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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拉卜楞寺

来源: 网络 作者: tangyi 时间: 2014-05-24 阅读:

10月6、7日的下午,8日的早上,我三次进入拉卜楞寺。文稿的题目打算按照惯例命名为”游拉卜楞寺“之类,但在一座信仰之地前冠以”游“或“参观”等字词,大大地不合适,就定为”我在拉卜楞寺“,虽然听着俗浅,至少免了亵渎信仰的嫌疑。

拉卜楞寺人多却也安静。在这烟雾缭绕、诵经声回荡的寺院,我没有被虔诚的信仰缚住思维,一个人一副行囊,尽可以自由地走自由地看,天马行空地想。可以怀疑藏民过分的虔诚是否值得,可以否定藏地建筑不合美学原理,也可以鄙视那些走马观花似乎只为在圣地的青石上留下痕迹的游客……唯有心中积存的疑问非得低下头,虚心地向人请教才可平慰重重疑虑。拉卜楞寺朝拜的信徒很多,但通汉语且可以解答我天真疑问的人很少。不过只要不放弃寻找答案的努力,不断地尝试,也会有不小的收获——我就这样度过了在拉卜楞寺的时光。

一、拉卜楞寺的概况

“labrang”音译“拉卜楞”,藏语意思是“活佛的府邸”。寺庙建在高山脚下大夏河冲出的橄榄形台地上。寺东南的大夏河和寺西北的山脉决定了拉卜楞寺的布局,寺区以西南-东北为轴线分布。不像故宫那样有一圈高大的围墙,拉卜楞寺是开放的。要不是大夏河和高山,游客和朝拜者可以从任何方向进入拉卜楞寺。

寺庙缘起嘉木样活佛。嘉木样生于今夏河,后游学西藏。公元1709年(清康熙四十九年)第一世嘉木样协贝多吉大师应蒙古硕特部黄河南亲王察罕丹津的邀请,从西藏返回祖籍建寺弘法。嘉木样大师于当年夏天来到扎西滩,看见这里山川灵秀、瑞云缭绕,是个建寺的理想地,就在亲王的资助下,于此建寺。拉卜楞寺与亲王府仅隔一条马路,亲王府今日也成信徒朝拜之地。

拉卜楞寺真可谓历经坎坷。喜金刚学院经堂,建于1879年,仿拉萨布达拉宫的南杰扎仓样式修建,1957年失火烧毁。全寺的中枢,可容纳3000僧人诵经的”大经堂”于1985年4月7日失火烧毁。拉卜楞寺除了天灾,也经受人祸——人祸尤甚于天灾!

自从倡导唯物主义的共产主义传播到甘南后,这块佛教信仰圣地显然成了唯物主义信仰躯体中的的毒瘤,拉卜楞寺遭到了极大的破坏。据寺庙建筑师讲,楼高七层的颇章玛绕佛殿在“四清”中被拆除修了电影院,殿里最大的佛像(高24米)于1958年被砸碎炼了钢铁。十年“文革”更是不堪言状,一座座佛殿变成了食品厂、屠宰场。寺门紧闭,僧众四散。寺院建筑仅仅保留原寺院西北一角,约占原寺面积的四分之一,寺址大部分被机关单位占用。据建筑师讲述,如今寺内有着200年以上历史的建筑似乎只有三四座。

当然,房屋毁掉可以仿建。仿建的寺庙虽然丢了沧桑历史该有的魅力却也有沧桑历史的气息,但是传承文明的书籍一旦被毁绝对不可复原,这是历史对人类无知最严重的惩罚。1958年前拉卜楞寺藏书达22.8万余部。自1949年中土大地信仰变更后寺庙藏书损失极为严重。2002年所存经籍仅占原藏书的39.6%,计有6.5万余部,大量珍贵藏书遗失殊为可惜!今存书籍包括医药类、声明类、工艺类、天文历算类、修辞类、书信类、历史类、传记类、全集类和各种佛典。

拉卜楞寺不光是信徒朝拜的圣地,也是藏传佛教佛学研究的圣地。拉卜楞寺是藏传佛教格鲁派六大寺院之一,被世界誉为“世界藏学府”。从和尚口中得知拉卜楞寺现有两千多名僧人,四十多名活佛。活佛就像大学的教授一样,是高尚道德和渊博知识的化身(不光是佛学,还有医学、天文地理、工程建造等),是衡量寺院价值的重要软实力。

到了诵经的时候,古寺内依然回荡着朗朗诵经之声。但缺失了书籍、动荡了信仰之后的诵经声,在释迦听来是否还和千年之前的诵经声一样悦耳,就不得而知了。

二、拉卜楞寺的见闻

拉卜楞寺的正面在西南面,从寺东北开始的、围绕拉卜楞寺半圈的经筒长廊一直延伸到这里。信徒们念念有词,有的手里拿着佛珠,有的摇着经论,急匆匆地转动经桶,绕行拉卜楞寺。我加入绕行的队伍,顺时针绕行拉卜楞寺。

我始终没弄明白藏人为什么那么喜欢“转”:转山、转经桶、转经轮,绕着整个寺院转,也绕着某个佛殿转,走着转、趴着转。总之藏人总是因为“转”而匆匆。“转”的人群中有拄着拐杖的老人,有撑着双拐的残疾人,有来自草原穿着厚重的脏兮兮的牧民,有来自城市穿着西服或裙子的市民,有穿着校服的学生。幼年的孩子被系在妈妈的背上,体弱的老人手扶在子女的臂上。有人转动经桶匆匆走过,有人起来又趴下用身体丈量土体。

寺区由一个个四合院组成。有些是供佛的大殿,有些是诵经堂,有些是活佛和和尚的住处。佛殿的某一角常常会有白色藏塔状的炉子,里面燃烧着信徒带来的柏树枝和青稞麦粒。也燃烧着少量的水果,我看到的有桔子和苹果。有时候风向不利于浓烟飘散,使得佛殿院内布满呛人的烟味。我很不习惯这种烟味被熏得头晕。在诵经的时候,经堂的大门外乱七八糟扔着和尚的长筒靴。站在闭着的经堂门口可以听见里面低沉的诵经声。和尚住宿的院子门洞外侧靠右边一人高的地方常常会有一个巴掌大的窟窿,插着柏树枝或塞进一包青稞面制品。

寺院随处可见走累了坐下来休息的朝拜者。他们嚼着自带的食物。其中有些人肯定是外地来的,不知道他们晚上怎么休息。问一个藏族老人来此朝拜的外地人晚上如何住宿,她很惊讶的回答说她没碰见过来朝拜的外地人——听到她的话我比她更惊讶。后来也没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估计是住帐篷(但没看见寺区或附近有帐篷)。寺区有很一座很干净、装修很好的厕所,免费使用,可有些藏民还是习惯随地解决。以前听说藏族女人蹲在地上遮着藏袍就撒尿,这回亲眼见了。不管感情上多么讨厌这种粗陋的习惯,但若想到他们并不来自拥挤的城市而是常年生活在渺无人烟的草原,理智上还是可以接受的。

寺庙建筑很特别。除了常见的木材,主要建材还有青石、边麻和红土。青石用于垒墙,铺设室外地面,覆盖屋顶。边麻是一种高原灌木,可以长到40多厘米。将割来的边麻根部在煮沸的红土泥汤里蘸过晒干,就可以建屋了。红土泥汤除了蘸边麻,还用来涂墙。将红土泥汤从青石垒砌的外墙面顶部倾倒,泥汤顺着墙面流到墙底部,一方面给青石上色,将墙面涂成红色,一方面也填充了青石墙缝。

佛殿屋墙厚度可达1.3米,用青石垒砌,石间不用灰浆。墙顶部都会有边麻,高一米左右,具有减震和透气功能,也减轻了房屋重量。有人参观完布达拉宫后说布达拉宫用柴禾建造。我没到过布达拉宫,猜他说的柴禾应该是边麻。窗子窄而狭长,很不利于采光。窗洞和门洞外侧左右两边饰成黑色梯形状。殿内一楼由木柱承重,跟汉族“墙倒屋不塌”一样,不同的是二三楼墙体承重。屋顶梁上均匀摆方木椽,间隔15厘米左右;方木椽上面再摆密密的圆木椽。内墙面和地面全部用木板本色装饰,讲究“外不露木、内不露石”。上下楼层也全部是木梯。佛殿屋顶有藏家传统的平顶的,也有从汉族流传去的重檐叠拱的“大屋顶”——屋脊甚至会有汉族传统的“龙生九子”之避火兽、排水兽等。


在佛殿的某一角,供活佛休息的隔间内,一般会有厕所。从屋外看,厕所的墙体凸出主墙,截面大约为1-2平米。厕所只在二层有,没有下水道,二楼拉屎跌落七八米直接掉到与一楼隔开的封闭的地面。听去过布达拉宫的人说寺庙内的蹲厕很深,几乎是站在悬崖边拉屎。我不敢确信他说的是不是这种厕所。殿内的厕所只有活佛才可以使用,活佛们也一般不用,所以没有臭味。

佛殿内活佛休息的区域都是禁止参观的,一般的和尚也不准进入活佛休息的大殿隔间。我有幸进入一座正在改建的历经207年的佛殿,不顾管理人员的劝阻看了个遍,然后还死缠烂打向建筑师询问建材的类别、建筑的原理、以及各个隔间的功用。被我的热诚打动,本要发作的建筑师微笑着解答了我所有的疑问。

三、拉卜楞寺的交谈

来到这里我有很多疑问。藏族,语言学研究的人种划分认为汉族最亲近的民族,到底同我“亲”在哪里?大乘佛教与小乘佛教有何差别?凭什么路边的广告牌上标识这里为“东方梵蒂冈”?藏民们为何如此虔诚的信仰着佛教?为什么藏地建筑要用边麻?为什么房屋的窗子和门要饰成梯形?……

1、大学毕业的公务员

好多的问题不知道该向谁请教。不管藏民还是喇嘛,没有几个能用汉语自由交流的,能够说汉语并可以解答疑问的就更是难找。既然来了,就不怕碰壁,不管是普通藏民还是喇嘛,只要碰见就问。有的摇头表示听不懂,有的能听懂但是无法解答问题。

来到白伞盖佛殿时遇到两个年轻的姑娘,没有穿藏服而是一身运动服,猜测她们会说汉语,就上前请教。没想到她们也不大懂汉语。其中一个指了指紧跟在我们后面的一位长发、戴着耳机的年轻人,示意我问他。年轻人看见我们在看他,就取下耳机,问啥事。我赶紧表达意愿,他很愉快地表示愿意交流。

接下来的聊天中得知他31岁,2005年西北民族大学计算机系毕业,是甘南藏族自治州的公务员。他自如地运用汉语,称我为“内地人”。他对藏族历史和大乘佛教(即藏传佛教)有着极大的兴趣,积累了丰厚的知识。能碰到他真是谢天谢地了。

先问他藏地房屋的窗和门为什么要饰成梯形?为什么藏族人对佛教的信仰如此虔诚?他都不能回答。我试着给出我的思考结果,认为藏族人信仰的虔诚是迫于自然环境的艰苦。藏族人生活在环境极其险恶的青藏高原,生活中随时随地面临着不确定性。虽然佛教是印度传入的,但不管精神的还是物质的,每一种外来的东西都得经过当地自然环境塑形,所以藏地有了如此虔诚的信仰。为了进一步说明我的观点,还举例说苏美尔人的消极悲观和古埃及人的积极乐观就是自然环境给民族精神塑形的明证。

但他丝毫不受这些例子的影响,认为我的解释暗含藏民软弱的成分,开始带着反驳的意味讲述辉煌的吐蕃帝国,以证明藏族人勇敢和智慧的禀赋。对于藏族的历史,除了松赞干布和文成公主,以及万恶的农奴制度,其他一无所知(经过“唯物主义”的过滤,我们这几代人除了知道共产主义的“好”和非共产主义的“坏”,还能知道什么呢?),这回从他那里学了不少。

他说吐蕃原来是并立于唐朝的大帝国。正是因为双方都很强大,大唐和吐蕃都认识到一旦开战,必是两败俱伤,所以大唐采取了和亲政策。和亲之后吐蕃停止向东扩张,开始向西南扩张,攻击印度,取得辉煌战果。但穆圣的阿拉伯帝国同期崛起,并向东扩张到了阿富汗,与东方的吐蕃帝国狭路相逢。双方在阿富汗激战,20万吐蕃军队全军覆没,但也赢得了阿拉伯人的尊重。从此阿拉伯停止东进,吐蕃也无力向西扩张。吐蕃帝国与阿拉伯帝国发生过激战并赢得尊重的明证是12名伊斯兰教的圣人中有一名是藏族人——这与我们的教科书中解释阿拉伯帝国停止向东扩张的原因完全不一样。我们的历史说阻止阿拉伯帝国东进的一是险峻的喜马拉雅山系,二是内部政治斗争。

吐蕃帝国昌盛的另一些有力证据则是当今一些地区的奇怪地名,比如说因石窟而世界有名的“敦煌”。在汉语里“敦煌”二字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敦煌”原本是吐蕃帝国的领土,“敦煌”音译自藏语,意思是“千户侯”。就是说,敦煌曾经是吐蕃帝国一名千户侯的分封之地。回到洛阳我查找“敦煌”的汉语意思,确实没有任何权威的解释,都是些牵强附会的瞎诌。甘肃的“古浪”和“张掖”也是音译,前者意为“黄羊沟”,后者意为“野牦牛的故乡”。然而我们的历史里对于“张掖”有另一种解释,说当年霍去病打败匈奴之后命名为“张掖”,是抬起胳膊露出腋下,张弓射箭之意,是在宣示大汉的武功。但“掖“与”腋“的差别,也昭示着这种解释的模糊性。

丰富的知识丝毫不影响他信仰的虔诚。我们交谈两个多小时,始终在绕行周长不足50米的白伞盖佛殿。找到他很不容易,为了解除疑问,一直陪他绕行。佛殿在高山下,东南角有座白色“塔炉”。断断续续前来朝圣的信徒不断添进柏树枝和青稞,通风不畅的佛殿周围始终笼罩着浓烟,我被熏得头晕恶心。佛殿周围的路也很不平坦,到处是没有铺平的大块青石,几乎像乱石岗。绕行了一个多小时,问他能不能歇歇,他说不行。理由是活佛说他今年有“劫”,而白伞盖佛度“劫”,他特地从合作来到拉卜楞寺,租住旅店来朝拜。没办法,只好继续陪着他绕行。等过了近三个小时,到他决定坐下来抽烟休息时,我累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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