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兵变本能寺 第四章 联军设伏(2)
“这么说,主公无论如何都要决一死战?”正对着胜赖、说话犹疑不定的正是马场美浓守信房。
也不知是否听到信房说话,胜赖把主战派的迹部大炊助胜资叫了过来。
“听说在敌入内部卧底的甘利新五郎来报,什么内容,赶紧讲一讲。”
迹部大炊故意夸张地点点头,然后看了一眼马场、山县、内藤和小山田,那眼神仿佛把四人都看成反对决战的头头。“是这么回事,织田的大将佐久间信盛通过甘利给我写了一封亲笔密函说佐久间要归顺武田氏,得立一件大功,他想以此作为礼物献给主公。”
“嗯?佐久间信盛想为武田效力?”内藤修理急切地问道。
“确实如此。”迹部大炊重重地点点头,“函上说,信长的缺点是性子急,一旦发起火来,不骂到满座人都低头不语,决不罢休,一张利嘴曾把佐久间盛骂了个狗血喷头,这话早就听甘利说了。”
“果真如此?织田可是马虎不得的谋略家。”
“说的正是。”大炊用军扇拍拍胸脯,接着道,“对方想立个大功献给主公,我看主公既没必要拒绝,也没必要警惕。我想把佐久间亲笔密函的内容原封不动地宣读一下。”接着,大炊拿出一封书信来,让大家看了看。
“密函是这样写的:今主织田信长,内中极惧武田大军,所谓主动进攻云云,万不可能,且,身边若无丹羽长秀、泷川一益二猛将,必不敢轻举妄动。故,若武 田军队前去攻打,信盛必寻机从里接应,一举破信长大营。信长大营一旦击破,家康败走无疑,以此为礼,献胜赖公,斯时还望笑纳。”
满座听完,鸦雀无声。
“佐久间想投诚?把密函拿来我看看。”胜赖老练地说着,扫了一眼书信,然后卷了起来,夹在腋下,“不管怎么样,决不能指望佐久间叛变,万一他真来投诚,届时再考虑不迟。那么,明天就照原计行动,左翼由山县三郎兵卫昌景率领。”
“遵命。”
“小幡上总介信贞在一旁辅佐。山县之右为左马助信丰,再右即逍遥轩与内藤修理。”
内藤修理悄悄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马场信房,沉默无语。
“右翼是马场信房和真田源太左卫门二位……”
大帐里只有一个干杂活的僧人在转来转去,给烛台添灯油。一连串的命令下去了,却半天没有人回答,胜赖急了,声音和眼神都严厉得像刀子一样,“你们难道想违抗军令?”
武田一方的军情议事一直持续到十九日晚,主战派和反对派之间的微妙气氛,使会议难以作出决议。有的说要看对方怎么出击而定,有的则坚持认为等敌人来了之后再出兵痛击,才是上策。
他们还在争论不休,德川、织田两军的军报却接连不断地传来,对方的军事部署己初露端倪。
听说德川的主力正前往弹正山,并且在山前筑起三重高高的围栏。主战派又众口一词,情绪高涨起来。“佐久间所说果然不假,信长没有前来进攻的勇气。若非如此,他为何进了家康驻扎的茶磨山,还筑起三重栅栏,有筑那么多的吗!”
“如此一来,我方可主动出击,将其一举击溃,即便敌人不出来,我们顶多另想办法而已。”
胜赖从一开始就是主战派,所以,这句话可说是最终说服了反对派。终于,在十九日晚亥时左右,武田一方拿出了最后决议:二十日行动,先在敌人前面布阵, 二十一日拂晓发起总攻。第一支人马为山县的赤备军二千骑。第二支为武田逍遥轩和内藤修理。第三支为小幡上总介信贞。第四支为武田左马助信丰。第五支为马场 信房和真田兄弟。
想打头阵的胜赖最终还是留在了药王寺山,这多多少少也给了反对派们一丝安慰。军事会议结束,众将从胜赖的营帐出来时,时间已经很晚。马场美浓守信房仰望着天上的月亮,等候着后面的山县三郎兵卫。
“山县,你我交情多年,想不到就要分别了。”
“唉!时势如此,还有何方!”
“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先到你的营帐再说吧。”
“要不去我营帐途中的大通寺山,有一个山谷,那里有一处山泉甚好,再细言吧。”
二人说着,从侍卫手中接过缰绳,这时,内藤修理亮、小山田兵卫和原隼人看见二人,也催马赶了过来。
“就这样分手,真有些舍不得。”内藤修理打了一声招呼,三郎兵卫和信房也相视一笑。这次战役,大家都似已作好战死沙场的准备。
信房想起此事,就不住地捶胸顿足:“要守住武田氏这份家业,就得避免如此冒失,我们都劝过主公,都尽力了,可是,既然决议已定,说什么也无济于事。如果再说三道四,后人会笑话我们主公愚蠢,做不了领袖。”
信房见大家愤愤不平,又悲痛道:“唉!牢骚怨气,就不必说了。拿出甲州武士的气概来。只可惜,就这样分别,真是令人不舍。”
小出田兵卫也沉痛不已。不知不觉,五人骑着马并排走到了一起。马场信房心情沉重,一句话也不想说。三郎兵卫终于提议道:“咱们到大通寺山的山谷,以水代酒干一杯,然后再分别吧。”
信房紧贴着三郎兵卫,把马靠了过来。他谨慎地望望四周,加重语气:“山县大人,你得活下去。”
“为什么又提这扫兴之事。”
“万一大败,就请你断后,把主公安全送回甲州。”
山县三郎兵卫轻轻地摇了摇头:“鄙人愚钝,恐不能胜任。”
“你若不承担此任,那就麻烦了。一旦主公看见局势不妙,他也会拼命地杀入敌阵的。”
“马场大人,我看这个活儿你来干吧。既已经决定了,我就得服从军令,身先士卒,不然士气怎么起来?到时胜仗也会变成败仗。不要再说了。”
“无论如何……”
“不行,我不能答应你。否则,我掉脑袋的日子就为期不远了。”
马场信房下了马,唉声叹气,望着时隐时现的月亮,沉默不语。让第一队人马山县三郎兵卫活下来,的确有点勉为其难。如果这样,被任命为第五队首领的自己 就必须为了殿后留下。但是,一旦往甲斐撤退,自己还有没有活下去的勇气,都未可知。难道一名武将一辈子所心仪的主人,就只有一位吗?如真是这样,信玄公逝 时,自己是否也应随之而去?同样追慕信玄的人肯定不少,这样一来,是否对现在的胜赖不义呢?
穿过树丛,绕过岩角,来到大通寺山谷底的时候,已近亥时四刻。月光洒下来,溪面泛起银白色。大家找到一处水洼,跳下马来。
“刚开始一万五对五百,现在变成了一万五对四万。”说话的是原隼人。
“到了这种地步还不撤退,居然还要决战,不自量力!来,干杯。”内藤修理从马背上取下勺子,舀了一勺水,“那么,先由山县开始吧。”
“哦,真是难得。你们看,月亮的影子映到勺子里了。”三郎兵卫笑着喝了一口,然后把勺子递给旁边的马场信房。
信房毕恭毕敬地端着勺子,口中念念有词:“八幡大菩萨,您就看着吧,诸位,我先去了。”
说完喁了一口,递给内藤修理。
内藤什么也没有说,又递给原隼人。
“哦,多么甜的泉水啊,甜得让人无法形容。”原隼人咕咚喝了一口,又递给小山田兵卫。
“哈哈哈……”小山田兵卫却笑了,“就这样死去,大家说的话怎么听起来就像撒谎一样。哈哈……”
不知从哪里传来猫头鹰的叫声,仔细一听,溪流声中还似和着河鹿的低声叹息。
天正三年五月二十一,从黎明时分起,东南风就猛烈地刮着,发白的天空风起云涌。武田军第一队的山县人马,已经前进到左翼最边上的连子桥附近。预料到战 斗可能会在早晨打响,他们早就作好了准备。天刚蒙蒙亮,前面构筑的防马栅栏看上去还不是很清楚。山县的赤备骑兵队的任务就是冲破栅栏,杀进敌人大营。
“该吹进攻的号角了。”三郎兵卫望着前方自言自语。短小精悍的他飞身上马,显得格外威武。
“喂,有敌人到栅栏外面来了,给我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人!”
三郎兵卫有些纳闷。黑洞洞的栅栏露出一丝亮光,有一些黑影在那里晃动,定睛一看,原来是些步兵。
家康的手下有两员猛将,一为大久保忠世,另一为大久保忠佐,这兄弟二人,乃是家康的左膀右臂,打仗的时候,总是这二人中一人开始,另一人收尾。今天在此把守的正是这兄弟二人。由于山县乃武田大军赫赫有名的猛将,所以,兄弟二人丝毫不敢马虎,还没等到天亮,就开始行动。
山县派出的探子还没有回来,只听见对面大久保的人马摩拳擦掌,喊杀声震耳欲聋。“不要轻举妄动。”
三郎兵卫命令道。他独自骑马登上一座小山丘,察看敌情。视野模糊,看不清到底有多少敌人。但是敌人一旦出来,就是天大的好事。若是敌人缩了回去,他无论如何也要踏平栅栏,发现敌人要出来,便可趁机冲上去,杀他个七零八落。
“报!栅栏外的敌人乃是大久保的人马。”
正在这时,突然从后方的鸢巢山方向传来闷雷似的声音,嗵嗵嗵,嗵嗵嗵……像雪崩一样,枪声大作。
“嗬!他妈的!”三郎兵卫勒住战马,骂了一声。这枪声听起来不像是只有五六十支的样子。如果大敌已经摸到了背后,那么后路便被掐断了。
毋庸置疑,这枪声正是酒井左卫门尉忠次率领的火枪奇袭队打响的。忠次率领信长特意配给他的五百火枪手,昨天晚上就已摸到了鸢巢山上。突如其来的震天枪声,使左邻的武田左马助和后面待机的小幡上总介的阵营像炸了锅一样,乱作一团。
山县三郎兵卫勒住马缰,像塑像一样立在那里,一动不动。良久,他大喊一声:“各位注意!”接着像风一样催马跑到阵前。
大战开始。不,不如说是二千名骑兵武士为了踏平大久保的步兵,卷起了一阵狂风。
天渐渐地亮了,战鼓咚咚,号角长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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