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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耳朵眼儿

人为什么总和自己过不去?

——自题

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在两只好端端的耳朵上凿两个眼儿耳朵一打穿,我就开始后悔了。为什么一定要戴上耳环才像个女人?才有女人味?是不是所有的女人都一定要有耳朵眼儿?这两个耳朵眼儿可把我害苦了,当然,这话只能这会儿说。如今高科技这么发达,也没人能研制出后悔药来。

俗话说女人的不幸就是总以为想做的那件事是一次决不能错过的好运。于是一次次地做,一次次地错。女人哪,女人!

我的这一对儿耳朵眼儿,从扎上那一刻开始就生疼,以后是不断地发炎。

耳朵肿了戴不上耳环,好不容易用金霉素药膏消肿了,却又发现耳朵眼已经堵死了,没有了耳朵眼,这不挺好吗,索性不戴了。不戴?耳朵上留下了两个发黑的小疤痕怎么办?于是,你又得想法儿把耳环重新戴上,不是为了好看,而是遮挡那两个耳朵眼。我现在逢人就说,千万别扎耳朵眼儿,千万别扎耳朵眼儿!原原本本的、完完整整的一对儿粉红耳朵垂儿多好看哪!

有了耳朵眼儿,无事便生了非,无忙便添了累,再去商店就一定要去卖耳环的柜台看一看,什么样的耳环最好看?最适合自己的又是什么耳环?真是挺挠头的。金光闪闪的肯定不要,太怯!但所有柜台上都是闪闪的一片,买几副造型独特的,戴上它照照镜子,却怎么看都不顺眼;造型简单一点儿吧,戴上去一点儿光彩也没有。买真货,几副可以拿得出钱,几十副呢?耳环是要根据不同的服装来配戴的,最根本的是,不是什么样的耳环戴在自己的耳朵上都会好看,耳环是最能针砭美丽与丑陋的。戴上不好看,耳环的意义就全没有了,耳朵眼儿就更没有用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去扎上两个耳朵眼儿?说不出准确的时间,好像很早就有这种愿望,要不就是天生的?随着年纪一天天地增大,这种愿望也一天天地逼近。直到扎耳朵眼儿前,都好像成了一个放在心头去不掉的事了,在我的记事本上常有这样几个字:“下星期要不要抽空把耳朵儿扎了?”“要不要”三个字说明我潜意识里还是犹豫的,还是斟酌的,但是这种事被我记在本子上又说明了它的重要性,我就是带着这样的矛盾,这样的不甘心,把自己的两只耳朵害惨了。

我一向主张女人尽可能地不要在自己的脸上做后天的修补,什么做双眼皮呀,

垫鼻子呀,千万别轻易做,凡事就一定会有得有失。爹妈给的一副模样固然有丑有俊,但丑俊总是你独一个呀,你何必要去步别人的后尘,向人家靠拢哪!更何况审美的尺度大不相同,什么是美?哪样算丑?我看没有绝对的公式。萝卜白菜,燕瘦环肥,各取所需。

扎了耳朵眼儿,我说自己犯了一回错误。错误看上去很简单,其实错的背后有很多值得总结的东西:一个人重要的是要有个性,主持人更是如此。

我曾在电视上以朴实大方见长,初上屏幕,原本是随意梳起的长发,亮出了额头,并将头发在脑后自然地用卡子收起来,却从此有了自己的特征。人们觉得电视上的那个倪萍和我们许多生活中的女人一样,我和观众在外型上找到了一个衔接点。接着,是我那不太明显的化妆,没有耳环的耳朵,那没有项链的脖子,没有戒指的手指,没有手链的手腕,一切一切都自自然然,谁也没觉得我不像个女人,谁也没觉得我有多么难看,这不挺好吗?非要去扎个耳朵眼儿,人云亦云,跟着潮流走,这大概就是做女人的天性吧,我为此付出了代价!唉,甭提了,至今我那耳朵也不敢光着见人,总要戴上那对儿不明显也有几分光泽的珍珠耳环,当初,扎耳朵眼儿以最幼稚的幻想,企求那一瞬间的阵痛会给自己带来美丽,事与愿违啊!

美丽的幻想欺骗了想一生美丽的女人,耳环成了我的无奈,耳环成了我的累赘,虽不喜欢,还要买上几副像样的,不戴不行,戴上又不好看。观众的眼睛太敏锐了,我第一次戴上耳环上电视,就有一位机关干部来信劝我把耳环摘下来,她说他们办公室的人都说倪萍戴耳环不好看,总觉得哪儿别扭,如同我偶然穿一次袒胸露背的衣服一样,观众觉得那不是倪萍。我很在意观众的评价,这和做明星的演员下一样,他们独特的艺术并不要求所有的观众都欣赏,而主持人则不同,他的栏目是否有较高的收视率,主持人要一马当先,主持人是栏目成败的决定因素。我不赞成不把收视率放在眼里的说法,,任何一个栏目,假如只有很少的人看,它就可能是无效劳动,甚至是失败的。

无效劳动就意味着浪费生命,浪费资源。谁愿意做这样的事呢?

自己扎了耳朵眼儿,也就开始留意戴耳环的女人了。其实,也真有戴上耳环特别好看的女人,这确实要看气质,有些女人因为戴上了一副耳环顿时就觉得她与众不同,满脸放光,熠熠生辉。戴耳环的女人有华贵的,有俏丽的,也有典雅的,你不能不承认,发明耳环的人是对人类女性的贡献。也可以说是对人类女性的一种偏爱。我总想,我大概上辈子是男人,今世做女人倍觉辛苦。常常觉得一精一心打扮自己很麻烦,很不理解那些每周都拿出半天的时间去美容院洗一次脸的女人是为什么。

我最松心的日子就是一天在家不见外人,穿上随便的衣服,吃几口随便的饭,用清水随便洗几下脸,然后就是随便地翻书,随便地睡觉。最希望得到的往往是你生活中没有的。现在我的生活中真少有这样的时候,往往都是不能随便穿上什么衣服,因为要参加一个正式的社一交一 活动,然后也不能随便吃上几口饭,因为那是宾朋满堂的宴会,自然你也就不能随便洗几下脸,你要做为公众形象出现,你就要认真地涂抹这张脸,回到家里你也不能随便翻几本闲书,因为你已一精一疲力尽了,最后你能随便地睡个觉吗?也不能,呼机、电话一个劲儿地响。如今可好了,再加上这一对儿耳朵眼儿,真要把人累死了,每次上床 前都要小心翼翼地取下来,然后把那发红的耳朵眼儿抹上一点酒一精一消消毒,再用清水把耳环擦洗干净,等明早起床 再戴上。我算是最不讲究的女人了,却也活得这么累,真不知讲究的女人怎么个活法儿!

除去工作之外,生活中我尽量地给自己“放假”,不再打扮,不再化妆,舒舒服服地还一个本来的我,做一个普通的女人。那次,我去沈一陽一演出,在一条繁闹的街市上,有人认出了我:“这不是倪萍吗?倪大姐、倪大姐!”

我笑了笑,低着头往前走,背后又有人叫:“倪大姐,回过头来让我们看看,和电视上一不一样……”我继续向前走着,其中一个女同志大声地说:“唉呀妈呀,长相也太一般化了,我看就是个一般人吧……”浓重的东北口音把我逗乐了。她说得真对,我可不就是一般人嘛!有一般人的脸,一般人的心,一般人的苦,一般人的乐,所以,我也像一般的女人一样,去扎了一对一般的耳朵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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