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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章自食恶果(2)

伍淳风鼻吸口呼九次,随后一把托起桌上的香炉,在香炉中把黄符焚化,骤然一声呵斥道:“尘归尘、土归土,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一切鬼魂灰飞烟灭!”顿时间,一炉子香灰整个泼向谢香。谢香“啊”惨叫了一声,满头、满脸、满身都是香灰,她不停地咳嗽着,简直是气急败坏,怒到极致:“伍淳风,你眼睛瞎了吗,看清楚我是谁!”

而伍淳风却压根就没有理睬她,他眉头一扬,手中熟练地结起一个法咒,只见到原本桌子上的鸡血开始剧烈抖动,咕噜咕噜不停冒泡,拼命地像是要从碗里面跳出来。他手下不停,拿起桌上的鸡血,一扬手向谢香泼了过去。这一碗浓一稠黏一腻的鸡血立刻劈头盖脸地撒在了谢香白皙如玉的面孔上,她大声惨叫不已,睫毛上、头发上都变得血红一片,样子极为可怖。伍淳风手持摇铃在众人面前又摇又晃,喷水、撒香灰、泼鸡血又一一重复了三遍,谢香高声怒斥着,不停地惨叫着,她想要躲开,可是那两个小道士却死死扣住她,让她无法挣扎。

顷刻之间,她已满身是水和鸡血,脸上早已经被烂乎乎的血块涂抹的看不清原来的模样。

谢月见状不好,大声道:“快放了三小一姐,你们住手!快住手!你们这些人瞎了吗,还不快去救下她!”

谁也没敢动,大家都被这阵势吓得呆住了,哪怕是素来胆大的谢春,此刻也是目瞪口呆。

王宝珍闻讯赶来,远远就看到谢香浑身狼狈,大声惨叫。她惊得魂飞魄散,快步进了院子,大声道:“道长!你这是在做什么?”

在场的气氛像是一场严肃的闹剧,人人参与、人人震惊,压根就没有人理会王宝珍。而在这个时候,谢香已是满身狼狈,她呛得不停咳嗽,又是满脸鼻涕眼泪,原本那气焰嚣张的模样早已烟消云散了。

王宝珍一个眼色,四五名仆妇一起冲上去拦住,两名小道士都看向伍淳风。

伍淳风点头:“好,可以将她放下来了。”小道士这才松手,谢香一下子匍匐在地上,满面涕泪,狼狈至极。王宝珍这才快步过来,想要搀扶却压根下不去手,只能厉声吩咐身边两个婢女道:“还不快去把三小一姐扶起来!”

婢女对视一眼,上去硬将谢香搀了起来,谢香满身被香灰和狗血弄得一塌糊涂,身一子都软一绵绵的,她见到王宝珍来了,不由失声大哭起来:“姨一娘一,你可要为我做主,那个道士他压根就是个——”她话说了一半就戛然而止,随即猛然转头看向伍淳风。不,不对,不能说!如果从自己嘴巴里说出对方是个骗子的事实,那一切就都会被揭穿。

谢香胸膛里的火和怒互相攀附着,几乎要把自己烧起来,她看向了站在走廊上的江小楼,对方的脸上是一派温柔的笑意,眼底波澜不兴。

谢香不禁咬牙,如果此刻她要求王宝珍替自己作主,将这伍淳风审问一遍,伍淳风很可能会说出自己收买他要赶走江小楼的事,到时候事情就大大不妙了!谢香不是蠢人,她在极短的时间内早已经想清楚了,只是心头那一股愤恨之气压不下,脸色忽青忽白,变得十分狰狞。

整个院子里寂静的几乎连呼吸都不闻,就在僵持之间,伍淳风大步走上前来,对着王宝珍道:“这院子里的鬼魂我已经驱逐干净了,从此之后再也不会有冤鬼作祟。至于三小一姐,刚才那鬼魂被我一逼一出来,一时逃不出去,就附在了她身上,好在我一番作法才救了小一姐的一性一命,终究得罪了。”

王宝珍闻言,不由看向谢香,露出征询的神情。

现在不能发作,一定要忍住,谢香忍着忍着几乎把牙齿咬出一血来,浑身发一颤,好半晌才沙哑着嗓子开口道:“就在刚才我还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神志不清,幸好道长及时伸出援手,否则我真有一性一命之忧。”说到这里,她几乎把伍淳风恨到了骨子里。

伍淳风则满面虚怀若谷,压根就没有丝毫心虚之意,如果今天他按照谢香所说的做,等于彻底得罪了江小楼。谢香固然不好惹,可江小楼却是个女疯子,什么事情都办得出来,他当然会自己衡量。

谢香胸口不住起伏,发髻上的钗环轻微抖动着,像是在强忍怒气。走的时候,偏巧身一子发软,竟然在门槛上不小心绊了一跤,整个人狼狈地趴在了地上,引起了身后的婢女、一妈一妈一们一阵窃笑。谢香又急又怒,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可是却没有法子,只能怒喝一声:“还不扶我起来!”随后便在婢女的搀扶下,急匆匆地回去了。

等到平静的院子恢复如常,郦雪凝才忍不住笑出声:“小楼,你这样做也实在是太缺德了。”

江小楼嫣然一笑:“对付非常之人,自然要用非常手段,我只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罢了,并没有过度的为难她。她若是识趣,从今往后就不要再来招惹我,否则的话,下一回就不会这样简单了。”

郦雪凝唇际是浅淡温柔的笑容:“只怕她不会那么容易死心。”

江小楼眼睛眨了眨,笑容含一着明亮的光辉:“雪凝你也太过多虑了,我既然敢这样做就不怕她来报复。相反我正闲得恨,巴不得有人来给我练练手。”

郦雪凝不由不佩服江小楼,虽然谢连城将此事交给了她全权处理,但她不可以下手太重,这样会伤了谢家人的心,也不可以下手太轻,那样对谢香没有丝毫的警示作用。今天谢香在众人面前丢一了大脸,却又不得不承认伍淳风是一个有高深道法的人,想必憋了一肚子火,没有什么能让一个装神弄鬼的人自食恶果更有意思了。

谢连城正在他的书房里看帐本,怀安快步走了进来,绘生绘色地将画楼里发生的一切说了一遍。谢连城手中的帐本一顿,疏朗的光线下,他的眼睛发出幽谭般的光泽:“三妹妹就这样算了吗?”

“是,三小一姐满身都是鸡血,还不停的说道长是如何灵验,那模样别提多可笑了!奴才在谢府这么多年,素来看见三小一姐春风得意、嚣张跋扈的模样,还从来没有见到她如此狼狈,真是……真是笑的人牙都掉光了!”他这样说完,猛然意识到自己失言,立刻住了口,悄悄看向了谢连城。

事实上这个家中喜欢谢香的人并不多,因为她对下人十分的刻薄,而对于家里的其他主人,她却是用尽了一切的方法去谄媚。这样一个人根本得不到众人真心的尊敬和一爱一护,所以怀安不自觉就把心里话都倒豆子一般说全乎了。

谢连城并没有生气,他眼中的光彩骤起,潋滟着深深的笑意:“三妹这种个一性一,如果再不教训一下,迟早要闯出大祸来,如今让她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对她是好事。”

怀安悄悄松了一口气,又小声地道:“大少爷,四小一姐从早上一直站到现在了,您真的不见她吗?”

谢连城看了一下屋子里的沙漏,谢瑜从早上一直站到现在,已经足足站了两个时辰。此刻一陽一光直直照在院子里,想必她已经站不住了。他又翻开了一页账本:“去请四小一姐进来吧。”

怀安出去吩咐了一声,便立刻回转来替谢连城研磨,眼睛还滴溜溜的转着。谢连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抬眸道:“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怀安笑道:“奴才是替大少爷开心。”

谢连城清俊的容颜浮现起一丝惊讶:“我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吗?”

怀安忍不住道:“自从江小一姐来到咱们府上,大少爷的心情似乎很好。”

谢连城英挺的轮廓半明半暗,目光瞬间变得冷淡:“若是再让我听到你说这样混帐的话,就收拾铺盖卷回家去吧。”

怀安没想到一句话惹怒了大少爷,连声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话音刚落,就见到门外迈进一只脚来,绣着清雅荷叶的绣鞋,雪青色的罗裙,谢瑜从一陽一光里走了进来。

她是被丫鬟扶进来的,摇摇晃晃眼神恍惚,脸孔有一种类似于瓷器一般半透明的色彩。

谢连城只是坐着,目光平静无波地望向他。

她走到屋中,突然推开了丫鬟,冷声道:“出去!”丫鬟不敢多言,悄悄退了下去。她自己一步步向谢连城走来,待走到他跟前的时候,她忽然笔直地跪倒下去。

怀安吓了一跳,震惊地转头看向谢连城。

谢瑜半边身一体攀上他的膝,纤长的脖子如同一只垂死的天鹅,悲哀地说着:“大哥,我错了!请你原谅我!”她这样说话的时候,宽大的袖轻轻滑落在手肘之上,露出雪白的一段肌肤。

目光皎洁如月,身躯绵一软如蛇,一个往日里十分清高冷艳的女子,此刻露出如此楚楚可怜的神情,换了任何一个人都难免会动摇。

他不喜欢这样匍匐在地,作出悲伤姿态的女子,不论这种姿态是真是假,他都不喜。谢连城在眼波深处划过一道不耐,目光虽然温和却有几丝冰凉,谢瑜被那目光看的心头一震,连忙低声道:“大哥,我是一个可怜的女孩子,自幼失去母亲,是父亲将我送到谢家抚养长大。在我的心中,世上最重要的人就是大哥你——现在人人都说是我指使顾一妈一妈一杀了陌儿,我心里真的是很难受,更怕你信了这种无稽之谈。大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是知道我的,我怎么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求你信我,我真的没有这样做啊——”她一边哭,一边把脸埋在他膝盖上,又伸出一只手仅仅抓住他的袖口,握的那么紧,紧到连自己的身一体都微微发起抖来。

谢连城看着她,此刻他真的很难想象原本那个活泼可一爱一的四小一姐为何会变成一个这样的人。顾一妈一妈一和陌儿又有何仇怨,若非是她的指令,顾一妈一妈一为什么要这样做。口口声声承认自己错了,事实上压根就是在推脱过错,这样的谢瑜真的是他疼一爱一的妹妹吗?他想了想,将谢瑜拖了起来,声音却比刚才冷漠了几分,眸光如雪:“四妹,世上对你最好的人是父亲,你却说我才是最重要的,这是不恰当而且不合礼的。我希望,从今天开始你能够好好想想大哥那样做的理由。”

谢瑜望着他,看见谢连城那两汪潭水似的眼睛里几乎能够倒影出自己的面容,却完全像是看不见她的楚楚可怜,实在是压抑不住怒气和酸意:“大哥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你为什么相信江小楼,她又算是什么?”

她的话没有说完,谢连城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那双暗黑的眸子中,失望一闪而过,口中冷淡道:“我们每一个人都会不由自主犯错,可是如果犯错了却还是认识不到,一心把自己的错误怪罪在别人的身上。这样的人,怎么值得他人原谅?”

怀安被骇的噤若寒蝉,谢连城眉宇间神色宛如出了鞘的刀剑,这样的大少爷是极为少见的。

谢瑜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神色哀婉凄绝到了极致:“大哥,江小楼才和你相处多久,为什么连你都要这样护着她?咱们之间这么多年的情分,难道我真的不如她吗?”

谢连城听她问得十分奇怪,他是何等聪明之人,转念一想立刻明白过来,一把攥一住她的手腕,手劲大的让她腕骨格格作响:“那一日父亲和我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谢瑜却压根不在意那种疼痛,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她一把扑进他的怀里并把脸深深埋一进去:“大哥,不要娶那个女人,她哪里都配不上你!我不喜欢她,我不喜欢她!”她如此尖锐而且直接地表达出自己的感情,令谢连城瞬间明悟过来,他猛然将她推开,脸上的神色如罩冰霜:“谢瑜!你知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

这一句话如同晴空霹雳,将谢瑜一下子骂醒了。是,无论如何她不能让谢连城察觉到自己的心意,那样一来他只会百倍、千倍的厌恶自己。

她还要在谢家留下去,还要想方设法陪伴在大哥的身边,想到这里,她不得不睁大一双美丽的眼睛,任由漆黑的瞳仁流下晶莹的泪水,哀声道:“我……我只是说,为什么从她进府,你们都只疼她而从不关心我呢?我才是谢家的女儿,大家不都是这样认为的吗?我真的很害怕,有朝一日你们对她的宠一爱一会远胜于我,到那个时候我又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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