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和你睡
下夜班后,已是清晨八点的朝阳挂在天上。秋天的深圳依然热浪袭人,短袖七寸裤拖鞋满大街都是。钟志明匆匆出了车间,直奔工业区旁边的早餐摊点,要了两根黄色糯玉米,一格小笼包,两杯自制豆浆,称了两块钱的土家族掉渣饼。几个透明的塑料胶带拧在手中,一晃一晃地回到城中村出租屋。
蔡晓娟正在匆忙地刷牙,穿着直统统的粉红色睡衣还没来得及换,满嘴的白色泡泡从洗手间门口伸出来,含混不清地说,你先吃,别等我。我赶时间,要早点去车间。
蔡晓娟最近晋升为车间班组长了。八点半上班的她现在要提前十五分钟到岗。赶在员工上班之前,做好生产准备。每天也会迟下班二十几分钟,等员工都下班走了,关好车间门窗水气电,检查员工是否把生产线整理好。钟志明开始有点不太适应,慢慢也就理解了。
在心底,钟志明有种隐隐的担忧,自己还是普通员工,女朋友蔡晓娟已经爬到他之上,当组长了。虽然组长是工厂最底层的管理干部,但毕竟这个职位是管理岗位。管理干部就不是用双手劳动来获取工资,而是用脖子以上来收获每个月的薪水。干部就是干部,和员工有着本质的不同。不管现在员工有多难招,管理干部觉得这个员工不好,不想要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将他踢出这个部门,甚至这个公司。别拿豆包不当干粮,这个就是现实。这段时间,还是试用考察期间,蔡晓娟忙于工作,忙于生产线上的琐碎,原本之前是蔡晓娟做的家务,逐渐转嫁到自己身上了。看着忙碌的蔡晓娟回家疲惫的样子,看着乱糟糟的出租屋小窝,自己又有时间,不动手帮忙做家务也说不过去。
谈恋爱三年多了,钟志明一直是处在主动位置。自从蔡晓娟提拔之后,莫名其妙的不安全感如影随形就来了。潜人心底,挥之不去。现实的同居没有谁需要对谁负责,不像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父辈们年轻的那个年代,同居了,就一定要结婚生子。男方需要对女方负责到底,女方会绑定你,说我早就是你的人了。世俗也会绑定你们,道德就像飓风,摧毁你所有的理由和借口,你别无选择。现在不是,同居再长再久,谁也不属于谁,谁也不一定对谁负责。就像歌词中唱道,无所谓天长地久,只希望曾经拥有。就是碰到想负责的男人,可女方不稀罕,不给你机会。女方可以在某个傍晚,不回来和你同居了,给你打个电话或者发条短信,告诉你我们从今晚开始分手,这已经是高看你了,给你面子了,把你还稍微放在心里了。你就从这个夜晚开始孤独面对白晃晃的灯光。想多打个电话,要个说法或者给她道歉,人家不接电话,再打,电话关机。这种事情,钟志明的同事朋友中并不鲜见。钟志明不是放不开的人,这样的事情真要落在自己身上又能怎样。还不是另找女朋友?可是蔡晓娟对于钟志明不同,他们恋爱三年多,蔡晓娟还为他流产一次。那时他不懂事,没有经验,蔡晓娟依他,因为爱他。事后在医院的病房里,钟志明抱着蔡晓娟,两人痛哭了一场。蔡晓娟反倒过来安慰他,好像流产受伤的是钟志明。
蔡晓娟知道钟志明深深爱着她。钟志明不能剩下来,蔡晓娟也不能剩下来。他们结婚后两个人都不会被剩下来。二十七岁和二十五岁的年龄对于他们而言,在剩男剩女的门口徘徊。稍不留神可能就一脚滑进去了。要是把握好点,双赢。钟志明想双赢。双方的父母也希望他们早点结婚、生子。现在兄弟姊妹少,早点结婚生孩子,双边的父母都还年轻,随便过来一个两个,轻轻松松玩玩打打就把小孩子带大了。四二一家庭,这点优越性还是前无古人,但不知是否后有来者。
可自从蔡晓娟升职后,钟志明心中就有隐隐的担忧。他担心蔡晓娟眼眶变高,心境变大,那么,自己这三年来的爱情就要化为泡影了。如果说之前他无所谓或者觉得结婚应该由蔡晓娟主动提出来,但现在不同了。他不想失去了蔡晓娟,突然觉得蔡晓娟的好。他想抓住蔡晓娟。他想结婚了,还要抓紧生孩子。有了红本本,孩子,还有他对她的爱,这些就可以绑住她。到那时她万一要离开自己,也没有那么容易,麻烦和复杂会给婚姻内的人起到一定的捆绑作用,会让夫妻慢慢在日子中逐渐融洽。何况自己和蔡晓娟感情一直不错,不能说如胶似漆,卿卿我我,但有共同语言,相互关爱,更重要的是两个人的经济和账目全部合并了。这点是钟志明最感踏实和满足的。蔡晓娟属于那种大大咧咧的性格,不温柔,少浪漫,但善良,朴实,勤快,甚至任劳任怨。早在一年多前,蔡晓娟就跟同事们介绍他时说,我老公。那晚,他兴奋了一个晚上。看着身边睡得呼噜声此起彼伏的蔡晓娟,钟志明真想把她弄醒,做夫妻之间大汗淋漓的快活事。虽然今晚已经做了三次,他觉得还不够。稍事休息后,他觉得自己还有力气,还有子弹,完全可以全部给她,让自己弹尽粮绝,为了给予蔡晓娟更多,他愿意把自己彻底掏空。
那个时候,就是一年多前蔡晓娟称他老公的时候,钟志明提出结婚。蔡晓娟没意见,钟家也没意见。蔡晓娟曾经跟钟志明一起回过湖北的钟家。钟家对这个儿媳妇还是很满意。嘴巴甜,手快腿勤,能干能说,干练利索。再一起去到四川蔡晓娟老家,两位老人也没意见。只是临回深圳前,晓娟妈妈把他们俩叫到厨房,说了四川老家的规矩。嫁姑娘要六万彩礼,折两万回男方,两万办嫁妆。通情达理的父母说,我们养你这么大,不要你们的钱,但我们总不能贴钱嫁姑娘。这贴钱的问题,事关你今后在钟家抬头为人的大事。好像我们家姑娘不金贵,送个大姑娘给钟家还倒贴钱。在村子里住,脸面总得顾住。钟志明急忙说,爸爸妈妈放心,六万块钱没问题,我回深圳后,就想办法筹集。你们给我一个帐号,直接打到帐上。晓娟妈妈说,这个钱不能走账,你过来提亲时带现金。她婶婶和村里人都要看到。你用红纸包好,一万一捆。打开来,摊开在他们面前,红彤彤几捆,他们比我们还关心这事,你婶妈们要当面清点。村东头小菊结婚提亲拿来十二万,是我们村目前最高的数额。她找了个搞装修的老板,命好。听说结婚后在东莞买房买车了。去年,彩霞的男朋友带十万过来提亲,打开一数,发现里面有六万假钱。四万就四万嘛,干吗装门面夹带六万假钱,当场就被彩霞父母赶跑了。
回到深圳,钟志明和蔡晓娟合计,存折上没有那么多钱。两人工资加起来才六千多块,租房水电吃饭穿用花销后,剩下就不多了。逢年过节再给两边四位老人买点礼物,一年下来所剩无几。钱的问题,一直拖延着他们的婚事。蔡晓娟没有逼着钟志明结婚,钟志明也因为手头不够宽裕也没有再提结婚的事情。
现在不一样了,蔡晓娟升职了,他们的婚姻风险突然增大了。或许再过半年甚至三个月,蔡晓娟不再是自己的女朋友了,或许她会找个当主管甚至经理的男朋友。钟志明按照这样的思路想下去,不安和忐忑加剧。看着眼前的蔡晓娟,想着这个和自己有着切肤之亲的女子,会成为别人的女人,他有些恍惚,不仅仅是难受和难过,而是短暂的失意和绝望的空白。他说,娟!我们结婚吧!今年十一国庆假。蔡晓娟一边穿鞋准备上班,一边头都没回地说,现在忙死人,刚当上组长,工作压力大,离十一才个把月,太急了吧!他过去抱住她,她反过来亲他一口,哈哈大笑说,我知道你心里那个小九九。因为老婆升职了,你担心我甩了你。现在你才知道啊,去年干嘛去了呢?跟你说,我们工程部新来的经理长得挺帅的,又有男人味。钟志明说,那是你够得着的吗?蔡晓娟眼球呼啦啦转了几转,冲着脸色白白的钟志明说,不过,他早说结婚了,我才不愿当人家小三呢。说完调皮地哈哈大笑说,老娘调戏一下你,不行啊?临走时,重重在钟志明脸上亲一口说,你老婆我是你锅里煮熟的鸭子——飞不了的。你最近上夜班,脸色不太好,早点洗了睡,中餐还是我从食堂打包给你送回来吧。
钟志明哪里还有心思睡觉。冲完凉,吃了早餐,给父母打电话。他本来想向父母借点钱,把他和蔡晓娟的婚事办了。可是,在得到父母最近身体不太好,田地收成也不景气,就没开这个口。母亲说,今年天旱,稻谷收成只够自家吃,芝麻黄豆基本上都干死掉了。好在棉花还有点收成,但只够打一两床棉被。不过你爸爸抽空去镇上找临工,当建筑小工,一天还有一百多块钱。挂电话之前,妈妈安慰他说,你自己挣钱自己花,我们还能动。钟志明平时就瞧不起那些啃老的年轻人,认为他们是可耻的人。可现在自己怎么也成了这类可耻的人。活到这么大了,居然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人家蔡晓娟真的很不错,跟自己这么多年,没要房子没要车子,就连票子都是两个人合在一起用。还为自己流过产,想起这些,钟志明觉得自己简直混蛋到了极点,现在居然为了六万彩礼钱,伸手向自己的父母要。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把耳机塞进两只耳朵里。想通过那些爱听不想听的收音机声音或广告来麻醉自己,让睡意上来,赶走绵绵不绝的思考。一段广告后,主持人说理财小贴士,平时养成记账的好习惯,把每花的一分钱都记下来。一个月后总结一下,自己的开销,哪些可以节省下来,哪些可以少花,哪些可以找到替代。主持人说,星期天去父母家蹭饭吃就是一个很好的替代。只要勤快些帮父母洗洗碗拖地抹桌子,父母开心,每个周日都可以去蹭饭吃,一个月下来起码可以节省两三百块钱,一年就是三千多,等于多那一个月的工资。听了主持人这样的理财建议,更让钟志明说不出的心酸和无奈。钱真的能把人逼疯吗?钱真的能把爱情友情打败吗?甚至钱能把美好的愿望车裂得支离破碎血肉模糊吗?
晚上钟志明去车间上班,主管找他去办公室,想调他去冲压车间。前段时间冲压车间的一个员工不小心冲掉一只手的几根手指,治疗好后,辞工走了,想把他调过去补缺。因为他是老员工,对冲床操作熟练,调过去放心。钟志明说,主管,我一直在自动连续冲车间,对半自动冲床没操作过。主管说,你聪明灵活,比新人上手快。冲压车间每月多两百块钱的补贴。一年就是二千四,加上年底发奖金,一年同样的工种,至少多出三千多块,一个月工资啊。看你是老员工,也算是一种关照吧。你考虑两天,抓住机会,要是没问题,就跟我说一声,我开调动单,顺便把你的工资也调整上去。调过去后,你主要上白班。不管你上白班,还是夜班,夜班补贴也照样给你。
关于调整车间的事,钟志明和蔡晓娟商量。蔡晓娟说,你自己看着办吧。至于钱的问题我倒觉得不重要,安全最重要,是不是冲压车间不够安全啊!钟志明说,倒也不是,很多工伤事故都是员工上班精力不集中造成的。下班休息时间很多员工去网吧打游戏,上班时间打瞌睡,不小心就把手轧到了。蔡晓娟说,也是,你要是上白班,我们就可以一起上班下班。钟志明色迷迷一笑说,我都失职好久了,对不起老婆,从今后我保证尽职尽责,保证让你满意。不仅和你一起上下班,还和你一起上下床。咱们小两口比翼齐飞。
钟志明调到冲床车间,这个车间的冲床都是半自动的,不像之前他所在的精密车间,都是技术员调试好,自动连续冲。他一个人看五台冲床。在铁料快完或者设备有故障时,通知技术员。平常就是每间隔一段时间,到自动冲床前,将冲出的五金零配件进行抽检。发现不符合品质要求的,及时通知技术员过来处理,相对而言比较轻松。新岗位是一个或者两个员工共同开一台冲床。用手钳把铁片送进去,脚在下面踏上冲床开关,哐当一声,平平的铁片在机器巨大的压力下,冲成模具造型的产品。可以是手机、家用电器上的某个零件,也可以是我们吃饭用的勺子,盘子,饭碗,也可能是烟灰缸。
下班后,整理好厂服,去车间门口洗手池边洗手,同车间工友过来闲聊。那小子真好,为了和女朋友结婚,故意把自己手指都伸进冲床里给冲了,治好后,拿了工厂赔偿的几万块钱回家结婚去了。一只手掉两三根指头,又是左手,手术成功,不太碍事,这划算真是算得好。我都想,可是没有女人愿意嫁给我。这世道,找个同居的女人容易,找个结婚女人真他妈难啦。钟志明心里一惊,原来是这样。于是说,值不值啊!怎么对自己的手下得了“脚”呢!下面脚一踩踏开关,上面手指就冲掉了。对自己也太残忍了吧。另一个员工凑过来说,这有什么嘛,前几天看电视上说,一个潮男为了给自己心仪的女友买“爱疯手机”和“爱拍平板电脑”,都去卖肾。要是我,愿意冲掉手指都不愿意卖肾,把肾卖了,干不动女朋友,得不偿失啊!说着这话的时候,他们就嘻嘻哈哈地陆陆续续散了。
虽然是玩笑话,在钟志明心里,却像个种子种进肥沃的土壤,春风化雨地生根发芽了。他自己都好笑,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冲掉自己的手指,获得工伤赔偿,回家结婚。这三步棋一直在钟志明心里起起伏伏,明明暗暗。他想用力压下去,可这想法按住葫芦起了瓢。他使劲按下去,可这想法朝起冒。他在心中对自己说,身体是父母给的。我要珍惜。我无权处理父母给我的东西。可是,想起蔡晓娟的升职,接下来就是加薪。想起他们这三年来的恩恩爱爱,耳鬓厮磨,还有两人在夜间本能的翻江倒海。他觉得蔡晓娟就是他今生的最爱。他不能失去她。可现在的形势非常严峻。是为了蔡晓娟失去三根手指头,还是保住完整的手失去蔡晓娟?越来越清晰的思路最后归结到,蔡晓娟和自己的手指头之间的选择了。
钟志明伸出左手,放在眼前看了又看,不白也不黑,不粗糙也不细嫩,不厚实也不扁薄,不温润也不糙硬,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男人的普普通通的手。掌心的纹路清晰可辨,生命线,爱情线,事业线,五根手指头,每一关节都像竹节一样,每一节都是白里透红,每一节都是那么圆润丰满。要是这其中两根或者三根手指被冲床咔嚓一声冲掉,也像被镰刀拦腰砍断的竹子,刀锋过后留下的尖利竹扦朝天杵着,在风中兀自摇晃,伤口旁边流出几滴透明的竹油,刀口一样刺人心里。一阵疼痛,瞬间痉挛。钟志明伸出的左手突然一颤,眼泪不知何时充盈眼眶。
蔡晓娟下班,钟志明过去接她,一路钟志明心情沉重。他还没有从手指头和蔡晓娟两者之间的选择上走出来。蔡晓娟说,你还记不记得前几天说要跟我结婚,是真的吗?钟志明想说,做梦都想。可从嘴里说出来的是,我还没攒够六万块钱,一脸的无奈和凄凉。蔡晓娟这才审视起钟志明,用手捧住他的脸,左边看看,右边看看,还用手在他额头摸摸试试温度。稍微用力给了钟志明一个耳巴子。哈哈大笑说,看把你急的。你是我的男人,还想溜之大吉?你知道你老婆小时候最大的能耐是什么吗?就是抓黄鳝和泥鳅。你要是有足够的自信,比黄鳝和泥鳅还滑溜,那就放马过来。
豪爽大气的蔡晓娟当然知道细腻善感的钟志明的性格,这可能就是相书上说婚姻里的互补。和钟志明交往以来,她都是全身心的托付,她也能从钟志明对她的言行举止上感受到温情和踏实。这个有些许胆小,感情充沛,甚至有些多愁善感和怯懦的男人,是个做老公过安稳日子有安全感的人选。蔡晓娟义无反顾地爱着他。看着钟志明有时候想抓住自己不放的担忧,心底还是很享受和幸福的。可她的粗心大意,没能发现钟志明近来的胡思乱想。蔡晓娟这样大大咧咧的性格,又怎么会想到钟志明能想出这样的歪门邪道呢?
钟志明开始了他的计划。他还是很怕疼。很怕自己流血过多休克。他潜意识里对健康的渴望和对爱情的憧憬,让他想到自己应该准备一些冲裁掉指头后的包扎医用品。他去一致药店转悠,导购热情问候,并跟着他在六十平米的药店转悠了两圈。他手心出汗,回过头来看着瘦小灵巧的导购小妹。看得导购满脸惊诧,冲他职业习惯地笑笑。他不好意思地说,我随便看看。导购小妹说,先生看看吧,有什么需要的请随时叫我。他在一致药店继续转圈,不知道是三圈还是五圈。他看到不止一个导购在看他。他的脚步有些乱,甚至蹒跚。他的手指在隐隐作痛,心在胸腔狂跳不止,像冲破束缚的顽劣小猴子。他甚至感知到那只淘气的猴子的那双手都伸出了喉咙。额头上的汗水细密地出来了。还是之前的那个导购小妹过来,轻言细语生怕惊醒了他似的问,大哥,哪里不舒服?是感冒,头痛,还是流鼻涕?钟志明突然如梦方醒地抬起头说,喔!我随便看看。顺便随着导购小妹的话问,感冒药在哪边?
从药店出来,手中拿了一盒十三块五的感冒清胶囊。看着马路边的垃圾桶,很想扔进去,想想这可是需要加班一个小时才能买回来的,留着或许今后会用到,就顺手插进右边屁股口袋里。在马路边抬头看看天,树阴太浓密,破碎的天空没有家乡天空的湛蓝,没有白云,雾蒙蒙一片,灰不溜秋的样子。之前在老家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灰霾天气,来深圳从广播里才听说有这么个天气。至今都没整明白何谓雾,何谓霾。就是搞清楚整明白了又有什么用?能当媳妇睡吗?能当老婆搂搂抱抱吗?真验证了网上所言,神马都是浮云。只有老婆才是实实在在过日子的对象。可是老婆,我的老婆蔡晓娟,升职了,不久的将来就要加薪了。这个和我同床共枕云雨无数的深爱的老婆,在升官发财之后,还会依然是我的老婆吗?六万的缺口不大了,可是这个不大的缺口难道真的让蔡晓娟眼睁睁从身边溜走吗?
钟志明满怀心事地在工业区里溜达着,不知不觉到工厂门口,看到一群工友聚集在大门内侧的公布栏前议论纷纷。顺便拐进去,财务部贴出通知,说由于银行转账问题,本月工资将延迟一个星期发放,请大家理解。这在之前也偶尔有之,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反倒觉得公司管理运作比较规范,推迟发薪水还事前通知工人,并说明原因,不会少你一分钱,不就是推迟一周发放吗?再说又不是公司的问题。大家当然理解。看完通知,有员工嘴巴细碎说,现在很多老板跑路,拖欠工资。我们厂不会也面临这个问题吧?保安从门卫室出来说,好像公司欠你几百万似的。你那几千块钱,还抵不上公司一台冲床上的一块铁呐。有员工说,保安你也真是,我们随便说说而已嘛!干嘛这样子讲。保安也不恼,嬉皮笑脸地说,我保证看好大门,工资发不发给你我不敢保证,但是,你那块冲床上的铁,我保证不会让人搬出去。大家就哄笑。说保安你什么时候当老板,我们跟你打工。保安说,老婆娶不到手还当老板?有人接腔说,当老板了,什么样的老婆不随你挑?保安说,我在值白班,要是值夜班,你这样说,我还是会做做梦,想一想。
跟在保安后面,抬头看到保安室里面的医药箱。进公司几年了,这个东西好像离钟志明很遥远,现在好像一下子就近了,即将和自己发生关系,就在触手可及的范围。他问保安,药箱是干什么用的,应付客户验厂的是吧?保安说,这个你说对了一半。工厂员工不小心搞伤或者小感冒,都是在这里面拿药包扎应急。严重的再送医院。上次你们冲床车间那个轧到手的员工,就是在这里包扎后送到医院的。说完朝门外看看,压低声音说,女孩子痛经也来我这边拿药,这里面有止痛片。
听保安这么一说,钟志明心里的石头落地了。自己根本就不需要准备那些急救药,工厂已经准备好了。只要你的手指头咔嚓或者哐当一声,冲掉,紧接着是大声的嗥叫,就有人冲过来,护你到门卫室,包扎,送医院,做手术,住院治疗……
他心头一怵!后背冷汗就出来了。
住院治疗后,就是出院,出院后就可以拿到赔偿,拿到赔偿就可以回家,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递给丈母娘六万块钱,紧接着就是结婚,和蔡晓娟——爱到骨头里的蔡晓娟。
想到和蔡晓娟结婚的兴奋和刺激。钟志明觉得男人就应该为自己心爱的人干一件大事。今天就干,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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