪好了 些。
  沙风说:“我也去。”她咽下最后一口食 物,伸舌头舔净下巴,当先领路向金雀花通道 走去。
  来到训练沙坑边上,火心说:“蕨爪,哪里 是寻找猎物的最佳地点?”
  蕨爪翘起尾巴指了指,回答说:“在树丛 里。老鼠和松鼠都会去那里找坚果和树种吃。”
  火心说:“很好,让我们看看你说得对不 对。”
  他们绕开沙坑向前走去,半路上遇到了纹 脸,她正温柔地看着在雪地里撒泼打欢的孩子 们。纹脸解释说:“他们需要舒展腿脚。”
  云崽坐在紫杉下,郑重其事地向弟弟妹妹 们介绍那些死亡浆果,告诫他们永远、永远不 要去吃它们。火心朝他打了个招呼,心里暗暗 好笑。
  树林里的积雪没有那么厚,棕色的土地斑 驳陆离地点缀于茫茫白雪之中。前进过程中, 火心听到爪子摩擦地面发出的沙沙声响,接着 嗅到一股老鼠的气味。他没多想,立刻俯下身 子摆出捕猎姿势向前靠近,落地时悄无声息, 以免惊动猎物。那只老鼠对即将到来的横祸浑 然不觉,背对着火心正啃一粒树种。火心匍匐 至咫尺之外时纵身跳起,两三个回合之后,带 着猎物胜利回到伙伴身边。
  沙风称赞说:“干得真漂亮。”
  火心刨了些十盖住猎物,等回来时再取走。 他说:“蕨爪,下面要看你的了。”
  蕨爪自信满满地仰起头朝前走去,目光巡 视左右。火心看见一片光秃秃的灌木丛中有一 口里鸟正在啄食浆果,不过这次他没有急于出 手。
  蕨爪几乎同时发现了那只黑鸟,于是悄悄 接近猎物。他的屁股左右挪动调整姿态,准备 跃起。火心在旁边观看,觉得他有些贻误战机。 黑鸟有所察觉,振翅急飞。蕨爪奋力跃起,从 半空中将它击落。
  他一爪按住黑鸟,扭头望着火心,问道: “我算错了时间,等得过久了,是吗?”
  火心回答说:“也许吧。不过别难过,你捉 住它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沙风说:“回去后,你可以把它送给老年猫 们。”
  蕨爪一听便高兴起来,说:“好的,我— —”就在这时,沙坑方向传来凄惨的尖叫声。
  火心急忙转身:“好像是幼崽的声音!”
  三只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阵疾奔。冲 出树林后,火心跑到沙坑边向下看。
  沙风倒吸了口凉气:“我的天啊!”
  在他们下方,赫然站着一只体态庞大的黑 白相间的动物,火心嗅到一股獾的气味。在此 之前,他虽然经常听到灌木丛里獾发出的沙沙 声,但从未亲眼见过。此刻,它正伸出一只巨 大的利爪往一道石缝中掏摸,云崽就躲在里面。
  只听云崽惊声尖叫:“火心!救救我!”
  火心热血上涌,朝坑内扑去,身体尤在半 空,前爪便已张开。沙风和蕨爪紧随其后。火 心利爪起落,从獾的腹侧抓过,獾发出一声怒 吼,转身反击。就在它将要咬住火心的一刹那 间,蕨爪跳上獾背,抓伤了它的双眼。
  此时,沙风也上前咬住了獾的后腿,獾顾 不上火心和蕨爪,转过身一脚将沙风踢飞,踢 得她在雪地里连打几个滚。
  火心冲上前再次攻击獾的腹侧,只见血溅 四处。獾连连发出怒吼,沙风站起身又要助阵, 那只獾终究寡不敌众,只得转身逃走。
  火心急忙探望云崽:“你受伤了吗?”
  云崽浑身颤抖着从石缝中爬出,说:“没— —没有。”
  火心稍稍松了口气:“发生什么事了?纹 脸在哪里?”
  云崽趴在地上,头枕着爪子,惊魂未定地 说:“不知道。我们原本在玩耍,转眼之间就看 不到他们了。我想来找你们,然后那只獾——”
  火心伸长脖子,舔了舔他以示安慰。沙风 说:“火心,你看。”
  火心扭过头,看见蕨爪侧躺在地上,后腿 上有血汩汩冒出。
  蕨爪强撑着站起来,说:“没什么事。”
  沙风制止他说:“待在那里别动,我们看一 看。”火心跑过去检查伤口。令他欣慰的是,蕨 爪腿上的伤口虽然很长但不深,血也渐渐止住。 于是他说:“谢天谢地,你真幸运。是你将我从 獾的利齿下救出,你表现得很勇敢,蕨爪。”
  听了火心的夸赞,蕨爪双目放光,声音虚 弱地说:“我并不是真的勇敢, 当时没容我 多想。”
  沙风说:“即使是一名武士,也不会做得更 好了。不过,大白天的,怎么会有一只獾跑出 来呢?它们总是在夜间狩猎呀?”
  火心猜测:“它们一定是像我们一样,饿得 不行了。否则,它不会攻击像云崽这么大的猎 物。”他转过身,轻轻扶起云崽,说:“走吧, 我们送你回营地。”
  蕨爪被沙风扶着站起,在她的陪护下一瘸 一拐地爬出沙坑,向营地走去。火心和云崽并 肩走在后面。
  一行猫走到营地外时,就看见纹脸冲了出 来,发疯似的喊着云崽的名字。其他猫听见她 撕心裂肺的呼号,纷纷跑了出来。火心一眼便 看见了奔风和尘毛,接着,他看见虎掌也在迎 出来的猫群中,心里一沉。
  纹脸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云崽身边,劈头 盖脸地一阵舔舐,责备说:“你到哪里去了? 我到处在找你!你不该背着我偷偷溜走。”
  云崽分辩说:“我没有!”
  虎掌分开猫群走上前,问:“这是怎么回 事?”
  见到纹脸还在舔梳云崽蓬乱成一团的毛, 火心只好将事情原委解释了一遍,最后说:“我 们将那只獾赶走了,蕨爪表现得非常勇敢。”
  自始至终,虎掌那双凶狠的眼睛都在瞪着 他,但火心并不害怕,这次他没有理由感到心 虚。 “蕨爪,你最好去黄牙那里让她检查一下腿。 至于你——”虎掌转身逼视着云崽,“你在做 什么,将自己置于那么危险的境地!你是不是 以为除了营救你之外,武士们全都无事可做 了?”
  云崽乖乖地说:“对不起,虎掌。我不是故 意的。” “不是故意的!有谁教过你要不告而别吗?”
  纹脸慈爱地看着云崽,目光转向虎掌,温 和地替他分辩说:“他还是个孩子。”
  虎掌怒容满面,大声吼道:“他闯的祸,比 其他所有幼崽加起来的都多。应该教训教训他, 好叫他以后能痛改前非,做些有用的事。”
  火心心中不服,这件事根本不能怪云崽, 他已经被吓坏了,这对他来说也算是个惩罚了。
  虎掌继续说:“你可以去照顾那些老年猫 们,清扫他们的脏窝,换些干净的苔藓,不许 让他们饿着,还有,帮他们捉虱子。” “虱子!”云崽愤怒地说,最后的一点儿恐 惧也被抛到九霄云外,“我不干!他们为什么 不自己捉虱子?”
  虎掌瞪着他说:“因为他们都上了年纪。如 果你还想成为学徒的话,你需要更多地了解族 群的生活方式。马上行动,没有我的命令不许 停下。” 云崽的双目简直要冒出火来,瞪着虎掌, 一脸顽固不化的样子。但他没有再次出言顶撞, 过了良久,方才转身朝金雀花通道走去。纹脸 吁了口气,跟在他的身后。 “我总说,让宠物猫进入族群是个馊主意。” 虎掌一边大声对尘毛说着,一边看着火心,似 乎在故意激怒他。
  火心不想再做无谓争执,移开目光,强抑 住怒火,说:“走吧,蕨爪。我带你去找黄牙。”
  沙风说:“我回去看看是否还能找到我们 的猎物。我可不想让獾取走了!”说完,蹦蹦跳 跳地跑上沟。火心远远道了声谢,带着蕨爪返 回营地。蕨爪跛得厉害,已是疲惫不堪。
  走近金雀花通道,火心惊讶地看见断尾在 黄牙的陪伴下踉踉跄跄地走着。黑条和长尾在 一旁监视着。
  只听长尾抱怨说:“把他带出来,我们一定 是疯了。如果他跑了怎么办?”
  黄牙厉声说:“跑?我猜你大概以为刺猬 还会飞吧?他哪儿都跑不了,你这蠢货。”她 小心翼翼地拂去一块石头上的积雪,引着断尾 走过去。断尾坐上岩石,仰脸对着太阳,嗅了 嗅空气。 黄牙喃喃说:“天气不赖啊。”卷起身体卧 在断尾旁边。火心从没有听过她那么轻柔的语 气。“雪很快就要化啦,绿叶季节就要到了,猎 物会又肥又美,那时你会感觉好些。”
  火心在一旁听着,忽然想起别的猫都不知 道的事情——黄牙是断尾的母亲,即使是断尾 也不知道这件事。因此,尽管黄牙语气温和, 断尾却充耳不闻。黄牙神色痛苦。她生下断尾 后,不得不将他抛弃,因为医生是被禁止生育 的。后来,她弄瞎了断尾的眼睛,从而使雷族 免遭泼皮猫们的侵犯。
  尽管黄牙一视同仁地对待断尾,但却仍深 爱着这个儿子。火心不由得对她产生了深深的 同情。
  黑条在岩石下走来走去,大惊小怪地说: “我要把这件事向虎掌汇报,他没有下达任何 命令允许这个囚犯走出营地。”
  火心走上前,和他面贴面地说:“据我所 知,蓝星才是族群的领导。你认为她是听你的 话呢,还是会听医生的话?”
  黑条弯曲后腿,咧开嘴唇露出锋利的牙齿。 火心听到身后传来蕨爪警惕的低嘶声。他全身 戒备,等待这位资深武士发起攻击。就在双方 一触即发的紧要关头,黄牙一声断喝。 “别干傻事了!蕨爪怎么了?”她从岩石上 露出脸,担忧地皱紧眉头。
  火心瞟了一眼黑条,告诉她说:“他被一只 獾抓伤了。”
  黄牙急忙跳下岩石,将伤口从头到尾嗅了 一遍,嘟嚷着说:“放心吧,死不了。去医务室, 炭爪在那里,她会给你些草药敷在上面。” “谢谢你,黄牙。”蕨爪说着,一瘸一拐地 走开了。
  火心跟在后面,进入金雀花通道前,又回 头瞅了一眼。只见黄牙回到岩石上,挨着断尾 坐下,温柔地舔梳他身上的毛,嘴里发出母亲 对孩子才有的那种软声细语。
  不过断尾对此却无动于衷,甚至没有回过 头帮助黄牙舔梳。
  火心心情沉重地走进通道。再没有哪种联 系能比母子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了。虽然断尾 丧心病狂——杀害亲生父亲,用残暴的统治毁 了自己的族群,带领泼皮猫袭击雷族,但黄牙 仍能感觉到那种母子间的亲情。在黄牙的心里, 他仍旧是她的儿子。
  火心暗想:既然这样,雾脚和石毛怎么会 离开母亲呢?橡心为什么要将他们带回河族?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没有雷族的猫去寻找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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