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是禄，不食是福

他告诉我，很多人一到这季节就请他吃狗肉，但是他吃遍世界各地，唯一不吃的东西就是狗肉。我有个朋友在工地上工作，他告诉我，他们工地上，养着几条土狗，说养也没有专门去养，工友们端着盆儿开饭的时候，这些狗儿们都来了，摇着尾巴在大家跟前打转，就这样你扔一筷子他扔一筷子，就养大养壮实了。这些狗不属于任何一个人，又好像属于每一个人，养久了就有了一种只有自己打得、工地外面的人打不得的情感。

偶尔也有人说一到秋天就给煮了，但八成属于玩笑，到底下不去手。工友们给狗都取了大黄二黄、大黑小黑之类的名字，大黄是一只母狗，一年诞一窝狗仔，其他的狗都是它的孩子。

秋风起，也正是偷狗贼伺机而动的时候，最多还是用毒药，工地上的狗大多都不能幸免，连续几年，只有大黄安然度过每一个秋天。它很聪明，对食物也有一种精明的敏感，其他的狗就没那么幸运了，有时候甚至没有察觉到究竟是什么时候，这些狗就不见了。

就在前两天，大黄最后的一个孩子，嘴角滴着血，哀叫着扒工地的铁门，等人开了门爬进门内才咽了气，大黄站在一边，露出一种迷惑而又不知所措悲伤的眼神。

说到这里，朋友一声叹息，连说造孽。

认识一位老饕，常有饭店请他去定夺一道创新菜是否有资格出现在菜单上，他告诉我，很多人一到这季节就请他吃狗肉，但是他吃遍世界各地，唯一不吃的东西就是狗肉。

原因在于他小时候，有一回家里煮狗肉，爷爷告诉他，狗是不吃狗肉的，他不信，天下的肉种类繁多，有时候端上桌，是什么肉连人都不一定能分辨清楚，何况一个畜生呢。

于是他丢了块狗肉给正在桌子下啃骨头的黄狗，试试它是不是真的不吃同类的肉，结果黄狗走过来嗅了嗅，不但没吃，还呜咽了数声。那声音说起来让人不太相信，有点像哭声，听起来让人心里怪不落忍的，后来他暗暗发誓，再也不吃狗肉。

我的母亲也是由吃转为不吃的，好些年前的一回，父亲病了，必须进城住院，母亲打点家里的一切，好赶去照顾父亲，最后发现一件最棘手的问题：家里的狗怎么办？

这是一条很凶悍的狗，长期拴在后院里看家护院，它不会跟陌生人走，也不吃陌生人的喂食，所以短时间内寄养送养请人来喂都很不现实，带进城就更不现实了。最后母亲决定，把它的绳子解了，让它自生自灭，心想如果父亲手术顺利，没准过些日子就回来了，它在外面大致也不会饿死。

就这样，二十多天里，它便成了一条野狗，母亲说，它并没有走远，回来后第一次看见它，就在家附近，母亲唤了它一声，它抬头看了母亲一眼。母亲说，正是那一眼，让人心疼，它眼神里有一种你为什么不要我了的埋怨，后来赌了气似的，怎么养都养不回以前那种亲近感。

至于狗肉该不该吃，现在有很多争论。其实唐朝开元年间，宰相李林甫已经替我们问过一位禅师了，不过他没有具体到狗肉身上，只问“肉当食耶？不当食耶？”

禅师回答说：“食是相公的禄，不食是相公的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