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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一一、噩信

  见坂本龙马回来,千叶贞吉父子高兴得热泪盈眶。
  家乡固然好,江户人情也令人感动啊。离开一段时间之后,龙马越发感受到这一点。在龙马离开的这段日子里,重太郎娶了一位夫人。
  “她叫八寸。肚子八分饱的八,一寸两寸的寸。有什么事,你就尽管使唤她。”重太郎高兴地让夫人来见龙马。
  八寸伏在门对面走廊的木地板上施礼,然后抬起头来,道:“请多关照。”她目光清澈,下巴瘦削,看起来伶俐不凡,龙马喜欢这种女人。
  不得了,是能让我着迷的女人。龙马在心中感叹,脸上依旧浮现出以往那种春风拂面般的微笑,道:“请多关照。”
  “好,好。”重太郎高兴莫名。他说八寸家住浅草,乃是幕府天文司芥川与总次之女。虽说地位不高,芥川与总次却是以算法闻名的学人。
  “八寸,上酒。”重太郎故作威风命令道。他刚做一家之主,多少显得有些生硬。八寸离开,重太郎方凑过来说道:“小龙啊,老婆可真是个好东西。”
  “哦。”龙马淡淡附和道。
  “但是你肯定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老婆的好处啊。”
  “那有点难处。”龙马不知如何应付,道,“谁让我是条光棍呢。”
  “不必悲叹。”
  “我没有悲叹。”龙马渐渐觉得气闷。
  “娶一个怎样?”
  “我不像你有家业。我乃次子,只有立业之后才敢成家。”
  “凭你的本事,再过一两年,就能做个馆主。”
  “少当家这么说,我当然很高兴,但我可能不会过那种安稳的生活。”
  “你的一生会怎样呢?”
  “不清楚。”龙马的眼神有些茫然,道,“不该是会娶老婆的男人。”
  “哦。你如今虽前途未卜,但也不至于娶不到一个心心相印的贤惠女子。”
  “那是那是。”龙马生怕他说出佐那子来,赶紧附和。
  在他心中,把男人分为两类:农夫和猎手。安于田野春耕秋收、娶妻生子并以此为福的是农夫,而踏遍山野、翻越高山、追赶猎物最终忘记家乡的是猎手。重太郎年纪轻轻便成为一流剑客,生在剑术世家的他娶了妻子之后,便沉浸于家的温暖之中。他是农夫。龙马不是。
  “我们不要再谈老婆的事了。我可能是个怪人,从小躺在床上便热血沸腾。”
  “是想女人?”
  “不是。”
  “那是什么?”
  “我总觉眼前有一头大野猪。”
  “啊?”
  “它总是会浮现在我眼前,野猪总在逃跑。它一边跑一边激我,对我说:来啊,来啊。我想追,可是脚却粘在地上动弹不了。黑野猪便嘲笑我,骂我笨蛋。”
  “你心中有那么一头野猪?”重太郎那样子十分无奈。
  龙马却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道:“那就是雄心。”
  “哈哈,是雄心。要说雄心,我也有。钻研剑术不也是有雄心?”
  “光是剑术就无趣了。”
  “什么?”重太郎怒形于色。生于剑术名门的他,无法忍受人贬低剑术。“剑术也足以让年轻人寄托雄心。你可能还不知道,在你离开江户这段日子,将军府设了讲武所,可以说是家康公入主江户以来最重要的大事了。三百年来重文轻武的倾向因此而改变。正像文有汤岛的昌平黉一样,武也有了讲武所。实际上,很快我便要到那个讲武所任职了。”
  “可喜可贺啊。”
  “见笑了。小龙,你要是勤习武艺,这也是一条路啊。”
  “我的心意和你不太一样。”
  “有何不一样?”
  “我自己也不清楚。一闭上眼睛,那头野猪就会出现。但是它到底是何意义,我自己也还不知道。在此之前,我且先练好剑。”
  “你是说在明白此事前不准备娶老婆?”
  “应当如此。”龙马觉得麻烦,含糊过去了。不管怎么说,重太郎和他都不是一类人,不会明白。实际上连龙马自己都不明白。
  很快,八寸便端上酒肴。紧跟在她身后端着菜进来的是佐那子。龙马坐起身来。
  她越来越美了。
  “公子别来无恙。”佐那子摆放菜肴后,郑重低头致意道。
  “好久不见。”龙马笑着对佐那子点了点头,道,“我还以为你早就嫁人了,原来还没有。眼光太高了,小心被剩下。你还是这么动人,但看起来有些憔悴之色。”
  “真讨厌。”
  “我是出于好心。是已经有意中人吗?”
  见龙马佯装糊涂,佐那子心中悲伤,怒容满面,却又眼中放光。他其实并不知道我的心吗?
  “我没有意中人,却非常讨厌一个人。”
  “哦?谁呢?”
  “就是你。”
  “竟有这种事?”
  “佐那子,退下。”善良的重太郎手心里捏了一把汗,换了话题,“怎么样,小龙,回乡多日,这次回来,有何感想?”
  龙马咕咚喝了一口酒,一边把杯子还给重太郎,一边说道:“离去多日,方明白江户的好处。家乡虽好,毕竟民风粗俗。”
  自己如此粗野,还说人家。佐那子在一旁瞪着他。
  “江户有那么好?”重太郎是土生土长的江户人,听人说江户好,心里很高兴。
  “果然还是有二百多年的积淀。人情跟乡下不同,细腻得多。德川家代代的功绩,就在于建造了这么一座城池。”
  “土佐高知也不错。”
  “那是乡下,乡下。”龙马一杯接着一杯,已经喝空了两壶,“土佐人就是在一起喝酒,三个武士聚在一起就要谈论国家大事。往往还竖眉瞪目,就像立刻就要挺身而出,否则日本就会灭亡。他们是打心里这么认为,想让瞧不起日本的洋鬼子瞧瞧土佐刀的厉害。”
  “好些志士啊。”
  “但是很可惧。”
  “你指什么?”
  “长州和萨摩的年轻武士可能也是如此。粗鲁,而有异志。但是在江户,人们无不悠闲自在,丝毫感受不到国难将至。在不久的将来,江户人很可能被乡下人打败。”
  “怎么可能?”重太郎笑着,不以为意。
  第二日傍晚,龙马有事前往筑地藩府,深夜回桶町途中,走到云州松平府高墙外,一个身影突然挥刀砍了过来。
  龙马慌忙闪身,随即扔掉手中的灯笼,用脚踩灭。周围顿时变得一片阴暗。
  龙马退到墙边,轻轻地拔出刀来。拔刀无声,是在黑暗中格斗之法则。但不巧的是,龙马正好站到了月光下。对方则背对月亮。两个黑色的身影,站在离龙马约两丈的位置,一动不动,只用脚划地。如果说是拦路抢劫,可以说相当熟练。
  龙马想起了在大坂高丽桥被冈田以藏袭击一事。那时以藏十分胆怯,但今晚的这两个人却拥有见过无数鲜血的人才有的沉着。
  右边高个子男人摆出八相,左边的小个子男人则刀尖朝下。
  “你们想抢劫?”龙马低声喝问,然后马上跳到右边,防止敌人循声攻来。
  对方不做声。
  自从黑船事件以后,天下骚乱,江户大小武馆如雨后春癸般冒出来,数量达到二百家,各流派也达到了五十余个。因此,一些粗暴的年轻人为了试试身手,便到大街上抢劫杀人。
  “竟然对武士下手,真是大胆。”为了不给对方留下寻仇的线索,龙马特意学江户话。他又换了个位置,道:“而且,你们二人联手打我一个,让人佩服啊。我建议你们从明晚开始单独出来。可是,二位……”他马上又换了个位置,道:“要是你们今晚被我杀了,那就另当别论了。”他边说边拿脚蹭地,不断变换身形。很快他便闪到小个子男人左侧。
  在大坂已经有过这种经历。他举刀砍下,抬脚弓背。这会令对方产生一种看到一只巨大蝙蝠的错觉。
  对方慌忙举刀迎上,破绽立现。他的右护腕在月光下闪现。就在这一瞬间,龙马的大刀雷神般落下。
  “啊!”小个子男人跳了起来,又立刻沉重地摔落地上。他想用右手拿刀跳起,却再一次摔倒在地。血腥味弥漫开来。
  “得罪了。”龙马又跳到大块头左侧。
  大块头退后一步,道:“龙马,功夫见长啊。”
  龙马惊道:“你是什么人?”
  “你忘了?再会。”
  竹屐的声音逐渐消失在黑暗当中。那个被砍掉胳膊的人,也跟在大块头后面,逃走了。
  龙马茫然。
  一位不速之客来到千叶武馆拜访龙马。是寝待藤兵卫。
  因为看门人的小屋有一间闲着,龙马便让他在那里等着。等到黄昏时分,练完剑,才去见他。
  “好久不见。”龙马拉开门,发现藤兵卫正往炉中添柴。
  “天冷了。”
  “此次有何事?”
  “并无大事。一是想见见您,另外,您要是愿意,有件事想要拜托。”
  “慢着。你肯定没好事。别把来路不明的女人再硬塞给我。”
  “您是说阿冴?对对……”藤兵卫似乎突然想起来,道,“她已经死了。”
  龙马慌了手脚。“怎么了?是病故了?”
  “嗯,就是那场霍乱。去年夏天,公子离开江户的时候开始流行,人一下子就没了。当时我出远门,回来时问房东,才知道她已经死了。无人认领的尸体被人像木柴一样堆在一起,一把火烧掉了。化成了灰,连她的骨灰在哪里都不知道。真是可怜啊!”
  龙马表情沉痛。
  “我也无奈,因为和深川万年町的惠然寺有些来往,所以就让那里的和尚取了个戒名,顺便拜托供养在寺院中。”
  “你真是做了好功德,照顾她到最后。”
  “我一辈子就做了这一件好事,死后即便去不了极乐,但是到了地狱里,也会因此受点优待。”
  “越来越慈悲了啊。”
  “唉。”藤兵卫挠头道,“最近总觉年纪渐长,开始讨厌起自己的营生来。”
  “讨厌做贼?”
  “是啊,这个行当要是热衷于此,便一帆风顺,一旦有退隐之心,肯定会碰钉子。在下已是强弩之末了。”
  “你将来也会无人认尸。”龙马咧嘴一笑,道,“好好,等你快下地狱时,我就拜托和尚朋友给你上炷香。”
  “公子,太过分了。我不是来拜托您这个的。”
  “是啊,要是那个,还太早了点。”
  “我要拜托的是活着时的事。我想洗手不干了,到时,您能收留我吗?”
  “不可。古时源义经曾将伊势三郎义盛收为手下,我却没那份闲情。”
  藤兵卫不会因为遭到拒绝而马上放弃。“我并不是想在您手下混口饭吃,我只是想帮着您,直到您成大器。如何?”
  “请便。”
  龙马顿觉麻烦。
  “谢公子,在下一定好好干。公子您也加把劲,我想早日从您手上领到工钱。”
  “不说这个了,昨晚在筑地的云州侯府附近,我遇到两个奇怪的家伙。是抢劫杀人的。”龙马简单讲了当时的情形,然后说道,“因为太暗没看真切脸,但后来想想那声音,总觉得像是信夫左马之助,不,肯定是他。他现在回到江户了?”
  “这个……”藤兵卫也只听说他曾在会津城下开了一家武馆,但之后的事就不知道了。
  “这个疯子,把我当仇家了。”
  “这好办,这种事是我最拿手的。我去查查他的底细。”
  两三日后,藤兵卫来到龙马的住处禀道:“他果然已经回到江户了。”
  “在哪里?”
  “还在原来的本所钟下,武馆装饰一新,变得非常气派,令人难以置信,叫文武教习玄明馆。”
  “文武教习?”
  “嗯。”
  “武也就罢了,还有文,真让人吃惊。”
  “这是当下的风尚。收几个门人,养一些食客,等着世乱就生事。文武教习,说来好听,不过是徒有其表的攘夷浪人的巢穴。在本所和深川一带,好多这种刚刚成立的徒有虚名的武馆。”
  听藤兵卫这么一说,龙马倒是想起来了。他这次回江户,也发现这类人开始引人注目。一旦幕府断然决定攘夷,这些人定会冲上前线。这和战国时代的野武士没什么两样。连左马之助都成了攘夷派。这个世道啊。人人如此。开国还是攘夷的议论日盛一日。在龙马的朋友当中,武市半平太便是个急先锋。
  然而幕府并不支持攘夷。他们一副“恐夷”之态,惧怕列强的武力,持续着软弱的外交,换句话说,是不得已地开国。但是京都朝廷却又不同。
  当今孝明天皇,极端厌恶洋人几达病态。各藩国的攘夷论者都聚集到京都,逐渐形成和幕府对立的团体。攘夷论最终发展成尊王攘夷论和攘夷倒幕论。龙马此时只会跟跟风但并无自己的政见。
  “左马之助要是个攘夷论者,到神奈川砍几个鬼子好了,干吗来杀我?此人不可理喻。”
  世上各色人都有,龙马想。他早已经忘记的事,左马之助却还记得。前年在薪河岸被龙马打败,他时刻怀恨在心。
  “为何会记恨我?”
  “有很多人这样,天生如此。可能是狐狸托生,一旦与人结仇,便一辈子都忘不了。”
  藤兵卫的意思,龙马明白。
  “我虽是个贼,但也是爱憎分明的,难免固执,能理解左马之助的心情。”
  “你也是狐狸性情?”龙马吃惊地看着藤兵卫。
  “不是不是。”藤兵卫摸了摸脸,笑道。
  “是啊,我明白。”
  此人想要跟随龙马鞍前马后效力,这种心情若转为怨恨,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公子您生来性情爽朗干脆,应该不理解。”
  “不,我也有执著之处。”
  “那是当然。但关于爱憎……”
  “仅仅说到爱憎,如何说呢?很可能我也表里不一,执着于此。”
  “公子……”藤兵卫脸带笑容,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话快说。”
  “那,我是想说,公子您得多加小心。您可能没当回事,人家却记恨在心。信夫左马之助便是个例子。那厮可能会一辈子盯着您。”
  “藤兵卫,你这是在说教。”龙马逗他道,“男人要是一一在意别人记恨,就无法成大事。”
  “不错。但是知道这个世上有各种各样的人也不是一件坏事。”
  “我已经知道很多了,多亏了信夫左马之助。很可能那家伙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又要来找我麻烦。”
  “这就是那种人之所以存于世的缘由。也可能那家伙是想拿您练剑。”
  “烦恼啊。”龙马苦笑。
  “遇人如此,又有何办法?世上有各种各样的人,便有各种各样的想法,如此在一起,江户就这点有意思。”
  安政三年年底。快到除夕时,老家的权平托信使送来书信。龙马顿觉不祥。虽说是藩国信使,但他们并不会那么好心,把信送到龙马寄宿的千叶武馆。信送到了锻冶桥藩府。住在长屋的武市半平太看到信,便特意派人到桶町告诉了龙马。龙马赶到藩府时,武市递给他一个油纸包。“像是你老家的兄长寄来的。”打开书信,便见到权平龙飞凤舞的笔迹。
  父亲去世了。
  龙马茫然瞪大两眼。
  武市不敢问。龙马的脸色让人害怕,甚至让人窒息。信上说,坂本八平于十二月初四突然病倒,然后很快辞世,享年五十四岁。
  龙马再次低头看着书信,上边简洁地写着父亲临终时的情形。在去世之前一直昏睡的八平,突然睁开眼睛,唤了一声“龙马”。然后又一个劲儿地叫儿子的名字。喊声停止时,他停止了呼吸。这便是遗言吗?在八平心里,末子龙马最让他担心。
  八平名直足。他原本是潮江村乡士山本家的儿子,入赘坂本家,和龙马的母亲幸子结婚,并生下二男三女。他天生体壮,权平、乙女和龙马都像他。年轻时他擅长弓矛,并获皆传之资,还擅长书法、和歌。他性情稳重,从未大声斥责过龙马。对于龙马来说,父亲就像一股春风,每每温暖着自己。
  龙马十九岁前往江户之后,八平总是会抓住权平问龙马在外生活的情形。“那个尿床的小子,平安无事地长大成人已经是万幸,吊儿郎当的,能不能混出个样子来呢?真是让人担心啊,权平。”他每天都把这些话挂在嘴边。
  或许他临终时连连呼叫龙马,就是想叮嘱儿子要好生活着。
  “武市兄。”龙马勉强笑道。
  “坂本君,是令尊仙去了吗?”聪明的武市已经猜出龙马手上那封书信的内容。
  龙马点了点头。武市郑重地两手伏地,道:“请节哀。”
  “唉。”龙马努力装出笑容,道,“这都是天理。”
  “你说令尊去世是天理?”
  “是啊,如果我死了,父亲留下,反而让人悲伤,而如今是顺应天理。”
  “可是……”武市诚实,眼含泪水,因龙马的态度而发怒,道,“身为人子,恐很难忍受丧父之痛。”
  龙马嘿嘿地笑着。除了强作欢颜,他别无忍痛的办法。
  “龙马,看到父亲的讣报还作笑颜,可不稳重啊。”
  “见谅,我就是这样的人,你要是觉得碍眼,我出去了。”说完他便捡起大刀,奔了出去。
  你这副模样,你父亲如何瞑目?武市暗道。
  此后的两三日,龙马都没有出现在藩府的长屋和桶町的武馆。
  “本应该闭门服丧,这龙马跑到哪里去了?”武市对慕名聚集在他周围的年轻藩士发着牢骚,双泪直流。
  武市欣赏龙马。正因如此,他才对龙马偶尔表现出来的莫名其妙的不逊感到不满。尤其是现在,在武市这种醉心于儒学的人看来,龙马可谓有违人伦。正因为欣赏,他才为龙马流下忧愁的泪水。
  龙马失踪的第二天,藩府门房纷纷传言:“昨晚院子里的假山传来怪声,你们听到了吗?”
  第二夜也一样,有如野兽在咆哮。一个下级官差战战兢兢地走进去一看,发现松树之间,一个男子躺在草地上。官差还没来得及打问,那男子便如怒涛吼鸣般大哭起来。官差战战棘兢地提着灯笼走近,那人却腾地站了起来,大声吼道:“别过来!”
  官差惊得从假山上跌落下来。“有刺客!”官差慌忙向当班的同僚报告了这个消息。他们一起来到假山附近搜索了半日,却连个鬼影都没发现。
  四五日后,武市听说,那人似是龙马。
  怪人。武市明白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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