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转人生[中篇故事](3)

　　5。这个闲事我管了
　　拖到晚上九点，小王才开车将宋德民送到刘镇长家。
　　宋德民身上有刘镇长的钥匙，却不知是哪一把，只好一把一把地试，试到第三把的时候，门突然从里面拉开了，一个面如银盘的中年妇女冷着脸站在门内，嘲讽道：“姓刘的，钥匙都长锈了吧？”
　　小王忙躬身招呼：“嫂子。”
　　“刘镇长”收了钥匙，按照小王一路上的交代，学着刘镇长的做派，从鼻孔哼了一声，理都不理“老婆”，抬脚就进了门。
　　小王也想跟进去，镇长爱人一伸手拦住他：“没你的事了，你回去吧。”
　　小王赔笑说：“嫂子，我一会儿还要送镇长去医院看阿姨。”
　　“刘镇长”还没坐下呢，闻听立刻接话，没忘先使劲咳嗽了一声，说：“我这就去看我妈，今晚我在医院陪床，不回来了。”说完，扭身就要往外走。
　　镇长爱人堵住门，说：“没必要，去也用不上，今晚你妈住在重症监护室，有专门的医生、护士照顾，明天你再去看吧。”
　　“刘镇长”看了小王一眼，心说坏了，无论如何不能留在家里，情急之下，脱口道：“我今晚必须去陪我妈。”镇长爱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好像已经起疑，“刘镇长”躲开她目光，硬着头皮说：“没见到妈我不放心。”
　　还是小王机灵，赶紧插话说：“嫂子，是这样的，明天刘镇长没空，一早就必须赶回镇里，有个签约仪式他一定要出席，最近他不回来，也一直是在忙这件事。”
　　“刘镇长”说是的，明天的仪式没我不行。
　　镇长爱人突然垂下泪来，幽幽地说：“刘新，你无非就是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好吧，你要去就去吧，这些日子我也想清楚了，反正我也留不住你，你也不用再顾忌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以后你的事跟我无关，我是死是活与你也毫不相干。”
　　“刘镇长”已经走出了门，听了这话后背顿时有些冷飕飕的，感觉出这话里明显有股凄凉，甚至是厌世之意，赶紧站住，心想这女人看来也挺可怜的，一定是被刘镇长伤透了心才这么说的，她心里应该还是爱着刘镇长的，现在我要是走了，她不会出什么事吧？
　　见他驻足不动，小王怕节外生枝，低声催促说：“快走吧。”
　　“刘镇长”却已动了恻隐之心，又怕一走了之后对方真的会出什么事，那自己也有责任，既然自己冒充刘镇长了，那就好人做到底，替他安抚一下爱人吧，于是，脱口而出：“我去医院看一下，等会儿还回来的。”
　　镇长爱人脸上立刻露出欣喜之色，说：“那你们快去吧，早早回来。”
　　一出门，小王就埋怨“刘镇长”多管闲事，说我看你回来怎么应付。
　　“刘镇长”叹口气：“这个闲事我得管。我觉得刘镇长爱人也怪可怜的，你看她听说我会回来的时候，多开心啊。这样吧，咱们在医院多呆些时候，尽量晚点回来。”
　　在医院倒是没遇到什么麻烦，刘镇长的母亲在重症监护室昏睡未醒，“刘镇长”进去看了一眼后，就和小王坐在走廊里消磨时间，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医生、护士见了都很感动，纷纷过来劝他，说你坐在这里等也没用，有我们在肯定没事，还是回家休息吧。“刘镇长”摇头，说我再等一会儿。医生、护士暗暗感叹，真是孝子啊。
　　凌晨一点，“刘镇长”估计镇长爱人应该睡了，这才回到家，门虚掩着，一推就开了。他蹑手蹑脚地进屋，不料却见镇长爱人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好像在等着自己呢。
　　他心中一紧，却见镇长爱人站起身，温柔地说：“回来了？早早睡吧。”说完，迈步向卧室走去。“刘镇长”进退两难，自己肯定不应该也不能和她睡一张床上，可要是不跟进去，会不会露馅？镇长爱人见他不动弹，回头问：“你不睡？”
　　他支吾道：“我……还有点资料要查。”
　　镇长爱人说：“你那间的床我已经铺好了，记得别熬太晚。”说完，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刘镇长”不由吁了口长气，拍拍胸口，原来刘镇长夫妇是分房睡的，害自己白紧张了半天。
　　第二天早晨，“刘镇长”还在睡梦中，小王就赶来了，说镇里来了电话，让刘镇长马上赶回去。“刘镇长”心里暗夸小王机灵，来得及时，他脸都不洗，刚要出门，镇长爱人从厨房出来，说饭马上就好了，吃完饭再走吧。
　　小王说来不及了，我们去镇里吃。“刘镇长”见镇长爱人露出失望之色，就去厨房拿了两个包子，出来交给小王一个，边吃边往外走，走到门口，他回头说：“老婆，我妈就辛苦你了。”
　　镇长爱人听到这一声老婆，颇为激动，嘴里喃喃道：“老刘……你真的变了……变的我都不敢认了。”
　　上了车，“刘镇长”彻底松了一口气：“好险，小王，幸亏你来得早。”
　　小王却说：“镇里是真的有事。”
　　“刘镇长”一怔：“什么事？”
　　“昨天镇上有人要去北京上访，被市里给截回来了。白副市长大发雷霆，让你回去处理好此事，务必保证今天的签约顺利进行。”
　　6。这个刁民我服了
　　一路上，小王介绍了此次上访事件的前因后果。
　　年初，河头镇招商引资引进来一个大项目，巨龙化肥公司拟投资建一个大型化肥厂，然而，该项目却遭到了以孙志刚为首的河头村村民的联名反对，他们以该项目严重污染环境为由，到处上访、告状，阻挠该项目进行。刘镇长还曾以扰乱社会秩序为名拘留过孙志刚。按照计划，镇上将在今天与巨龙公司签订正式合同，该项目将会正式上马。
　　小王说，想来孙志刚等刁民见难以阻止，这才要跑到北京去告状。
　　“刘镇长”问：“是不是真的会有污染？”
　　他之所以有如此一问，是因为他的老家曾经也是山清水秀、空气清新，当地政府却只知道发展经济，不知道保护环境，结果现在山是秃的，水是臭的，空气是呛人的，经济发展了不假，却是以牺牲了环境和老百姓的健康为代价，这几年，老家患癌症的乡亲特别多，据专家说，原因之一就是长期饮用被污染的地下水造成的。所以，宋德民在心里对污染环境的行为深恶痛绝。
　　小王说：“化工厂嘛，污染肯定会有的，不过利大于弊啊，化肥厂投产后，将不但能完全解决我们镇的财政困难，还能为老百姓提供数百人的就业岗位，每年给村民的分红也会相当可观，到时候村里那些被征用土地的失地农民不用干活就有钱拿，多好的事啊。”
　　“刘镇长”叹口气，说：“小王，你可能不知道污染环境的后果，那不但是祸及自身，还会祸及子孙后代啊。”
　　小王从后视镜里看了“刘镇长”一眼，沉默了一会儿，说：“跟你说也无妨，据说，巨龙化肥公司就是因为在当地污染了环境，被当地政府查封，勒令搬迁，这才想到外地投资建厂，结果被镇里当成宝贝引进来。”
　　“难道镇领导不知道这个情况？”
　　小王一笑，答非所问：“根据市里的规定，招商引资成功的话引进者将会有提成，一亿元的投资额，光提成就几百万。你猜猜，这个项目是谁引进的？”
　　“刘镇长”脑中一闪念，“不会是刘镇长吧？”
　　“正是。是他和白副市长共同牵线搭桥的，所以市里也支持这个项目，孙志刚他们就是跑断了腿，也根本阻止不了项目的进行。只要今天上午你替刘镇长在合同书上签了字，那就是板上钉钉了。”
　　车到镇政府时，已到上班时间。大门口一片喜庆景象，摆着花篮，铺着红毯，挂着标语，锣鼓队也已就位。
　　“刘镇长”一下车，黄副镇长就过来汇报说，已经安排人到孙志刚等人家里盯着他们，采取的是人盯人防守，确保他们不来这里捣乱。
　　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就在省、市来宾及投资方老板的车队即将到达的时候，孙志刚如神兵天降，突然出现在镇政府门前。他头缠白布，上书：保卫家园。手里举着标语，上面写着：破坏环境千古罪人！口里高呼着口号：巨龙化肥滚出河头！
　　维持秩序的警察见势不妙，立刻向他冲过去。孙志刚早有准备，突然扔掉标语牌，举起一个矿泉水瓶就往身上泼洒，顿时，一股汽油味弥漫开来。他举着打火机，吼道：“谁敢过来，我就点火！”
　　顿时，在场的人都吓住了，谁也不敢动。
　　“刘镇长”见孙志刚约摸六十岁左右，个子不高，黑脸膛，花白的头发，看起来不起眼的一个老头，此时一脸的大义凛然。他心中陡地生出几分尊敬与感动，这老头也太可敬了，不屈不挠，宁死也要反对签约，要知道，他为的可不是一己私利啊。他眼见着两个警察在孙志刚侧后方向他慢慢靠近，怕逼急了他真的会自焚，急忙上前两步，说：“孙大哥，你认识我吧？”
　　孙志刚怒目而视：“当然认识！”
　　“刘镇长”说：“你这样根本阻止不了签约，你先跟我去办公室谈一谈，有什么要求和想法，我一定给你解决。”
　　孙志刚冷笑：“你就是罪魁祸首，我要求不签合同，你能答应吗？”
　　“刘镇长”语塞，孙志刚又说：“我也知道今天我阻止不了你们，因为在你们眼里，只剩下一个‘利’字。”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知不可为而为，尽力而为罢了。我的能力只有这么大，尽心尽力，死而无憾。”
　　这时候，两个警察趁他俩说话的工夫，已靠近孙志刚，说时迟那时快，一个手起棍落，打掉了孙志刚手里的打火机，一个飞扑上去，双臂紧紧抱住了孙志刚，眨眼间便合力将他制服。
　　此时，来宾的车队已经出现在街头，欢迎锣鼓开始敲响。
　　“刘镇长”嘴里默念着孙志刚那句“尽心尽力、死而无憾”的话，胸口如受重锤撞击，震颤不已，这个刁民太让人佩服了。他见警察要架着孙志刚离开，上前拦住，说你们把他送到我办公室，我要和他谈谈。
　　警察遵命，跟着他走进了大楼。
　　附近的小王看到，急忙追上来提醒：“刘镇长，你不能走，要在这儿迎接领导。”
　　“刘镇长”理都不理他，径直上楼。小王怔了片刻，一跺脚，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