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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法令出台 朝野波动(3)

吴祖德羞红了脸,使劲低垂着头,且浑身在微微颤抖。景博民见状,忙为之开脱说: “夏浦系令尹子椒之封地,子椒身居高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的三个儿子亦皆朝 中重臣,他们既处心积虑地反对新法,吴太守自有其为难之处……”

忽有人高叫:“你们看!……”

众人闻声举首望去,眼前威然屹立着一棵神柱,上边还挂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吴 祖德介绍说:“这是令尹封地上的传世神柱……”

屈原眯起双眼,愣怔怔地盯着这棵不可侵犯的神柱,自责似地自言自语道:“封疆 神柱,传世之物……上边还挂着血淋淋的人头,难怪垦荒令在令尹的封地上行不通……”

正当屈原这样聚神凝思的时候,有一位老人悲凉的哭声随风飘来:“天黄地绿,鬼 哭神嚎……”一霎时,悲嚎的老人从路边的灌木丛中窜将出来,扑倒在神柱面前,伸出 双手像是要抱那颗人头:“儿子……我的儿子!谁让你去垦荒?为什么要去垦荒?”

吴祖德吃不住了,他上前一步,指着痛不欲生的老人斥道:“大胆贱奴,休得放肆! 站在你面前的是左徒屈原大人。”

老人闻听,先是一怔,左徒?继而扑向屈原,抱住他的双腿,撕肝裂胆地呼喊: “还我的儿子,你还我的儿子!都是为了你的垦荒令,他们才杀死了他,你抬头看看吧!……”

吴祖德被弄得惊慌失措,命侍卫立即处死这个招惹是非的老家伙,屈原坚决制止了 他,说道:“儿子的死对老人的刺激太大了,他的儿子为垦荒令而死,于是他便恨垦荒 令,更恨我这位拟订垦荒令的左徒,此系情理中的事,无可厚非。”

屈原是这样理解一位疯癫老人,但老人却丝毫也不理解他,依旧在大呼小叫:“告 诉你,左徒,再也没有人相信你的新法了,全是些骗人的玩艺!……”

面对着疯癫老人的高声叫骂,屈原毫不介意,却在询问大家对此有何感想。吴祖德 唉声叹气地说:“变法,难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新法却推而不动,且激起先君老臣、 公室贵族的纷纷怨恨……”

景博民似乎看得比较全面些,他说:“不错,公族、大夫、贵戚中的大多数反对新 法,这是变法的阻力所在,但据我所知,官吏和百姓却是欢迎新法,拥护新法的。”

屈原低头不语,若有所思地走来走去。有一高个中年,仪表堂堂,既文静又洒脱, 他鼓足了勇气说:“左徒,恕草民冒昧,欲法行无阻,贵在信诚。”

屈原停住了脚,抬头望着面前这位眉清目秀的“草民”,似在咀嚼他的话:“信诚?”

高个中年接着说:“此处百姓久居令尹封地,不得不遵行其家法。如欲使新法畅行 无阻,左徒必先取信于民,而后方可驱万民实施新法。”

“好,说得好极了!”屈原拍手叫绝,“请问尊姓大名?”

“鄙姓张,单名一个‘庚’字。”

“张庚,好响亮的名字!现居何职?”

“令尹庄园一名公士。”

“你认为垦荒令该如何推行?”

张庚不假思索地回答说:“易民而垦。”

“怎么个易民而垦法?”

张庚慢条斯理地说:“夏浦、鄂渚、鄢郢诸地,人口密集,且公族、贵戚、大夫、 先君老臣多居于此,长期以来,他们盘居压榨,鱼肉百姓,百姓谈虎色变,如何敢执行 新法,垦荒造田呢?为使垦荒令能够顺利推行,莫若放无功之公族贵戚到江南荆榛未辟 之地垦殖,以自食其力;移穷乡辟壤、瘦山恶水之民来江汉平原垦荒造田,如此以来, 垦荒必势如破竹。”

屈原似在顾虑重重地问:“安土重迁,倘需移之公族贵戚及黔首百姓,不肯背乡离 井以徙他乡,该当如何?”

张庚冷冷一笑说:“恕草民不恭,左徒手中之政权,司马掌上之兵权,难道是供观 赏之奇花异葩吗?……”

好一个“易民而垦”!放无功之贵族垦于江南荆榛未辟之地,且用手中之政权、军 权强令执行,屈原早就想到了,只是饭需一口口吃,路需一步步走,在新出台的法令中 不曾订上。今日张庚既然提出来了,何不支持他试行,来个自下而上,推向全国呢?至 于移穷乡辟壤、瘦山恶水之民来江汉平原垦殖,他还真是不曾想到呢,这确是一项可行 的措施。看来这张庚,真乃栋梁之材也,应该重用。想到这里,屈原果决地说:“张庚 所言,不失为富强之策!”说着,他转向张庚:

“你立即与我起草行文,布告万民!”

张庚愣了,不知所措,左顾右盼,半天才说:“我系微不足道之公士,如何能发号 施令呢?”

屈原断然宣布:“我将这块土地,这里的百姓,全都授予你,自即日起,你便是夏 浦郡守!”

张庚愣怔了半天,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在梦中,看看眼前的天,眼前的地,眼 前的人,眼前挂着血淋淋人头的神木,方觉此非虚幻,而是千真万确的现实,于是扑通 一声跪倒在地,热泪盈眶地说道:“敬受命!愿为国效力!”

站在一旁的吴祖德脸色煞白,头冒虚汗,经霜枯草似的,使劲耷拉着脑袋。屈原瞅 瞅他这模样,虽觉可怜,但却不能感情用事,微微叹息道:“吴祖德推行新法不力,本 应削官为民,姑念你于今尹封地为官,确有难为之处,故降职使用,回府听候委任。”

吴祖德战战兢兢地向屈原深施一礼说:“谢左徒宽容之恩!”

屈原命张庚将神柱上的首级取下,并将四乡民众唤来。这个人是为垦荒而死的,便 是维护新法的有功之士,要当众厚葬于此。

张庚奉命,兴高采烈地前往四乡传唤民众,跟怒气冲冲而来的司马子银撞了个满怀, 子银怒斥:“张庚公士,你瞎了狗眼!……”

张庚滑稽地作了个鬼脸,不无戏谑地纠正说:“太守,二公子,你应该称我张庚太 守!……”说完,以鼻嗤之,风风火火地奔四乡而去。

子银大吃一惊,半天才回过神来:“太守?什么太守?……”

屈原亦不无戏谑地说:“夏浦郡太守,怎么,不像吗?”

子银似一只好斗的公鸡,昂首挺胸向前:“屈左徒,张庚是我的家臣,一个小小的 公士……”

屈原理直气壮地说:“我是左徒,有权任命下级官吏。你在楚廷为官多年,连这一 点也不懂吗?”

一句话塞得子银喘不过气来,焦躁不安地窜去跳来,他再也按捺不住了,拔剑向前: “屈平,你欺人太甚!……”

昭睢眼疾脚快,子银的佩剑刚刚出鞘,便一脚给他踢飞,同时上前抓住了他的前胸: “你要行凶杀人吗?……”屈原严峻地:“昭司马,放开他,看他还有些什么话要说。”

昭睢顺手一扯,将子银扯了个趔趄,险些摔个嘴啃泥。子银定定身,静静神,暴跳 怒吼:“这里的天,是我家的天,这里的地,是我家的地,这里的主人是我,是我!……”

屈原平静如水,但却威严如山,他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楚之大权,统归主 君!贵族子弟,无功不得为官。司马子银无寸功于国,从现在起,免去新造塩之职,并 从贵族簿籍上除名!”

当头一棒,五雷轰顶,子银那嚣张的气焰顿时熄灭。屈原的面孔板得铁青,似阴沉 的天空,他命令昭睢道:“在你军队士卒的名册里,加上司马子银的名字。让他先学会 怎样当一名士兵,待有军功之后,再行封赏。”

昭睢抱拳应“是”。子银像注射了兴奋剂,突然精神回位,歇斯底里地指着高耸的 神木叫喊:“这神木上刻的可是祖宗之法,这是先君给我家的封地,我既是司马氏之后, 就是这封地的主人!”

屈原轻蔑地一笑:“祖宗之法,不足为训!区区朽木,即刻除之!”

子银色厉内荏地说:“你……你敢!”

屈原又是轻蔑地一笑:“大丈夫言必信,行必果,一棍朽木,有何不敢!……”

说话间,民众奉太守之命,纷纷从四乡赶来,愈聚愈多,将这棵神圣不可侵犯的木 桩围得水泄不通。屈原见民众来的甚多,很是欣慰,指着神木高声讲道:“这根木柱不 顺天意,不合民情,本官受天之命,顺民之意,要将它拔除。有遵令拔木者,本官将给 以重赏!”

场上先是死一般沉寂,继而众人面面相觑,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侍从持铜盘端赏 金立于屈原之侧,屈原告诉大家,令出如山,决不食言!铜盘内的赏金在不断增加,由 十两增至五十两。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无父无母、无妻无子的壮汉走出人群,奔向 神木,躬身把柱,深深运气,将那威严的神木渐渐拔起,用力一推,木桩轰然倒地。场 上一片欢腾,响起了排山倒海般的欢呼与喝彩。屈原情不自禁地赞道:“好一个壮士!” 说着走上前去,询问他的姓名。这位勇敢拔除封疆神木的壮士叫郭玉德,系令尹府上的 一位家奴。他死活不肯收受赏金,屈原说:“你遵令有功,当受此赏。现任你为都尉, 望以后伺机报国!”

郭玉德感动得热泪盈眶,连连磕头谢恩。

拔除神木之后,屈原下令,为众奴开枷除锁,厚葬死奴,就埋葬在拔神木的那个坑 内。屈原说:“为耕战而死,虽死犹生!愿你们勇于耕战,以报主君之大恩!”百姓们 热烈响应,欢呼,跳跃,歌舞相庆,漫漫原野,形成了欢乐的海洋。这欢呼,这雀跃, 这歌舞,此起彼落,一浪高过一浪。

曾几何时,司马子银的气焰是那样的嚣张,现在蔫了,他蹲在欢乐的人群外,双手 捧头,叹息不已,淹没在变法改革的汪洋大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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