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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茅同之死(2)

来源: 未知 作者: 笑一笑 时间: 2015-05-07 阅读:

在小城里,有二十万元存款的人就是有钱人,有钱人日子当然好过。

女人留了下来,三千元给熟人阿三拿走了。

女人就这样做了余茅同的“老婆”。农村里很多年轻人结婚不领结婚证,余茅同老了,就更不领了。年轻人不领结婚证,但要摆酒席。余茅同老了,就不摆酒席了,有女人同吃同睡就是两口子了。虽然不摆酒席,但还要按风俗行事。

按照风俗,女人三朝后要回娘家。女人说回娘家时想顺便将债还了。余茅同就给她一万元。但心里不踏实,就紧跟着。

女人说,你要买一件新衣穿着见丈母娘。余茅同就和女人去中心市场买衣服。女人拿几件衣服在余茅同身上比来比去,说穿这件太年轻,穿那件太老,没合适的。女人顺便给自己看了几套衣服,穿着挺漂亮的,就买了。余茅同想为自己买一件衣服时,一摸口袋,钱用光了,同时发现,女人也不见了。

余茅同像破案的警察在中心市场转了一圈又一圈,眼光搜索着蚂蚁一样的人群,嘴里还不断地骂着:“×他妈!×他妈!×死他妈!”

他转到天黑也不见女人时,只得回家等。等了很多天仍不见女人回来,就去找熟人阿三。他不是那种凶狠要打架的人,只是问:“阿三,我×你妈,那个女人娘家在哪儿!”

阿三说,女人是别人带给他的,他也不知女人娘家在哪儿。

余茅同说:“我×死你妈,又跑了!”他流下两滴老泪。

余茅同一次次被骗后,学精了。媒人一来,就先取一小部分钱。这天他直接带女人来取钱。他说取一千元,女人说两千元。他又说一千元,女人又说两千元。 余茅同不知怎么办才好,就退到女人的背后瞪大眼睛望着我们,用力伸出他的食指。其实,他用不着偷偷摸摸伸出那只手指,我们都会取一千元,因为钱是他的,不 是那个女人的。余茅同却不懂这个。他见我们听他的,就愉快地笑了。
 

我看了余茅同存折的余额和流水记录。他先后来取了三万多元,都是买老婆用的。每次来都特别叮嘱我和林峰,如果信用社一不行就赶快告诉他,因为他的钱 统统是老婆本。我们再三解释信用社是国家合法的农村金融机构,和其他银行利率一样,安全性都一样。但他对我们咬文嚼字的解释没一点兴趣,只是特别强调说, 他已经到神前誓过,他一定要讨个女人回来生孩子,让他死时有人捧香炉,否则死不瞑目。

他说:“这笔钱就是我的命根,如果这笔钱没了,也等于我死了!”

我和林峰即刻呸了一下,叫他别说不吉利的话,他会长命百岁,子孙满堂。

余茅同告诉我们,他以前的老婆跑了是因为他穷得没法过。别人说他老婆是让他打跑的。我们宁愿相信余茅同,因为余茅同的事只有余茅同知道,别人说的都是瞎说。

被入迷幻了

有人说余茅同是让一个肥胖的女人扼死的,其实不是。不过,我们的确见过他和一个肥胖的女人在一起。

那是发生在一个中午的事情。那天中午,他和一个肥胖的女人来取钱。这个女人像母夜叉一样站在瘦小的余茅同身边。我想,如果余茅同和这个女人过日子, 她一生气,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余茅同提在半空,再往下将余茅同摔死。但我觉得她不像余茅同买回的女人,又想不出哪儿不像,总之有些不妥。余茅同要取三万 元,这是一个不小的数目,就更不妥了。我疑惑地望着他们。他们平静地望着我。我说茅同叔,你先在沙发上坐一会,等我处理完一些账再给你办理。

我这样做是出于好心。这段时间经常传说用迷幻药迷幻人的事情。迷幻的方法是拍拍你的肩膀,或与你说话,只要你被拍了肩膀或接了话,就马上被迷幻了,一被迷幻,别人叫干什么就乖乖干什么了,但只是一时失去心志,药效一过就清醒过来。听东门储蓄所的同事说, 有位顾客让人迷幻了,来储蓄所要将所有存款支走,警惕的储蓄员叫他先坐一会。这位顾客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一会过后他就清醒过来,一下子不知自己为什么坐 在储蓄所里,于是莫名其妙地回去。当然这只是传闻,我没有亲眼见过。不过,我还是多了一个心眼,觉得这女人很可疑,觉得她是专骗余茅同的钱来的,甚至觉得 余茅同让这个女人迷幻了。我想拖延时间观察,但余茅同觉得我们欺负他,就跳起来骂道:“同志,你是什么态度?”他口水喷到我们的脸上。林峰抹着脸上的唾 沫,不经意骂了一声×他妈,余茅同即刻又跳起来喊:“哎呀呀同志,你不支给我钱,还敢×我妈?我妈坟头的草都枯几十年了你还×她,你还是人吗?”

余茅同暴跳如雷,但思维清晰,我们就排除他被人迷幻的可能,而且见他恶狠狠的,就给他取了钱。

他出门前拿着存折左看一会,右看一会,我问有问题吗?他不吭声就和那女人出去了。

不到三分钟,余茅同又急急跑回来要取十万元。我们大吃一惊,问取这么多钱干吗?余茅同心急火燎地说:“快,别误我的事,以后再告诉你们!”

余茅同神志清醒,逻辑思维很清晰,但是我说,机坏了,下午才能取到钱。这样做可能真会误余茅同的大事,但余茅同这样的人能做什么大事呢?他和那样一个女人在一起,将全部存款倾出去,总觉得不是好事。

后来,他十分惋惜地走了,什么事也没发生。不过,后来余茅同又来到储蓄所。他不是来取钱的。他一见我们就恶狠狠地说:“同志,你们明知我是让入迷幻了,为什么还支钱给我?我要你们银行赔钱给我!”

我们大吃一惊,银行的钱能随便赔出去的吗?

我们说,茅同叔,钱是你自己支走的,没得说了。

“你们不是说钱存在你们所很安全吗?你知道那个骗子吗?她说和我做一笔大生意,会赚十倍的钱。可是,将钱交给她后,她就不再回来了,我要你们去报案 将她捉回来。”他眼圈红红地想哭。关于报不报案,我们费了一番思量。这种骗子经常出没,被骗的人很多,都是以做生意赚钱为由,有报纸透露实情,说其实被迷 幻是假,贪心无知是真,但被骗的人不好意思说出真相,就说是被入迷幻了。显然余茅同就属于这类情况。
 

由于余茅同目不识丁,我们还是向派出所打了电话,但对方说:“这种事太多了,叫他以后警惕点吧。”

余茅同知道没希望了,眼泪流了下来。我们安慰说,你有二十万元存款,不,是十七万元(三万买了女人),她只要你取三万,有的人一次就被骗得倾家荡产,看不开要自杀呢,你赶快到菩萨面前跪拜谢恩吧。

余茅同一下子又觉得有道理,脸色由阴转晴。他说:“同志,以后如果有人和我来取大笔钱,你们就不要取给我,我就是骂你们也不要取。”

其实他不知道,他应该感谢我们不支给他十万元。

为了表示歉意,他到对面摊档买了两个木叶饼来叫我们吃。

他放下木叶饼就走了。

林峰说,他不可能吃余茅同那双积满污垢的手拿过的东西。一想起他用手指摸着舌头点钱就想呕。我和林峰有同感。这两个木叶饼放在那儿,几天后就长霉变质,扔掉了。

全部取出

关于余茅同的死,我还得慢慢说,现在先说一个秋风扫落叶的夜晚。这个夜晚,我们社开紧急会议。主席台上坐着一排人物。有本社的正副主任,有联社主 任,有联社派下来蹲点的负责人。会议的内容是怎样将存款搞上去,怎样面对存款不断下降的严峻考验。副主任点完名后,领导们就一个个等着发言,他们有满肚子 高见,非得全部说出来才心安。会议一直从八点钟开到十一点半,他们还在轮流着说,补充着说。他们说,现在全民都面临下岗,很多大学生正梦想着挤进我们社,而我们社绝大部员工都是洗脚上田的农民,很多员工除了勉强认得几个阿拉伯数字外,文字是不认得几个的。领导叫我们回去睡觉时好好想想,我们应该怎样选择自己的出路。如果我们不能完成任务,不积极去拉存款,就要就地下岗,让别人进来干。你想想,连大学生都要来和我们抢饭碗了,有比这种事情更可怕的吗?我们便人人自危了。

我们除了上班守住柜台,下班后要设法将顾客存在其他行的存款拉过来。这段时间却邪得很,不但不见余茅同来,连平日喜欢和我们闲聊的顾客也不来。即使来,也是来提款。他们的理由各种各样。有的说要建楼房,有的说借钱给亲戚救命, 有的说原先欠人家钱,现在要还,或者正在做一笔大生意。他们尽量不伤我们的感情,因为他们大都吃了我们暗中给的好处。他们却一去不复返了。我们社的存款急 剧下降,我们的领导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们不断接到紧急会议通知,不断恭恭敬敬地坐着听领导们轮流教诲,不断接受领导为了充分调动员工积极性而分下来 的任务。完成存款任务百分之五十以下的所全体员工要就地下岗,完成百分之五十以上不到百分百的只发两百元生活费, 完成百分百也只能发六百元,扣除的工资到季度末看全社总体情况才能发一部分回来。我和林峰绞尽脑汁想尽办法。我们提着水果上门找,但以前的客户一见我们就 像老鼠见猫一样躲起来。我们没法将他们提走的钱拉回来。我们想做虚数,但领导精得很,早防着这手,库存限额只给八万。如果欠十几万,就是将八万限额全部做 了假数仍不能完成任务,非得拉存款不可。拉谁的存款?拉以前在这儿存过钱的大生意人的款?你买礼品上门也没用,他们说人家工行农行通存通兑,一卡在手天涯 海角随存随取,你们信用社搞一笔电汇要好几天,有时还不知什么原因在半路卡来卡去资金没法到位,水果在仓’库里迟一天就全烂了,不是不给人情,而是经济社 会时间就是金钱。没有什么比金钱更重要的。

我们正在苦恼,基金会的车辆已在门前的街上慢慢地驶了十一个来回。车上扛着红彤彤的牌子,车上的人用喇叭大声向群众宣传:

“基金会是国家批准设立的,是稳定可靠的,我们的利率是两分五,我们顾客至上,信誉第一,欢迎乡亲们来基金会存钱。”

两分五钱利率,你知道是多少吗?让从这儿提走钱的顾客给你算算吧。他们会告诉你,两分五利率即是你存一千元,一年就可得到两百五十元利息;存一万 元,一年就可以得到两千五百元利息;存十万元,一年就可以得到两万五千元利息。如果你有上百万元,那就不得了了。你点着手指再计算计算,如果你有十万元存 进去,你这年就可以坐着吃利息了,你一年里去哪儿挣这个数?所以基金会一吸储,我们的存款就像流水一样往外流,要挡也挡不住,什么阶级感情,见鬼去吧!你的阶级感情,能给群众两分五钱利率吗?往日和我们成为朋友的顾客,现在都不是朋友了。
 

我们看着驶来驶去的基金会宣传车,心里不是滋味。这时我们看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余茅同。他戴着那顶烂帽跟在宣传车后面走。宣传车开得特别慢,像 有意等他。于是,他干巴巴的身子就很容易跟了上去。他向车里指手划脚说着什么,车里人伸出脑袋来,十分热情地和他说着什么,余茅同的神情就越加热切了。他 尖着嘴巴盘算着什么。我和林峰看着这情景,无可奈何地低头来看报纸。

我们社的日子一难过,纪律就更加严明了。上班时间一律不准看报,顾客一进门要马上起立向顾客问好,要热情地问顾客是取钱还是存钱。如果不说这句话,一让抓住就要就地下岗。上次顾客一进门我们就马上起立,问顾客取钱还是存钱,这位顾客可能心情不好,他恶狠狠地说,问什么问?写了传票就知道。我们就卑微地低下了头。但是,领导却认定这是礼貌用语,印在书上要我们背诵,作为领导下来检查时的考题。到时如果背不出来,就要就地下岗。领导天天来巡,看报纸让抓住了也要就地下岗。自从中国有第一批人员下岗,领导动不动就拿下岗来恐吓我们。但是,林峰就是看报。他说领导不可能时时来巡;第二个理由是,既然不能看报纸,为什么单位要订报纸?第三是社都危机四伏了,领导为什么还天天用公款上酒楼去按摩室?领导比我们更不守规矩,所以林峰还是很认真地看着他的报纸。

这时,玻璃门被推开了一条缝,跟着是一股怪异的臭味飘进我的鼻孔。余茅同将邋遢的身子从门缝里挤进来。他谦和地叫我们一声同志。现在的人就是叫狗叫猫也不叫同志,只有余茅同叫我们同志。

我们即刻起立向他问好,问他是存款还是取款。余茅同却斜着眼睛不说话了。他尖着嘴巴,将手伸进裤袋里掏。余茅同不理我们,我们也不敢吱声,怕他一不 高兴就打电话给我们的领导。投诉电话就挂在柜台的不锈钢架上,一抬头就可以看见。上面还挂着一块红彤彤的牌子。牌子上写着:“如果您满意,请告诉您的亲 友;如果您不满意,请告诉我的领导。”别以为这是我们储蓄员的意思,这句话是领导写出来叫人镶在牌子上挂上去的。这块牌子代表领导监视着我们。虽然余茅同 不识字,来存取款是按手指印的,但他早就从我们的热情中摸出了门道,知道储蓄所同志表面上千手净脚地坐在空调室里,其实像泥捏的一样软,他存折里的钱才是 硬家伙。

我们等他说话,不想他面无表情地说:“同志,将钱统统取出来给我。”

虽然事情早就料到,但我们仍然惊慌失措。

我说:“茅同叔,你是提钱到基金会去存的吧?”

余茅同斜着眼睛说,钱是他的,他要提就提,理不得他提到哪儿去。

余茅同一变心就冷酷无情,一点也不找理由,一点也不怕伤我们的心。

根据上头的意思,遇上这种情况,我们就要做一通基金会的反宣传。我们说,基金会是国家批准设立的,但法律规 定基金会不能搞储蓄业务。基金会搞储蓄是违法的。据基金会内部员工透露,他们的头头挥金如土,第一年就将顾客的存款乱贷乱吃乱分了,基金会不受人民银行 管,贷出去的钱收不回来,还要支付庞大的利息数额和到期的存款,他们现在是出更高的利率和出更多的业务费用上门游说群众拿钱来支撑门面,基金会这样乱来, 很快就支撑不住了。我们是为你好,不想你受到不应有的损失。余茅同不耐烦地斜视着我们,仿佛我们都是骗子。他说:“你们是农村信用社,人家是农村基金会, 都是农村的。人家的牌子红彤彤地挂着,一样是政府批准的,你行人家怎么不行?人家利息高你眼热?你们不想我提走钱,就给我两分五利率吧。”

我们一下子没话说了。我们当然不能给他两分五钱利率。林峰即刻表示:“茅同叔,利率是国家银行规定的,我们没权力提高,不过我们可以在业务费用上给你三百元,怎样?”
 

余茅同当即笑了起来:“三百元?你知道人家基金会一年给我多少利息吗?你三百元算个屁!”

我和林峰就没话可说了。为了笼住顾客,我们的定期存款加息百分之二十已经高过贷款利率了,我们已做到了极限。

这么大笔钱,我们一下子没法拿出来,因为所里库存限额极少,各所每天向总库大量提钱,总库已经空了,到上头大量拆借资金仍然杯水车薪。主任在大会上发狠说,各所不得再向总库要钱,要自己“找钱”办理业务。我觉得荒唐,但时势就是这样,这笔钱将我和林峰难倒了。

我们硬着头皮向领导请示提十四万,领导说总库空了,要我们无论如何得留住顾客,否则就地下岗。于是,我和林峰说:“茅同叔,过两天来取好吗?”余茅 同即刻火烧屁股一样跳起来,他“砰砰”地敲击柜面,大声喊叫:“我叫你们银行一不行就马上告诉我,你们却不告诉我。现在没钱了,一定是败了。你们不支给我 钱,我就到外面大叫你们没钱了,让大家来要你们的命!”

这种时刻余茅同露出了他撞车时的狠毒,我和林峰都吓了一跳。弄不好他会给全社带来一场灭绝性的灾难。我们即刻将这件严峻的事情报告领导。

林峰接电话,说:“什么?我们到哪去弄这笔钱来支付?现在顾客要到外面散布谣言啦,你让我下岗好了,后果看谁来负责!”

林峰抓着电话不出声了,之后放下电话,说押钞人员已到各所提钱去了。

林峰气没消,骂道:“妈的,他们大权在握,只顾花大笔业务费用去吃去喝去拉关系,一遇紧急情况就挖空心思想着怎样挤压和恐吓我们。妈的,要我们就地下岗,要下该他们先下。”

余茅同终于提走了十四万元,领导开恩,没让我们下岗,只发两百元生活费,连买米的钱都不够。想想也难怪余茅同,我们只是柜台储蓄员,他和我们非亲非故,有什么理由管我们的死活?

又被骗了

在月底一个太阳很毒的夏日的正午,林峰盘算着怎样完成突击任务。虽然余茅同提走十四万元的白色恐怖日子已经过去,但每月工资照扣五百元和任务挂钩。 月初下达任务,说如果完成任务就退回所扣工资。为了完成任务领回所扣的几百元,大家就拼命干,好不容易完成任务,月底最后一天领导又马上给我们追加了五十 万元,说是为了充分调动员工的积极性。如果不完成任务,不但不发回挂钩工资,还要倒扣三百元,说月初下达的任务不算数。方案白纸黑字发下来,总之你休想完 成任务。如果有哪个所胆敢在月底最后这天存款大增完成任务,领导就马上派人一早守在储蓄所门口,等押钞车一到,在你办理业务之前即刻查库,原来是做假数, 不但撤了负责人的职务,全所每位员工罚款五百元。也就是,这个月不但领不到工资,还要倒贴罚款。谁都知道领导存心要扣我们的工资去花天酒地,就做这种猫玩 死老鼠的把戏,玩得人心惊肉跳。我们这些洗脚上田的农民都怕下岗,一有风吹草动就诚惶诚恐,即使不发工资也不敢吱声,领导不给我们双休日,不给工龄假,不 给加班费,要我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拼命干。林峰在这个太阳很毒的正午就很苦恼地想了一番,希望完成任务。我看着玻璃门外的阳光,希望这种时候没人来,让我偷空瞌睡一会。

余茅同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了。他将玻璃门推开一条缝,侧着身子挤进来。他鼻子上贴了一块白色胶布,像白鼻头,很好笑。他一屁股坐在柜台外面的沙发上,慢吞吞地摸下头上那顶烂草帽,用十个乌黑的手指插进那头粘满泥粉和汗渍的白发里慢慢地抓。这顶帽子烂了无数个细小的洞,像:让无数白蚁啃过,又沤了不少岁月,一捏就碎的。余茅同现在有十万元存款在我们所里。虽然只有十万元,但也算是有钱人。他仍然穿着打补丁的衣服。我认为余茅同的思想永远走不出人民公社的同志年代,所以在别人都不穿打补丁的衣服时,他仍然穿打补丁的衣服,这就是他总叫我们同志的原因。
 

我估计余茅同又是来取钱买老婆的。听顾客说,余茅同一天黄昏赶 牛回牛栏时,不小心让一块小小的石子绊倒了,这一跤将他的鼻子跌歪了,好在没跌断腿骨。如果跌断腿骨,看来他下半辈子得在床上过了。余茅同认为这块小小的 石子能绊倒他,不但因为他的假腿,最主要是因为他老了,很多老人一跌倒就再也起不来了,余茅同越想越害怕,越害怕就越要急着找女人。

现在我们就等着他来取钱,他却舒舒服服地坐在沙发上,一脸回忆的样子。他开始和我们聊天。他说,以前三个老婆中有一个他最疼爱,天一黑就端着煤油灯看她冲凉,帮她将全身每个部位一点点洗净。他的哕嗦让我很痛苦,因为他身上的气味不断向我们飘过来。如果柜台外面没有那张沙发,他就会直接来取钱又直接回去。但是,这张沙发我们不能搬走,因为这张沙发是单位领导怕顾客站着等不舒服,就买来专供顾客坐的。余茅同不但坐在沙发上和我们聊天,还躺在上面睡大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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