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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雾隐占婆 第五卷 第5话 不是谜底的谜底

  奇株“忧昙婆罗”伸展出的无数根脉,与整个野人山巨型裂谷,包括千年前沉入地底的寺庙宫殿,以及阿奴迦耶王建造的四百万宝塔城,几乎融为了一体。沼泽下的那层“茧”,其实就是“忧昙钵花”结出的果实,化学落叶剂虽然破坏了这株植物,但其分布在山体内的根脉既深且广,没有被彻底摧毁,而且复原速度惊人。

阿脆也曾听缅甸寺庙里的一位老僧说起过“忧昙钵花”,不仅是古印度和斯里兰卡有这种奇异的植物,在印尼婆罗州与苏门达腊岛附近也有它的踪迹,但从古到今,还真没听说谁有如此罕见罕逢的机缘,亲眼看到过绽放的“忧昙婆罗”,所见多是腐朽枯化了千百年的根茎,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她此刻看那酷似绒藜垫子般的植物越长越大,从中流淌出丝丝缕缕的薄雾,在空中萦绕不散,而附近的雾气又加重了几分,才知道野人山裂谷中神秘的浓雾,根源正是来自于深埋地底的“忧昙钵花”。

司马灰之所以识得“忧昙婆罗”,还是他跟文武先生学艺时,看过晋代张华所著的奇书《博物志》,那里面遍述奇境异物,包罗万象,记载着许多古怪的草木鱼虫,可惜这部古籍没有完整的流传下来,后世所存不过十之一二,其中就有一段涉及“忧昙婆罗”的相关记载。不过晋武帝那时候,中土还不用“忧昙婆罗”之名,按照古称该是“视肉”,又唤作“冥根”。

但不管是寺庙里的老僧,还是在《博物志》里记载这些奇异植物的张华,可能他们也都不知道是从哪听来一耳朵,未必亲眼见过实物,所以描述得并不详细,若不是司马灰等人到得野人山裂谷绝深之处,也无从得知地底的茫茫迷雾,竟会是“忧昙钵花”所生。

眼下可以确认的情况,是这株巨大的“忧昙钵花”至少有两个弱点,第一它可以被特殊的化学落叶剂摧毁;其次是惧水,热带风团浮屠带来的暴雨,使裂谷上层的“忧昙钵花”消失贻尽,所以司马灰等人进入沼泽寻找蚊式特种运输机的时候,没有遭遇意外。沼泽坍塌之后,泥水涌入地底,使黄金蜘蛛城附近的浓雾也被驱散。但此刻化学落叶剂效力已到极限,隐藏在裂谷底部的“忧昙钵花”又逐渐复苏,遮蔽了从高处散落下来的雨雾,若非沼泽中的泥水和湿气沉积到此,这些地底植物的生长速度还会更快。留给探险队四个幸存者逃生的空间和时间,都已所剩无几。

另外一支英国探险队,落入裂谷后利用强光探照灯照明,结果从地底引出了一个巨大的生命体,并遭受攻击,还有那些出现在丛林中的“十轱辘美国造”运输车队,这些匪夷所思的恐怖事件,仿佛都与野人山裂谷中的迷雾有关。

虽然众人知道了雾气的根源是那株古老的“忧昙钵花”,但却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通过接触,他们很快发现那些雾状植物,除了气味有些怪异,却并不会对人体构成直接威胁,所以相信雾中一定还有别的东西存在,等雾气将这里彻底覆盖之际,就是它出现的时候。

众人商量了几句,都觉得没有可行之策,心中愈发绝望,这时要想从野人山裂谷里逃出生天,除非再找来一枚装有化学落叶剂的“地震炸弹”。

司马灰说现在必须要沉着冷静,在这黑茫茫的往外乱走只会自投死路,绝不能轻举妄动。你们琢磨琢磨,这地底生长的“忧昙钵花”极其惧水,一旦接触雨水就会消失无踪,而浮屠带来的狂风暴雨,使山里洪水大涨,沟满壕平。既然水路才是进入裂谷最为安全的途径,但为什么英国人要冒死驾机从空中进来,莫非以他们的装备和经验找不到地下水脉吗?

玉飞燕想了想说:“这座裂谷是旱山深裂地形,外部的水脉不通谷底,另外英国人肯定知道野人山丛林里的各条水系,都寄生着大量柬埔寨食人水蛭,这种致命的威胁殊难防范,因此才会被迫挺而走险。”

司马灰点头说:“也该着是他们那伙人倒霉,好在咱们侥幸躲过了这一劫,而且体内血气不足,再走水路也不会引来柬埔寨食人水蛭,所以现在应该明确行动目标,尽可能去寻找有地下水的区域,不管是暗河还是伏流,只要找到了水源,才能避开浓雾。”

罗大舌头赞同道:“看来还是你小子诡计多端,我是没长那弯弯肠子,吃不了镰刀头子。”

玉飞燕也觉得此计可行,就算在水里碰上柬埔寨食人水蛭,毕竟此前有了应对的经验,总强似被迷雾里出没的可怕生物吞噬了。不过说着容易,做起来却难,眼看四周雾气渐生,到哪里才能找到伏流?

司马灰抓紧时间说明计划:“如果在指北针失去作用的情况下,冒然进入雾中,那就再也别想走出去了。我看这片地下丛林,以及占婆古国的宫殿寺庙,本来都是存在于山体表面,千百年前受地下水脉陷落的影响,才沉入了野人山巨型裂谷的最底部。咱们脚下很可能就有伏流或水洞,正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说话的同时,提着探照灯环视左右,见脚下淤积的泥水都在缓缓向着一个方向流动,看来最低处肯定有向下渗水的区域。

众人寻着踪迹望去,光圈着落的地方,正是那片遗世独立的断壁残垣,在树藤残骸的笼罩下,隐约可见高耸的石像和古塔,形态古朴离奇,这些由砖石和植物构成的废墟,犹如是一座没有尽头的迷宫,沉默地将无数秘密深锁在黑暗之中,司马灰手中那具探照灯微弱的照明距离与之相比,简直渺小得近乎悲壮。

眼看外围的迷雾越来越浓,司马灰等人别无出路,见有积水有缓慢流动的迹象,只好决定孤注一掷,冒险进去寻找地下伏流的入口。众人正要动身,罗大舌头手里的探照灯忽然熄灭了,他使劲用手敲击灯头,微弱的光圈终于又半死不活的亮了起来,看来电池已经快要耗尽了。

司马灰这才意识到,比起有限的时间和空间,他们逃生的最大障碍,竟是装备的过度消耗和损失,从英国探险队那架运输机里找到的弹药、食品、电池,大部分都在沼泽塌陷时遗失了。如今四人身边,仅剩下半包防水火柴和两支化学信号棒,探照灯和聚光手电筒都已经彻底没有可供替换的能源了,虽然还有一盏应急的宿营灯,但在如此阴暗潮湿的地下空间里,除了以“卤钨”作为发光源的手提探照灯和信号烛之外,其余的电气光源几乎毫无作用。

司马灰深知如果没有充足的光源照明,想摸着黑从这地底深渊里逃出去谈何容易,但事到如今,根本计较不得许多,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四人又重新分配了仅存的武器,所幸枪不离手,散落丢失的情况相对有限,罗大舌头的大口径四管猎象枪仍在,阿脆有支托卡列夫TT30手枪可以防身,她始终背在身上的急救箱也没有失落,而玉飞燕先前曾将自己备用的勃郎宁HP-35给了司马灰,她后来又在英国探险队的机舱里找了另外一支苏制手枪,此刻见司马灰手中只有一柄猎刀,就再次将手枪和弹药递给他,并嘱咐道:“只有两个后备弹匣,省着用。”

司马灰接在手中一看,并不陌生,那是支苏联制造的斯捷奇金式冲锋手枪,枪身整体采用全钢结构,没有安装木制肩托,作为手枪来讲它比较笨重,但同时也拥有双动板机、装填二十发9X18mm弹药的双排双进大容量弹匣,另外苏联武器的最显著优点就是能适应各种恶劣环境,不论是酷寒还是湿热泥泞,都可以随时击发,绝对好过继续使用自己手中的冷兵器,于是对玉飞燕点了点头表示谢意。

司马灰又从道奇卡车上,找出几枚投掷式的白磷手榴弹,分发给其余三人带在身边,这东西燃烧时能产生大量浓烟,但在紧要关头也能利用弹体内的燃料剂提供短时照明。为了节省电池的消耗,众人仅使用一具探照灯取亮,顾不得脚下泥泞,拨开前边拦路的枯藤,向着残墙断壁的废墟深处走去。在探照灯不住晃动的光束下,浮现出一尊尊高大的巨人石俑,虽然倒塌损毁得非常严重,却仍是规模浩壮,超乎想象,仿佛是无数拱卫着古老帝国秘密的武士。它们的面部表情十分逼真,可千篇一律,没有任何分别,全是神态肃穆,显得冷漠而又茫然,使人感觉到似乎有种诡秘的力量隐藏在暗处,正在通过石像之眼冷冷地注视着一切。

现代科学虽然日益昌明,可是在人类的内心深处,却始终摆脱不了对黑暗的恐惶与畏惧,也许是因为只有深邃的黑暗,才是这个宇宙中永恒的存在,又或许是黑暗中实在有太多人类无法认知的东西。就如同眼前这片掩埋在丛林残骸中的石殿废墟,谁都无法提前预知,在那死亡一般的寂静背后,究竟有些什么。

司马灰等人看了四周的情形,都因未知而觉得有些毛骨耸立,难免想问:“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罗大舌头充明白说:“我看这是个古时候的中央机关,大概就是最高领导人早晨宣布‘诸位爱卿,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朝散’的那种地方,他们管那叫什么来着?”

司马灰看附近的石俑一个个都是神头鬼脸,就对罗大舌头说:“你的意思金銮殿?我却觉得这里像是一座寺庙。”

玉飞燕说虽然“黄金蜘蛛城”的记载在历史中近乎空白,但占婆王朝的后裔至今还有,当年的宫殿都城遗址是在现今老挝与北越交界处,离此甚远。另外缅甸的神佛宗教多起源于古印度,石墙上到处都有“吠陀”色彩浓重的雕刻,所以能应该是座古寺或神庙。咱们进入野人山大裂谷之前,看到许多被破坏损毁的占婆遗迹,面目早已模糊难辨,可这座随着“黄金蜘蛛城”沉入地底的古寺,反倒保存得比较完整。

司马灰听了玉飞燕的话,心想:“整个野人山裂谷的底部,都被一株巨大的忧昙钵花所包裹,形势之奇异,实难教人以常理想象,真不愧是‘古寺花木深’,但愿它也能有‘曲径通幽处’,如果不能尽快找到地下伏流,就得困死在地底作了活俑。”他心里虽是焦急,但地形崎岖,而且众人体力也已透支,唯有勉强支撑,所以行动极是缓慢。

这时就见前边有座墙基塌了半壁的石塔,斜倚着砸在一片粗如梁栋的枯树藤上。由于塔身斜卧,从它侧面绕行的时候,就可以看到古塔整体的形状,连同那一面面精湛的镂刻浮雕也尽收眼前。

那些遍布塔身的浮雕,与古城墙壁上的十分近似,同样有蟒蛇盘伏缠绕,司马灰起先也没怎么在意,但此刻临到近前,觉得有些古怪,不过也说不清哪里不太对劲,就无意识地多看了几眼。

阿脆也从中看出一些端睨,她对司马灰等人说:“这些蟒蛇很古怪,好像与平常的不太一样。”

司马灰随口应道:“是有些不太一样,这么粗……是蟒还是蛇?”四周黑咕咙咚,盘在塔上的石蟒体型又长又粗,见尾见不到头,一时难以窥其全貌,于是他一边向前走,一边再次提灯照射。

其余三人紧跟在后看了一阵,心中都觉得有些异常,玉飞燕奇道:“古塔与蟒蛇是占婆王朝宗教体系中的恐怖图腾,有死亡和毁灭之意,我以前经手过几件古物,其中就有这种标记,算不得十分罕见。但我怎么也觉得这地底的蟒蛇雕刻得有些奇怪,蛇身上……似乎多了些什么。”

罗大舌头奇道:“蛇身上多了些什么?那岂不就是‘画蛇添足’了。”他又问司马灰:“你说咱用这个词恰不恰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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