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对孩子来说，差不多所有的路都是第一次的路

正也成为一年级的学生，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正也从学校回来，会去秋代家玩了。

真理子也常常去秋代家玩。

而且，秋代有时也会带着正也，到真理子家里去玩。

真理子的家，在住宅区最边上的一幢楼的四楼。从四楼朝北的窗户，能看见外面的风景——一片又一片的田野，到处是房子，还有几片树林。

“我呀，上了三年级，要去那片树林。”

秋代指着远方的树林。是那片高耸着一棵杉树的树林。

“我走过那片树林的。”正也说。

秋代眼睛都瞪圆了：“正也？”

真理子说：“是坐巴士吧？”

“嗯。和妈妈一起，坐巴士去爷爷家。”

“什么呀！坐巴士，谁都能去啊。我们是想走着去。”

“走着去？”

这回轮到正也吃惊了。那片树林，实在是太远了。去爷爷家的时候，正也和妈妈先坐巴士到电车站。到了电车站，又换上了另外一辆巴士。坐上这辆巴士，在第十三个站和第十四个站之间，才是那片有着一棵杉树的树林。

“你说走着去，真伟大啊。”

这太让正也佩服了。秋代用大人的口吻说：

“不是现在哟。现在对我们来说，实在太遥远了。听人说那片树林里开满了紫斑风铃花。”

“紫斑风铃花？”正也追问道。

“花哟。是秋代和我喜欢的花。不过，还一次也没有摘到过。只看到别人摘的花。”真理子回答说。

正也想，秋代、真理子喜欢的花，一定是一种美丽的花了。可是，那是什么样的花呢？后来，不管她们怎么解释，他也始终没明白。

过了两三天，是个星期日，秋代和正也一到真理子家，真理子就说：

“弥生有紫斑风铃花了！是四年级的学生给的。那孩子说，是在神社的林子里找到紫斑风铃花的。”

“那么，去神社的林子里看看吧。”

秋代立刻就要跑起来似的。但是，真理子却像平常一样，慢慢地说：

“神社的林子，有好几片啊。冰川神社有，天神神社有，留守神社也有。弥生没问那个四年级学生，是在哪个神社的林子里找到的。”

“三个地方都去找找，不就行了？”秋代说。

三个人出了真理子的家，先向冰川神社的方向走去。

冰川神社，从真理子家的窗户里就能看得见，在最近的一片树林里。

叫是叫树林，但走进神社的院子里一看，正面只有三棵大树。这三棵大树枝繁叶茂，看上去像是树林。

不过，前殿的后面，有一片浓密的矮树。如果这个神社里有紫斑风铃花的话，就准是在这里啦。

三个人钻进了树丛中。那是一片小小的树丛，三个人一下子就走到了树丛对面的田里。

“好像没有嘛。”真理子说。腿被野玫瑰钩住了，腿肚子被划出了一点血来。但真理子好像根本就没有察觉。

“去天神神社吧。”

秋代吸着手指说。秋代的手指也被草叶划破了。

“我，我有点不想去了。”正也说。刚才，正也也被野玫瑰钩住了。他痛得——痛得差点就哭出来了。

“那么，正也回家去好了。”

秋代回敬了他一句，听上去让人觉得十分严厉。

正也慌忙说：“不，不，我还是去吧。”

可是，在天神神社的树林里，也没有找到紫斑风铃花。而且，三个人被划得更厉害了。

最后，只剩下留守神社没去了。

“留守神社在什么地方呀？是个什么样的神呢？”正也问。

“那边呀。什么样的神，你去一看就明白了啊。”

真理子手指的是，车子川流不息、看上去非常小的公路的对面的树林。

“到那里！”

正也禁不住放声叫了起来。以前，他和秋代她们到过天神神社，但从这里到对面，则是第一次。而且划得全是伤，又累得不行，实在是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了。

“不想去，就和真理子一起回去吧。”

秋代这回温和地说。

“秋代呢？”

正也低下头看着秋代。秋代的眼睛下面都划破了。她仰起脸来看着正也，说得十分干脆：

“我一个人去。我想摘紫斑风铃花。”

真理子不说话，看着正也的脸。正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走了。”

秋代开始走起来。

“去还是不去，正也？”

真理子慢腾腾地说。正也快要哭出来了。突然，他握紧了拳头，看着秋代的背影想开了。

一个情景，在正也的脑海里慢慢地浮现出来了，那是正也和爸爸一起，看着白鸭子在水里游泳的情景。

那时正也还在上幼儿园，爸爸带着他去散步。正也已经不想往前走了，可爸爸还非拖着他走。

他们看到了鸭子。水虽然不干净，但上面游泳的鸭子却十分美丽——正也一想那个时候的事情，便转过来，对真理子说：

“我和你们一起去。”

正也跑上去，紧紧地跟在秋代的身边。真理子像往常一样，从后面不着急不着慌地跟了过来。

“快点走，真理子。”

秋代催促道。但是真理子却笑嘻嘻地说：

“那边有牛啊。”

真的哟，从田里的房子里面，传来了哞哞的声音。仔细一看，房子里有十多头牛。

正也想过去看一看，但又怕秋代说他，只好忍住了，他把脸转向牛棚，直瞪瞪地看了一会儿。

跟上来的真理子说：“这条路，因为只走过一次，真有意思。”

“一次也没走过的路，才有意思。”

秋代回答说。

正也听了两个二年级学生的话，吃了一惊。对正也来说，第一次去的地方，总是让正也害怕。不，就是第二次，正也也会担心。可是这两个人，却不是这样。

——等我成了二年级的学生，我会变成那样吗？

正也这么一想，突然意识到，尽管还多少有点担心，但这条第一次走的路，已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系着红围嘴的地藏石像，就站在路边上。农家的院子里，有红牌坊的五谷神，总是远远地看过去的七星电器工厂，就在眼前。

正也脸上挂着笑容，说：

“喂，秋代，真理子，我有了一个大发现哟！对于孩子来说，差不多所有的路，都是第一次的路哟。”

“哎，哎，你在说什么？”

秋代又问了一遍。

“不明白？去明白哟！”

秋代沉默了一会儿，说：

“我明白了。”

“我也明白了。”

秋代和真理子从两边伸出手来，和正也的手拉到了一起。两个二年级学生的脑子里，浮现出一张大树桩子的画来。那是两人以前一起看过的图画书上的画。

树桩子上有几十圈的年轮。开始的头一年，是个小圈，第二年稍稍大了一点，每一年、每一年，年轮都在变大。

——所以，我上了三年级，就能去一棵杉树的树林了。

秋代笑嘻嘻地想。秋代是上幼儿园的时候，去的冰川神社。上一年级的时候，去的天神神社。上了二年级，现在，要头一次去留守神社了。每一年，都要像年轮一样，去的地方多起来。

这么一想，不知道是为什么，秋代就不在乎自己是个小矮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