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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吕大郎还金完骨肉(2)


  不一日.来到扬州闸口。吕玉也到陈家铺子,登堂作揖,陈朝奉看坐献茶。吕玉先提起陈留县失银子之事,盘问他搭膊模样,是个深蓝青布的,一头有白线缉一 个陈字。吕玉心下晓然,便道:“小弟前在陈留拾得一个搭膊,到也相像,把来与尊兄认看。”陈朝奉见了搭膊,道:“正是。”搭膊里面银两,原封不动。吕玉双 手递还陈朝奉。陈朝奉过意下去,要与吕玉均分,吕玉下肯。陈朝奉道:“便下均分,也受我几两谢札,等在下心安。”吕玉那里肯受。陈朝奉感激不尽,慌忙摆饭 相款。思想:“难得吕玉这般好人,还金之恩,无门可报。自家有十二岁一个女儿.要与吕君扳一脉亲往来,第不知他有儿子否?”饮酒中间,陈朝奉间道:“恩 兄,令郎几岁了?”吕玉不觉掉下泪来,答道:“小弟只有一儿,七年前为看神会,失去了,至今并无下落。荆妻亦别无生育。如今回去,意欲寻个螟蛉之于,出去 帮扶生理,只是难得这般凑巧的。”陈朝奉道:“舍下数年之间,将三两银子,买得一个小厮,颇颇清秀,又且乖巧,也是下路人带来的。如今一十三岁了,伴着小 儿在学堂中上学。恩兄若看得中意时,就送与恩兄伏恃,也当我一点薄敬,”吕玉道:“若肯相借,当奉还身价。”陈朝奉道:“说那里话来!只恐恩兄不用时,小 弟无以为情。”当下便教掌店的,去学堂中唤喜儿到来。吕玉听得名字与他儿子相同,心中疑惑。须臾,小厮唤到,穿一领芜湖青布的道袍,生得果然清秀。习惯了 学堂中规矩,见了吕玉,朝上深深唱个喏。吕玉心下便觉得欢喜,仔细认出儿子面貌来,四岁时,因跌损左边眉角,结一个小疤儿,有这点可认。吕玉便问道:“几 时到陈家的?”那小厮想一想道:“有六七年了。”又问他:“你原是那里人?谁卖你在此?”那小厮道:“不十分详细。只记得爹叫做吕大,还有两个叔叔在家。 娘姓王,家在无锡城外。小时被人骗出,卖在此间,”吕玉听罢,便抱那小厮在怀,叫声:“亲儿!我正是无锡吕大!是你的亲爹了。失了你七年,何期在此相 遇!”正是。
  水底捞针针己得,掌中失宝宝重逢。
  筵前相抱殷勤认,犹恐今朝是梦中。
  小厮眼中流下泪来。吕玉伤感,自不必说。吕玉起身拜谢陈朝奉:“小儿若非府上收留,今日安得父子重会?”陈朝奉道:“恩兄有还金之盛德,天遣尊驾到寒 舍,父子团圆。小弟一向不知是令郎,甚愧怠慢。”吕玉又叫喜儿拜谢了陈朝奉。陈朝奉定要还拜,吕玉不肯,再三扶住,受了两礼.便请喜儿坐于吕玉之傍。陈朝 奉开言:“承恩兄相爱,学生有一女年方十二岁,欲与令郎结丝萝之好。”吕玉见他情意真恳,谦让不得,只得依允。是夜父子同榻而宿,说了一夜的说话。次日, 吕玉辞别要行。陈朝奉留住,另设个大席面,管待新亲家、新女婿,就当送行。酒行数巡,陈朝奉取出白金二十两,向吕五说道:“贤婿一向在舍有慢,今奉些须薄 礼相赎,权表亲情,万勿固辞。”吕玉道:“过承高门俯就,舍下就该行聘定之礼。因在客途,不好苟且,如何反费亲家厚赐?决不敢当!”陈朝奉道:”这是学生 自送与贤婿的,不干亲翁之事。亲翁若见却,就是不允这头亲事了。”吕玉没得说,只得受了,叫儿子出席拜谢。陈朝奉扶起道:“些微薄礼,何谢之有。”喜儿又 进去谢了丈母。当日开怀畅饮,至晚而散。吕玉想道:“我因这还金之便,父子相逢,诚乃无意。又攀了这头好亲事,似锦上添花。无处报答天地。有陈亲家送这二 十两银子,也是不意之财。何不择个洁净憎院,米斋僧,以种福田?”主意定了。
  次早,陈朝奉又备早饭。吕玉父子吃罢,收拾行囊,作谢而别,唤了一只小船,摇出闸外。约有数里,只听得江边鼎沸。原来坏了一只人载船,落水的号呼求 救。崖上人招呼小船打捞,小船索要赏犒,在那是争嚷。吕玉想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比如我要去斋僧,何不舍这二十两银子做赏钱,教他捞救,见在功 德。”当下对众人说:“找出赏钱,快捞救。若救起一船人性命,把二十两银子与你们。”众人听得有二十两银子赏钱,小船如蚁而来。连崖上人,也有几个会水性 的,赴水去救。须臾之间,把一船人都救起。吕玉将银子付与众人分散。水中得命的,都千恩万谢。只见内中一人,看了吕玉叫道:“哥哥那里来?”吕玉看他,不 是别人,正是第三个亲弟吕珍。吕玉合掌道:“惭愧,惭愧!天遣我捞救兄弟一命。”忙扶上船,将干衣服与他换了。吕珍纳头便拜,吕玉答礼,就叫侄儿见了叔 叔。把还金遇子之事,述了一遍,吕珍惊讶不已。吕玉问道:“你却为何到此?”吕珍道:“一言难尽。自从哥哥出门之后,一去三年。有人传说哥哥在山西害了疮 毒身故。二哥察访得实,嫂嫂已是成服戴孝,兄弟只是不信。二哥近日又要逼嫂嫂嫁人,嫂嫂不从。因此教兄弟亲到山两访问哥哥消息,不期于此相会。又遭覆溺, 得哥哥捞救,天与之幸!哥哥不可怠缓,急急回家,以安嫂嫂之心。迟则怕有变了。”吕玉闻说惊慌,急叫家长开船,星夜赶路。正是,心忙似箭惟嫌缓,船走如梭 尚道迟!
  再说王氏闻丈夫凶信,初时也疑惑。被吕宝说得活龙活现,也信了,少不得换了些素服。吕宝心怀不善,想着哥哥已故,嫂嫂又无所出,况且年纪后生,要劝他 改嫁,自己得些财礼。教浑家杨氏与阿姆说,王氏坚意不从。又得吕珍朝夕谏阻,所以其计下成。王氏想道:“‘千闻不如一见。’虽说丈夫已死,在几千里之外, 不知端的。”央小叔吕珍是必亲到山西,问个备细。如果然不幸,骨殖也带一块回来。吕珍去后,吕宝愈无忌惮,又连日赌钱输了,没处设法。偶有江西客人丧偶, 要讨一个娘子,吕宝就将嫂嫂与他说合。那客人也访得吕大的浑家有几分颜色,情愿出三十两银子。吕宝得了银子,向客人道:“家嫂有些妆乔,好好里请他出门, 定然不肯。今夜黄昏时分,唤了人轿,悄地到我家来。只看戴孝髻的,便是家嫂,更不须言语,扶他上轿,连夜开船去便了。”客人依计而行。
  却说吕宝回家,恐怕嫂嫂不从,在他眼前不露一字。却私下对浑家做个手势道,“那两脚货,今夜要出脱与江西客人去了。我生怕他哭哭啼啼,先躲出去。黄昏 时候,你劝他上轿,日里且莫对他说。”吕宝自去了,却不曾说明孝髻的事。原来杨氏与王氏妯娌最睦,心中不忍,一时丈夫做主,没奈他何。欲言不言,直挨到西 牌时分,只得与王氏透个消息:“我丈夫已将姆姆嫁与江西客人,少停,客人就来取亲,教我莫说。我与姆姆情厚,不好瞒得。你房中有甚细软家私,预先收拾,打 个包裹,省得一时忙乱。”王氏啼哭起来,叫天叫地起来。杨氏道:“不是奴苦劝姆姆。后生家孤孀,终久不了。吊桶已落在井里,也是一缘一会,哭也没用!”王 氏道:“婶婶说那里话!我丈夫虽说己死,不曾亲见。且待三叔回来,定有个真信。如今逼得我好苦!”说罢又哭。杨氏左劝右劝,王氏住了哭说道:“婶婶,既要 我嫁人,罢了,怎好戴孝髻出门,婶婶寻一顶黑髻与奴换了。”杨氏又要忠丈夫之托,又要姆姆面上讨好,连忙去寻黑舍来换。也是天数当然,旧舍儿也寻不出一 顶。王氏道:“婶婶,你是在家的,暂时换你头上的髻儿与我。明早你教叔叔铺里取一顶来换了就是。”杨氏道:“使得。”便除下髻来递与姆姆。王氏将自己孝髻 除下,换与杨氏戴了。王氏又换了一身色服。黄昏过后,江西客人引着灯笼人把,抬着一顶花花轿,吹手虽有一副,不敢吹打。如风似雨,飞奔吕家来。吕宝已自与 了他暗号,众人推开大门,只认戴孝髻的就抢。杨氏嚷道:“不是!”众人那里管三七二十一,抢上轿时,鼓手吹打,轿夫飞也似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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