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诗人与前苏联诗歌的发展(4)
而我又重新创造了大地——
新的,美好的,——
这样的大地,空前无比。
(艾·梅热拉伊蒂斯)
不 少抒情诗人内心深处隐藏着一种忧虑:担心风光优美的农村将会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与发展而同大自然一起遭到彻底破坏,这就导致了他们的许多诗篇的忧伤基调, 乃至流露出“逃离”当今这“混凝土的”、“原子的”20世纪,返回“绿色的”、“松涛回荡的”、“茅屋的”往昔天地的情绪。人的伟大,在于能够根据历史发 展的必然、正义法则和审美规律去改造和创造客观世界,在于在不违反自然规律的前提下去改造和创造自然。对待大自然,不应该持竞争的态度,而应力求同它一 起,共同创造,因为人与大自然的命运是一致的。正因为如此,诗人们以自己的创作而呼吁:再也不能向大自然“索取”了,保护大自然已刻不容缓。
亲爱的大地,黎明的大地,
你是我的爱,也是我的忧虑。
同不朽的你在一起,
或许我也会是不朽的。
(罗·罗日杰斯特文斯基)
谢·维库洛夫在长诗《她决不会说》(1971)中,似乎与“征服大自然”的论调展开了辩论:
如今河流梦见怎样的奇迹,
大概已不难猜出:
水底映出森林,
还有匕首般闪亮的群鱼;
驼鹿在密林中猛穿,勇往直前,
嘴唇滴落着水滴,
白天鹅贴着平静的蓝色水面飞行,
白里泛红的翅膀如浆叶忽闪。
他 的许多诗都体现出人同大自然相处的过程中怎样陶冶了心灵和情操,怎样找到共同的质朴的语言,并以高度的哲学概括表达了出来,如“大自然的独白”、“我是大 自然”、“我是巨匠”、“我是生活的永恒匠人”等等。尤·库兹涅佐夫则力图寻找以混凝土和化纤为特点的“钢铁世纪”的鲜花,寻找大自然给人带来的真正慰藉 与和谐。
在抒写大自然的风景诗中,许多诗人都基于深刻的现实感受与观察,对生活做出了艺术概括。在风景作为形式、心灵作为内容的许多作品 中,读者不仅看到抒情主人公对大自然的柔情、挚爱和眷恋,而且还能发现其精神上的追求与探索,找到它们与叶赛宁风景抒情诗的共性。诗人尼·多里佐说,叶赛 宁不仅进入了俄罗斯文学,而且进入了俄罗斯风景,构成了俄罗斯风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如同河边的垂柳,如同草原上的庄稼,如同俄罗斯美人儿白桦。①近年 来,青年诗人们常常效法叶赛宁,把自己的感情融会在大自然的景色里,从切身的感受和生活体验出发,创作出许多脍炙人口的风景抒情诗。它们有的热情奔放,有 的缠绵悱恻,大多借景抒情,情景交融,明显具有叶赛宁风景抒情诗的风格与格调。
①《青春》,1965年第10期,第69页。
4.故乡、祖国、时代形象的嬗变
从 20年代以来,已过去了半个多世纪。在苏联诗歌领域里,就对故乡挚爱的深度来说,恐怕迄今还没有人能够与叶赛宁相比。叶赛宁把对故乡的挚爱、眷恋上升为对 祖国的爱,对美好时代的憧憬。他曾明确说过,对祖国的爱构成了他全部诗歌创作的基调。然而,由于时代的不同,在后来者的诗歌作品中,故乡、祖国的形象,与 叶赛宁的诗相比,却有了很大的变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又很难加以比较和判断高低。不过两者的继承关系以及发展和演变的过程,还是十分明显的。
叶赛宁以故乡为题材的诗,抒发的是一种坚定的信仰和沉静的爱。
诗 人没有苦心孤诣地在艺术形式上标新立异,而是以其对故乡、土地、人民与祖国的挚爱感情去充实作品的内容。起初,“公路”、“电线杆”对农民的“侵入”曾引 起他的反感。后来,在理性方面他赞成“铁蹄钢马”(火车),但在感情上却真心爱着“红鬃马驹”,同情它徒劳无望的“追赶”。作为一个诗人,他把整个赤子之 心和全部的爱都交给了故乡与祖国。他爱的是宁静的农村,而不是繁华的城市;他眷恋的是祖国,而不是异邦,尽管祖国还很贫穷落后。组诗《波斯抒情》就是叶赛 宁以眷恋故乡、热爱祖国为背景的优秀爱情抒情诗,它使当代苏联诗人在艺术上得到不少启示,把爱情题材的抒情诗推向了更高的境界和更深的层次。例如,拉苏 尔·加姆扎托夫巧妙地用时针和分针的相聚相分比喻男女爱情的忠贞:相聚意味着一个里程的终点,相分乃前进道路上的起点;始终在同一条轨道上,周而复始,不 断前进。这类把热情和冷静、欢娱和忧伤有机地融合在一起,既有象征又富于隐喻,既有抽象感又有运动美的诗篇,是颇具哲理和耐人寻味的。青年诗人们还具体地 从叶赛宁那里借鉴了“故乡乃不朽之象征”这一诗歌形象。阿·日古林、弗·崔宾笔下都有许多这类优秀作品。
在亚·普罗科菲耶夫的诗歌创作中, 故乡与祖国乃是基本主题。诗人早在30年代就以歌颂故乡拉多加湖畔的美好风光而闻名,50和60年代又以突出俄罗斯的雄伟、庄严和永葆青春活力的象征形象 而受到人们的称赞与敬佩。①普罗科菲耶夫在新的时代背景上充实和丰富了叶赛宁式的故乡与祖国形象。
①普罗科菲耶夫的诗集《邀请旅行》(1960)获1962年度列宁奖金。
对 祖国的爱和对时代的沉思,曾使叶赛宁深入地思考革命、领袖和党三者之间的关系。他是较早地采用“大地的船长”和“舵手”这样的形象比喻的诗人之一,在他的 笔下,革命领袖列宁未被神化,他不是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而是革命这艘“航船”的“船长”,全体党员则是“水手”。正是这样一艘历史航船在“舵手”列 宁的指引下驶向了人类从未发现过的“新大陆”——共产主义。诗人在这首具有总体象征意义的诗作里,思索的是祖国、前途、人生和命运,诗的形象、意境和氛围 都紧密地和时代精神相融合。诗人站在时代的峰峦上,俯瞰人类历史的发展,结果,眼前呈现出一个既形象而又具有概括意义的宏伟意象:
历史的航船。诗的旋律开阔舒展,表现了颇有时空幅度的革命内容。
思 念故乡与思念母亲的统一,母亲形象与祖国形象的一致,也是叶赛宁的诗歌特点之一。《母亲的来信》(1924)表达了一个普通农妇对远方游子的绵长思念,对 游子困厄命运的担忧。《茫茫的原野,淡淡的月光……》(1925)一诗则表达了一个由衷盼望祖国繁荣富强的赤子之心愿。
任凭风雪交加,雷雨不停,
我也要谛听那马达的轰鸣,
如今我怎么也不希望
听那老牛破车的吱呀歌声。
在 叶赛宁这首诗的画面中,沁透在阴郁色调中的悲哀和忧伤,正体现出他对祖国的热爱和对历史的思考。长诗《安娜·斯涅金娜》(1925),则通过主人公内心活 动的展示,表现了规模宏大的社会生活内容。从这一意义上来说,它又具有史诗性质,体现出时代的戏剧性矛盾和个人生活的主要冲突,把历史的进程与个人生活的 进程有机地联系了起来。在这首长诗中,叶赛宁叙述了不可思议的、但却是伟大的时代的真实。
如同当年叶赛宁那样,对故乡、对祖国的爱,仿佛促使当代苏联诗人去努力跟上时代的步伐。雅·斯麦利亚科夫在获国家奖金的诗集《俄罗斯的一天》(1966)的开头,便以《历史》这一纲领性的诗篇宣称:
我就像一个穿短袄的孩子,
亲爱的露西,①紧紧地抓住你,
仿佛紧紧抓住祖母的裙裾,
匆匆地跑着,常常跌倒在地。
①指俄罗斯、祖国。
时 代在飞速前进,大地上的一切都日新月异。中小城市的许多古老建筑物也相继被钢筋水泥的高楼大厦所代替,不少破旧不堪的古迹被拆除殆尽。而这就导致了一些抒 情诗人的感伤,产生出缅怀往昔辉煌文化的战况,追念倒下的“柱头雕石”一类的“怀旧”诗。有的批评家认为这反映了某些诗人的“复古”情绪和“美化”历史陈 迹的倾向。与此同时,诗歌中也出现了不少“城乡对立”的诗篇,如奥·德米特里耶夫的《从座座大城市》(1973):
噪音踏着铁脚,
从座座大城市
走向田野和花园的深处,
在馥郁的草垛里休息。
都市的群魔
沿着不锈钢天线跑过,
密林深处的鸟儿
缄默,惊愕。
噪音搅扰了人们的睡梦,
有人对刽子手怒气冲冲:
“我——一个有耳朵的人,
我要安宁,安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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