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帝尧遊黟山 览尽大千界
晚餐毕后,大家又聚拢来闲谈。羲叔问赤将子舆道:“容成子到底是个什么人?世间传说他著了一部书,叫作《容成 后来他随黄帝升仙去了,与世长辞,更不会再有这一部书流传于人间。想起来是后世左道邪魔的方土,造出来假托他的名字的。
讲到容成子这个人,很是敦厚而睿智。他起先在东海边一个岛上服食三黄,就是雌黄、雄黄、黄金三种,专心修炼。后来黄帝知道了,请他出山。他就做了两件大事:一件是盖天,象周天之形,可以考察天文,利用不少。一件是调历,岁纪甲寅,日纪甲子,所有时节因之而定,利用亦不少。这两件之外,他又发明一种测定东西南北方向之术。辨别方向,本来有指南针可用。但是指南针所向,不必一定是正南正北,往往略有所偏。
所以,容成子又发明一个法术,用一根长木竖起来,做一个表,拿一根索系在上面,再拿了这根索绕着表画地成一规形,以考察太阳之影子。假使太阳向中,影子渐短,候西北隅影子初初入规的地方,就给它记起来。假使太阳过中,影子渐长,候东北隅影子初初出规的地方,再给它记起来。这两个记起来的地方就是正东正西;拿这两个折半起来以指着表,就是正南正北。
他这个方法是在梁州地方发明,所以现在梁州人用这个方法,还叫他是容成术。至于采阴补阳的容成术,淫秽无理已极,岂是可以长生之道!就使确有效验,求仙的人亦决不应该去做的;就使做了,亦决不会成仙的。你看是不是?”羲叔道:“某本来有点疑心,给先生一说更觉明白了。可怜容成子冤枉受了多年,今日才始昭雪,先生亦可谓对得住老朋友了。”
说到此处,帝尧问道:“容成子的胎息,先生说过了。浮丘子的炼丹方法,如何呢?”赤将子舆用手指指山上道:“所有药料都在这座山里。第一种是朱砂,就出在上面一个朱砂洞里。第二种是紫芝,生在山顶及溪边,大的长到五六尺,其大如箕,颜色紫碧相杂,香气如兰如桂,真正是个神物。第三种是红术,其状和珊瑚一样。第四种是乳水,出在岩穴之中,长滴石髓,其状其色都和乳相仿,所以叫作乳水,是炼丹必不可少之物。久服乳水,亦可以长生。第五种是汤泉,在中峰之颠,,水味甘美,亦是炼丹煮食必不可少之物。天下世界汤泉很多,但是多含有硫磺质,只有此山所产,带朱砂质,所以可贵。此外如同黄连、人参种种名贵的药品,山中无不齐备。”
正说到此,只听得外面侍卫人等一片呼喊之声。大家诧异,不知何故,急忙起身,出来一看,只见满山之中,大大小小都是灯火,忽高忽低,忽上忽下,忽东忽西,忽隐忽现,或则千百为群,或则只有两三点,漫山遍谷,到处皆是,照得千丘万壑几乎同白昼一般。隔了许久,方才渐渐消灭,大众无不诧异。
赤将子舆道:“这个叫作仙灯,是黟山三大奇景之一。灵山之灵,与他山不同,就在此处。”老将羿道:“另外还有两种是什么?”赤将子舆道:“一种叫作云海,一种叫作放光,将来都可以看见的,此时说也说不相像。”
次日天晴,大众徐步上山,走不多路,忽然有两只乌鸦迎面飞来,向着大众叫了几声,立刻回转飞去;隔了片时又飞来叫几声,又飞回去。赤将子舆道:“这一对叫作神鸦,是本山灵物之一。每有客来进山,它已知道,总先来迎接。它们每年孵小鸦,总是住在这里,不知道有多少年了,岂不是神鸦吗?”大众又走了许多路,只见遍山都是桃树,约在万株以上。赤将子舆道:“这是黄帝所手植的。起初没有这许多,现在桃子桃孙,年年蕃衍,每到春天,万花齐放,真是锦绣世界。可惜现在来迟,已是绿叶成阴子满枝了。”过了桃林,赤将子舆指着前面一个山峰,说道:“这个亦是黄帝的遗迹。”
众人看时,只见山上两个石峰,如人对坐,一个朝南,后面围绕一山,俨如君主座后的黼扆。一个朝北,俯了头,非常恭肃,如同臣子朝见君主的样子。赤将子舆道:“当初这山上有两块石头,黄帝和浮丘子常在这石上休憩论道。后来仙去,这两块石头就化作双峰,朝南的就是黄帝,朝北的就是浮丘子,岂不是奇怪吗!”正说时,只听得一阵音乐,大众听了,都向四处张望,说道:“哪里作乐呢?”赤将子舆道:“过去有一个山峰,壁立千仞,人不能到,上面常有仙人聚居。每当清风明月之夜,作起仙乐来,山下人时常听见,但总在夜间,日里是没有的。此刻所听见的,是音乐鸟的鸣声,不是有人奏乐。”
帝尧道:“音乐鸟,这名字很好听,从来没有见过。”赤将子舆道:“音乐鸟,一名叫作频伽鸟,亦叫作迦陵鸟。它在卵壳中已能发声,而且微妙,能压倒众鸟,大概亦是仙禽之类呢!”说着四面一望,指着东面树上说道:“这就是音乐鸟了。”
大众细看,果见有十余只美丽之鸟,黄羽、黑眉、赤脊、翠尾,正在那里争鸣,其声非笙非笛,非竹非丝,引商刻羽,真如奏乐一般,和谐清脆,非常好听。忽然之间,又从峰上飞下数十只,一齐鸣起来,更觉悠扬入耳。那鸟飞的时候,翅尾之间带着一线白色,可算得五色都齐备了。羲叔道:“某听见说,频伽鸟一名叫共命鸟,两个身子共一个头,常住在西方极乐净土的,何以这个鸟并不如此?”赤将子舆道:“野人习闻如是,究竟不知孰是孰非。或者那个共命鸟亦叫频伽,名字偶然相同,亦未可知。”
帝尧问道:“山中有猛兽吗?”赤将子舆道:“虎豹之类都有,但是从不害人,大家以为是已经仙人点化的原故。另外有五种神兽,极为特别。一种是猿,此山猿类本多,但有两只是神猿,一黑一白,都在数千岁以上,见了人往往作揖打拱。
那只黑猿常常引着大批的猿到处觅食,那只白猿不常看见,偶然看见总是坐在竹兜里,由四只大猿抬着了走。但是那看见的人,总可以遇到祥瑞或快意的事情。一种是天马,常常飞腾于最高各峰的顶上,有电光绕着它的四足,但亦是不常见的。一种是白鹿,往来各处,忽隐忽现。一种是青牛,其大如象,常出来啮草,遇见人立刻飞驰而去,倏忽之间已不知去向。一种是紫豸,头像龙,身像麇,尾像牛,蹄像马,远望过去,俨然是一只麒麟,但的确不是麒麟。这五种都称为神兽。又有三种怪物:一种叫魶鱼,四足,长尾而无鳞,声如婴儿,能够升到树木上,含着水去饵鸟,捕获了来做食品。缘木求鱼竟可以得鱼,真是奇事了。它的脂膏可以点灯,久而不熄,现在山上居民往往用之。一种叫卢(犭炎),很像穿黄山甲,但是没有鳞片。它最喜欢吃猿及蜂两种。每次要吃猿的时候,只须抗声一叫,大批群猿都闻声而至,环绕了它跪在地下。它挑选几个肥猿,用木叶或砖石放在它头上,那肥猿就战战兢兢捧了头,一动也不敢动,仿佛防恐木叶、砖石跌坠似的。挑选完毕之后,瘦的猿就纷纷四散,那肥猿就做了它的食料,岂不是怪物吗?
还有一种,叫作石斑鱼,只有雌的没有雄的。到得春天,与蛇 ”
正说着,已走到一个洞口,赤将子舆道:“这个叫作驾鹤洞,从前浮丘子在这里控鹤的。”又指着西面一个峰头道:“这峰就叫浮丘峰,是从前浮丘子在这里修炼的。上面有浮丘导引坛,彩云灵禽,时常拥护翔集在上面。每到春天,音乐鸟一定日日到坛上来飞鸣一次,真是仙迹!”又指着一个峰头说道:“这个叫容成峰,是容成子栖息的地方。现在还有宝篆、丹篆藏在上面,但是人不能上去,所以无从证明。容成峰的下面有一片平地,叫作容成台,是从前容成子登啸的地方。”又指着一个峰头说道:“这座叫作轩辕峰,当初黄帝采药就在此地。
现在还有紫芝、玉菌之类,生在山顶上。轩辕峰下面过去几十步路,有一块仙石座,当初黄帝与浮丘、容成诸臣会憩,常坐在这块石上。到得现在,偶然去坐坐,常有异香从空中而来。
假使在梅花开的时候,就闻到梅花香;在桂花开的时候,就闻到桂花香;在荷花开的时候,就闻到荷花香。但是左右前后,并没有梅花、桂花、荷花等等,竟不知是从何处飘来的。野人从前在此历试历验,真是不可思议之事!”帝尧道:“轩辕峰离此地有多少远?”赤将子舆道:“看着像近,但是有不少之路。”帝尧道:“且先到那边去望望。”
于是,大众直向轩辕峰而来。一路鸟道崇冈,非常难走。
走到一个峰上,只见一块方石,上面纵横刻有数十道深线,都成方罫形;旁边又置有数百颗圆形的小石子,不知何用。赤将子舆道:“这个亦是黄帝的遗物。从前黄帝和容成、浮丘诸人,常常拿了这个东西来遣兴。两人对坐了,一个用白石子,一个用黑石子,在这方罫之上你放一颗,我放一颗,差不多放到一半光景,只听他们说你赢了几路了,或者说你输了几路了。这个玩意儿名字叫作奕棋,大约是可以分胜负的。”帝尧道:“先生可懂吗?”赤将子舆道:“当初,野人在旁亦尝细细观察,看见黑子怎样去围住那个白子,白子又怎样去包住那个黑子,觉得亦很有道理。但是那道理非常深细,野人粗心浮气,实在有点不耐烦去研究它,所以不懂。”帝尧听了,将所布在那里的石子行列,细细观看,揣摩了良久,又将石子统统移开,自己再一颗黑、一颗白的摆起来。赤将子舆在旁看了说道:“原来帝是懂这个玩意儿的。”帝尧道:“朕不过研究研究,并没有懂。”赤将子舆道:“野人不相信。既然没有懂,为什么这个摆的方式,有点和当初黄帝他们相像呢?”
原来帝尧是天纵之圣,敏悟异常,一经思索,已觉得有点头绪,而且知道此事是极有趣的,因而将石子一齐移开,又细细摆了一会。羲叔在旁说:“天色不早,轩辕峰不能去了。此地无房屋,恐怕天黑了山路难行,不如且寻个宿处,明日再来如何?”帝尧一看,红日已衔西山,果然不早,不觉叹道:“朕一时贪弄这个玩物,把半日光阴竟消耗了,可见一个人对于戏玩的东西是不可沾惹的。”当下由赤将子舆引路,曲曲折折到了一处,和山顶已有点相近,果然看见许多房屋,亦是从前黄帝所留下的,其中虽无居人,却喜尚可住宿。那时已经暮色苍茫,侍卫早将预备的灯火、餐具、卧具等铺设好了,大家饱餐一顿。因日间跋涉疲劳,大家亦不多谈,各各归寝。帝尧在枕上,还是细细想那个奕棋之理,久而久之恍然大悟,不觉得意道:“从前伏羲氏的时候,河中有龙马负图而出,上面点点都是个加减数目,名字叫作河图。现在这个奕棋的道理,就是从河图数得来的,看着烦难,实在亦很容易懂呢。”想罢之后,就沉沉睡去。
到了次日,天尚未明,赤将子舆已经起来,邀了帝尧和老将羿、羲叔等,跑到山顶上观看日出。但见西面诸山为霞气所映,峰峰都作赤色,美丽之至。向东一望,则红霞半天;歇了一会,红霞之中又起子黑影一线,高高低低,如同远山一般。
又歇了一会,忽然大放光明,如火之上焰,如金之发光。约有半个时辰光景,忽见一个太阳出来,其色雪白,如一面大镜,若隐若现,摇曳不定,而且既然上来,忽又下去,如此者三次。
赤将子舆道:“这个太阳是假的呢。”众人听了,不甚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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