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小玉传》之谜

《霍小玉传》是唐人小说中最有名的作品之一。李益和霍小玉之间所发生的爱情悲剧，曾经给很多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与一般的小说不同,《霍小玉传》并非是作者虚构出来的，它也许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作为唐人小说的代表作,《霍小玉传》一直受到历代学者的关注和好评。胡应麟把它称为“唐人最一精一彩动人之传奇”。这是一篇描写士子倡女爱情悲剧的作品，汤显祖的名著《紫衩记》即据以改编。

小说的主要内容是这样的：男主人公李益自命风流，请媒求取佳偶。霍小玉原是霍王庶出小女，当时与母别居于外，也想求一好儿郎格调相称者。经媒人撮合，一对才子佳人走到了一起。小玉因本是倡家，感到配不上李益，顾虑重重，认为两人之间的欢爱可能不会长久。李益写下帛书作表白，“引谕山河，指诚日月”，表示自己对爱情是绝对忠诚的。两年后，李益登科授职，将回家省亲。小玉向李益提出两人保持关系以8年为期，8年之后李益可另择高门。李益答四个月后就来迎娶小玉。李益回到家，母亲早已为他定亲卢氏，遂不敢违抗母命。李益逾期不归，小玉忧思成疾。之后李益回到长安，小玉想见他，李益一再回避不见。李益的所作所为引起了文人士大夫的不满，一位黄衫豪客挟持了李益来到小玉家。这时的小玉病情已十分严重，但还是强自起床，痛斥李益，发誓一定要报仇，长恸而绝。小玉死后，李益家里果然不得安宁，对妻妾疑心重重，生活不得安宁。

长期以来，文学研究界认为它是虚构的小说之作。例如游国恩先生等主编的《中国文学史》中就说：“作者托名李益，创造了一个心理活动比较复杂的薄幸男子的形象。”吴组湘先生等编写的《历代小说选》也说：“说小玉是霍王小女，这是小说的一种假托。”然而随着大家对这篇小说研究的不断深入，渐渐有学者经过考证后发现，不仅小说中的李益、霍小玉、霍王等确有其人，而且李益和霍小玉的爱情婚姻悲剧发生的时间与活动地点也确凿无误。

霍小玉是《霍小玉传》中的女主角。小说中说霍小玉的母亲净持是霍王的宠婢，霍小玉则是霍王的爱女。但是霍王死后，家里的其他兄弟都嫌弃她们出身低贱，所以和她们分了家。因此，要弄清楚霍小玉是否真有其人，首先要搞清楚她的父亲霍王是谁。

张友鹤在《唐宋传奇选》中说霍王指的是唐高祖的儿子李元轨。徐士年、蒲戟、谢孟等人也基本认同这一观点。但是有学者认为这一说法是错误的。在小说中，霍小玉曾经在大历六年（771年）对李益说：“妾年始十八，君才二十有二。”据此推算，她应当出生于天宝十三年（754年）。然而根据史料的记载，这时李元轨已经去世66年，因此，他和霍小玉不可能做父女，“霍王”一定另有其人。经过一番考证，学者们找到了霍小玉的父亲，他应该是李元轨的曾孙李晖。

在知道了霍小玉的父亲是谁之后，霍小玉的身世也就明白无误了。她虽然曾经是霍王的掌上明珠，但是父亲死后，由于出身低微而和母亲一起被赶出家门，这在宗法制度森严的封建社会中是不足为怪的。

李益是《霍小玉传》中的男主角。唐人赵璘《因话录》和《新唐书·李益传》中都曾提到，当时一共有两个李益，一个是尚书李益，人们又称他为文章李益或诗人李益，另一个是门户李益。《霍小玉传》中的是尚书李益。小说开篇便介绍了李益的身世：籍贯陇西，大历中进士及第，登第时年仅20岁。登第后的第二年，他去了长安，住在新昌里。出生名门。柳宗元在《先君石表一陰一友记》中说：“李益，陇西姑臧人，风流有文词。”后来计有功和晁公武也都在自己的著作中说他是陇西姑臧人，所以小说中所说李益的籍贯是属实的。关于他考中进士的时间，则有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和辛文房的《唐才子传》等为证，两本书中都说李益“大历四年进士登第”。李益在《从军诗序》中说自己在安史之乱时，刚刚8岁。安史之乱是在天宝十四年十一月，所以他应该生于天宝七年（748年），大历四年为公元769年，这样算来李益考中进士那一年的确是20岁，这说明《霍小玉传》中写他中进士的年龄也是真实的。”《旧唐书·李益传》中记载，李益是肃宗时的宰相李揆之的族子，所以小说中说他出身名门也是事实。

看过《霍小玉传》的人都知道，小说中的李益是一个风流才子。霍小玉的母亲第一次见到他时，便称赞他“才调风流，，仪容雅秀”。柳宗元就曾评论诗人李益“风流有文词”，宋育仁在《三唐诗品》中更是称李益“如落花依草，妍然妩媚”。可见小说在这一点上没有虚构。此外，小说中还提到过李益诗中的一句名句：“开帘风动竹，疑是故人来。”经过学者的考证，这句诗确实为诗人李益所作。

另外，在《霍小玉传》的结尾部分，作者用很多笔墨描写了李益嫉妒猜疑的毛病。关于这一点，也有很多史料可以证明。比如柳宗元曾说他“少有癖疾，以故不得用。”李肇在《国史补》中说他“多思虑，多疑惑”。《旧唐书·李益传》中更是说他：“多猜忌，防闲妻妾，过为苛酷。”这样看来，小说写他“妒痴”、“心疾”都是真实的。

为了证明《霍小玉传》的真实性，学者们还提出了另外一个很重要的证据，那就是：历代的史学家和方志学家都很重视这篇小说，并认为其有史料价值。例如清朝的大学问家徐松，他长于史学，并且一精一通史志，曾经奉朝廷之命主持编写《全唐文》，花了40年的时间完成著名的史志著作《唐两京城坊考》，总结了从唐代到清代对长安和洛一陽一的研究，书中曾经多次引用《霍小玉传》。又如当代史学家武伯纶也在“李举益宅”、“霍小玉宅”、“侯景先宅”、“新昌坊”等处引用《霍小玉传》。

然而，虽然在《霍小玉传》的真实性上许多学者都提出了有力的证据，但是关于这一问题还是存在很多疑点，因此，到底它是虚构的小说还是纪实之作，目前在学术界还未有定论。

也有人认为这篇小说并不是真正在描写爱情，而是作者蒋防为迎合元稹、李绅的政治需要，有意攻击李益而作的，是早期牛李党争的产物。

卞孝萱先生认为唐代的传奇大都在结尾处要么交代故事来源，要么发一通议论，而《霍小玉传》既没有议论，也不交代故事的来源，这是有着特殊原因的。小说中的主人公李益，与李逢吉、令狐楚关系密切，而小说的作者蒋防与元稹、李绅关系密切。唐宪宗末年，元稹、李绅与宰相令狐楚关系恶劣，这样元稹等人对李益也就不会有什么好感。元和末、长庆初，元稹、李绅乘令狐楚贬谪在外、李益孤立无援的机会，排挤李益。当时想到的方法就是用文艺作品攻击李益重色而又负心，使他声名狼藉，蒋防就承担了这一巧妙的任务。因此这篇小说不是描写爱情的，是朋党之争的产物。

小说中记述李益生平的地方，多与史书记载不合。为何如此错乱呢?蒋防与李益同仕于朝，不该出现这么多的错误。卞孝萱推测可能是故意如此的，这样使李益不能当真，无法诘问。小说中有许多令人生疑的地方。如女主角霍小玉本姓李，按唐代的法律，李益与她是不能结婚的，唐代同姓为婚要徒二年，而小说中的李益却与小玉有盟约，差一点结成婚姻。李益在郑县任上有两次请假，均超过一百天。而据唐朝的规定，如果职事官假期超过一百天就要停职。蒋防写李益与一个不应该结婚的同姓女子同居并有盟约，是为了突出李益的重色。又写李益为了抛弃小玉，在两次不可能有的长假中故意不见小玉，这是为了突出李益的负心。

卞先生的结论认为这是一篇攻击政敌的传奇，是一个捏造的故事，所以传奇的结尾处避而不谈故事的来源与写作的经过。作者不直接批评李益道德败坏，而是借传奇中形形色色的人物之口发表议论，手法十分狡猾。

《霍小玉传》是一篇艺术境界达到上乘的传奇，至今仍有许多谜案吸引着人们的目光。

(杨英姿周志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