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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七)

如果没有酒,我说,这住院的和蹲监狱的人可以少一半。

烟、酒没有营养成分,但吸烟、喝酒的社会成本却很大。据说,死于与吸烟相关疾病的人数将超过爱滋病、结核、难产、车祸、自一杀、凶杀所导致死亡人数的总和。可在中国,吸烟人数超过3亿,全球每10支香烟中就有3支是在中国消费的,每100个中国成年男性就有67人吸烟,吸烟给中国带来的健康损失一年达到 42.9亿美元。喝酒人数在中国超过了5亿。因酒后驾车引起的一交一 通事故占所有一交一 通事故的80%;“酒依赖”已被正式列入精神病的一大类别,这类精神病人已占到住院患者总数比例的近10%,酗酒已成为“社会第一公害”。

我父亲不吸烟、不喝酒。他说为瘾所制的人,容易失去自尊。对吸毒的,父亲认为那就不是人了。看外国影片,一个警长,英雄豪杰,被黑手一党一 注射了毒一品 ,结果就变成一个匍匐在地乞讨毒一品 的可怜虫。所以,英雄气慨有时敌不过一针毒,半斤酒,从这上意义上说,人真是物质的,说物质是第一性的没错。

蹲监狱最难受的是什么?是烟瘾。我提审时总是为每人备一支烟。有一次提同案的两个人,先提的这人把一支烟抽完了,问我要留给他同伙的那支烟,说那人不吸烟,我就把烟给他了。提第二个人时,这人满怀希望地向我要烟,得知烟被同伙贪占了,他的眼泪直落下来,哭得十分委屈,接着就下决心揭发同伙的其它犯罪,说:“他竟然狠心抢我这支烟。”就一支烟,把两人的“友谊”彻底瓦解了。

一个杀人犯恨酒,对我说:“是酒害了我,执行前的那杯酒我不喝了。”开庭时是从小号中把他提出来的,我问他违犯什么监规了?他说是因为喝酒。有人带进号里一小袋塑封的酒,,“铺头”赏他喝两口,他不喝,让“铺头”一顿骂:“看你是个死囚,没几天可活了才让你喝两口,不识抬举,这时后悔有屁用,想改好也没机会了……”他觉得骂的是,仰头便喝了两口,酒味让管教闻到了,他就蹲了小号。他问我:“你说,我是不是让酒害苦了?”

害人的是酒,可法律惩治的是人,酒却逍遥法外。

小时候曾想当官,幻想能象林则徐那样禁烟、禁酒。可当戈尔巴乔夫在俄罗斯禁酒时我却笑了,戈尔巴乔夫是一个找直接原因的人,他的思维方式为西方所欣赏。可看上去很简单的一件事,以他一国总书记之威,怎么就没禁成呢?

小时候崇尚钢铁意志,虽不是一党一 员也想把自己打造成特殊材料制成的人。父亲虽不动烟酒,却吃零食,而我连零食也不好,因为奶奶说,嘴馋也容易被人拉拢。母亲劝我说:“馋,是健康的表现。”而我自觉抵御母亲的“腐蚀”,整个生活就跟清教徒似的。

这种生活的直接后果是使我的感觉越来越敏锐,我清楚地感觉到自己骨子里就是个瘾君子,对烟、酒闻着就很想往,只是我没把烟、酒作为靶目标罢了。我先后爱好过咖啡、茶等饮品并成瘾,因造成失眠不得不戒,在戒的痛苦中我意识到这些东西其实也是毒一品 。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写道:嗜茶成癖者,时时咀嚼不止,久而伤营,伤精血,不华色,黄瘁痿弱,抱病不悔,大可叹惋。至于咖啡的害处就更不用说了,都说巴尔扎克的早逝与此有关。我还戒过辣椒。女儿说心脏不好的人不能象我那样一片片嚼辣椒,犯了心脏病后我只好停了辣椒。

在一次次戒“毒”的痛苦中,我理解了精神空虚的含义,那不是世界观出了问题,不是要思想来充实,而是直接需要物质填补。于是,我嚼槟榔,捡人家吃剩的什么 “山楂丸”、“归脾丸”、“益母丸”来嚼着,还安慰自己说这比捡烟头要有自尊。女儿说,这何苦的,不如直接开中药吃。我找医生开药说,我之吃中药,确切地说,就是想吃草根树皮!至此,我意识到,所有瘾君子的靶目标归根到底不全都是“草根树皮”么?如果把我放归大自然,可能我自己就会找一些草来吃,说不定就成了又一个神农。都说毒一品 生理上的瘾不难戒而心理上的瘾难戒,我不禁要问:为什么会有心理上的瘾?这种瘾不是冥冥之中的呼唤?烟草、咖啡、罂粟、茶叶、大麻、辣椒等等都是大地上的“草”,“草”瘾已沉淀在人的基因里,如果这瘾是先天的,是人自身的一部分,禁烟、戒酒又怎么会成功?

科学家会用化学解释毒瘾的机理,我承认这个世界是化学的,人是化学的,“百草”也是化学的,甚至人生也可以看作是一个化学反应过程,“瘾”呼唤着人的内在与外在化合。“瘾”,时时需要满足,又时时都要戒,中医关于节制的思想就是化学中的配平要求。

提纯技术和人工合成制成的毒一品 变填充为压倒,使戒毒几乎成为不可能。西医戒毒,往往把毒瘾弄没了,人也没了,要不就是戒毒一药又成了毒一品 的替代品。如今中医参与戒毒,同治疗癌症一样,不是直接杀癌和戒毒,中医所要做的是留人,是扶持正气,平衡身体各部分的失调。中医用的药是“草根树皮”,是“瘾”的本源,是打开与外在原素化合、配平的窗口,使人与自然在化学反应上取得一致。从这个意义上讲,真有必要好好研究一下中药——这一多种自然“原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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