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龙争虎斗 第二十三章 筑前旋风(2)
三成脸上的怒色逐渐消退。
“家康的家臣能立一块这样的牌子,你们作为羽柴秀吉的家臣,有什么对策?说!”
“这……”
“若你们束手无策,就是连康政都远远不及的无能之臣。”
“这……”三成直盯着秀吉,“我们心里有对策,方才故意拿给主公看。”
“别以为被骂了,就可胡说八道。”
“区区一个木牌子竟令主公大发雷霆,这让我等深感意外。”
“好,那讲讲你的策略。如果有什么差池,看我怎么拾掇你!”
“大人,请立刻下令,悬赏十万石取神原康政项上人头。”
“哼!我已经说过,我会对此一笑了之。”
“那可不成。大人已被激怒了,这是事实。如此大发雷霆,却是我等从未见过。”
“嗯?”
“康政本来就是为了让您发怒,您真的发怒了。康政可真了不起。因此,大人如果悬赏十万要他的人头,就等于向对方明白无误地发出了一个信号:大人生气了。这就是我们的对策。”
“这么说……我不该掩饰愤怒了?”
“没想到大人竟会如此小肚鸡肠,这让我们万分意外。如大人想发怒,就应该以雷霆万钧之势发出来。可是,大人竟然对带回文告的末安大加斥责,这实令我等甚是失望。”
此话令一旁的大村幽古目瞪口呆。
“你说我训斥了末安?”秀吉的眼神像利箭一样射向三成,“我怎会斥责末安?我只是问他,他拿这个木牌子意欲何为。你休要多嘴。”
三成又往前凑了凑身子。“因此,我才向大人提出悬赏十万,要神原康政的人头。”
“这是末安的见解?”
“这既是一柳的意见,也是我的主意。大人今天发火了。刚才在厅里的时候,我们二人已经商议过了,若大人发火,就把这个建议提出来。”
一柳末安显得有些慌乱。“是……是。”
秀吉见状,不禁冷笑,狂妄的佐吉居然有恃无恐,庇护起末安来。
然而,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竟然令秀吉不再那么愤怒。一个人既无地位,又无背景,若连才能也没有,这人还有何价值?虽说如此,三成似乎太狂傲了,甚至会让人憎恶。他居然能在转瞬之间平息秀吉的情绪,甚至开始劝诫,有些太过了。
二人怒目对峙了一会儿,秀吉突然张开大嘴哈哈笑了。“佐吉。”
“在。”
“你以后可要小心啊,若总是自负如此,迟早要误了你。”
“是……在下一定谨记在心。”
“刚才的事情你应心里有数。你是对的,人当随机应变,就随机应变。虽然你一再声称考虑已久,可是,你能瞒得过我的眼睛?”
“……”
“今天我就不训斥你了。饶是你随机应变,可看在你主意不错的份上,今天我就饶了你。不管怎么说,我秀吉是被激怒了!”
“多谢大人。”
“我既已震怒,自然就当发出雷霆万钧之怒。幽古!”
“在。”冷不丁被秀吉大声一喊,大村幽古不由得一哆嗦。
“纸!笔!”
“是……是。大人又要记什么?”
“神原小平太康政。”
“原小平太康政……”
“无知小子,不辨事理,大放厥词,辱骂筑前,实乃大不敬之奸贼。今若有取其项上人头者,无论敌我,皆赏十万石。羽柴筑前守秀吉。”
“好,全记下了。我看不用修改就是一篇利文。”秀吉并未作答,单是朝着不知所措的一柳末安一声大吼:“末安!”
“在。”末安大声应道。
秀吉直盯着对方,咄咄逼人。“我发怒了,怒气如熊熊烈火。”
“是。”
“你马上把幽古所写记下,立刻四处张贴,河西自不用说,河东德川的鼻子底下也要张贴。”
“难道大人真的要悬赏十万石取康政的脑袋?”
“混账!”
“是,在下该死。”
“你以为秀吉是说笑?你不是说,这是你最好的主意吗?还是你和佐吉商量的结果,还特意把牌子拿来给我看……”
“遵命。”
“池田胜人的眼前要张贴,森武藏守阵营旁边也休要漏掉。这个跟我装糊涂的家伙,居然在我到达之前,故意输给对方。快!明天我就要渡河巡视阵地。到时如不见公告,定然将你等严惩不贷!就不仅仅是三五十个霹雳砸到你们头上了。”
“遵命。告辞。”
一柳末安满脸严肃地走出大帐。秀吉立刻转过身来,对三成道:“你是不是还没有消气啊,佐吉?”
“是……”
“我的雷霆怒火可还没有燃尽啊。你要小心些,还剩下两三百个霹雳呢。”
“在下冒犯了大人,请恕罪。既然大人的怒火还没有发完,那就请大人索性全部发完。狂风暴雨过后,自然就是晴空万里……”
“混账!你以为霹雳是说来就来的?”
“虽然大人嘴上这么说,但可以看得出,大人的眼里已是雨过天晴了。”说着,三成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
秀吉终于忍耐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你不要以为我的火气全消了。记着,下次暴雨还会接踵而至。”
“那么,木曾川就要发大水了。”
“明天一早渡过木曾川。先在犬山城发泄一阵,再到前线巡视。一旦发现有何纰漏,骂他们个狗血喷头。”
“遵命。在下立刻前去准备。”
“且等!”
“是,大人还有何吩咐?”
“哎,我看见你刚站起来时,笑了?”
“请大人恕罪。悬了好久的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大概是有些忘乎所以,便笑了。”
“想笑时,不应躲在人的背后窃笑,而应该像我这样,哈哈哈哈……”
“悉听大人教诲。下次想笑时,在下一定会如此大笑。”
“好,你去吧。”
“在下告辞。”
“且等!”
“莫非大人还有什么烦心事?”
“你这厮,是不是觉得自己太有才了,鼻子嘴巴都冒着才气?好,把秀次叫来。”说罢,秀吉再次转向了幽古。“笔!”
幽古再次执笔,秀吉的外甥秀次被三成叫了进来。秀吉似正在专心思量着什么,单是朝秀次瞥丁一眼,对大村道:“幽古,再为我写一封重要的书函。”
“大人请讲,在下已准备好了。”
“这次书函,实际上是揶揄,但面上却要写成一封像模像样的密函。”
“收信人是……”
“且先别管这些,把书函写完再说。这次就不用完全照我说的写了,没意思。我只说一下大意,记完后你再润色。”
“遵命。请大人先口述大意,我再整理成文稿。”
“好。我料他家康也不是一个不明事理的糊涂虫……”
“大人英明。”
“收信人的名字过一会儿再告诉你。你不用考虑收信人是谁,只管记好大意——若你已知秀吉抵达岐阜,就当作出一些反应才是,至今竟连密使都未派来,究竟所为何事?若照此下去,便休怪秀吉不顾情面,给家康以重重一击了。总之,明日一早,秀吉必渡过河川,与家康较量,看看他到底有多大能耐。若他仍然毫无悔意,无论有何说辞,秀吉也决不会对他客气。在家康的众多老臣之中,深知家康的失策,却不加任何劝阻,以致陷他于天下之大不义者绝非少数。故,望汝深思熟虑,及时劝阻,不可让他在泥潭里愈陷愈深……”
幽古悬腕挥毫,一一记下。“收信人是……”
“石川伯耆守数正。但,你只写‘石数’便可。”
“是。”
“不用刻意那么工整,潦潦草草即可。”
“是,是。”幽古小心翼翼地把砚台往面前挪了挪。而此时秀吉早已转向外甥秀次。
“今年多大?”
“十九了。”
“既已十九了,有些话也可对你说了。你大概也知我没有亲生儿子?”
“知道。”
“一旦舅父掌握了天下,就要从血脉中选出一人来继承家业。你也是我的人选之一。”
“我?”
“怎么,眼珠转个不停,难道你还没有明白?你是我姐姐的孩子,理所当然亦是继承者之一。至于你到底有无继承家业的实力,那全看你此次战事中的表现了。表现得好,你完全可以成为一个掌管天下的大将,如表现不及,就只配做一个两三万石的末等大名,也可能会成为一个身价五六十万石的‘天下人’的重臣。”
“我……”
“哈哈哈……这个我说了不算,要据你自己的能力来定。我方才说了,如表现好,自然就会有好的职位。大展宏图的机会来了,你可要好好表现。”
“遵命。”
“你下去吧,舅父现要考虑天下事了。人生可真是忙碌啊!”
秀吉再次转向了幽古,突然怪叫一声,以双手伸向天空,“让我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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