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路铺一里,不差最后一畚箕
就在这时候,公公中风住院了。两个女儿端出事不关己的样子,只剩两个儿子,你看我,我看你。
“阿菊说,”阿菊的先生对他哥哥说,“她的身体哦,好像也不太好,你知道我现在被派到大陆,是不是……”
再婚又晚生的哥哥面有难色,说:“你嫂嫂上班,婷婷才四岁,我家空间也不够……”
最后,哥哥说:“弟弟,我这个哥哥没你有出息,我要是有钱换个大房子,爸爸由我照顾也是应该的,你就同情你哥哥吧!”
就这么定案。阿菊发了一大顿脾气。她先生临上飞机前,半跪着求她,女儿拉起爸爸,对阿菊说:“妈,爸都给你跪了,你还要怎样?你不是教我们要孝顺吗?言教不如身教啊!”
那句“言教不如身教”让她很受伤。她在梦中呐喊:我要孝顺我妈妈,为什么我不能孝顺我妈妈!
公公有高血压、心脏病、前列腺肥大,喜欢喝酒吃肉,不爱运动,偏爱政论节目,晚上看一遍,次日再看重播,一日两遍,因重听,声音开得很大,又喜欢一面看一面跟着评论。
阿菊想到一个办法,把自己变成钟点女佣,午餐备好,让公公蒸来吃,她自己去图书馆、咖啡厅打混。没想到晚上六点回到家,公公叫饿:原来 他蒸好饭要拿出来时失手打落在地,手脚不听使唤,不会收拾,饭菜都还在地上。阿菊问他:“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公公说:“有饼干吃。”阿菊蹲地上收拾, 有点儿自责。
这情况很明白了,放他一个人在家,会出事的。阿菊的“暂时性离家出走”计划宣告失败。
秋冬之交,公公倒地了。救护车急送医院,疑似再度中风。
医生做了详细检查,告诉阿菊:“只是一时晕眩跌倒伤到筋骨,你公公的身体还不错!”由于伤到筋骨,大小便、洗浴都得靠她了。
虽说阿菊已过了半百,但帮一个毫无血缘亲情、未曾建立共同居住关系的老男性洗涤那老化的私密身体、搓洗沾粪内裤,心理上有一层很难调适 的障碍。阿菊受不了,跟先生商量请外佣或是送安养院,隔海电话中,先生颇苦恼地说:“唉,每个月总要多开销三万,这笔钱如果能省下来,我们儿子将来要出国 留学也方便,我在这里省吃俭用,唉,你也知道。”
阿菊没搭腔,最后叹一口气,丢了一句:“再说啦!”
第二天,阿菊偷偷去算命。她把公公的生辰八字给了算命仙,算命仙清了清喉咙,说:“这人前世积德造福,今生遇大劫必有贵人,逢凶化吉啊!百岁可期啊!”
“百……百岁!”阿菊听得面色如土,说不出话。阿菊说:“那就,看看我的吧!”把八字给了算命仙。
算命仙叫助理打来一张新命盘,巡视一番,抬头看阿菊:“今年化忌当头冲,流年凶险,有血光。”
阿菊心想:“你不死,我死!”但这个念头在回家的地铁上打消了。她中途转车去了弟弟家,一进门看到老母亲,忍不住诉了满坑满谷的苦楚。
老母亲说:“你免烦恼我,你公公较需要人照顾,你好好照顾他就好了。你做人的媳妇,铺路铺一里,不差最后一畚箕。我们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佛祖知道。”
阿菊抱着老母亲,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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