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澜
来源: 原创 作者: 黄玉梅 时间: 2013-04-08 阅读: 次
蜿蜒的公路延伸到村子里，泥泞的岔路从公路旁出发，绕着绵延的山脉到达秃头岭下。
秃头岭为什么叫秃头岭，有着怎样的故事，人们已经无法回答，也不会有人天天挂着疑问号去面对这片熟悉的风景，山岭就是山岭，是代代相传的根，仅此而已。
秃头岭一点也不秃，东边是一片荔枝树，远眺是一片整齐的绿，若是在风的吹拂下，可以看见这片绿微微启唇的动人模样。 从秃头岭上俯瞰，十几户人家自然松散地安放在静谧的绿色之中，与所有的生灵一起呼吸清新的空气。
时间一点点剥下这里的贫穷，涂上新的气象。从前潮湿的土房都已拆掉或者退役成为杂物房、柴屋之类的副用空间，取而代之的是宽敞舒适的砖砌楼房。唯有一户人家依旧是木屋和土房，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别的房子日新月异的面孔。
路旁经过的人们，总忍不住向这户人家观望两眼，看看那屋里的人有着怎样的动静，被觉察出来的新动态，很快就会像风一样吹遍秃头岭，成为人们饭前饭后的笑声，那些笑声里暗含的是一种无聊的取乐，笑过之后人们依然要困乏地数日子。
阿发从那户人家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他三十来岁，身穿一件蓝色长衫，耸拉的肩膀显得他的动作有气无力，使得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暮年老人。他的脚上是一双破旧肮脏的解放鞋，让人觉得就算他踩到了牛粪也不会使得那鞋变得更脏。他听见母亲在里屋叫道：“路上看车，别到处晃，买了东西就回来，别……”后面的话阿发没有听清楚，他嘴巴动着，似乎在回答母亲，又似乎在自言自语。他绕过乱草堆，踩着碎石，来到岔路口。
他嘴里一直在嘟囔着，看见路边的狗他会嘟囔，听见车辆声他会嘟囔，瞧见迎面而来的人他也会嘟囔。路上的人看他就像看戏一样，要么对他笑，要么对他揶谕几句，他都不理睬，一脸无辜地挠着裤腿或者低着头。他形单影只地走在路上，步法不一，并且有些失衡。不多久，他到了公路边，来往穿梭的车辆与他缓缓前行的身影形成鲜明对比。不时有人认出他来，然后笑着讨论起他来，他依然毫不知情地走着。
这时，一辆摩托在他身旁停了下来，车上是个中年人。那人对阿发说：“喂，你的钱掉了！”
阿发憨憨地笑了：“没有掉的，没有掉的。”
那人本想骗他钱掉了，好让他掏出钱来，骗他去买东西，没想到阿发不上当，那人并不生气，笑了笑就开车走了。
半个小时左右，阿发来到圩上，呆呆地在人群中走动。在一条圩道上，阿发看见一个女人，她一丝不挂地侧躺在地上，用恍惚的眼神打扫着地面。她脚踝上泛着红紫，像是勒痕，又像是棍棒留下的瘀癍。人们都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也不知道她为何这样出现在这里，大家都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大家都叫她“疯婆子”，因为只有疯婆子才会像这样以不合理的姿态出现在不合理的场合。那女人年龄在四十岁上下，裸露的身体非常干瘪，像烈日曝晒后的枯草，凹下去的脸颊以及凸出来的颧骨显得她非常苍老。路过的人都躲着，绕道而过。有带着小孩的人，咒骂着，叫孩子闭上眼睛，然后逃也似的拖着孩子离开。旁边摆摊的摊主更是一脸嫌恶，时不时怒骂，嚷着叫人把她拖走。
阿发见到那个女人，心儿砰砰跳动，像做贼似的时而窥觑她的身体。他左转转右转转，有些慌张。
有个光着膀子的老头不知什么时候来到那个女人的旁边，他手里拿着一根圆滑的棍棒，估计是挑担子用的。阿发看到那根棍棒，手不知觉地动起来，一会用力地挠裤腿，一会搓搓鼻孔。
老头对那女人露出厌恶的神色，拿起棍棒敲她的腰部，那女人感觉疼痛，扭动着躯干， 微微的呻吟声掩埋在喧嚣声中。这时候的阿发挠裤腿的频率明显增加了，貌似很不安。那老头吆喝起来，用棍棒驱赶那女人。女人挪动着，挣扎着，艰难地站了起来，脚上像拖着重铅，蹒跚着向圩道的出口走去。
阿发也不知怎么的，红着脸，魂儿像被牵着，胆怯地跟在那女人背后。有人认出了阿发，见他那模样，心里偷笑着，然后逗他说：“阿发，快去带那个女人回家，带回去生个仔，快去，快去啊，快去！”阿发不好意思地笑了，答道：“我不去的，你去的，你不去吗？”那人听了顿时哈哈大笑，没有继续理阿发就走了，走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看两眼阿发，心想这傻子真逗。
那人走后，阿发寻找那女人的背影，继续跟了上去。他紧张地走到女人面前，吞吞吐吐地说：“我帮你带路。”女人茫然地看着他，仿佛听不清楚他说什么。他又重复道：“我帮你带路。”女人像是听明白了，又像是没听明白，她咧开嘴巴，露出两排牙齿，阿发也跟着咧开嘴巴，露出两排牙齿。
阿发把女人带回了家里，消息马上传开了，阿发一夜之间声名远扬。公路边的人几乎都知道，在秃头岭有个阿发，带了个裸女回家。
阿发的大伯知道这件事后非常恼怒，他一边怒骂阿发败坏家门，一边痛打那个女人。女人被赶走了。女人被赶走的时候，阿发的母亲默默不语，而阿发又哭又嚎，不停在地上打滚，因此引来了不少观众，看见阿发的滑稽模样，围观者都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来。
秃头岭的风不紧不慢地吹着，不多久阿发就忘记了这件事，路边的人也只是偶尔谈话想起，然后笑笑，继续为生活奔忙。阿发仍然像不久前那样，嘟囔着，挠着裤腿，摇摇晃晃地赶圩去了。那摇摇晃晃的身影形成特殊的画面，在人们眼里淡入淡出，然后远去。
秃头岭为什么叫秃头岭，有着怎样的故事，人们已经无法回答，也不会有人天天挂着疑问号去面对这片熟悉的风景，山岭就是山岭，是代代相传的根，仅此而已。
秃头岭一点也不秃，东边是一片荔枝树，远眺是一片整齐的绿，若是在风的吹拂下，可以看见这片绿微微启唇的动人模样。 从秃头岭上俯瞰，十几户人家自然松散地安放在静谧的绿色之中，与所有的生灵一起呼吸清新的空气。
时间一点点剥下这里的贫穷，涂上新的气象。从前潮湿的土房都已拆掉或者退役成为杂物房、柴屋之类的副用空间，取而代之的是宽敞舒适的砖砌楼房。唯有一户人家依旧是木屋和土房，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别的房子日新月异的面孔。
路旁经过的人们，总忍不住向这户人家观望两眼，看看那屋里的人有着怎样的动静，被觉察出来的新动态，很快就会像风一样吹遍秃头岭，成为人们饭前饭后的笑声，那些笑声里暗含的是一种无聊的取乐，笑过之后人们依然要困乏地数日子。
阿发从那户人家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他三十来岁，身穿一件蓝色长衫，耸拉的肩膀显得他的动作有气无力，使得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暮年老人。他的脚上是一双破旧肮脏的解放鞋，让人觉得就算他踩到了牛粪也不会使得那鞋变得更脏。他听见母亲在里屋叫道：“路上看车，别到处晃，买了东西就回来，别……”后面的话阿发没有听清楚，他嘴巴动着，似乎在回答母亲，又似乎在自言自语。他绕过乱草堆，踩着碎石，来到岔路口。
他嘴里一直在嘟囔着，看见路边的狗他会嘟囔，听见车辆声他会嘟囔，瞧见迎面而来的人他也会嘟囔。路上的人看他就像看戏一样，要么对他笑，要么对他揶谕几句，他都不理睬，一脸无辜地挠着裤腿或者低着头。他形单影只地走在路上，步法不一，并且有些失衡。不多久，他到了公路边，来往穿梭的车辆与他缓缓前行的身影形成鲜明对比。不时有人认出他来，然后笑着讨论起他来，他依然毫不知情地走着。
这时，一辆摩托在他身旁停了下来，车上是个中年人。那人对阿发说：“喂，你的钱掉了！”
阿发憨憨地笑了：“没有掉的，没有掉的。”
那人本想骗他钱掉了，好让他掏出钱来，骗他去买东西，没想到阿发不上当，那人并不生气，笑了笑就开车走了。
半个小时左右，阿发来到圩上，呆呆地在人群中走动。在一条圩道上，阿发看见一个女人，她一丝不挂地侧躺在地上，用恍惚的眼神打扫着地面。她脚踝上泛着红紫，像是勒痕，又像是棍棒留下的瘀癍。人们都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也不知道她为何这样出现在这里，大家都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大家都叫她“疯婆子”，因为只有疯婆子才会像这样以不合理的姿态出现在不合理的场合。那女人年龄在四十岁上下，裸露的身体非常干瘪，像烈日曝晒后的枯草，凹下去的脸颊以及凸出来的颧骨显得她非常苍老。路过的人都躲着，绕道而过。有带着小孩的人，咒骂着，叫孩子闭上眼睛，然后逃也似的拖着孩子离开。旁边摆摊的摊主更是一脸嫌恶，时不时怒骂，嚷着叫人把她拖走。
阿发见到那个女人，心儿砰砰跳动，像做贼似的时而窥觑她的身体。他左转转右转转，有些慌张。
有个光着膀子的老头不知什么时候来到那个女人的旁边，他手里拿着一根圆滑的棍棒，估计是挑担子用的。阿发看到那根棍棒，手不知觉地动起来，一会用力地挠裤腿，一会搓搓鼻孔。
老头对那女人露出厌恶的神色，拿起棍棒敲她的腰部，那女人感觉疼痛，扭动着躯干， 微微的呻吟声掩埋在喧嚣声中。这时候的阿发挠裤腿的频率明显增加了，貌似很不安。那老头吆喝起来，用棍棒驱赶那女人。女人挪动着，挣扎着，艰难地站了起来，脚上像拖着重铅，蹒跚着向圩道的出口走去。
阿发也不知怎么的，红着脸，魂儿像被牵着，胆怯地跟在那女人背后。有人认出了阿发，见他那模样，心里偷笑着，然后逗他说：“阿发，快去带那个女人回家，带回去生个仔，快去，快去啊，快去！”阿发不好意思地笑了，答道：“我不去的，你去的，你不去吗？”那人听了顿时哈哈大笑，没有继续理阿发就走了，走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看两眼阿发，心想这傻子真逗。
那人走后，阿发寻找那女人的背影，继续跟了上去。他紧张地走到女人面前，吞吞吐吐地说：“我帮你带路。”女人茫然地看着他，仿佛听不清楚他说什么。他又重复道：“我帮你带路。”女人像是听明白了，又像是没听明白，她咧开嘴巴，露出两排牙齿，阿发也跟着咧开嘴巴，露出两排牙齿。
阿发把女人带回了家里，消息马上传开了，阿发一夜之间声名远扬。公路边的人几乎都知道，在秃头岭有个阿发，带了个裸女回家。
阿发的大伯知道这件事后非常恼怒，他一边怒骂阿发败坏家门，一边痛打那个女人。女人被赶走了。女人被赶走的时候，阿发的母亲默默不语，而阿发又哭又嚎，不停在地上打滚，因此引来了不少观众，看见阿发的滑稽模样，围观者都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来。
秃头岭的风不紧不慢地吹着，不多久阿发就忘记了这件事，路边的人也只是偶尔谈话想起，然后笑笑，继续为生活奔忙。阿发仍然像不久前那样，嘟囔着，挠着裤腿，摇摇晃晃地赶圩去了。那摇摇晃晃的身影形成特殊的画面，在人们眼里淡入淡出，然后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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