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久梦二：罗曼蒂克忧愁

竹久梦二，这个默念出声叫人唇齿馨香的名字背后，这个创作出“梦二式美人”的情调画家身后，又是一番怎样的旖旎风情。

生如樱花寂寂然

竹久梦二的文字如其画风般婉约，如其人般敏感忧郁。出版诗集《青青的小径》、《梦的故乡》，代表作有《长崎十二景》、《女十题》和《宵待草》等。有关《宵待草》还有一段颇为美丽的故事。据说在竹久梦二27岁那年的夏天旅行中，偶遇了一个叫做贤的美丽女孩。两人沿着大海漫步，相谈甚欢，离别时依依不舍。翌年，当竹久梦二故地重游却得知贤已出家，心下怅惘不已，于是写下了《宵待草》，与崔护笔下“人面桃花”的意境颇为相近。后来，这篇《宵待草》还被谱成了歌曲，在日本风靡一时。

竹久梦二是典型生前不被认可死后盛的画家。1934年于东京去世时，他的画风还并未得到主流社会的公认，但在二战以后，竹久梦二开始获得学者的关注。这个打通了绘画、设计、工艺等多种类艺术的画家为实用美术加砖添瓦，他的画不仅开启了日本画坛的新时代，对中国美术亦产生重要影响，拥趸甚众。前人如周作人、朱自清、叶灵凤，近人如书评家止庵、张悦然、安妮宝贝等都是他的粉丝。

梦二式美人

竹久梦二最为人称道的自然是那一幅幅优雅多柔的美人图，被川端康成称为“梦二式美人”。她们有着黛玉般纤细苗条的身材，娴静的面部轮廓，罥烟眉似一条雾气氤氲的河，漆黑杏眸幽幽然，樱口似有娇嗔，身着颜色鲜艳秾华的和服。最特别的是，“梦二式美人”全部处于一种哀怨惆怅的精神状态中，幽怨从顾盼憧憬的眼睛里顺着柔弱的肩线一滑而下，有种娓娓可亲难以名状的“易碎之美”。

如此个性鲜明的画风自然与竹久梦二的人生分不开，具体的来说，是与他的个人情感史紧密相关。他的爱人正是这些画作的缪斯女神，亦是画作的部分原型所在。

第一任妻子岸他万喜，是一个比竹久梦二大两岁的寡妇，在早稻田开有一间美术用品店。岸他万喜的小店开业第五天便迎来了竹久梦二，这个长发的男青年问明眸皓齿的女店主，是否有雁次郎的手绘明信片卖，答无。又问是否有绘有艺伎的明信片，依旧是无。男青年好生失望，隔了些时日便带了一些自己手绘的明信片过来寄售，两人方正式相识。

1908年，两人结婚，竹久梦二终于结束了和哥们一起租房子的单身生活。婚后不久，竹久梦二便在日本极有影响力的《读卖新闻》谋得一个职位，生活开始安定起来。这对新婚夫妇忙着参加各种舞会派对，成双成对秀幸福，更有爱情结晶诞生。

但好景不长，岸他万喜开放的个性一度深深地伤害了竹久梦二。结婚三年，两人协议离婚。离婚后两个人亦有断续的联系，这对冤家甚至有了次子和三子。竹久梦二本身诗人的梦幻气质与残酷现实之间的落差造就了“梦二式美人”的美学理念。

1909年，竹久梦二出版了自己的代表作画集《梦二画集·春之卷》，画册的扉页上写着“献给分别的眸之人”。虽然那时他已和岸他万喜离婚，但毋庸置疑前妻是竹久梦二伟大的缪斯女神之一。

一生挚爱杳杳然

五年后，竹久梦二在东京开了一间售卖自己作品的艺术店，不仅卖自己的绘本和诗集，还售自己设计的各式版画、精致的卡片、信笺、图案纸等。18岁美少女笠井彦乃因学习绘画频繁拜访此店，这个典型的文艺女青年比竹久梦二小整整12岁。

因性格原因，竹久梦二并不擅长结识各种主流美术团体，所以未能在美术界获得相应的地位，亦不被认可。但是因为他将艺术和生活真实地连接了起来，所以在民间拥有许多粉丝，笠井彦乃正是其中之一。但谁能想到呢，这个年轻的女孩竟然成为竹久梦二这一生最刻骨铭心的挚爱。

虽贵为富家千金，但笠井彦乃身上并无一丝骄纵，反而是异常的温柔。大正4年，笠井彦乃忽然大胆地造访了竹久梦二位于郊外的居所……爱情绚烂，訇然有声。这段感情不仅点亮了竹久梦二的寡淡的生活，也照亮了他的艺术创作。举世名画《黑船屋》的原型正是笠井彦乃。

但因家教严苛，其实笠井彦乃并无多少出门的机会，两人便鱼雁传情寄相思。竹久梦二也曾经让老友出面作担保，以学画为由将笠井彦乃从家里骗出来。两人同居半年便事迹败露，笠井彦乃的父亲勃然大怒，将女儿领回家。更悲剧的是，笠井彦乃体弱多病，23岁便因患有肺炎消香玉殒。

这段坎坷曲折的悲恸之爱给了竹久梦二无数灵感。他用了无数幅画作、一本情诗集《寄山集》以及一生的相思与回忆给此生挚爱笠井彦乃。虽然竹久梦二即便到了晚年，身侧都有面容姣好的女学生在旁服侍，但他对笠井彦乃的爱再无人能及。

据竹久梦二的次子回忆，小时候但凡和父亲旅行住旅馆，父亲在登记时一律写“竹久梦二，三十五”，他一直不解。直到父亲去世，他从父亲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内侧看到一行小字：梦35，乃25，方才醒悟过来。笠井彦乃25岁（虚岁）殁，那年竹久梦二35岁（周岁）。自笠井彦乃逝世那刻起，竹久梦二的人生流光就停滞了。

川端康成饱含深情地评价竹久梦二：无论是作为明治到大正初期的风俗画家，还是作为情调画家，梦二都是相当卓越的。他的画不仅感染了少女，也感染了青少年，乃至上了年纪的男人……我少年时代的理想，总是同梦二联系在一起。

这个一生沉溺于绘画，用朦胧的“梦二式美人”蛊惑人心的多情男人，本身就是一曲罗曼蒂克忧愁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