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三、在牧场
这时,从外面传来爷爷低沉的嗓音,她一下就全明白过来了。她想起自己是从哪儿来,还想起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在乌尔赛奶奶那儿,而是在阿鲁姆爷爷家里。
那位老奶奶耳朵几乎什么都听不见,还很怕冷,总是坐在厨房的灶火边或是屋子里的暖炉旁。所以,海蒂也就必须呆在那儿或是离那儿不远的地方。总之,因为奶奶耳朵听不见,她就必须在奶奶能看得到的范围内。一在奶奶旁边坐着,她就觉得受不了,总想跑出去。所以,现在在这样一个新住处睁开眼睛,想起昨天看见了多少新鲜有趣的东西啊,而且今天还能看到它们,尤其是想到那两只“天鹅”和“小熊”,海蒂心里甭提多高兴了。
海蒂忙从床上跳下来,没几分钟就把昨天的衣服全套上,反正昨天穿的衣服也不过只有一两件。穿好后,她爬下梯子,跑到小屋外面。
一看,那个贝塔和他的羊群已经站在屋外了。爷爷正把“天鹅”和“小熊”从棚子里拉出来,领进羊群。海蒂跑到爷爷和羊群旁边问早安。
“你想一起去牧场吗?”爷爷问。
海蒂正巴望着呢,欢喜地跳了起来。
“不过,去之前得把脸洗干净,那么脏,会被干干净净的太阳公公笑话的。那,水在那儿准备着。”
爷爷用手指了指门口被太阳照着的满满一大桶水。小海蒂跑过去,哗啦哗啦地又洗又搓,撩上水的身体被照得闪闪发亮。
这边,爷爷走进屋子,招呼贝塔:“过来一下,山羊头儿,把那个口袋拿来!”
什么事?贝塔心里嘀咕着,走进屋,拿出那个装着一个粗糙饭盒的口袋。
“打开。”爷爷说,然后把一大块面包和差不多大的一块奶酪塞到里面。贝塔惊奇地把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因为那两样东西每一块都比自己的饭盒大上一倍。
“行了,这回该放碗进去了。”爷爷继续说,“这孩子可不会你的那种喝法,不许让她直接在山羊那儿喝奶。到了中午,你用这只碗给她挤两碗奶,反正她跟着你,直到你再下来,都和你在一起。小心别从大石头上掉下来,知道了么?”
这时,小海蒂跑了过来。
“这下太阳公公不会笑话我了吧。”小姑娘得意地说。她太担心这件事了,用挂在木桶旁的粗布片拼命从脸、脖子,一直擦到胳膊。结果她站到爷爷面前时像只虾似的浑身上下红通通的。
爷爷微微笑着说:“当然喽,再不会笑你了!不过,傍晚回来后得像鱼那样在水桶里泡一会儿,行吧?因为你要像山羊那么走路,脚丫肯定会变成黑乎乎的。好了,去吧。”
于是,小海蒂兴奋地登上了阿鲁姆的山路。大风在夜晚已经把云朵吹得一丝不留。深蓝的天空从四面八方俯视着这里。太阳在天空正中央光芒四射,照着山上绿色的牧场,青色和黄色的草地上开满小花,一朵朵仰着脸,像是笑眯眯地望着太阳。
海蒂欢呼着,一会蹦到这儿,一会蹦到那儿。她刚发现这边长了一群美丽的红缨草,马上又看见那边迷人的龙胆草开着蓝色的小花,还有那开满一大片的金色小花,它花瓣柔软,朵朵花儿在阳光下微笑地点着头。
海蒂完全被这些冲它招手的亮闪闪的花儿们迷住了,羊群和贝塔给她忘在脑后。她自顾自地一直向前跑,走上了岔路。因为那儿有红的黄的花儿发出美丽的光泽,仿佛在冲她说过来吧过来吧。海蒂摘了一大捧花放在围裙里,她是想回家后,把它们插到床铺的干草上,让那儿也像这大草原一样漂亮。
因此,贝塔今天不得不用尽全部力气转动他那不太灵活的圆眼睛左顾右盼,四处张望。而且今天羊儿们也学起小海蒂,四处乱跑,贝塔要把它们叫回到一起,就不得不冲着各个方向又吹口哨,又大喊大叫,还要拼命挥手杖。
“你到底到哪儿去了?海蒂!”贝塔这回有点生气地大叫起来。
“在这儿呢。”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回答,可就是怎么也找不到海蒂的影子。原来海蒂正坐在一个小丘的阴影里,那里长满了散发清香的空穗草,四周的空气中到处飘着好闻的草香。小海蒂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闻到这么好的气味。她坐到花儿中间,把那清香一直吸进肺腑。
“快跟上来!”贝塔又喊,“你别从石头上掉下去呀,大叔可是这么嘱咐来着。”
“石头?哪儿有石头?”海蒂问道,却仍旧一动不动。因为每有微风吹过,就有更加柔和的清香徐徐飘过来。
“在上面特别高的地方,还离得好远呢,快点走吧,那顶上有老鹰,还会叫呢。”
这句话起了作用,海蒂立刻跳起来,兜着满满一围裙花,跑到贝塔旁边。
“花摘够了吗?”贝塔带着海蒂继续向山上走时说,“要是总没完没了地摘,明天不就没有可摘的了吗?”
“呀,真的。”海蒂一听最后这句话心想:反正围裙里已经满满一兜,装不下更多,再说,要是把明天的也摘光了该多糟糕。于是海蒂和贝塔肩并肩地快步向上爬,羊群们也不再乱跑,比刚才乖多了。高处牧场青草的芬芳远远地就能闻到,所以羊儿们不愿再往岔路上绕了。
在高高的岩石脚下,是那片牧场,贝塔经常和羊群在那里度过中午的时光。那块岩石上开始还覆盖着草丛和灌木丛,可最后土地全部裸露出来,凹凸不平地兀然耸立。如果从牧场的另一侧看见岩石那张着大嘴的裂缝,就会觉得爷爷的提醒是不无道理的。
走到这儿,贝塔拿下口袋,把它小心地放在地上稍有点低洼的地方。他知道山上常有很大的风,要特别注意,以免重要的东西被刮下山去。放好后,他在晒得暖洋洋的牧场上躺成一个大字形。累坏了的贝塔要好好休息休息。
海蒂解下围裙,把包着花的围裙叠得规规矩矩,放到小坑里饭盒的旁边,在横躺着的贝塔身边坐下,向四面望去。
最下边山谷的平地充分沐浴着上午的阳光。远处连绵的雪峰耸立在湛蓝的天空下。
从左边高高耸立出一块与众不同的大岩石。上面到处是裸露的石块,样子像高塔,像锯齿。在天空的背景下它格外突出,仿佛在用威严的目光俯视着这里。
小海蒂坐在那儿不说话,向四周眺望——周围远近到处笼罩着深沉广大的宁静。只有微风静悄悄地掠过优美的蓝色吊钟草和闪耀着金色光泽的无名小花。于是,花儿们都把细长茎上圆圆的脸高兴地点来点去。
贝塔大概刚才忙来忙去太累,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而羊群到底是羊群,都跑到上面有草丛的地方去了。海蒂的心情从没像现在这么好过,她一边沐浴着金色的阳光、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柔和的花香,一边想:要是永远都这样该多好啊。
这样过了好长时间。海蒂久久地望着远处的群山。渐渐地,她觉得每一座山都有一张面孔,像老朋友一样亲切地看着自己。
这时,从她头顶传来尖利而沙哑的叫声,仰头一看,一只从未见过的大鸟,舒展着翅膀在空中一圈圈地盘旋。它划出一个圆,不停地绕来绕去,每经过海蒂头顶就发出高声的鸣叫。
“贝塔,贝塔,快起来!”海蒂大声喊。“快看,是老鹰!你看,你看!”
贝塔被叫醒,坐起身,和海蒂一起抬头看那只大鸟。老鹰渐渐飞上蓝天,终于向着灰色的岩石的方向远去消失了。
“它去哪儿啦?”海蒂一直屏住呼吸,目送老鹰,问道。
回答是“回窝去了。”
“它怎么住在那么高的地方呢?不过,也好,住那么高的地方!它为什么发出那样的叫声?”海蒂又继续问。
“它想那么叫呗。”贝塔说。
“我想爬到老鹰住的地方去看看。”海蒂提出。
“哇!”贝塔用力大叫,表示反对。
“山羊都上不去。再说,大叔不是说了别从岩石上掉下去的吗。”
说完,贝塔突然用力吹口哨并大声喊叫起来。可海蒂却一点儿搞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山羊们好像明白了,一个接一个跑下来,一只不缺地聚集在绿色的山坡上。有的继续吃着鲜美的青草,有的四处跑来跑去,还有的顶角玩来消磨时间。
海蒂跳起来,跑到羊群中去。这些小动物们互相间跑来跑去,一起玩耍着,这么愉快的情景,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海蒂从这只羊旁边走到那只羊旁边,马上就和每只羊成了好朋友。她仔细瞧瞧,山羊们长得都各不一样,每一只都有它与众不同的地方。
这时贝塔把口袋拿来,从里面掏出装了午饭的四个小包,整整齐齐在地上摆成四个角。大的放到海蒂一边,小的放到自己一边。爷爷交给他这些时的情形,他还记得清清楚楚。然后,他拿出碗,从“天鹅”那儿挤出新鲜的羊奶,放到了四个角的中央。
做完这些,贝塔想把海蒂叫过来,可是,这比叫山羊还费劲。这也是因为,小海蒂正入神地看着她的新朋友们蹦跳玩耍,其他的事一点都看不见听不见了。
不过,贝塔已经学会了怎么让她注意到自己,他用能震动上面岩石的声音大喊。于是,海蒂立刻就回来了,而且看见地上摆好了那么好吃的午饭,高兴得手舞足蹈。
“别跳来跳去了,都到中午了!”贝塔说。“来,坐下吃吧。”
海蒂坐下,问:“这奶是我的吗?”然后又兴奋地看了一遍摆得整整齐齐的四角形和正中央的碗。
“是啊!”贝塔回答说,“这边两个大的也是你的。喝完这些,我再从“天鹅”那儿给你挤一碗。然后我再喝。”
“你挤哪只羊的奶喝?”海蒂问。
“从我那只呗,那只带斑纹的。来,吃吧。”贝塔又催她。
于是海蒂先把奶喝光了。她把空碗往旁边一放,贝塔就站起身,给她端来了第二碗。海蒂撕下一片面包,打算就着奶吃。可剩下的面包就是比贝塔的大,而且,贝塔的小面包和菜马上就要吃光了。于是,海蒂把剩下的面包和一大块奶酪一起递给他,说:“这些给你,我的够多了。”
贝塔吃惊得说不出话,呆呆地瞪着海蒂。还从没有人对自己这么说,甚至给自己东西,所以他不敢相信海蒂是真心说的,有些犹豫。海蒂本来使劲地伸给他,贝塔却没接,于是海蒂干脆把东西往他膝盖上一放。贝塔这才相信她是真的想给他。他拿起海蒂送他的东西,带着感激之情重重地点了点头,开始吃可以说是他自从开始放羊以来第一顿像样的午饭,这时就由海蒂看守着羊群。
“这些羊都叫什么名字,贝塔?”海蒂问道。要说羊的名字,贝塔可了如指掌。贝塔脑子需要记住的东西本来就不多,所以每只羊叫什么记得牢牢的。他不打奔儿地说出一连串的名字,并指点出是哪一只羊。海蒂专心致志地听着。不一会儿,她就能认出每一只羊叫什么名字了。每只山羊都有它们各自的特征,所以记住它们并不难,只是需要认真地观察,而小海蒂在这一点上很出色。
长着一对结实犄角的山羊名叫“土耳其大汉”,它总想用角顶撞别的羊。大多数羊一见它靠近就躲开,不去理睬这蛮横的家伙。只有一个叫“阿特立”(一种鸟的名字)的勇敢、聪明的小羊不跑开,有时还主动一连四五次又快又狠地顶撞它,所以连“土耳其大汉”也不敢轻易去和这只小羊打架。总之,这个“阿特立”有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头上的角也格外尖利。
有一只小个子的,白色的羊,叫“小雪”。它总是像有什么难过的事儿要诉说似地叫,小海蒂经常到它身边,抱住它的头不住地安慰。这时,听到它那孩子般悲伤的叫声,海蒂又连忙跑过去,把手绕在小羊的脖子上,担心地问:“怎么了,小雪?为什么这么叫?”
小羊把身体靠近海蒂,好像放心了似地安静下来。这时贝塔还在狼吞虎咽,他断断续续地说:“是因为没有老羊了,老羊后天就要被卖到玛伊思菲尔特,再不能上阿鲁姆来了。”
“老羊是谁?”海蒂问。
“傻瓜,是小雪的娘呗。”
“那它奶奶呢?”
“它没奶奶。”
“它爷爷呢?”
“也没有爷爷。”
“噢,太可怜了,小雪儿,”海蒂怜爱地抱住小羊。“不过,以后可别再那么叫了啊,我每天都和你在一起,你不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小雪露出心满意足的样子,把头靠到海蒂肩上,不再悲鸣了。
过了一会儿,贝塔吃完饭,又来到海蒂和羊群旁边。海蒂到底是海蒂,在贝塔过来之前,又做了许多新的观察。
在这群羊中最漂亮出众的要数“天鹅”和“小熊”了,它们俩看上去有点说不出的高贵,又总是两只在一起散步。特别是在碰上刚才说过的那个厚脸皮的“土耳其人”时,它们就露出一副不屑一顾,瞧不起人的样子来。
羊群又开始向着草丛往上走去。每只山羊走起来都有独特的姿态,有的不看路边有什么,只管轻快地向前跑;还有的慢悠悠地在路边贪吃嫩草;“土耳其人”往四处乱顶乱撞;“天鹅”和“小熊”文雅而轻盈地向上跑,一到上边就马上找好一片草巧妙地绕着圈细嚼慢咽起来。海蒂把手背到身后,目不转睛地望着羊儿们。
“贝塔,”海蒂冲又躺到草地上的贝塔说,“这些羊里最漂亮的要数‘天鹅’和‘小熊’了。”
“当然噗,”贝塔回答,“阿鲁姆大叔给它们又洗澡又刷毛,又喂盐给它们吃,还盖了一个从没见过的漂亮的小屋给它们住嘛。”
突然,贝塔猛地跳起身,向羊群拼命追去。海蒂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自己也不能呆站着,便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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