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欧阳修传》原文+翻译

【原文】

欧一陽一修，字永叔，庐陵人。四岁而孤，母郑，亲诲之学，家贫，至以荻画地学书。举进士，调西京推官。始从尹洙游，为古文，议论当世事，迭相师友，与梅尧臣游，为歌诗相倡和，遂以文章名冠天下。入朝，为馆阁校勘。

范仲淹以言事贬，在廷多论救，司谏高若讷独以为当黜。修贻书责之，谓其不复知人间有羞耻事。若讷上其书，坐贬夷陵令，稍徙乾德令、武成节度判官。久之，复校勘，进集贤校理。庆历三年，知谏院。时仁宗更用大臣，杜衍、富弼、韩琦、范仲淹皆在位，增谏官员，用天下名士，修首在选中。每进见，帝延问执政，咨所宜行。既多所张弛，小人翕翕不便。修虑善人必不胜，数为帝分别言之。初，范仲淹之贬饶州也，修与尹洙、余靖皆以直仲淹见逐，目之曰“一党一 人”。自是，朋一党一 之论起，修乃为《朋一党一 论》以进。其略曰：“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以同利为朋，此自然之理也。故为君但当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则天下治矣。”

修论事切直，人视之如仇，帝独奖其敢言，面赐立品服。会保州兵乱，以为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使。陛辞，帝曰：“勿为久留计，有所欲言，言之。”对曰：“臣在谏职得论事，今越职而言，罪也。”帝曰：“第言之，毋以中外为间。”

方是时，杜衍等相继以一党一 议罢去，修慨然上疏曰：“杜衍、韩琦、范仲淹、富弼，天下皆知其有可用之贤。正士在朝，群邪所忌，谋臣不用，敌国之福也。今此四人一旦罢去，而使群邪相贺于内，四夷相贺于外，臣为朝廷惜之。”于是邪一党一 益忌修，因其孤甥张氏狱傅致以罪，左迁知制诰、知滁州。居二年，徙扬州、颍州。复学士，留守南京。小人畏修复用，有诈为修奏，乞澄汰内侍为奸利者。其群皆怨怒，谮之，出知同州，帝纳吴充言而止。迁翰林学士，俾修《唐书》。

熙宁四年，以太子少师致仕。五年，卒，赠太子太师，谥曰文忠。修始在滁州，号醉翁，晚更号六一居士。

（节选自《宋史·欧一陽一修传》）

【译文】

欧一陽一修字永叔，庐陵人。四岁时即死了父亲，母亲郑氏一直守节未嫁，在家亲自教欧一陽一修读书学习 ，因家里贫穷，以至于只能以芦荻作笔，在地上学习 写字。后来考中了进士，并被任命为西京推官。此时欧一陽一修开始结一交一 尹洙，一起作古文，议论时事，二人互为师友，又结一交一 梅尧臣，吟诗作歌，相互唱和，从此以文章名扬天下。以后欧一陽一修回京返朝，升为馆阁校勘。

范仲淹因著文指陈时弊而被贬谪，在朝官员大多上章为他解救，只有左司谏高若讷认为应当黜除。对此欧一陽一修写信对高若讷进行谴责，说他简直不知道人间还有羞耻一事。高若讷将欧一陽一修的信一交一 给皇帝，以致欧一陽一修被贬出为夷陵县令，不久又迁任乾德县令、武成节度判官。过了很久，欧一陽一修复任为馆阁校勘，以后又改任为集贤校理。庆历三年(1043)，兼掌谏院。当时仁宗对在朝大臣进行人事更动，杜衍、富弼、韩琦、范仲淹都参与执政，增加谏官，任用天下有名之士，欧一陽一修最先入眩欧一陽一修每次进见皇上，仁宗都询问他以治国执政之事，看哪些是可以做的。因其时国家政事之许多方面都在从事改革，一些小人遂势焰昌炽，大肆攻讦。欧一陽一修担心从事改革的一些好人难以获胜，便也多次分别就有关问题向仁宗上书进言。当初范仲淹之被贬去饶州，欧一陽一修与尹洙、余靖都因范仲淹之事而被斥退，世人都视他们为“一党一 人”。从此，朋一党一 的议论便产生了，欧一陽一修于是作《朋一党一 论》一文以进呈仁宗。在文中他议论道：“君子以志同道合结为朋一党一 ，小人因有共同的利益结为朋一党一 ，这是很自然的道理。所以作为一国之君，应当摒退小人的伪朋一党一 ，而多多提携君子的真朋一党一 ，这样，天下就可以达到大治了。”

欧一陽一修论事切直了当，因此有些人把他看作仇敌一样，唯独仁宗勉励他敢于说话，当面赐给他五品官的服饰。适逢保州发生了兵变，因此又任命他为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使。在告别皇上时，仁宗对他说：“到那里去不要作久留的打算，想要说什么，就随时讲吧。”欧一陽一修回答说：“我做谏官时可以直接论事，现在论事就超过我职务的范围了，是有罪的。”仁宗说：“只管说好了，不要区别在朝还是在地方。”

正当这个时候，杜衍等人因被诬陷私结朋一党一 而相继罢去，欧一陽一修慨然上疏说：“杜衍、韩琦、范仲淹、富弼四人，天下人都知晓他们有治国的贤能，正直之士在朝，是邪恶者之大忌，谋臣置而不用，乃是敌人的福份埃现在这四个人一旦被罢除，而让在朝奸邪之徒弹冠相庆，四邻蛮夷之敌振臂喝彩，臣下我真为朝廷感到惋惜呀。”从此奸邪之徒更加忌恨欧一陽一修，并借欧一陽一修外甥女张氏犯罪下狱之事罗织他的罪状，致使他降职为知制诰、滁州知州。到任二年又徙迁扬州、颍州。恢复龙图阁直学士官职，兼南京留守司事。小人皆恐惧欧一陽一修的重新起用，有人就伪造他的奏章，请求清洗宦官中作奸谋利的人。那些宦官都非常怨恨，他们联合起来陷害欧一陽一修，使得欧一陽一修出京为同州知州，皇上听取了吴充的意见后才取消了这一道命令。升迁翰林学士，让他修撰《唐书》。

欧一陽一修当初在滁州时，别号醉翁，晚年改号为六一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