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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 情

  交  情
  从前,有个人叫李不论。为什么叫李不论呢?他一辈子什么都不信服、不在乎,不 论哪家的理儿,无论你说得多真,也别想套住他。他和谁都合得来,和什么样的人都交 朋友,只要你出于好心,他就下实劲儿为你办事。因为这个,人们都叫他李不论。
  李不论没儿没女,只是老两口搭伴儿过日子。他在远洼里有半亩小园子,种些小葱 、韭菜、葫芦、南瓜、豆角,为的是卖几个小钱混日子。园子里盖了一间小圆屋,一到 蔬菜浇水、上市时,李不论就住在圆屋里。他爱晚上浇园,因为晚上清静。没人给他看 畦口,他就拧着辘轳数水斗子:“一二三……”数够了数,就去堵畦口,到那儿畦正满 ,再另开一畦新的。就这么着,他天天晚上浇园,白天卖菜。
  一天晚上,他正拧着辘轳,数着水斗子,到数够了,又去堵畦口。可到了那儿,畦 口堵上了,新畦也开好了。李不论以为是自己岁数大了,记性不好,忘了。他回到井边 又拧辘轳,数够数,又去堵畦口,畦口又有人堵上了,新畦口又开好了:他嘴里不说, 心里纳闷儿。又一想,管他呢!有人帮我更好。连着三个晚上都是这样。到了第四个晚 上,李不论站在垄沟边东瞧西瞅,大洼里静静的,连个人影儿也没有。他回到圆屋里抽 了两锅子烟,又出来浇园。等到这一畦还差一斗子水。他提前来到垅沟边,只见他使的 那把铁锹正在堵畦日,堵好了,又开新的。李不论问:“是谁帮我看畦口呀?”
  “是我呀!”
  李不论听见声音,环顾四周,还是连个人影儿也看不到。心想:是不是自己做梦呢 ?他拉大了嗓门又问:“你在哪儿?”
  “我在这儿!”
  “我怎么看不见你呀!”
  “你本来就看不见我。”
  “你是谁?”
  “我一  嘿嘿!我说了你可别害怕呀!”
  李不论大声说:“不害怕!”
  “我是鬼呀!”
  “啊?什么……鬼,你怎么想起来要来帮我呢?”
  “我是个好鬼,真的,你千万别害怕!,我活着时爱打抱不平,爱讲真话,爱帮助 人,就因为这‘三爱’,被一家恶霸害死了。当了鬼后,我还是这个脾气儿。那天晚上 我从您这儿路过,看到您老一个人在这里浇园,没人给您开堵畦口,怪辛苦的,我就来 帮帮您。”
  李不论一听,笑了:“这么说,你真是个好鬼’我谢谢你呀!咱哥俩有缘分,来来 来!到我圆屋里去歇会儿吧。”
  那鬼高兴地说:“好。”
  这一人一鬼来到圆屋里,李不论抽着烟,给鬼倒了一碗茶水,就唠起来了。两人又 说又笑讲得正欢的时候,忽然听见鸡叫了,天快亮了,于是鬼马上告辞了。临走时,李 不论说:“兄弟,明晚还来呀!”
  鬼点点头,说:“来、来。”
  此后,李不论天天晚上浇园,鬼天天晚上给他看畦口。有时两个一齐干活,有时就 坐在圆屋里唠家常。就这样’过了十几天,李不论觉得这鬼兄弟确实是个可交的朋友, 于是对鬼兄弟说:“兄弟,明晚来,我打几斤酒,买些熟肉,咱哥俩喝几杯。”
  “好呀。”鬼兄弟也不推让。
  第二天,李不论上集市去买酒买肉,老伴好生奇怪,就
  问他:“你钱多了咋的?没过年过节,喝什么酒?”
  “这几天干活累了,喝点酒解解乏。”
  老伴心想,李不论老了,这几天干下来,确实挺累,就没再多问。
  这天晚上,李不论提着白酒、熟肉来到圆屋里,进屋就问:“兄弟来了吗?”
  鬼兄弟回道:“来了,我早就在这儿等你呢!”
  两人又吃又喝,连喝了五六盅,喝到兴头时,李不论说:“兄弟!我自幼没兄没弟 ,咱哥儿俩倒投脾气,咱们拜个盟兄弟,你愿意吗?”
  鬼听了很高兴:“那好呀!兄弟我就高攀大哥了。”
  然后,俩人就在李不论的小炕上放上一堆土,插上三棵草,一齐趴下,向北磕头盟 誓:咱哥儿俩地下人间不变心,死要当个清正鬼,活要做个正直人。
  李不论得了这个鬼兄弟,心里乐滋滋的。回家后和老伴说了这件事,老伴吓了一跳 ,说:“我看你是疯了是怎么着?人怎么和鬼拜盟兄弟,你是该死了!”
  李不论说:“人和鬼就不能拜盟兄弟?只要合得来,和谁拜都行。”
  老伴问:“咱两口子能沾上他的光吗?”
  李不论说:“为了沾光才相好,那不成了做买卖?还箅什么情分?”
  因为这个,老伴从此不理他了。村里人也都知道了,有的说他疯了,有的说他傻了 ,有的说他快死了。可他一概不论。打那时起,他的小圆屋谁也不敢去了。
  这天晚上,鬼兄弟又去了李不论的圆屋里,他告诉李不论说:“大哥!明天我就要 去托生了!”
  “太好了,你到哪儿去托生?”
  “托生到哪儿还没准儿。明天南河边会来一条大船,晌午时分会看到那船上有个人 出舱看风景,那时我就把他推到河里,他一死我就顶他的份儿去托生。”
  “真的吗?兄弟!”李不论非常惊奇。
  “真的。”
  “那人做了什么错事?”
  “那个人专欺侮穷人,巴结财主。”
  “该死该死!”李不论说。
  第二天,李不论早早地来到南河边上。等到晌午时,果然来了条大船,从舱里走出 来一位穿戴非常文雅的男子来到船尾。这时,他趔趄了几趔趄,  失手,喊了声救命, 就掉进了河里。开船的听到呼喊声,赶忙过来, 头下去,把他拉了上来。那人没死 。
  过了几天,鬼兄弟又来了。李不论满脸不高兴,说:“兄弟!你骗我!你说要淹死 他,他怎么没死呢?”
  “大哥,这里面的事你不知道,我把事情弄错了,我回去查了他的德性册子,给他 一算,他不该死,还要让他多活几年。”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么,你何时托生?”
  “大哥,我暂时不托生了,我升官了。”
  李不论一听很高兴,立即问:“什么官呀?”
  “老阎王卸任了,他见我人品不错,办事公道,让我当上了阎王。”
  “也好。不过,你当了官,办事一定要公道呀!”
  “放心吧,我这次来是向大哥辞行的。”
  “公事在身'哥不拦你。你走了,我想你时,到哪儿找你呀?”
  “到西南一千五百里地的生命山,灵台庙。”说罢,鬼兄弟含着泪告辞了。李不论 好不难过。
  一晃三年过去了,李不论非常想他的鬼兄弟。这年春天,他带上卖菜赚的钱,打了个 小被窝卷,带了点干粮,就向西南方去了。一路上跋山涉水,风吹雨淋,过了无数的河
  埠、村庄,饥一顿,饱一顿,脚上起了层层血泡,他不论;脸上晒暴了层层皮,他不论 ;钱花光了,就靠要饭充饥。就这么一天天向西南走,走了四个多月,终于来到了生命 山。
  天黑前,他走进了灵台庙。庙的正殿里有不少泥胎,有人有马有驴,有男有女,有 老有少,千奇百怪,五花八门。李不论张口就问:“兄弟,你在哪儿?”
  一个泥胎问:“你兄弟是谁呀?”
  “就是阎王。”
  那个泥胎又说:“原来是阎王爷的大哥来了,快,里面请。”
  李不论笑着说:“不啦!我就找我兄弟,三年没见他的面儿啦!”
  那泥胎说:“阎王爷出差了,三天才能回来,你就在这儿等几天吧!”
  李不论想:一千五百里走到这儿了,我就等他三天吧。
  他在那儿住了三天。每天不见人,可早上一起来就有吃有喝,晚上早已给他安排好 了床被。三天后,阎王回来了,一见李不论,欢喜得不知是该哭还是笑。他把李不论接 到自己的屋里,俩人兴高采烈地畅聊起来。这哥儿俩的交情,活像蜘蛛屁股上的线,揪 不折,捋不断。
  李不论一连住了二十几天,鬼兄弟是好吃好喝好侍奉。走的时候,阎王说:“你这 么大年纪,  千五百多里怎么走呢?我派个小驴送你回去吧。这驴是宝驴,不用喂不用 饮,您老两口不愿使它了就卖掉,要钱就是五百吊,多一文不要,少一文不卖。还有人 间的一桩案子要我哥帮着办办呢!”
  “我怎么帮法呢?”
  “你把这驴骑回去,就帮我把案子办了。”阎王又说:“大哥合上眼吧!抱紧驴子 ,别摔下来。”
  李不论刚合上眼,只觉小驴尥了几个蹶子,打了几声响,就立刻腾空而起,耳边的 风声呜呜响。估计走了几个时辰,座下的驴呱嗒呱嗒停下来了,李不论一睁眼,发现已 到了自己院子里。他下了驴,老伴从屋里走出来,一见是李不论,惊奇地问:“你这么 快就回来了?”
  “我兄弟给了我一头宝驴。”老两口把驴牵到屋里,它果然是拌草不吃,饮水不喝 。老伴稀罕这匹驴子,推磨时,不
  轰不打,它一天能推两口袋粮食,还不踢不咬,不拉不尿。俩人甭提多喜欢啦。
  过了几个月,老两口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俩人一商量,把这头驴卖了吧,五百吊 钱够两人吃花到死了。李不论就把驴牵到集上,有人问价就是五百吊,少一文不行'
  多一文不卖。许多人都围了上来,见这驴真好’但价也够高。后来一位敢花钱的庄稼汉 买了,买回去不到一年'又转手卖了,这次卖到了一个大户主手中。这个主是恶霸,欺软 怕硬,抢男霸女,打死人也没人敢管敢问。
  李不论自从卖了那头驴,就留心打听这头驴的下落。知道驴落到了那家恶霸手中, 心里挺不是滋味。可是驴卖了’又不能去要。他想起了灵台庙弟兄临别时说的话,可又 想不通意思。他细一琢磨,想起了十几年前的一件事。买驴这家有个霸道的三公子欺侮 了邻居的闺女,闺女受辱,上吊死了。邻居告到县官那里,但恶霸家的人早已买通了县 官,反把原告判了罪。原告有冤无处诉,自杀了。
  有一位去京城赶考的书生路过这里,听说这事后,功名也不去求了,住在这村和恶 霸家打人命官司。公堂上,县官被这个书生问得张口结舌。判吧,他收了人家的钱;不 判吧,这个书生舌如利剑,咬住他不放。恶霸家一看到要翻案,就趁黑夜把那书生劫杀 了。这场官司也就糊里糊涂地了结了。这时,李不论突然想到,我兄弟那人品,那“爱 打抱不平,爱讲真话,爱帮助人”的“三爱”……说不定那书生就是我兄弟?他越想越 不安。
  这头驴到了恶霸家后,还是不吃不喝,照样干活,但是到了这年中秋节,恶霸一家 大团圆的时候,这驴就不老实了,它撒欢尥蹶,仰着脖子乱叫,掖着缰绳向水坑里跑。 管家以为它渴了,就牵它到水坑里饮水。驴喝了一肚子水,管家牵着它往回走,刚走到 门口,那驴哗啦啦散了,坍在地上,成了一堆泥。原来这驴是灵台庙里的泥胎,遇水就 化。管家大吃一惊,慌忙进院禀告老爷。老爷出院一看,不敢让人动,赶快派人去报官 。
  这一任是个清官,他听说这件事,觉得奇怪,就立即往恶霸家去,要查个究竟。赶 到一看,果然看到地上是一堆泥,就命人扒开泥堆。差人从泥堆里扒出来一个木匣子。 县官打开匣子,匣子里有一张状子。状子上写的是这家三公子强奸良女,逼死人命,杀 害书生之事,请县官秉公断案,澄清人间好恶。落款是:地下阎君。县官看后,不觉出 了一身冷汗!当即回到县衙,旧案重审,把恶霸一家打入死牢。
  这便是鬼兄弟所说的那桩案子,现在终于昭雪。这件奇事,也一传十,十传百,传 遍了几百里。李不论听说了,心里很是欣慰,他想:我帮我的鬼兄弟办了件好事,他一 定会高兴的。
  附  记
  这是人鬼友情的故事。鬼生前就是“爱打抱不平,爱讲真话,爱帮助人”的好人, 死后依然是喜欢帮助别人的好鬼,而李不论这个人物同样是个善良的百姓。他们惺惺相 惜,互相帮助,不做伤天害理之事,恪守最基本的做人准则。终于,鬼的冤屈得到伸张 ,而善良的人也得到应有的好报。曹玲搜集,流传于湖北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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