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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章佛口蛇心(2)

江小楼只是平淡道:“国色天香楼是什么地方,梁大人又是何等身份,很多消息不用打听就会自动传到我的耳朵里。严大人有空想这个消息从何流一出,不如好好想想若是将来梁庆向你翻旧账,你该怎么办才好。”

严凤雅脸色刷地一下白了,而这时候江小楼面上的笑容缓缓退去,露出丝丝嘲讽。

这个丫头,一举手一投足风情潋滟,看起来温柔婉约,特别容易让男人沉溺,实际上却是步步紧一逼一,犹如荷塘里的水草,不经意之间便会缠死你的脖子。

佛口蛇心的女人他见得多了,却极少见过这种风姿卓绝的。

那一双美丽的眸子,让你无论如何恨不起来。

那些沉积的怒火,一点点被强压下去。他终于看出江小楼是在故意激怒他,或者说她早已预料到了他的反应,正在试图引他入圈套。越是愤怒的时候越是要忍住,他要看看这个女人到底要干什么!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可那又如何,以为仅凭这一点就能挑一拨我和大人之间的关系吗?痴心妄想!”他毫不留情地说道,用的是十足轻蔑的语气。

江小楼的面容柔美温顺,黝一黑眸子看似清澈,实则深不见底:“我只是在提醒你,好好想清楚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做。”

傅朝宣走到门口的时候,恰好听到严凤雅在愤怒地咆哮:“你这个狡猾的女人,不要再胡说八道了,我要命人勒断你的脖子!”

他脸色一沉,悄悄借着虚掩的门向内望去。

严凤雅面上满是难堪,却没了刚才的鼎盛之气,不过颓废地坐在椅子上,神情不振。

江小楼道:“严大人,是一辈子做一条狗,还是爬上去做人上人,全在你一念之间。”

严凤雅顿时暴怒,猛地扭头瞪着她。

这一刻,傅朝宣绝对不怀疑,若是有可能他一定会扑上来掐住江小楼的脖子。可最终,严凤雅不过只是瞪着,并没有动手的意思。

他轻轻吁了一口气,想要悄悄向江小楼使个眼色,示意她不要一操一之过急,严凤雅一逼一迫不得。

江小楼却并没有看他的方向,只是毫无退缩之意地望着严凤雅:“我听人说,大人原本叫严昌盛,这也是个好名字,为何要改名呢?”

严凤雅不吭声,只是冷冷地盯着江小楼。

屋子里的空气一瞬间凝滞,傅朝宣一直试图引起江小楼的注意,她却置若罔闻。

整个房间里,只听到她婉约柔和的嗓音:“凤凰乃是百鸟之王,一飞冲天之物,而雅这个字,当然更是意境深远。雅一操一是指乐曲高雅一精一妙;雅篇是优美的篇章;雅量高致是说人气度不凡,情趣高尚;雅人深致是说风雅的人自然有深远的意趣……你瞧,不管是用在哪里,都是高尚言辞,这不正是贴合了大人的心境么?”

明明有名字,却偏偏要和凤凰、雅扯上关系,这一方面说明严昌盛对于高贵地位的向往;另一方面则从反面向江小楼展现出他深刻的自卑。若非对于低下的出身耿耿于怀,他何至于连名字都改了,又何至于说起江小楼出身商户的时候那般愤愤。在他看来,大抵是觉得江家这样的富豪比他还要更卑贱一些的……

可笑的想法,可笑的人,但用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却十分有效。

严凤雅充满狐疑地盯着对方,面色一陰一晴不定。

“大人不妨扪心自问,梁庆如此喜怒无常,又能对你有多少信任,将来若有一日他想起旧账,只怕大人会沦落到比我还惨的地步。”

严凤雅含怒的眸子一下子有些畏惧。

“大丈夫为建功立业,虽至亲亦忍绝,纵为恶亦不让,可以置伦常于不顾,也可以置良心于不顾。只要有利于自己的地位,又有什么不可以干的?大人你才华高绝,聪敏果敢,论手段论魄力又有哪里不如梁庆?不过是机遇罢了,全是因为大人没有碰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江小楼声音平淡轻缓。

严凤雅望着她,似乎呆住了,眸子里渐渐燃起一丝莫名的火焰。

“大人这样尽心尽力的辅佐梁庆,可在他眼中,大人连狗都不如,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简直是直接把你的一片热忱放在地上践踏,我真是替大人您不值!”江小楼惋惜地叹了口气。

傅朝宣看着江小楼,不由也跟着愣住了。

若论起罗织罪名、角谋斗智、构人以罪、兼且整人治人,梁庆绝对是个中高手,但他绝对想不到,就在他养病的时候,已经有人如法炮制,甚至更高一筹!

严凤雅的神色变幻不定,显然正陷入激烈的思想斗争。他当然知道江小楼说这番话是不怀好意,但他更清楚对方说得没错,梁庆是一个小人,今后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想起自己曾经的不敬,到时候真是有嘴没处说。再者,自己跟着他这么多年,好容易才爬上一个少尹的位置,但今后想要晋升,除非梁庆先上去……可眼下看来,这种机会实在是凤毛麟角,自己少有升迁可能。

一辈子这样仰人鼻息,不是太痛苦,而是生不如死。

他拼了命往上爬,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彻底摆脱低贱的出身,如果能够当上京兆尹,取梁庆而代之,他改变的就不仅仅是个人的仕途,而是整个家族的命运。

有了这样的诱一惑,哪怕明知道江小楼给他挖了一个陷阱,他也会跳得义无反顾。

这两日代行京兆尹职权,他早已尝到了甜头,若是能长久占据这个位置,那他真会达到人生最高峰!越想越是兴奋,几乎一时几乎压过了心头对梁庆长年积累的害怕。

江小楼一直在轻巧地观察着对方的神情,他的眉头慢慢舒展开,眼神也变得野心勃勃——

“人生在世,就要敢于向上攀登,若是大人畏首畏尾,战战兢兢,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建树。”她加了一把柴,语气似春风般轻柔,“当然,如果是过去,梁庆一手牢牢把握权力,大人贸然行动只怕得不偿失,毕竟在京城中他的人脉更广,支持他的人也更多。可现在情况不同了,听说梁大人卧病在床,他可是个极为顽强的人,通常情况下他绝对不会将权力交给别人的……所以我想,他一定是得了很重的病,大人若是有心,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这样温柔的语气,却如一把利剑,一下子刺中了严凤雅的心脏。

他浑身一阵颤一抖,想要站起来,却是双一腿打软,浑身无力。

最好的机会,最好的机会,这一辈子他可能就只有一次机会。

梁庆得了麻风病,这件事一旦传扬出去,他立刻就要卸任,那就是自己最好的机会!

这是老天爷知道他日日夜夜都在期盼着向上攀爬,给他的恩赐!

他心头一阵哆嗦,然而看到江小楼清亮的眼神,猛然惊醒过来,厉声道:“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江小楼笑了,神色是那样理所当然:“大人,你可别忘了,梁庆不但杀了我大哥,还将我抓入牢中百般折磨,我当然不会站在他那一边。”

她不会站在梁庆一边,也未必会站在严凤雅一边,只是这一点,当时的严凤雅压根没有察觉到。

敏锐、狡猾、温柔可一爱一的江小楼,不动声色之间就说动了梁庆身边的头号帮手,这种本事太令人惊奇了,傅朝宣眼睛都转不开。只不过,他早已被江小楼的神采飞扬迷惑,压根想不到她背后还有深意。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严凤雅不是傻子,他冷静下来以后,故作漠然地问。

江小楼面上笑意清淡:“大人,你我非亲非故,你不需要相信我,只要知道我比你更憎恨梁庆,日日夜夜都在等着他的下场就好。他若死,我开心,你开心,大家都开心,又有什么不好?”

“哼,你说得倒容易,他可是京兆尹,不是小猫小狗,说死就死!”严凤雅当然知道江小楼对梁庆的愤恨犹在自己之上,此刻不禁下意识地道。说完了这一句,他立刻意识到自己错了,对梁庆之死表现的这样在意,分明就是承认了自己的心思。

他不想被江小楼捏住把一柄一,这太危险!

心念急转,他早已起了杀心,眼眸似野兽暴怒时的凶残:“有时候,知道的太多,不是好事!”

江小楼笑意倏然敛去,眸子里面顿现锋利,身上也多出一丝凛然之气,冷酷漫天盖地,扑面而来:“大人若是杀了我,再无成功可能,严氏一门,永无出头之日!”

不知是被这股突然的杀伐之气笼罩,还是一时无法接受眼前这个与刚才判若两人的江小楼,严凤雅一下子镇住。

江小楼的声音亦如寒铁:“大人,梁庆为官多年,实力雄厚,绝非你一个人光靠着野心可以扳倒。今日我在此断言,若无我,事必败!”

严凤雅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牙齿有些隐隐发一抖。

这些年来落在他手中的女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狠毒有之、狡诈有之、凶残有之,但那些女人加在一起都比不上江小楼,她不光聪明,而且善断,竟然瞬间看穿了他的心思。是,他太想要爬上那个位置,有一丝可能的助力都不会轻易放过。更何况,不管江小楼有什么目的,人都还在他的手上,他不会有半点吃亏。相反,如果现在杀死这个女子,紫衣侯那里交待不了不说,若她真的有方法帮他呢?

虽然心头隐隐有了一个如何成事的方法,但现在并不成熟,他还需要更多的主意。

一个共同的敌人,足可以让他对江小楼另眼看待。

想了半天,他暴怒之色退去,慢慢被犹豫所取代:“你真的有信心,不会中途出什么岔子?”

江小楼看出他的色厉内荏,却并不当面戳一穿,褪去刚才的冷凝,和颜悦色地道:“大人,万事万物只要你肯下苦功,没有什么得不到的。你若是求不得,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你的愿望不够强烈。不管他再强悍都好,总有弱点可循,只要抓住有利时机,给予那弱点猛烈一击,自然水到渠成。当然,机遇是可遇而不可求,真的到了,你就得好好把握!”

严凤雅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一会儿看看江小楼,一会儿又满脸踌躇不安。

他觉得江小楼一定在打什么主意,但那又如何,只要能打倒梁庆,他极有可能取而代之,管江小楼动什么心思,与他毫无相干!

傅朝宣感觉到严凤雅内心的激烈斗争,但此刻的临门一脚必须成功——否则就会功亏一篑!

严凤雅陡然停住步子,回过头来一陰一冷地盯着江小楼:“不行,太冒险了!”

傅朝宣的心一下子沉入了谷底。

完了!

江小楼却不急不缓:“大人听说过赌石么?”

翡翠在开采出来时,有一层风化皮包一皮一皮裹一着,无法知道其内的好坏,须切割后方能知道究竟。赌石如赌命,赌石人凭着自己的经验,依据皮壳上的表现,反复进行猜测和判断,估算出价格。买回来一刀剖开,里边如果色好水足,顿时价值连城成为巨富,也有可能里边无色无水,瞬间变得一文不值,这就是赌石的风险。

“一刀涨,一刀跌,一块石头可能使人暴富,也可能使人一夜之间倾家荡产。赌赢了,十倍百倍的赚,一夜之间成为富翁;赌输了,一切都输尽赔光,一无所有。这是最疯狂、最刺激、最残酷的勇敢者游戏!”

解石刀一闪而逝,切开的不只是石头,还有人心。

“严大人,身为赌石的人,一要有挑战一精一神,二要胆色过人,第三是要有丰富的经验和实力——并非人人都能做到。”

傅朝宣看着严凤雅的脸一点点涨红,眼睛里强光暴起,显然被江小楼说得心动神摇。

江小楼却是不动声色,甜美一笑道:“一旦开出玉,价钱就会千倍百倍的疯涨。人生也是这样,无常却又有常可循!只有真正懂得把握机会,有实力、有魄力的人才能取得成功。老天给了你这样的机会,却因为畏惧而放过了,只能接受十赌九输的结局!”

江小楼的身上有一种非凡的力量,坚强的意志和不屈不挠的一精一神,并且她会用超人的毅力和果敢把它们坚持到底。

而严凤雅刚开始气势汹汹,开声夺人,最后变得溃不成军,一败涂地。

这一幕,如同两军短兵相接,刀槍相击,委实太过一精一彩,以至于傅朝宣都屏住了呼吸。

江小楼不骄不躁神态自若,清湛眼眸目光灼灼:“你觉得,这一块石头开出来,会是玉,还是石?”

啪地一声,傅朝宣分明听见严凤雅神经断裂的声音。

严凤雅眼眸通红,已然下了决心:“好,说得好!”

傅朝宣刚刚松了一口气,严凤雅却立刻又道:“不过,光是这个还不够,并不能让我相信你的诚意,我要江家的财产!”

傅朝宣一愣,立刻涌起满腔愤怒,严凤雅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官僚,这就是官僚的丑恶嘴脸!

明明除掉梁庆他获利最大,可现在却装作吃亏的模样向江小楼讨要好处,简直是匪夷所思!

“大人,江家的确有财产。”江小楼轻言细语,恍若不觉对方的狼子野心,“原本我想过,若是我死了,情愿将这些财产的藏身之处永埋地下,也绝对不会告知梁庆,可我与大人之间却不同,我们没有血海深仇,钱与其被梁庆夺走,不如交给大人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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