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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恋花 028章

鸿影翩跹惊艳丢。漪翠烟苍,比翼应如许。百啭龙池眉若语,凤萧低按神仙侣。

水珮荷裳香暗伫。碧玉妆成,顾眄凌波舞。惘怅金风偕玉露,此心夜夜同卿诉。

——蕊格儿

夜幕初临,清风鼓荡,疏雨蒙蒙。

“惘怅金风偕玉露,此心夜夜同卿诉。”有谁,在墨城的“旧雨楼”里吱吱呀呀地唱着,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细细碎碎的尾音。楼下,有挑着担子卖大碗水酒的老汉,楼里,有隐隐的琵琶歌声,密密麻麻,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一楼大厅内,临窗的一精一致桌案上,摇满了新鲜果子和一精一致点心,盛在通透的琉璃碗碟中,看上去令人食指大动。

桌旁,坐着一个年轻的公子,他一袭朴素衣衫,随意地坐在酒案旁,自斟自饮。酒饮的似乎多了,那双冷冽的凤眼,含一着几许愁思,带着一丝朦胧,让人看了没来由地心疼。

他仰头饮酒,从额头至脖颈的线条俊秀之极。浑身上下,自有一股令人迷醉的优雅和一股颓废的懒洋洋之气。这两种气息在他身上完美地结合,使他看上去更加令人迷醉。

一侧环绕的几个一妓一子,多是入行久已的人物,却从未见过此等一精一彩的人儿,她们迈着婀娜的步子,缓步向那公子走去,都想将他纳为裙下之臣。

不过,那位公子对眼前的美色似乎并没有多大兴趣,咕咚咕咚地搬起酒壶,将一壶酒全部饮下,然后迈着踉跄的步子向外走去。

方出门时,眼看着就要跌倒,门外两个侍卫一把扶住了他,低低唤道:“王一爷!小心!”

待到那公子被两个侍卫搀扶着坐上马车,绝尘而去,楼里的人才晓得这位饮酒的公子便是昔日英勇神武的璿王。

“璿王自从被夺了兵权,便变成了这样一副样子,夜夜买醉,唉……真是令人心痛啊!”

“是啊,换成谁也会如此的,自己辛辛苦苦守护着的江山,只不过平白为别人做嫁衣裳,唉,所有的倾世之才,无双权谋,怕都只是过去的事了!”

“唉……”

几声绵长的叹息,是墨城百姓为夜无烟的不平而感慨。

马车里,夜无烟靠在卧榻之上,随意披散的乱发掩住了他绝世的姿容,他托腮假寐,浓密的睫一毛一在灯光照映下,投下一片扇形的一陰一影。

马车从墨城的街道上缓缓驶过,一直到了夜无烟墨城的府邸才缓缓停下,两个侍卫上前掀一开车帘,将醉意熏熏的夜无烟搀了出来。

墨城的府邸很大,他穿过一层层的院落,在经过后院之时,隐约看到伊冷雪站在屋前台阶上,窈窕的身影映在廊下的灯盏下,拉长成一道暗沉的黑影。

夜无烟迈着踉跄的步子,到了后院他的居所,到了屋内,他斜绮在卧榻上。不一会,厨房便送来了新作的醒酒汤。

已经接连数日,夜无烟一直是宿醉而归了,一碗醒酒汤,基本已经成了每晚必饮之汤了。

虽说是装醉,但毕竟饮了不少酒,头脑有些昏昏的,夜无烟靠在卧榻上,隐约听到房门开处,金堂金总管缓步走了进来。战场上,金堂是他的军师,在府里,是他的总管。

他手中拿着一封封了口的密信,躬身交到夜无烟身侧的侍女娉婷手中。娉婷接过信来,呈到了夜无烟面前。

夜无烟接过信来,在灯下细细看完,轩眉,微微凝了起来。

信是他在宫里的心腹送来的,那心腹不是别人,正是太监总管韩朔。

韩朔是太监总管,他出自宦门,所学武功是只有自宫之人才能练就的绝世武功。他负责侍奉保护圣上,他的师兄管宁负责保护未来的皇帝太子夜无尘。然,无人可知,其实他心却暗通璿王。

如此行径,皇帝若知,必是杀头灭族的重罪,然,韩朔却风雨无阻,一连数年,和璿王书信来往。当年,夜无烟尚在宫中之时,韩朔对夜无烟就诸多照顾,若不是此人,夜无烟或许也早就被皇后毒杀而亡。

宫中规制,待宦官一向严苛,皇帝和太子待宦人都是色厉律严,夜无烟却待之一向仁厚,诸多照拂。不光韩朔,其他宦官,也有受过他照拂的。

夜无烟读完信,娉婷从他手中接过信,放到烛焰之上,火舌腾起,那封信带着火苗落到火盆中,燃一烧殆尽。

“看来,他们已经迫不及待要行动了。”夜无烟淡淡说道,眼底一片如冰似雪般的冷冽。如此看来,这些日子,自己的颓废已经成功地传入到那些人耳中,他们对他,已经丝毫不惧了。

“娉婷,研磨!”夜无烟冷声说道。

娉婷一愣,这几年了,无论哪一次,王一爷收到韩朔的信笺,都不曾回过,今夜,却是要回信了吗?她轻轻磨好墨,夜无烟执起狼毫,凝眉思索,终下笔一挥而就。

“关于田家村的消息到了东海没有?”写好信笺,夜无烟沉声问道。

金堂道:“算算时日,王妃应该已经收到了。”

夜无烟微微颔首,将封好的信笺交到了金堂手中。

*

东海,水龙岛。

虽是夏日,但因是清晨,海边的风便有些凛冽,吹在人身上,凉飕飕。

瑟瑟凝立在海滩上,面前是一大片开阔的海域。朝日从海上一点一点地升起,将海面映的一片彤红。“半江瑟瑟半江红。”她的名字应当是一娘一亲在看到日出时的美景时,给她起的名字吧!

那片彤红的海域之中,泊着密密麻麻的战船,其中为首的是三艘艨艟战船,在朝日映照下,看上去极是威武。船头挂着“凌波沧海”的旗帜,在风里呼啦啦地招展。

这些日子,凤眠倒是勤恳,致力于为她建造战船。虽然目前只造出三艘,但是,对于一些小海战,已经很能派上用场了。

马跃和宁放一左一右伫立在瑟瑟身侧,两人皆披着黑色斗篷,随风鼓荡。

“大王,已经准备妥当,可以开始了!”马跃走到瑟瑟身前,躬身说道。

自从瑟瑟接手东海群盗后,每日清晨,必将对海盗武艺,游水,乃至掌船的技术进行一操一练。

瑟瑟颔首,马跃大步走到海边礁石上。

只见船只最前面一排战船已经做好了准备,打横排开,列如雁阵,停在一条笔直拉开的彩绸前。

马跃举起手中的旗子,号手见了,举起海螺,仰天吹响。只听得一阵浑厚的螺号声响过,马跃将手中的红旗迎风一放。

最前面一排的轻舟,斩风劈一浪一,飞速驶去。

冲在最前面的是凤眠制造出来的艨艟战船,好似离弦之箭,将后面的战船甩的远远的。瑟瑟举步走到礁石上,遥遥望着飞速驶去的艨艟战船。

马跃双目炯炯放光,赞叹地说道:“大王,这艨艟战船果然厉害,不知可否再多造几艘?”

瑟瑟的眸光追随着远去的黑点,淡笑道:“如若可能,自然可以,只是,这艨艟战船如此难造,哪里能大量建造!”

宁放点了点头,道:“我们能拥有这三艘,已经是莫大的造化了。”

转瞬间,第一排的战船破一浪一而归,自然是艨艟战船拔得了头筹。

瑟瑟眯眼瞧去,只见凤眠漫步从船上缓缓走下,朝日映照着他挺拔的身姿,为他笼了一层淡淡的光晕,看上去如天神般俊洒。

瑟瑟微微一笑,就连不会武功的凤眠,都能轻易一操一纵着艨艟战船,果然是不同凡响。

凤眠仰头看了一眼瑟瑟,缓步向这边走了过来。

“你们去率领大家一操一练吧!”瑟瑟凝声对马跃和宁放道。

两人点头,从礁石上纵身跃下,向海边而去。

瑟瑟遥遥望了一眼,从礁石上翩然而下,凤眠已经缓步走了过来,一袭素袍在海风中曼卷飞舞,黑眸中点染着粼粼波光。

“凤眠,艨艟战船果然不同凡响。”瑟瑟微笑着说道。

凤眠挑了桃眉,黑眸中闪过一丝欣喜,淡淡道:“那是自然,不过,过几日我再为你造一种战船,想必更会让你大吃一惊!”

瑟瑟笑道:“那我拭目以待了。”

凤眠的笑意忽然一凝,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交到瑟瑟手中。

“这是我今晨刚收到的一封信,是主上给你的,应当是重要之事。”

瑟瑟一愣,未料到夜无烟竟然还派人送来了信笺,那日,他从绯城出发,向北去了墨城,而她,向东到了东海。原以为自此便永无瓜葛。

她伸手接过信来,细细一读,脸色顿时一凝。

她没想到,夜无烟竟然派人到当年她被救的田家村去探查,她更没想到,探查的结果竟然是如此的出人意料。田家村在四年前的夏日,也就是她离开那年夏日,因山洪爆发,山体滑坡,整个村庄尽数淹没在洪涛之中。村中所有村民,无一幸免,包括沉鱼的爹一娘一,尽数死于非命。

这是一场天灾,还是一场人祸呢?

四年前,沉鱼口中的公子到底是何许人?目前,恐怕只有沉鱼知晓了!

田家村遭受了这样大的变故,前些日子,沉鱼说是回家探望爹一娘一,怎地回来后始终没见她提过?瑟瑟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如若田家村的毁灭是因为人祸的话,那么,势必是对方在隐瞒一些事情。有可能是为了隐瞒那个救他的公子,也或许是为了隐瞒另一件事!

瑟瑟心中一沉,眸底洋溢着一股冷意。

“有什么问题吗?”凤眠见瑟瑟半晌沉吟不语,凝声问道。

瑟瑟笑了笑,道:“无事,凤眠,你留下再观察一下,看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我先回去一趟。”

凤眠“嗯”了一声,瑟瑟转身而去。

自从做了碧海龙女,瑟瑟便从忘忧岛搬到了“水龙岛”,和这些海盗们日日在一起。她的居所在海岛最南侧的望角,位于一片科樱花林后,三层的竹制小楼。

瑟瑟缓步越过花林,来到小楼中,看到澈儿在林中随着紫迷练武,沉鱼在一侧观看。

“一娘一亲来了!一娘一亲看澈儿练得怎么样?”澈儿看到瑟瑟来了,大声喊道,练得愈加有模有样了。

瑟瑟微笑着看完澈儿耍完一套剑法,眯眼对沉鱼道:“沉鱼,你随我也有四年了,也学了些武艺防身,不知如今武功进展如何?”

沉鱼拈了一朵花一瓣,在那里掭啊一揉一的,良久说道:“鱼儿最近没有心情练武,是以进展不大!”

“出什么事了?鱼儿!”瑟瑟挑眉问道。

“我,我……”沉鱼忽然趴在树干上,盈盈哭了出来。

“这么大了,还哭,真是不知羞!”澈儿做了个鬼脸,脆声说道。

瑟瑟瞥了一眼紫迷,道:“紫迷,你带澈儿到那边练去,我有话和鱼儿说。”

瑟瑟伸手抚在沉鱼肩上,淡笑着问道:“有话就说出来吧!这样你会心里好受一些!”

沉鱼呜咽着将这次回到田家村见到的情况说了一遍,抹了抹着眼泪道:“鱼儿,真的没想到,爹一娘一都不在了,这些日子日日都做噩梦,可是也不敢和小一姐说,我看小一姐很忙,害怕……分了小一姐的神!”

瑟瑟忍不住拿出手绢,为沉鱼抹去眼角的泪,轻叹一声道:“鱼儿,你真是傻,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一个人憋在心里。日后,我就是你的亲人,这水龙岛的所有人都是你的亲人,你不要难过了!”

沉鱼抬头,用带着泪花的黑眸痴痴望着瑟瑟。

“小一姐,谢谢小一姐!”沉鱼轻声说道。

瑟瑟颔首,道:“你去练武吧!”

遥望着沉鱼消失在花林,瑟瑟眯眼凝视了一会,叫了北斗和南星过来,吩咐道:“你们两个,日后什么也不用做,只管监视着沉鱼。小心一点,别让她发现。”

北斗和南星轻轻颔首。

瑟瑟宁愿那田家村是天灾,而不是人祸。她希望沉鱼永远是天真无邪的沉鱼,而不是她想像中的细作。

蝶恋花 029章

夜深了。

宫殿之中,男子坐在琴案前,优雅地抚琴,铮铮琴音在寂静的宫殿里脉脉流淌。大殿正中的红毯子上,一个白衣女子正在随乐而舞。

她的舞姿轻一盈翩然,手中一段白绫随着她的翩舞在她身一子周围缠缠绕绕,她正舞到酣处,琴音却戛然而止。

男子玉手按住琴弦,袅袅的尾音在殿内消散。

他的玉脸,在光线昏暗的殿内,笼上了一层一陰一冷。

“下去吧!”他毫不留情地说道,淡淡的眸光从女子身上扫过,透着一丝冷冰冰的寒意。

女子乍然收住舞步,有些僵硬地立在红毯之上,听到男子的话,她的身一子微微颤了一下,然,却没有依言离开。而是迈着纤纤如月般的赤足,向着男子走来。

“主子,再让奴婢为您舞一曲吧。”女子凄声求道,眉眼间含一着些许娇嗔和哀怨。

男子敛下睫一毛一,遮住了黑眸中的波光,他语气清淡地说道:“你纵然跳的再好,纵然这张脸再像她,也终究不是她,罢了,下去吧!”

女子眸间闪过一丝凄然,她咬了咬唇,表情恍惚,凝声道:“主子,您是真的喜欢上她了吗?”

男子闻言,眉头一凝,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好似刀斧刻就一般冷锐。

他起身,伸指抬起女子优美的下颌,眸光渐渐深浓起来,就好似深远的黑一洞,能吸附人心。

女子深深凝望着眼前这双璀璨的眸,她感觉到自己的心已经深深地陷了进去,再也无法自拔。颈间的呼吸渐渐沉重了起来,男子的吻轻轻地落在她一精一致的锁骨上,然后下移。

他伸手,一把推翻了面前的琴案,就在殿内的红毯上,撕一开了女子身上纯白的舞衣。

“我怎么会喜欢她?永远不会!”他在女子的耳畔吹着气,冷声说道。

冷冷的话音瞬间便被一片娇一吟之一声淹没。

窗外月影婆娑,昏暗的室内,男子的脸埋在女子乌黑的发一丝间,眸底一片冷澈的清明。

*

瑟瑟独自坐在窗畔,面前的木案上,摆着茶壶和茶盏,杯中茶水清澈透明,在夕一陽一下闪着琼光。

“小一姐,伊脉岛有帖子送到!”紫迷温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瑟瑟有些惊讶,倒是未曾料到莫寻一欢会来下帖子。

“送进来吧!”瑟瑟执起茶盏,饮了一口凉茶,淡淡说道。

门帘掀动,紫迷缓步走了进来。

“看看说的什么事?”瑟瑟问道。

紫迷展开帖子,细细一看,道:“小一姐,伊脉国国君莫川邀小一姐明日到伊脉岛赏花!”

“赏花?”瑟瑟勾唇笑了笑,秋水般的眸子漾起一片幽光。

莫寻一欢绝不是邀她赏花那般简单。

水龙岛和伊脉岛同属东海,也算是比邻了,其实是应当去伊脉岛拜访的,只是,瑟瑟思及当日夜无烟的警告,是以一直未曾前去。

“紫迷,你说我该不该去?”瑟瑟轻声道。

紫迷凝眉思索片刻道:“紫迷觉得小一姐去拜访一下也无妨,不管如何,他目前不敢对小一姐怎么样。若是小一姐不去,倒显得小一姐对他有了戒心。”

瑟瑟颔首,紫迷说的也有道理,“你先下去吧,我考虑考虑!”

紫迷缓步退了出去,室内只余她一个人了,她可以独自面对自己的心事。

黄昏的日光映着窗外盛开的花,浓郁的花香透过窗子,熏得瑟瑟有些头昏,她享受着这一刻的闲适和孤独。

为什么,到了最后,一向淡泊的她,还是卷入到了这些无聊的世事纷争中,似乎她每每想要脱出,却总有人将她拉进来。原以为到了东海她便自一由自在了,却不料,危机或许时时刻刻在自己身边。

既然无法脱离,那就真真正正地玩上一回,在这个乱局之中,倒要看看,她也不是那种轻易就会输的人!

她决定到伊脉岛去一趟,就算莫寻一欢有什么企图,目前他也应当不会有什么行动,此去伊脉岛,恰好借机探查一番。

第二日,一早瑟瑟便带了紫迷和北斗南星乘了船向伊脉岛而去。两个时辰后,她们已经到了伊脉岛外的海域。

遥遥看到护城河和那巍峨的城楼,当日在这里大战的情景又浮现在心头。想起莫寻一欢的姐姐曾从这城楼上摔落而忘,瑟瑟心头,涌起一阵悲凉。

守城的遥遥看到瑟瑟船只上的沧海凌波的旗帜,便早早打开了水门。

瑟瑟未料到,伊脉国的城池竟是这样座落有序。

城中心是国君的宫室,以宫室为中心,辐射一出八条道路,将整座城池划分为八个区域。每一个区域都修建着层层叠叠的房宇,有集市、客栈、馆驿、酒肆……一切都井然有序。

沿着青石铺就的甬路,不一会便到了莫寻一欢的宫室,遥遥看到,莫寻一欢已经在宫门前迎着她了。

莫寻一欢今日穿着很有国君的气势,宽大的锦袍,袖口处绣着龙纹,腰间束一条镶金线的玉带,玉冠箍发,发冠上镶有一颗闪闪发光的珠子。

一向简洁扑素的莫寻一欢如此打扮,瑟瑟有些不适应。不过,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他,看上去高贵而儒雅,自有一股威严的王者之气。

看到瑟瑟,他大步迎了过来,勾唇浅笑,眸底荡漾着温柔的波光。

“瑟瑟!”他轻轻唤她的名字,别的话什么也没说。大手,径自伸来,要牵住她的手。

瑟瑟眸光一凝,浅笑着躲过他的大掌,清声道:“这便是你的宫殿吗?”

莫寻一欢微笑道:“走,我带你进去。”

莫寻一欢的宫室,并不巍峨,却处处透着高贵灵秀之气,汉白玉的柱子,白玉石的墙面,遥遥看去,就像一朵栖息在地面上的云。

两人穿过回廊丽舍,来到殿内。

早有下人备好了酒宴,宫女穿梭着呈上了美味佳肴。没有别的客人,只有瑟瑟。

“不知国君让我赏的什么花?”瑟瑟盈盈笑道。

莫寻一欢听到瑟瑟又叫他国君,虽说脸上依旧是淡然的表情,看不出他是什么情绪。但是,周身的气息却明显的冷了一瞬。

“你若称我为国君,那我便称你为龙女大王。”他醇厚的嗓音透着一丝不满,状若委屈。

瑟瑟被彻底骇到了,什么也不说,埋头用膳。

莫寻一欢看瑟瑟一直用膳,心中微微黯然,他忽然缓缓拍了拍掌,一个侍女垂首走了过来,“叫那婆子出来表演。”

侍女应了一声,不一会儿便从后堂转出来一个老婆婆。

瑟瑟着实意外了一把,没想到莫寻一欢真的叫一个老婆婆出来表演。老婆婆能表演什么呢?

老婆婆衣着古怪,裙衫皆是小碎花,头上也蒙着一个花头巾,腰身粗一粗的,这样的身材不知能表演什么。

只听得一串密集的鼓点响起,老婆婆一听那鼓点,就急惶惶地跟着鼓点,跳起来。只可惜,每一步都踩不到鼓点上。既然踩不到,便更着急,便要去赶那鼓点。人生的本来臃肿,这一赶,便丑态百出。

一开始,瑟瑟还当那老婆婆真不会跳,后来才发觉,并非如此。偶尔几步踩不到点罢了,难得的是,她一步也踩不到点上。而且,那老婆婆的裙子有些长,她不小心踩了一脚,一踩就便摔跤。起来还踩,这一连串便摔了不少,摔跤也摔得花样百出,瑟瑟这才知晓,这是故意的。

瑟瑟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不过,那婆子虽然将别人都逗乐了,她自己脸上表情却是不喜,小小的眼眸中,透着一丝幽怨的光芒。

“怎么样,看的开心么,这是我们伊脉国特有的滑稽戏,南越没人会跳的。”莫寻一欢眼见的瑟瑟开心的笑了起来,绝美的脸上也绽出笑影来。

瑟瑟再次被骇到,未料到,莫寻一欢竟然是为了取一悦她。

婆子跳罢舞,走到他们面前,福了一福,便躬身下去了。

用罢饭,莫寻一欢便带了瑟瑟到了后面的御花园。一大片汪洋般的池子,里面栽种着各种品种的莲花。最奇特的是,还有几株墨莲,在红红白白中格外亮眼。

“墨莲?”瑟瑟挑眉道,“你从哪里得来的?”

莫寻一欢微笑道:“是我园里花匠培育出来的,今年初绽,我觉得你定是喜欢,所以,便邀你前来观赏!喜欢吗?”他柔柔问道。

瑟瑟颔首浅笑道:“嗯,我很喜欢。”

虽然脸上极是感动,心底却一片清明。上次见面,莫寻一欢便对她表现出了好感,但瑟瑟不信莫寻一欢会喜欢她。今日,瑟瑟虽然依旧不信,却是看的出来,莫寻一欢不管喜欢不喜欢她,却是在讨她的欢心了。

他何以要如此做呢?

“瑟瑟,东海之上,如今只有伊脉岛和水龙岛,我们是不是应当合作,也好共同对付一些来犯的敌人。”

瑟瑟盈盈一笑,道:“合作那是自然了,这不用说的。”

莫寻一欢闻言,眼光徐徐扫过瑟瑟的脸,那一刹那,他的眸光竟比丽日还要刺目。他低低说道,“瑟瑟,伊脉岛和水龙岛联姻如何?”

“联姻?!”瑟瑟扬起头,轻笑着问道,“谁和谁?你看上了我们水龙岛上的哪位姑一娘一,还是,你们伊脉国的哪位姑一娘一看上了我们水龙岛的哪位男子?”

她抬起的眸,清透而黑亮,眸中倒影着莫寻一欢的身影,莫寻一欢看她这般调侃的样子,真是恨不得上前拥住她,用唇一舌告诉她,到底是谁和谁。可是,最终,他只是顺势抓住她的指尖,声音略带嘶哑地说道:“你和我!”

瑟瑟的回答便是一连串的笑声,其实她本笑不出来的。可是,不得不笑,以说明莫寻一欢这句话不过是一句玩笑话。

莫寻一欢望着瑟瑟如花般的笑颜,一脸俊脸越来越冷。

“别笑了,你不知你笑的多么假!”他忽然拂袖而去,徒留瑟瑟一个人站在开满了清莲的池畔。

瑟瑟遥遥看着莫寻一欢离去的背影,简直不相信,淡漠从容的莫寻一欢也生气了。她在池畔凝立了片刻,实在不知此时再如何去见他,便索一性一在此赏莲。

这一池莲花开得着实不错,瑟瑟便缓步沿着莲池向园里走去,鼻间,全是浓郁的莲香。瑟瑟忽然驻足,只见的不远处的莲叶动了动,她趋步躲到一株老柳树后,只见一叶小舟从莲花丛里飘了出来。

那小舟极小,只能容下两个人的样子,舟上坐了一个人,拿着一支桨,正在慢慢划着。因为是背对这边,瑟瑟看不到那人的模样,不过看那身上的衣着,应当是方才跳滑稽舞的那个老婆婆。

瑟瑟方要过去招呼一声,就见那老婆婆将小舟泊到一株莲叶下,起身,将身上的衣衫褪了下来。衣服里面,腰间,竟然是围了厚厚的一圈棉絮,那人将棉絮除了下来,竟露出白皙纤细的腰身来。

瑟瑟心中一惊,眯眼瞧着那老婆婆将一身花花绿绿的衣服褪尽,然后看她再换了一身衣衫,将头上的花头巾揭了下来,露出来幽黑的发。

“原来是个年轻的姑一娘一么!”瑟瑟心想。

忽见得那不是老婆婆的人转过了身,丽日之下,瑟瑟忍不住一呆。

他绝不是老婆婆,也不是什么姑一娘一,而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他立在莲叶掩映的小舟上,腰肢舒展,身姿挺拔。而那张脸,也不知伊脉国是不是出产美男,他生的明眸皓齿,清俊瑰丽,若不是年龄尚轻,比莫寻一欢的样貌也不差。而这少年,没有莫寻一欢的淡漠,而是比莫寻一欢更多了一股令人怜惜的楚楚动人之姿。

他此刻没穿上衣,赤着上身,露出匀称的腰身。只穿了一件宽宽的撒花散脚裤,搂着伶俐的脚腕。他凝立在小舟上,同池中清莲一般挺拔娇俏。

然而,少年虽美,眉宇间却含一着哀愁,他幽怨的眸光从池中莲花上掠过。看到一株墨莲,他起身,采了一朵开的正艳的墨莲,凑至鼻端闻了闻,琼鼻一皱,将墨莲执在脚下。他伸出赤足,狠狠踩踏着那朵墨莲,悠悠说道:“不就是一朵墨莲吗,有什么好看的,黑不溜秋的,又不香又不艳,值的费尽心思培育吗?!”

少年一边狠狠地踩着墨莲,一边不断地念叨着,小舟随着他的动作不断晃悠着。

瑟瑟真担忧那少年跌到水里去,同时她也担忧那朵墨莲。不知为何,她感觉那少年好似在骂她一般。

瑟瑟心想,对这样古怪的人,还是远离的好,遂悄悄起身,施展轻功,好似一抹轻烟,从园中飘了出去。

到午后离开伊脉岛时,莫寻一欢早已谈笑风生,好似中午他和瑟瑟说的话,都不曾发生过一般。瑟瑟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莫寻一欢是一个聪明人,但愿他已经想开了此事。

*

转眼到了秋日,嘉祥三十四年,八月十五,中秋节。

这是一个举家一团一圆的大日子。

一入夜,银盆大的冰轮从海上升起,映照的水龙岛上一片清亮。

瑟瑟命人在岛上空旷的地方燃起了篝火,再摆了些木案,上面摆满了瓜果佳肴。众人围绕着篝火,载歌载舞,好不热闹。

然而,瑟瑟却不知,南越国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件事直到十日后,才从京城探子送来的密信中知悉。

南越国的太后,在中秋赏月之时,突然病逝。

瑟瑟闻言,心中顿时凄然。太后是夜无烟的皇祖母,也就是澈儿的太祖母,就算不认,也的确是有着血缘关系的。而瑟瑟,对这个老太太,只在宴会上见过一面,虽没有特别的感觉,但是,当年,若不是她将夜无烟收到膝下,外人传言,夜无烟或许是活不到现在的。

由此可见,这是一个慈一爱一的老人。

而这个老人就这样,在举家一团一圆的日子里,病逝了。

据言,夜无烟远在墨城,中秋节自然是不允许回京的,是以,太后去世时,也没有陪在她的身边。而且,更令人凄然的是,八月二十日,皇太后的葬礼在皇宫举行。远在墨城的夜无烟,根本就赶不回来。

据说到了八月末,当夜无烟赶回来吊唁时,却被皇帝一纸诏令,阻在了京城之外。

不准回京吊唁他的皇祖母。

这对夜无烟而言,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夜无烟和太后的感情,瑟瑟并不是很清楚,但是,只要不是傻子,应当都能猜出来的。当年,在赐婚的那次宴会上,瑟瑟是见过夜无烟搀扶着老祖母,眉眼含笑地走向大殿的。

嘉祥皇帝,对自己的亲生孩儿,着实是无情的很。

然而,还来不及抱怨,九月初,京中又一个惊人的消息传了过来。嘉祥皇帝因太后病逝,伤心哀恸,染上了恶疾,因病重不能打理朝政,将皇位传给了太子夜无尘。

这个消息其实并不奇怪,太子即位,原是顺理成章。只是,嘉祥皇帝身一子一向并不差,忽然病重,令人有些疑惑。

九月二十日,太子夜无尘在南越绯城登基为敌,改年号和顺,号和顺皇帝。

然而,新帝即位不到一月,便有流言风一靡一帝都。

据言,新帝宠幸一个绝色男宠,为了他,后宫虚设。

*

十月初十,海风一日比一日凉爽起来。水龙岛上枫叶早已转红,漫山红云,和空中飘荡的洁白云朵互相映衬,极是瑰丽。

这一日,凤眠难得地从他那间研制船只的屋子里走了出来,那屋子是瑟瑟着人特意为凤眠建造的,窗外是花树,窗子做得很大,有充足的光线从镂空的窗格中透入,使屋内很明亮。凤眠极是喜欢,每日都尽职地呆在那里,三只艨艟战船就是在那里设计建造出来的。

“到海边去吧,眠建造了一种新型的船只,今日试航。”凤眠在瑟瑟面前停住脚步,悠悠说道。

前些日子,凤眠便说过要再建造一种她绝对想不到的船,未料到这么快就建好了,瑟瑟有些惊异,怎地她一直没注意到他何时建造的?

两人一起来到海边,这是一处小小海湾。平日里很少有人来,是以极是静谧。

瑟瑟的眸光,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环视了一圈,没看到凤眠所说的新型船只。她回首笑道:“凤眠,你所说的特别的船只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到?”

凤眠一双墨玉般的黑眸中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奇异光亮,唇角依旧挂着笑意,可是瑟瑟却从他的笑影里感受到一丝淡淡落寞。他看了看天色,尔雅一笑道:“看时辰,是快要到了。稍等片刻,就应当看到了。”

凤眠说完,目光便凝注在海面上。

瑟瑟心中忽然一动,难不成凤眠所说的船只是在海底?她也将眸光凝注在海面上,海面,翻着细细的一浪一,遥看,(奇)犹如碧玉一般平静。(书)海鸥在海水中捕食着鱼虾,(网)洁白的羽翼反射一出绚烂的一陽一光。

等了很久,不见任何动静,瑟瑟知晓凤眠绝对不是无聊之人,便索一性一坐在海边的礁石上,悉心等待。

忽然,有一处海面细细的波纹变得汹涌起来,只听得哗啦一声,有样东西从海水里冒了出来。

日光照映在那东西上面,映着水光,一片刺目。

瑟瑟忍不住眯起了眼睛,细细看去,只见的那是一条船,不过和一向她见到的船不同,这船竟然从水里面钻了出来。难道,这船在船底也能行驶吗?

“凤眠,这便是你最近新制作出来的船么?”瑟瑟回首望向凤眠,轻笑着说道。

凤眠颔首淡笑,黑眸凝视着前方,眸光一凝,肃然向海边走去。

瑟瑟蓦然回首,只见的那船漂在海面上,舱门缓缓打开,有一个挺拔颀秀的身影从里面缓步走出。她还来不及惊讶,那人已经纵身一跃,向着她驻足的礁石跃来。

原本瑟瑟见到这只可以在海面下航行的船已经很震撼了,可是,那点震撼和见到这个人一比,简直是微不足道。

他是夜无烟,一身白衣,带着一精一致的白玉一面具的夜无烟。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种时候,他会出现在水龙岛。此刻,他不是应该呆在北地墨城吗?何以,到了这里?那么,今日,凤眠定是早得了他要来的消息,是以才领她到这里来迎着他吧。

看他此时的妆扮,完全是春水楼楼主的妆扮。也是,以夜无烟的身份,此刻,是决不能出现在这里的。

他凝立在瑟瑟面前,转身,将脸上的白玉一面具揭了下来,露出那张俊美的脸。眉眼间华光流转,一抹温柔的笑意从唇角漾开,好似温润的流玉。蕴满波光的凤眸就在咫尺之间,直直凝视着瑟瑟,这令瑟瑟一瞬间心跳如擂。

“夫人!”她听到那船上传来一声呼唤,转首看去,却是小钗和坠子正满面狂喜地望着她,杏眸中有泪光闪耀。不过,两人站在远处没动,似乎是怕打扰了瑟瑟和夜无烟。

这一瞬,瑟瑟察觉自己有些失态,她面带微笑地朝着小钗和坠子挥了挥手,然后转首,淡定地直视着夜无烟的眸光,缓缓说道:“你来这里做什么?水龙岛可不是随随便便谁都可以来的!”

话一开口,她才感觉到自己的语气不由自主地有些凌厉。

夜无烟的眸光一凝,道:“我是……”顿了一下,淡淡说道:“来看澈儿的。”

来看澈儿的!

澈儿是他的孩子,他又舍了兵权救过澈儿一命,他来看澈儿,她倒是不好拒绝。

“走吧。”瑟瑟淡淡开口,率先向岛上走去。

两人默默在前,后面凤眠和小钗坠子倒是笑语不断。

几人捡了僻静的路段走着,瑟瑟下意识不想让别人知晓春水楼的楼主到了水龙岛。但是,岛上海盗众多,难免碰上。不过,夜无烟早已不知何时又戴上了面具。

夜无烟慢慢走在她身侧,姿态从容而优雅,神情淡漠而旁若无人。

他见到她,倒是平静从容的很。瑟瑟想起自己方才乍一见他,紧张的几乎失态,暗觉丢人。

不一会到了瑟瑟居住的阁楼内,澈儿不在,不知青梅和紫迷领去哪儿练武了。

瑟瑟派北斗和南星前去寻找,自己向待客的屋内走去。凤眠和小钗坠子很知趣地没有跟上来,只有夜无烟慢悠悠地尾随着她。

瑟瑟打开屋门,站在门边,微笑道:“明楼主请进。”

夜无烟缓步进了屋,瑟瑟在后面,没有关门,正想着叫侍女斟茶来。好歹她也算是主人,总得尽些地主之谊吧。

还不及开口,瑟瑟忽觉得腰间一紧,灼一热的手掌像烙铁一般牢牢抓住了她,炽一热的气息从身后贴近,然后,只觉得腰间再一紧,她的身一子已经转了过来,抵在门板上,向后一退,哐当一声,被关上了。

夜无烟已经摘下了面具,俊美的脸一逼一近,低首狠狠地压住了她的唇。

唇辫吸一吮一厮一磨,这似乎不能满足夜无烟,他开始向里面侵入,撬开了瑟瑟的牙关,炙热的唇一舌不知节制地攻城略地,在她唇齿间肆意狂放地来回扫荡。

瑟瑟毫无防备,感觉脑中“轰”地一声,似乎有烟花炸开。她本能地伸手想要推开他,可是,却未料到换来了更加强力的压制。两人的身一子本就密密地贴合在一起了,可是压着她的人似乎觉的还不够,更加紧迫地压着她。

他的气息在她脖颈间流窜,她感觉到自己似乎快要窒息了,而他的吻似乎一抽一走了她会身的力气。

瑟瑟一动不动地靠在门板上,只觉得身后是一片冰凉,而身前,他的身一子是炽烈的热源。她在冰火之间煎熬,一颗心也在一爱一与恨之中交一缠。

他其实说的没错,她对他还是有感觉的,这个认知让瑟瑟心中一震,身一子瞬间僵直了。

有感觉又能怎样?他们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

瑟瑟淡漠地伸手去推夜无烟,这一次很管用,他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僵硬,缓缓起身。黛染一般波光潋滟的黑眸在咫尺之间凝视着她。

“抱歉,我情不自禁!”夜无烟喘一息着说道,缓缓放开了瑟瑟,转身走到窗畔,视线转向窗外的花林。他的黑发像夜幕一样披垂而下,衬着那张优雅清俊的脸,有一种洒脱不羁的气息,像是高贵的兽。

他知道她还不愿再接受他,可是每每看到朝思暮想的她,却还是忍不住再一次地侵犯她。

瑟瑟理了一下有些凌一乱的衣衫和发髻,压下心头的狂跳,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她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你的声音为何会变来变去?”

一旦做回明春水,他的嗓音便又变成温雅醇厚的了。

夜无烟绝对未料到瑟瑟突然提及这个,唇角漾起一抹笑意,道:“是用云轻狂配制的药丸控制的!”

瑟瑟轻轻“哦”了一声,原来是云轻狂的药丸的功劳。当初她也曾怀疑过夜无烟和明春水是一个人,只因声音不同,才长久地被蒙蔽了。

那药丸害人不浅啊!

“瑟瑟,今日我本是乘着欧一陽一丐的商船来的,此刻,他的船泊在前方等着我们。”夜无烟转首看向瑟瑟,脸上神情极是肃然,“水龙岛已经不安全了,我希望,你能带着澈儿,随欧一陽一到海外避些时日,我已经命欧一陽一在那里把一切安排妥当了。”

“到海外去?”瑟瑟扬起睫一毛一,轻笑着问道。

她未料到夜无烟竟然让她带着澈儿出海去!

“夜无烟,你为何总要霸道地安排我和澈儿的一切,我能保护好自己和澈儿的。”虽然知晓他是为了她好,可是因为他如此看轻她,她心中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瑟瑟,我知晓你的感受,可是,现在,他们都已经知晓你和澈儿是我心坎上的人,所以,都在暗中打着你们的注意,我不能让他们再伤到你们。瑟瑟,不管如何,这一生,你都已经是我夜无烟的女人,无论你想如何和我撇清,都已经是撇不开了。”夜无烟笃定地说道。

瑟瑟心中一惊,她说的没错。就算以后能撇清,那以前呢!是无论如何都抹不掉的了。

“你要起事吗?”瑟瑟凝声问道。

因为澈儿的事情,他没能名正言顺去夺宫,如今,却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而谋反吗?这,将会平添多少艰难和凶险啊!

“瑟瑟,你知晓,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去做的!”他站在窗畔,脉脉的夕一陽一余晖为他镀上了一层虚幻的光影,瑟瑟望着他如同黛染般的眉,黑眸里盛着脉脉的辉光。

他或许说的对,天下一乱,安有安身之所,只是,她江瑟瑟绝不是要别人保护的女人。所以,她是绝不会走的。

“好,既是如此,那就让欧一陽一丐带了澈儿走,可是,我不会走,我要留下来。”瑟瑟凝声说道。

夜无烟回首望向瑟瑟,无声叹了一口气。良久,低低说道:“瑟瑟,你真是倔强的很。可是,我也正是喜欢你的倔强!”

*

夜,很快降临。

今夜天色甚好,明月当空,照的海边一片清亮,海一浪一翻滚着涌上来,又缓缓地退了下去。

瑟瑟随着夜无烟,携着澈儿,一行人来到了海边。

瑟瑟蹲下一身一子,捧着澈儿的脸,沉声道:“澈儿,到了海外,要听青梅和小钗姨的话,不要任一性一,不久,一娘一亲就回去接你,知道了吗?”

“一娘一亲,澈儿知道了,不久后,你会和爹爹一起去接我吗?”澈儿脆声问道,却是不看夜无烟。

瑟瑟没想到澈儿有此一问,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早猜到澈儿知晓夜无烟极是他的爹爹了,但还是没想到澈儿会这么问。

夜无烟闻言身一子剧震,他俯身,将澈儿抱了起来。

月光,如轻纱一般笼罩着两人,一大一小,相似的眉眼,一样的表情,一样的眼神,彼此对望着。这一刻,有些话已经不言而喻。

夜无烟的手抚上澈儿的头顶,宠溺地说道:“爹爹一定会和你一娘一亲一起去接你的,很快。”言罢,在澈儿额头上印下了轻轻一吻。他犹自不敢相信,澈儿口中的爹爹,指的便是他。

“那澈儿等着你们哦!”澈儿笑眯眯地说道,迈开步子向海边小跑而去。

青梅和小钗陪着澈儿上了船,向泊在不远处的欧一陽一丐的大船行驶而去。坠子和紫迷留了下来,并未跟去。

随着大船缓缓地驶离了视野,瑟瑟心头,一片怅然。但愿澈儿在海外过的开心,有小钗和青梅照顾,她也是放心的。

“你放心,他们会保护好澈儿的,海外有很多新鲜事物,澈儿去了,也好增长一些见识。”夜无烟低低说道。

“老大,出事了,沉鱼不见了。”北斗急匆匆地奔了过来,沉声禀告道。

“什么时候的事情?”瑟瑟凝眉问道,这次澈儿出海,瑟瑟并未有意瞒着沉鱼,本想试探她一番。没想到,她这么快急着要去向她的主人禀告吗?

“她何时不见的?”瑟瑟凝声问道。

“没多大会儿,南星已经驾了船去追了,我特来向老大禀告。”北斗朗声道。

“北斗,备船,我去看看!”瑟瑟冷声道。

北斗即刻备了船只过来,夜无烟看瑟瑟神色凝重,知道事情绝非小事,便同瑟瑟一起登船追去。

“沉鱼是谁?”默默夜色中,夜无烟凝立在船头,淡淡问道。

“是我从田家村带回来的一个女孩子。”瑟瑟缓缓说道。

夜无烟眸光一深,冷声道:“那一定要追上。看来,那次山洪绝不是意外了,之前我还在纳闷,何以对方要下如此狠手,将全村人都害死。却原来,只是为了掩饰这样一个事实。”

“什么事实?”

夜无烟道:“你说的那对夫妇,或许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孩子。所以,对方怕我们着手去查,才会将村里人都害死。可叹,我们竟差点上当。”

瑟瑟心头划过一丝寒凉,其实她有想过这件事,可是,她总是暗暗排斥着这种想法,她不愿相信,天真烂漫的沉鱼,竟然是对方派来的探子。

这夜,天清月明,海面上一望无垠。

瑟瑟的船只在海面上疾驰而过,荡起一片片幽凉的一浪一花。船只速度极快,不一会,便遥遥看到前方有两个小黑点。浙渐地近了,看出来是两艘船只。

前面那艘船,正是沉鱼的船只,她沉稳地驾着小船,在海面上前行,速度倒是不慢。后面的船只,正是南星,他紧随着沉鱼的船只,在一浪一涛中行驶。

“鱼儿,你要做什么?”瑟瑟的声音从海面上悠悠传来,清清凌凌,压过海一浪一声,传到了沉鱼耳畔。

沉鱼回首看去,待看到凝立在船头的瑟瑟和夜无烟,心头一阵惊骇。她不知北斗和南星在特意监视着她,今夜的行动竟然暴露了。而且,最让她害怕的是,瑟瑟这么快便追了上来。

眼看着船只相接,就要追上了。沉鱼咬了咬牙,噗通一声跃到了海中。眼看着沉鱼如同鱼儿一般消失在海中,瑟瑟这才知晓,沉鱼的名字并非随意而起,怪不得叫沉鱼,她的水一性一竟然是如此的好,直接潜入到了海中。

船上,北斗已经命数十人拉开了弓箭,只待沉鱼冒出海面换气之时,便张弓射箭。瑟瑟心中终觉不忍,她摇头道:“放下弓箭,我去抓她!”

“老大,海里危险,何况,如今又是黑夜!”北斗急急说道。他虽然知道瑟瑟会游水,但是,从未亲见过,很是担心。

瑟瑟凝眉道:“无妨!不会有事的。”

她回身钻到船舱里,不一会儿出来,换下了襦裙,身着一身紧身的银白色鱼皮水靠。银白如霜的月华笼着她,朦朦胧胧,使她看上去好像是那传说中的美人鱼一般。

瑟瑟凝立在船舷上,清眸凝视着海面,看到了前方沉鱼从海中冒出来换气,她认准了方向,纵身跃到了海中。

夜无烟凤眸微微眯着,直到瑟瑟早已跃到了水中,他才发觉自己方才恍惚在发呆。

北斗傻眼了,未料到瑟瑟在水中,腰肢一摆,真的如同美人鱼一般,向着前方箭一般游去,身姿矫健优美自不必说。

不一会儿,瑟瑟似乎潜的深了,海面上一片平静,黑压压的,谁也看不到海面下是什么情况。

夜无烟负手站在船舷上,夜风荡起他的白衫,呼啦啦作响,面具下的黑眸中闪耀着冷锐的光芒,直直凝视着海面。

前方哗啦啦传来一阵水声,只见一个人影从水中冒了出来,似乎是要换气,夜无烟看的清楚,那是沉鱼。沉鱼内力不及瑟瑟,屏息时间自然及不上瑟瑟。

海中,瑟瑟灵活地绕到沉鱼身侧,抓住了她的肩头,玉一指疾点,封了沉鱼的一穴一道。瑟瑟已经破水而出,她一手擒着沉鱼,向船这边游了过来。

到了船上,瑟瑟将沉鱼放在船板上,正要询问沉鱼。夜无烟伸手一揽,将瑟瑟扯到了船舱内。

“怎么了?”瑟瑟愣然问道。

“换衣服吧!”夜无烟淡淡说道,转瞬走了出去。

瑟瑟这才察觉,自己所穿的鱼皮水靠将身形毫无遮拦地显现了出来,眉头微微一颦,起身换上了衣裙。

再出来时,只见沉鱼坐在船板上,任北斗问什么,都是一声不吭。

瑟瑟缓步走到沉鱼面前,清幽的眸光定定凝视着她,柔声问道:“鱼儿,这么晚了,你出海做什么?”

沉鱼听到瑟瑟温柔的话语,喉间顿时一哽,她缓缓抬起眸,凄迷的眸光在瑟瑟脸上流连一瞬,缓缓垂下了头。

“鱼儿,对不起小一姐。”眸间,两行珠泪缓缓滑落。

“鱼儿,那田家村的田氏夫妇,并非你的爹一娘一吧?”瑟瑟轻声问道。

“不是,鱼儿本就没有爹一娘一!也没有亲人。”沉鱼涩声说道。

瑟瑟心中一痛,她自然了解这种没有亲人的感受的。

“鱼儿,这些年,我待你如何?”瑟瑟沉声问道。

“小一姐待我如亲生姐妹!”

“即使如此,你也要背叛我吗?还有澈儿,你是看着他长大的,怎地,竟如此狠心要害他呢?”瑟瑟心痛地说道。沉鱼若是将澈儿此时乘船出海的消息传出去,难免会遭人劫持。

沉鱼凄声说道,“我没想害小公子,主人只不过是要小公子做人质罢了。

北斗哼了一声,道:“你真是太幼稚了。”

瑟瑟眸光一凝,轻声道,“你的主人是谁?就是我苏醒时,你口中的那个公子他到底是谁?”

沉鱼凝视着瑟瑟的脸,眸中闪过一丝歉疚,“小一姐,对不住,我真的不能告诉你。”

“鱼儿……”瑟瑟心中气恼,到了此刻,她还在维护着她的主子。

北斗凝了凝眉,毕竟,他和沉鱼在一起呆的时间也不短,看到她如此固执,心中气急,冷声道:“沉鱼,到了此时,你还不老实交代!或许还可以留的一命。”

沉鱼微笑着看向北斗,唇角勾起一抹笑容,缓缓说道:“北斗,你以为我还想活吗?我还能活吗?”

瑟瑟心中一沉,趋步上前,道:“鱼儿不要做傻事!”

沉鱼笑了笑,“小一姐,我对你不住,这份情意,鱼儿今生无法报答了,只有来生再报了。”言罢,一抹紫黑色的血从唇角蜿蜒而下。

“鱼儿……”瑟瑟心中顿觉凄然。

沉鱼望着瑟瑟,瞳仁渐渐散开,她的声音细弱游丝,只是,唇角却泛出一缕浅笑,如春花般慢慢绽开。

瑟瑟抱着沉鱼的身一子,感觉到她的身一子渐浙冷却,心底一片凄然。

在瑟瑟看来,沉鱼并非心狠手辣的人,可是,到底是什么,使这么小的一个孩子便死心塌地地为别人奔命。四年前,也不过才十三四的年岁啊!而今夜,她最终因此丢一了命,可是这孩子竟还是这样的甘心所愿。

瑟瑟抱着沉鱼,感觉到她怀中有什么东西滑落了下来。她眸光一凝,发现那是一卷羊皮纸,打开看时,却见上面绘制着水龙岛的防御分布图。

瑟瑟心底一寒,这图应当是沉鱼要交给他的主子的。

夜无烟看到那羊皮纸,眸光却忽然一凝,他伸手从瑟瑟手中接了过来,却不去看那羊皮纸上的图,而是反反复复地看那羊皮纸。

瑟瑟凝声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这羊皮纸……”夜无烟忽然顿住了话头,漆黑的眸间闪过一丝寒芒。

瑟瑟心中疑惑,接过羊皮纸来,神色也忽然一顿。

她在夜无涯的府邸中居住过一段时日,知晓无涯于笔墨纸砚一向讲究。她在他府中看过一沓子这样的羊皮纸,是他特制出来的。四角剪裁,是流线型的花纹,右下角还印着他自己画上去的水纹。

瑟瑟看着这熟悉的羊皮纸,心中咯噔一声,她不是没怀疑过无涯,可是,又几次三番被自己推倒了那个怀疑。因为,在她心中,无涯是那样云淡风轻的人儿。他和她初识不久,他就能舍身救她,怎么会,做出陷害她的事情!?

可是,望着这眼前的羊皮纸,瑟瑟心中,还是难以相信。四年前,从黑山崖下救起她的蓝衫公子真的是无涯!

说他救了她,她信,可是那些事情的主谋,挑一起赫连傲天和夜无烟的间隙,竟然是无涯吗?

夜无烟似乎也是认识这种特制的羊皮纸的,眉头微凝,深邃的凤眸愈加深邃。

“你也识得这羊皮纸?”夜无烟低声问道,眸中一片高深莫测。

瑟瑟点了点头,抬睫问道:“我觉得无涯不是那样的人!”

夜无烟眯眼,望着月色下,瑟瑟清馥的眉眼,他淡淡说道:“我也不相信,可是……”他没有再说下去,他知晓无涯对皇位没什么兴趣,可,他对瑟瑟的兴趣,他却是知道的。

瑟瑟抬眸,仰首凝望着空中冷月。

缥缈,高洁,清冷的月,散发着清冷的幽光,笼罩着大海,和大海上的船,还有船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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