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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方式(3)

来源: 花城 作者: 李月峰 时间: 2014-12-11 阅读:

我趁着双休日去了一趟男友汪良所在的城市,回来后,就变成一个即将要当新娘的人了。

严端露出久违的小虎牙,真的?你真的要跟汪良哥结婚?什么时候?你穿什么颜色的婚纱?我呢?我那天穿什么?我也要打扮得漂亮一点,我可以当你的伴娘吗?

我是不是有点儿草率,就像当初义无反顾委身于人——贴切说是委身权势和金钱。可唯有这样才有立竿见影的效果。我不可能再重新开始一段漫长的恋爱历程,潜在的变数太多,我跟男友汪良毕业后虽然少有往来,但基础还不错。从上大学开始,我们俩就腻在一起,也有过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山盟海誓。

汪良一直对自己境况不满意,工作不称心,跟父母挤在一处四十几平的老房子里,他谈过几任女友,硬件不够,无法涉及婚嫁,而我是唯一不在乎这些的人。

我是多少有些愧疚的,我的想法自私和霸道,但我绝不是有意要欺骗他,或可能在漫长的生活中,我们会建立起一种真正的情感。

我成功而又不留痕迹地摆脱了刘正富。当我把结婚的消息告诉他——最后的告别——除一霎的意外和没有掩饰好的恼怒,他大体还是相当体面地祝福了我,跟过我的女人我不会亏了她,你结婚我会送你一个大大的红包。

当然,我不认为再有必要让他参加我的婚礼。

严端跟汪良哥——她总改不了口叫姐夫——相处融洽,她很受宠,有时他们两个会像孩子一样嬉戏玩闹,你捅我一下,我胳肢你一把,追逐搂抱——以前她跟我爸爸就这副样子。

我记得屏幕里动物世界里的小动物,它们相互咬脖子,跳跃,扑打,对吼。这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消耗能量而达到更快的成长。

从小到大,我没如此跟人亲近过,我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但我能从这种无芥蒂的亲密关系中感受到一种快慰和安心。

没有重大事件或冲突的发生,我和汪良之间越来越变得不认识对方了,都认为婚前和婚后的对方判若两人。在学校时的汪良热情积极阳光帅气,为一些女生所倾倒。现在的他则懒散,吹牛皮,抽烟把烟灰弄得到处都是。

我们在婚后贷款买了辆轿车,他热衷于开快车兜风和上网,对于工作,他好高骛远,隔几个月就要换一次工作,抱怨公司没有伯乐,毕竟,他是本科生,而那些外来务工人员倒是机会蛮多。他从来没意识到别人的机会都是脚踏实地干出来的。他在网上结识了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幻想着垄断某一类行业,成为一夜暴富的新贵。

而婚姻将一切都细化到琐事上来,水龙头没关严,垃圾没倒,不洗澡的脚臭气熏天,洗碗,做饭,买菜,看哪个电视频道,吃东西嘴里发出令人生厌的声音。还有,迟迟没怀孕究竟是谁的问题。

我们缺乏一种至关重要的品质——包容。尽管我在努力,但错在我们之前夸大了对方的优点,现在则将一些缺点和小毛病放大了倍数。晚间的性生活变成了一种糟糕的义务,我将自己的要求含蓄提出来,他讽刺道,你当我是超人啊。我不知道他是在自嘲还是讽刺我。

不是因为这回事吧,大概嫌我挣得太少了,这不怪我,我没你那么好命,捧上了一个金饭碗,这世道就是如此,优秀让位于姿色。话又说回来了,我就这条件,明摆着的,是你主动的对不对?我没骗你。

我忽然意识到,在男人和女人之间,如果是男人主动就平安无事,若是女人主动,是要因此接受惩罚的。

我和汪良一段时间内相对冷淡,谁也不理谁,很多时候,我们在床上是背对背睡的。发生这些事情没有在严端面前表露出来。她受汪良鼓励,已经不排斥考大学,白天上学,晚上还要上两个补习班,英语班和数学班。

严端性格敏感,或她察觉到了我和汪良之间微妙的变化,吃饭或看电视时偷偷观察我和他,竖着耳朵听我们说话。为了避免尴尬,汪良总是晚回家,要么借口上网查资料或寻找更合适更高薪资的工作由头,独自待在房间里。

那天严端没去补习班,她看上去忧心忡忡,你和汪良哥怎么了,他不太高兴,你也不太高兴,他总回来那么晚。你们吵架了?

夫妻间吵架正常。

可以前你们不吵,现在你们为什么吵?

也说不上什么事,不高兴了就吵了。

是汪良哥跟你吵还是你跟汪良哥吵?

这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

嗯,他也跟我吵,我也跟他吵,就这样。

他跟你吵是为了什么?不会是为了那个癞蛤蟆吧?

我奇怪她会想到刘正富,你都想些什么?他怎么会知道他。

没有不透风的墙,汪良哥知道会怎么样?

他会怨我,会以为我欺骗他,会跟我分手。我这样说或想以此为我和汪良不乐观的未来作铺垫罢。

严端嘴角向下耷拉着,我可不愿意你们分开。

别操这心了,你现在就想着如何把功课做好,考上一所好大学。

吃饭时,汪良没回来,我把饭端到桌上,忽然就没了胃口,不仅如此,还觉得胸口那儿堵得慌。最近总是感到疲惫,精神不佳,嗜睡。

你怎么不吃?严端问。

不想吃,有点恶心。

严端瞪着眼睛看我,慢慢地,她的小虎牙露出来了,哦,我知道了,你怀孕了,你要生小孩儿了。

我扑哧一笑,胡说,我都不知道的事。

电视上都这样演,恶心呕吐就是怀孕,你想不想呕吐?

经她一说,我的胃口倒真的一阵翻腾。

医院的尿检结果出来了,我怀孕了。最初,我和汪良倒是期望着尽早生个孩子;现在,不期而至了。

我把怀孕的事告诉了汪良,他表现出了预期的兴奋和惊喜,还带有几分愧疚,以前是我不好,没有男人的肚量,老婆,以后看我的表现。一夜之间,汪良变成了一个体贴万分的好丈夫。戒烟,包揽全部家务。这是和好如初的迹象。

因为怀孕,我想起了久未见面的妈妈,我的婚礼她没有参加,她曾竭力阻挠我和汪良的婚姻,他不会给你带来幸福的。我妈这样断定。

妈妈私下里找汪良谈,最好他有自知之明主动放手。而汪良对我妈使用一些侮辱性的言辞也记恨在心,从未曾主动要跟我妈妈和解。

怀孕让我的心态变化很多,也柔软了许多,我打电话给妈妈,她在电话里哭了,将来,你对我怎样,你的孩子就将对你怎样。

我妈妈依然没有接纳汪良,她对他抱有极深的成见,她以一个过来人的眼光过滤他,终究是个一事无成的家伙。同样,汪良对我挺着大肚子看我妈的行为不以为然。对此,我没有太多的期望,大家别再撕破脸皮,客客气气就好。

我一定是忽略了什么,我和严端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高中课业繁重,加上课外的补习班,连双休日也难得在一起待上一整天。即使她在家,也是把自己关在房里,说是要做题,作业如山,我是知道的。但我还是感觉她有些闷闷不乐,问她,她就瞪我,耷拉着嘴角懒得搭理我。就连跟汪良也不再像从前那样亲热了,我怎么她了?汪良问我。

也许恋爱了吧。我说。但愿是这样。

那天严端她放学回来,直接进自己的房里,我跟进去,发现她眼睛红肿,我问她怎么了。她说没怎么。没怎么为什么哭?停了一会儿,她说,去了爸爸和妈妈的墓地。

我想了想日子,快到他们的忌日了。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她瞥一眼我肚子,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还不知道呢。

我希望是个男孩儿。

为什么不是女孩儿?这样,我们仨就可以结成女人帮了。

她抽了一下鼻子,还是男孩儿好,不会让人欺负,不会受伤害。

我搂住她,我们也一样,没有敢欺负我们。

她不吭声,起身向外走,我问她去哪儿。她说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我看着她的后背,觉得有些异样,一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你到底怎么了?

跟你说了,没怎么,管好你自己吧,管好你和汪良哥吧,你们必须好,好到底。

我应该把她叫住,我确定发生了什么事,我应该对她刨根问底,她是经不住三问两问的,如果我做到了这些,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但我没有,可能是因为想着把我妈和汪良的关系捏和得更好些,要么,我只操心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然后,严端出事了。

妈妈打电话来让我去拿她买的保健品。她不太愿来我家,不愿见她始终都看不起的汪良,当然,她也不那么喜欢严端,她就应该跟着自己的亲人一起生活。每次见我她都免不了来这么一句,愤愤的,这丫头绝不是个省油灯,走着瞧吧。

我不喜欢吃保健品,但不想拂妈妈的好意,等我从妈妈那里出来时,天已经天黑了。妈妈送我,不能让那小子来接吗?那辆车可不是他买的。

你就省省吧,散散步对我挺有好处的。

不听老人言,有你吃苦的时候。妈妈在我身后砰地关上门。

回家的路上有一条过街地下通道,我原本是不想走这条通道,里面的照明灯时好时坏,而且,一些脏兮兮的孩子会拉住你的衣襟乞讨。我可以再往前走几十米,从十字路口红绿灯的地方穿街而过。

我漫不经心地走,前面的一家大酒店灯火通明,一派辉煌。这时候,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从酒店旋转门内出来,抬手腕看表,朝身后瞥几眼,慢慢腾腾走向停泊在酒店门前的轿车。

我不想跟刘正富不期而遇,就当他是一个过往的风景。我转了身,朝向地下通道,我一脚踏进通道的台阶,出于好奇,要么是一种古怪的心理在作祟,我想看看他在等什么人。我的脚抬起,眼睛却没有看脚下,一心二用,脚踩空了,我滚下了通道高高的台阶,一阵惊恐的尖叫声响起,不是我发出来的,是过通道的行人。

我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月,摔伤的胳臂和腿在恢复期,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医生非常不乐观地告诉我,我可能再不能生育了。

这起事故让我妈妈对汪良积蓄的全部怒火呈喷射状爆发了,她大骂汪良,尖刻狠毒,还捎上了他的爹妈。汪良也不再像从前那样保持沉默和忍气吞声,他以同样刻薄恶毒的言语予以还击。这两个人,一个站在我病床的这一面,一个站在另一面,歇斯底里,急头白脸,像两只斗架的鸡。

病房里还有两个待产的孕妇,她们先是吃惊地看两人对骂,继而受不了这种聒噪,走出病房。我以为她们会去叫医生或护士,但她们只是留在门口,好奇地等着这场对骂的最终结果。

我躺在床上精疲力竭,无法叫停他们相互的谩骂,我按响了应急铃,医生和护士来了,将他们赶了出去。

严端背着书包出现在门口,每天中午她都来。

汪良哥怎么了,像要跟人打架似的,也不理我。

过来。我拍拍床,得跟她好好谈谈,她相信我的话,或者,她相信每个人说的话,我得打碎她心中一个美好愿景。这是迟早的事。

那两个孕妇躺回了她们的床,看似睡了,但她们的耳朵是警醒的。

姐跟汪良哥的事,不想再瞒你了。

她瞪着眼睛看我。

我们的结合是个错误。

为什么?

男人不喜欢身上有污点的女人。

什么污点?

就比如希望女人从来没有跟过别的男人。

什么意思?

他,大概是知道那个癞蛤蟆了。

怎么知道的?

也许有人告诉了他。

谁?

或许就是那个癞蛤蟆自己,他恨我跟别人结了婚,我这辈子不结婚他才高兴呢。

不可能!她大声叫道。

别再管这些,好好念你的书。

绝对不可能!她向后退了两步,眼睛盯着我,让我想起小时候我把她从冰窟窿里捞出来时的眼神。

严端……

她转身跑出去,叫她也没用。停几分钟,我打电话给她,没接。十分钟后又打,仍没接。接下来我每隔十几分钟打一次电话,我最担心她跑去找刘正富,我有点后悔找了一个这样的借口,就该跟她直截了当说我和汪良不再相爱了。

我拨了妈妈的电话,让她去家里看看严端是不是回家了。她余怒未消,很生气,自己生的都没管好,别人家的就更管不着了。

汪良的电话关机。

大概三四个小时之后,电话终于响了,是严端,我一直提着的心放下来。但是,电话另一面却是一个陌生的男声,他谨慎问我跟机主是什么关系。我说严端是我妹妹。

他说他交通警察,发生了一起车祸事故,他们从伤者的书包里找到了手机,上面有一长串未接来电。

我手脚冰凉,感觉身上某个缝合伤口又绷裂了一般。

我妹妹她现在……

已经送进了医院,第五医院。

没有大碍吧……

这得问医生,还在抢救中。

我脑子突然一片空白,像一片沙漠。抢救进行了六个小时,我赶到医院时,严端已经被送进急救室两个小时。一个警察等在那里,我不知道是不是给我打电话的警察。他简单地叙述了目前所了解的情况,那辆货车行驶在中华路,警察怀疑司机有超速嫌疑,据司机自己说,那个小姑娘是突然从一个小岔道跑出来的,来不及刹车,司机猛打方向盘,车头急速转向,车上拉的物品——给一家单位搬家——铁制文件柜和椅子等被甩了下来,严端是被那些东西砸中的,司机已经被带到了局里,具体情况还要进一步调查。

当时有目击者,小姑娘是一边跑一边哭着冲到了中华路上,那个路段没有红绿灯,见到驶过来的车,小姑娘自己也吓呆了。

事故发生在下午二点四十分,严端从医院跑出去的时间是中午十二点二十分,中间那两小时候她在哪里?我等在急救室门外,那里有一个长椅,我坐一会儿站一会儿,多坐一会儿多站一会儿就有点撑不住。妈妈打来电话,严端那丫头没在家,不知道去哪里疯了。

她没去哪疯,她在医院。我喉咙发梗,鼻子酸痛,

我快要哭出来了,想抓住一个人号啕一场。急救室有护士紧张地进进出出,我逮住一个问一个,她们的回答千篇一律,正在抢救中。

最后我换了一个问法,严重吗?

我只能看见那个护士口罩上方凝重的眼睛,非常严重。

妈妈很快就来了,你自己还在住院呢,这究竟是怎么搞的?我就说,那丫头得惹祸……

闭嘴。我虚弱地喝道。

妈妈愤愤不平,还是忍不住,那个臭小子呢,怎么连个影儿都不见?

我不知道汪良在哪儿,我能做的就是给他发个短信,只要他一开机就能看到。妈妈让我打电话通知严端的爷爷奶奶和姥姥姥爷,有事大家一起担着。

一旦救不回来,他们会找你麻烦的。

如果你闭不上嘴,就从这里滚开!我怒不可遏。

作孽,我上辈子作了什么孽,生下你这个冤家。

急救室门上方的红灯终于灭了,门大开,几个医生走出来,其中的一个问,谁是孩子的家长?我说我是。他怀疑地看看我,你们的父母呢?我摇头。他说那你跟我来吧。

我说我想看看我妹妹。

你还得等等。

我跟在他身后,我妹妹没事了吧?

还在昏迷中。

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医生扭脸看看我,来吧,我们谈谈。

严端被安置在一间特别护理室,头部缠着绑带,周围好多仪器,一些管子插在她身上的不同部位。已经十天了,她靠一个机器帮助呼吸。

……头部伤得很重,脑膜血肿,头骨破碎。她活着,但处于昏迷中,深度昏迷。可能在一天,二天,或十天的时候醒过来,也可能,永远都不会醒过来。乐观一点说,这种病醒过来的特例也不是没有,但比较罕见。你大概是知道的,香港一位红歌星在昏迷了一年后死去。我说的另一个你可能不知道,山西一位患者昏迷七年后死去,美国一个大学生昏迷三个月,最后……我只是希望你这个做姐姐的——你是她唯一的亲属吗?——有个心理准备。

您说的深度昏迷就是植物人?

可以这样理解。还有一件事,你妹妹,怀了身孕……

严端的姥姥奶奶们来过,哀伤地哭号几场,擦擦眼泪,这孩子命运多舛,天灾人祸,无能为力。肇事司机在医院首次交纳了三千块后逃逸,连同那个只有两个河南人的搬家公司也人去楼空。货车值不了几个钱。维系严端不确定生命的那些仪器是需要庞大金钱来运转的。我手里积蓄微不足道,值钱的有汪良开的那辆车和我们住的房子。

到了夜晚,我再也睡不着了,你妹妹,怀了身孕……那个人是谁?我每天只要空下来就会想这个问题。我能想到的就是汪良,严端对他没有设防,可是,这又怎么可能?他们每天都是在我的眼皮底下。不是他,又会是谁?严端不是个轻易让人接近的女孩儿。

汪良在第三天的时候出现了,他瘦了一圈,刚开机,一看到信息就匆匆赶回来,他跟我妈吵架后,一气之下回了老家。怎么会出这样的事?严端现在怎么样,没大事吧?

我没告诉他严端在哪家医院,我不想再让任何人靠近她。

为什么?汪良问,就算我们现在离婚了,没有了婚姻这层关系,至少,我曾经把严端当成亲妹妹。

我冷笑,你对严端干了什么?

我干了什么?他迷惑不解。

严端最信任你,亲近你,她还未成年呢。

你究竟想说什么?这有什么关系?

她怀孕了,难道你不知道吗?

他愕然地瞪大眼睛,随之,怒火让他额头上的青筋爆起,你无耻!没想到你这么龌龊!他冲过来,扬起手,但我出手比他快,操起手边的一个杯子砸过去,他避而不及,头上的鲜血流出来,他用手抹去鲜血,我们的婚姻,在他的一抹中结束了。

房子很快就有了买主,地块好,环境好,楼层好,物业好,明星楼盘,很诱惑人。而且,为了急于拿到全部现金,价格比市场价格低些。家里的用品除了汪良个人的,全部低价折现给买主。

我带走的是几个箱子,是我和严端的衣物,必用品,不可能是全部。注定,我要去我妈妈那里住些时日,我已经做好了忍受她刻薄言辞的准备。不管怎样,我都要等到最后的结果。严端很多衣物都是我穿剩下的,她愿意捡我的衣服,而不愿意买新的。常常的,我看着她穿着我的衣服出进,就像看过去的自己。她的那些图画本让我分成四摞,用带子捆住,放进一个纸箱里。当我用胶带纸想把箱口封住时,犹豫了一下,又将捆绑图画本的带子解开,找到她最新的一本,上面有严端画的我和汪良结婚时的图画,像动漫片中漂亮的新娘和新郎。

我翻过这些理想与现实有差距的画页,然后,就是灰突突凶猛的狮子。狮子,还是狮子。

自从严端将一头狮子架到熊熊火焰上烧着了之后,这是狮子在她画中最集中也最频繁出现的一回。

狮子张着狮口喷着口水;狮子的大嘴被粗线缝住了;狮子狰狞大笑。一些莫名的东西出现在狮子身边,照相机,电视机。

我将严端的画本摊在膝上,如果不了解她,就会以为这些不过就是一个爱幻想的小女孩儿的随性涂鸦,但我却从中嗅到了某种气息,我无法破解这些信息。

我去电信公司调取了严端半年内的电话记录,我拿着一长串打印出来的电话单回家,逐月逐日查看每一个电话号码。有我熟悉的和不熟悉的,我试着拨了几个眼生的号码,确定是严端的同学。最后,我将一个很蹊跷的号码写在空白的纸上,说它蹊跷是因为电话单上只有打进来的记录,从五个月前开始,头两个月几乎每天都有打来,时间是中午和晚上六点左右,那个时间严端在吃午饭,在补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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