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薄云天中篇故事(2)

　　3、思返乡夙愿得偿
　　
　　1987年，是去台老兵思乡情绪总爆发的一年。在这前两年，已有少数老兵假道香港回到大陆，在家乡探望了阔别近40年的亲人。返台后，他们将自己在大陆的所见所闻一传开，就像滚油锅里撒了把盐，顿时激起了广大老兵回乡探亲的强烈愿望和迫切心情。老兵们成群结队地走上街头，打出巨幅标语：“我们要回家乡探望亲人！”“我们思念大陆的父母和兄弟姐妹！”“老兵返乡探亲促进会”也应运而生，它的发起人就是石忠厚。这位年近花甲的老兵至今还是单身一人，在台岛的三十多个年头，他几乎天天都要来到海边，遥望海峡对岸，思念远在大陆家乡的干娘和妻子春花及她的婆婆。掐指算来，干娘和春花的婆婆都应当年逾九旬了，她们还健在吗？春花与自己同龄，也到花甲之年了。大陆解放后，她是否已改嫁？有生儿育女吗？这一连串的疑问号，时时刻刻都缠绕在这位老兵的心头，每逢佳节他倍加思念亲人，都要在海边一个人抱头痛哭一场。
　　
　　两年前，石忠厚托人在大陆寻访亲人，总算打听到了她们的消息：春花一直没有改嫁，并在他被抓壮丁的次年生下了一个儿子，今年正好39岁。儿子也娶了媳妇，生了一个女儿。可惜春花的婆婆20年前就已过世了。可喜的是石忠厚认养的干娘至今健在，93岁的老人身板硬朗，生活能自理，人称石奶奶。据说老人家开始还不知道儿子被抓了壮丁，后来有一位当年和石忠厚同一个部队的士兵成了解放军战士，他给石奶奶写了一封信，石奶奶才知道石忠厚被抓丁去了台湾。她天天在千丈台上朝着台湾的方向磕头呼喊：“老天爷啊，老天爷！保佑我儿子石忠厚早日回家，我老婆子死活要等着他团聚！否则我就是死了也眼不闭、嘴不合啊！”
　　
　　石忠厚打听到了亲人的消息后，返乡的心情更加迫切了。他亲自口述并请人代笔撰写了一份传单——《我们已沉默了40年》，强烈谴责当局：“当权者对父亲（指蒋经国的蒋介石）未死之前每年都要祝寿，死了之后每年都要谒陵，难道我们没有父母？我们的父母在大陆是生是死不得而知。如果是生，就应回去献上一杯茶；如果是死，就得回去献上一炷香。这难道不是人情义理的最起码要求么？”这份传单在老兵中产生了轰动效应，不少报刊纷纷转载。
　　
　　这年5月母亲节，石忠厚又牵头“促进会”组织老兵在市内的孙中山纪念馆集合，名目就是想念母亲。老兵们身着白衬衫，正面写着“想家”，反面则写着：“妈妈，我好想你！”鲜红的广告颜料就像在滴血！
　　当整排的“想家”老兵在台上一字排开，举起“骨肉隔绝40年”，“白发娘，盼儿归”、“抓我来当兵，放我回家看娘亲”等标语时，台上台下成千上万的老兵无不泪如泉涌，痛彻心肺，互相搂抱着哭成了一团！
　　
　　迫于内外压力，台湾当局终于通过了有关开放探亲的决议，长达38年两岸隔绝的坚冰终于被打破。石忠厚和老兵们夙愿以偿，终于踏上了返乡探亲的旅程。
　　
　　4、母女会三喜临门
　　
　　石忠厚踏上大陆土地后，心潮澎湃，恨不能身插双翅即刻飞到亲人们的身边。他已经做好了周密安排，先就近去接妻子春花和不曾谋面的儿子、孙女，然后一块直奔凤凰岭千丈台与老娘团聚。
　　
　　近40年未回大陆，旧貌早已换了新颜。当年的报恩寺早已荡然无存，不过，在当地政府的帮助下，石忠厚还是很快找到了妻子春花，她已经是一幢小洋楼的主人了。那天下午，她正在院子里浇花，石忠厚一头闯了进去，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春花简直惊呆了。尽管一个月前，她儿子就从当地统战部得到消息，说不曾见过面的爸爸将要从台湾回乡探亲，她兴奋得几天几夜睡不着觉，可她不曾想到幸福来得太快了，太突然了！当面前这个老男人颤巍巍地喊出一声“春花”时，她激动得几乎晕过去。老男人急忙上前搂住她，大颗大颗的泪珠落在她的脸上，夫妻俩的两张脸紧紧贴在一块，分不清究竟是谁的泪水了。这时，上高中的孙女正好放学回家，一进院子发现奶奶正和一个老男人紧紧抱在一起，又是哭又是笑，顿时惊呆了。春花看见了孙女，急忙松开丈夫，用手掌揩了把眼泪，向孙女介绍道：“孩子，这就是你没见过面的爷爷，从台湾回来看我们来了！”孙女一下明白过来，扑向石忠厚，嘴里甜甜地喊着：“爷爷！爷爷！”石忠厚忙不迭地回应着，泪珠又扑簌簌地落下。
　　
　　不一会，一个中年壮汉进了院子，进门便冲着石忠厚打招呼：“爹，你可回来了！”石忠厚紧紧搂着儿子左瞅右瞧，一个劲地笑，嘴里连声嚷着：“像！像！活脱脱是你老子年轻时的模样！”
　　
　　与妻子、儿子、孙女团聚以后，石忠厚次日便雇了一辆小轿车，全家人直奔凤凰岭千丈台，那里才是大团圆的完善结局啊！
　　
　　“娘！”“奶奶！”“老奶奶！”当这三种不同的称呼响彻在石奶奶屋子里时，石奶奶同样震惊了。前几天，村里老支书通知她，石忠厚就要从台湾回来看望她老人家，她还以为是儿子单身一人，想不到连媳妇、孙子、曾孙女都一块带回了，老人家兴奋得满面泪水，又哭又笑。透过朦胧的泪眼，她将跪在面前的亲人一个个扶起来，说：“天从人愿，感谢上苍，总算让我们全家人团聚了！”
　　
　　在合家团圆的酒席上，石奶奶询问媳妇是不是台湾人，媳妇还来不及回答，石忠厚便抢过话头，一口气将自己40年前去贩铁器途中的遭遇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石奶奶听得张口结舌，半晌才回过神来，责怪儿子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及时告诉娘呢？儿子赔着笑脸解释道，我们婚后第三天正准备回家接您老人家一块去过日子，可就在这时被抓了壮丁，以后就没了音讯，怎么告诉老娘呢？
　　
　　石奶奶叹了口气，媳妇也在旁边解释，说丈夫被抓丁后，她也很想来看望不曾见面的婆婆，可惜不知详细地址，来了两趟都是半途而归，留下了大半辈子遗憾。
　　
　　石奶奶听说媳妇名叫春花，不由心内一动，急忙问道：“春花，你除了这个名字，还有别的小名么？”
　　
　　媳妇点头回应：“小时候家里人都叫我土妹子。”
　　
　　石奶奶闻言突然变了脸色，紧接着问：“你家可是河南野马渡一带的人？”
　　
　　媳妇惊讶地打量婆婆：“娘，你也是野马渡人？”
　　
　　石奶奶神情顿时激动起来，一把抓住媳妇的右胳膊颤声又问：“孩子，你这胳膊上是不是有人咬了一排牙印子？”
　　
　　媳妇更加惊呆了，迷茫地望着婆婆：“娘，你怎么知道这些细节？”
　　
　　话音刚落，石奶奶便一把将媳妇揽过去，哭道：“你就是我那可怜的女儿啊！”
　　
　　春花也颤声回应道：“怪不得刚见面就觉得面熟，你就是我失散了40年的亲娘啊！”
　　
　　石奶奶连连点头，泣不成声。春花紧紧将亲娘搂在怀里，号啕大哭。
　　
　　这一哭，还真把石忠厚蒙在鼓里，苦苦思索了半天，终于恍然大悟，40年前，那对丧尽天良的夫妇先将妹妹卖了人家，后来又卖了老娘。谁知这妹妹卖给人家还没做夫妻便守了寡，后来偏偏又让石忠厚补了这个缺。思前想后，还真是天公地道，上苍早有安排的啊！
　　
　　至于春花右胳膊上的这排牙印子，母女俩是这样解释的：是春花被卖那天，娘特意在她胳膊上咬下的，以作为日后母女相认的标志。想不到40年以后牙痕依旧，果然遂了母女俩的心愿。石忠厚从台湾返乡，见到了母亲妻子和儿子孙女，而今想不到石奶奶又意外地与失散了40年的女儿相认，偏偏这女儿又与石忠厚早就结了良缘，还真是旷古传奇！千丈台的乡亲们都说，这就叫义薄云天，喜上添喜啊！为此，村里专门请来一个戏班子，唱了三天三夜的大戏，欢天喜地热烈祝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