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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2) 萧瑟洋场 第三章(3)

“言重,言重。”号“小村”的邵友濂说:“彼此休戚相关,我决无坐视之理。胡雪岩在左湘陰面前的分量,也大不如前了,你先咬咬牙撑住,等我找个机会,好好来打他一闷棍,叫他爬不起来。”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即使不僵也不能有什么作为了。”邵友濂打断他的话说:“勉林兄,目前最要紧的一件事,你要把聂仲芳敷衍好。”“我明白。”

“至于福克的合约,你最好还是让胡雪岩跟他去订。”“喔,这,这有什么讲究吗?”

“自然有讲究。这笔经费,将来少不得要在江海关的收入之中开支;如果我这里调度不开,不是害你受人家的逼?”

李勉林沉吟了一会,恍然大悟,江海关的税收归邵友濂管,将来该付福克的款子,他可以借故拖延;如果是胡雪岩跟福克签的约,福克自然只能找胡雪岩去办交涉,所以邵友濂的刁难福克,实际上便是与胡雪岩为难。

“好,好!”等想通了,李勉林满口应承,“我回去就办。”

李勉林的办法是,命王伯炎备公事禀报左宗棠,说福克索价过高,合约谈不拢,福克以前承办西征军火,只有胡雪岩能使他就范,所以为了大局着想,请左宗棠径饬胡雪岩与福克签订合约,同时,福克原拟致送回扣一成,江南制造局决不敢领这笔回扣,请在价款中扣除,庶符涓滴归公之议。

这一份“禀帖”说得冠冕党皇,到得两江总督衙门,左宗棠议为言之有理;便将原禀录了一个副本,一并寄交胡雪岩办理。这样由上海而江宁,由江宁而杭州,再由杭州而上海一个大圈子兜下来,函电往来,很快地两个月过去,事情尚无结果,局势却有了重大变化。

原来东邻朝鲜发生内乱,国王李熙暗弱,王妃闵氏当权;李熙的本生父叫李癵应,称号是“大院君”,与王妃争权,已非一日,这一次的内乱是大院君的党羽 进攻王宫,伤及王妃,并杀大臣闵谦镐等人。日本见有机可乘,出兵朝鲜;驻日公使黎庶昌急电署直隶总督张树声,建议北洋立派兵舰,与日军抗衡。

张树声本就想有声有色地大干一番,接到黎庶昌告警的电报,决定一面出兵观变,一面奏报朝廷。

朝廷对张树声能够迅速应变,颇为嘉许,但因法国其时正在图谋越南;朝鲜又有警报,怕张树声无法应付,所以决定命在籍守制的李鸿章夺情复起,即日回津。

因而便有人劝张树声说:“朝中既已命令他主持此事,出兵似以等合肥回任后再办为宜。”张树声不听,说兵贵神速,时机一误,让日本军着了先鞭,中国要落下风。他即负北洋重任,不能因循自误。

于是当第二道催李鸿章动身的电报刚到合肥,李鸿章已复奏即行就道,由上海转天津时,张树声所派的军队,已经在“跨海征东”途中了。

张树声所派水陆两员大将,一个是北洋水师记名提督丁汝昌;一个是广东水师提督吴长庆,此人名在水师,实在是陆军,他是淮军宿将,驻扎山东登州;随带 淮军六营,由登州坐招商局的轮船出海,幕府中人材济济,总理前敌营务处的,是一个年方二十四岁的江淮世家子弟,就是翰林出身、官至户部侍郎、曾为左宗棠办 过粮台的哀保恒的侄子袁世凯。

袁世凯从小不喜读书,虽是世家子弟,行为无赖,不齿于乡党。在家乡存不住身,异想天开,召集了无业少年十余人,由河南项城到山东烟台,将同伴留在旅舍中,只身去见吴长庆。

吴长庆当时以广东水师提督办理山东军务,他跟袁世凯的嗣父袁保庆是八拜之交,对故人之子,当然要照应,首先动问来意。

袁世凯答说:“身为将门之子,投笔从戎。”又说他带来的十几个少年,都是难得的将才,“请老伯全数录用。”

吴长庆大为诧异,不好骂他荒唐、斥之为冒昧。当下派了一名军官携带银票,到旅舍里,将他的同伴好言资遣。当然,袁世凯是被留下来了。

“你进了学没有?”

“没有。”

袁世恺连秀才都不是,不过捐了监生,照例可应北闱顺天乡试;吴长庆便叫他在营读书,拜张謇为师。此人号季直,是南通的名士,他在吴长庆幕府中参赞军务,同时也是吴开庆次子吴保初的业师。

既然要应考,张謇当然教他做八股文。袁世恺兴趣缺缺;但陪着张謇谈谈时事,以及用人驭士的手段,却头头是道,很得张謇的赏识。吴长庆幕府中,还有个 朱铭盘,也是南通人,与张謇及另一个诗做得极好的范肯堂,号称为“通州三生”;这朱铭盘对袁世恺亦颇有好感,因此,当张謇保荐袁世恺时,而朱铭盘在一旁帮 腔以后,吴长庆便委袁为营务处帮办,而且派了两名勤务兵给他。这是前年光绪六年四月间的事。及至朝鲜发生内乱,张树声派丁汝昌特召吴长庆议事。吴长庆带同 张謇,在天津密商三日,定策平乱。这年壬午,“子午犯酉,大比之年”,袁世恺奉命入京乡试,恰好也在天津;听说要出兵朝鲜,便去见张謇,想弃文就武,不赴 乡试而赴朝鲜。张謇答应了,为他向吴长庆要求,如愿以偿。

到了烟台以后,吴长庆回登州去调兵遣将,在烟台派船征粮,须备辎重,由张謇负责,事多且杂,张謇顺理成章的找了袁世凯作帮手,由吴长庆下札子委为“前敌营务处”,居然独当一面了。

七月十二日黄昏,吴长庆带领大队人马,由烟台抵达朝鲜仁川;可是日本海陆军已经早一小时到达。只是天色已晚,中日两军都住在船上,预备天亮登陆。

哪知就夜色苍茫中,闵妃所遣的密使到了。原来朝鲜国王李熙,也象光绪皇帝一样,是旁支入继;李熙的生父“大院君”李是应,便等于醇亲王,所不同的 是,“大院君”摄政。李熙成年以后,“大院君’自然看不过去,便跟闵妃争权。那闵妃象慈禧太后一样,非常能干,心想朝鲜是中国的藩属,只要倾心结交中国官 吏,自然就占上风,此时日本的野心日炽,看朝鲜两派对立,各不相下,便蓄心要找机会,作为入侵的借口。

机会终于来了。朝鲜内政不修,人民困苦,士兵的饷欠了好几个月,一再“闹饷”,发又发得不足数,于是便常有造反作乱之事,日本人便买通乱党,故意让他们抢劫日本领事馆,日本便以保护领事馆为名,酝酿出兵朝鲜。

闵妃得到消息,向中国官吏告密;驻日公使亦有急电到北洋,中日双方军队都想抢个先着,但同时到达,不分先后,而闵妃的密使一来,情势就不同了。

这些密使谒见吴长庆、丁汝昌,说日本与李癵应已有勾结。哪一个军队先到朝鲜京城汉城,哪一国便控制了整个局势。这就象楚汉相争,先入咸陽为胜是一样的道理。“为今之计,我们劝天朝大军,乘黑夜登陆,由间道入汉城,一昼夜可以抵达。这条间道捷径是日本人所不知道的。”“主意是很好,可是这一昼夜的供应呢?士兵不能不吃饭啊!”

“请放。”闵妃的密使说:“沿途都设备好了。”

吴长庆大喜,立即召集张謇及马建忠密议,决定接受闵妃的计划,先派五百人连夜登陆;另派一千人在黎明下船,其余守在船上待命。

密议既定,吴长庆在招商局轮船的大餐间点兵发令。

这本来应该是士气昂扬、踊跃争先的一个场面,不过吴长庆下达了命令,肃静无声,约有五分钟之久;这一下气氛便显得很僵硬了。

终于有个姓刘的帮带,凑到吴长庆面前低声说道:“本营都是陆军,从来没有出过海,现在轮船刚停下来,弟兄晕船的很多,能不能请大帅体谅,让大家休息一夜,到天亮再上岸。”

此言一出,吴长庆即时变色,偏偏另外还有同样的请求,吴长庆勃然大怒,拍桌骂道:“这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你敢不遵我的命令,莫非不知道军法?”说着,要拔令箭斩那个刘帮带。

张謇在旁,不等他再开口抢着说道:“大帅,刘帮带不宜再带兵了;另外派人吧!”

“派谁呢?”

“我看袁世凯可以接替。”

“好!”吴长庆向左右说道:“把姓刘的先看管起来,等我办完了大事再来处置。”

这时袁世凯已得到通知,进来行了礼;张謇说道:“大帅有差使派给你,你仔细听着。”

吴长庆接口下令:“刘帮带不遵命令,我已把他革职看管,现在派你为帮带,接管他的队伍;即刻预备,半点钟以后,先领一营人,坐朝鲜派来的船登陆,由朝鲜向导带领,连夜行军。袁世凯,这个差使,你担当得下来,担当不下来?”“能担当。”

“好!你部下如有人不遵命,违反军法,准你先斩后报。”说着,吴长庆将手中的令箭,往前一递。

袁世凯接令在手,高声答道:“遵大帅将令。”半点钟不到,袁世凯已扎束停当,草鞋短裤,干净利落,进来向吴长庆禀报:“已经跟朝鲜的译官商量决定,登陆后连夜急行军,天明到果山早饭,在那里恭候大帅驾临。”

辞行既华,立即下船,到得天亮,吴长庆亲统两营,接续前进,中午抵达果山,袁世凯下马迎谒,说已派先锋五百人,由营官率领先走,他特为在此候驾。

“路上怎么样?”

“一路平安,朝鲜的供应很完备,一切请大帅放心。”“好!”吴长庆又问:“还有什么事要报告的?”“士兵的纪律不大好,抢民间的东西,还有对妇女无礼,王师戡乱,这样子会让人家看不起,世凯已遵大帅将令,就地正法了七个人。”

一听这话,吴长庆放心了。原以为他不会带兵,现在看来,倒真不愧将门之后,当下慰了一番,关照袁世凯继续前进。

当天深夜,先锋五百人到了汉城,在南门扎营。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钟,吴长庆亲统的一千人亦复疾驰而至,在距汉城七里的屯子山扎下大营,其时“大院君” 李癵应已经得到消息,派了他的儿子大将军李载冕来见吴长庆,表示慰劳。吴长庆亦很客气地敷衍了一番,等李载冕一走,立刻进城去拜访李癵应,作礼貌上的周 旋。

出城回大营以后,吴长庆立即召集高级将领及幕僚密商马建忠建议,擒贼擒王,等李是应来回拜时,设法扣留,送往天津,以寒乱党之胆。倘或乱党不受安抚,再行进剿。

吴长庆认为此计大妙,其余的人众都同意,于是密密部署,设下了陷阱,只等李癵应来自投。

李癵应来回拜时,是在下午四点钟,带的卫队有数十名之多;接入帐内,由张謇与马建忠二人,与李癵应笔谈,这样交换意见,即令是泛泛的寒暄,一来一 往,亦很费事。等营外李癵应的卫队被隔离开来,看看时候差不多了:吴长庆便即说道:“本人奉朝廷之命传旨,着贵藩亲自到北京,面陈乱党的一切。”

说完,也不管李癵应听得懂听不懂,由马建忠扶起李癵应出营;外面有一顶轿子,将他塞入轿内,抬起便走,健卒百余人前后夹护,连夜冒雨急驰一百二十里,第二天一早到南陽港口,登上威远兵轮,李是应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下一个目标是李癵应的长子,亦即韩王李熙的胞兄李载冕,据说,乱党是由他指挥的。吴长庆派袁世凯领兵入城,逮捕了李载冕,而乱党却已逃散了。

当天晚上,吴长庆接到李熙的密报,乱党是屯驻在两个地方,一个叫利泰院,一个叫枉寻里。枉寻里就在吴长庆大营附近,便由他亲自出马;利泰院的任务派 了袁世凯,乘黑夜奇袭,抓了一百多人,其余的乌合之众纷纷走避;枉寻里的情形亦差不多。等日军三千人沿大路开到汉城,局势已经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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