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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夜半摸上美人榻

  太史阑起身推门,还没到院子门口,已经听见了争执声。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你们跑来干什么!”

  “我们们前来提审人犯!”

  “人犯!哪来的人犯?这三更半夜的,怎么提审?莫不是要下暗手害人吧?”

  太史阑皱了眉,这说话的不是杨成吗?

  “吱呀”一声,她推开院门。

  门前两堆人,各自斗鸡般相望,左边是青黑衣袍的西局太监,右边是花寻欢史小翠沈梅花杨成等人。

  太史阑目光往地下一落——好家伙,院子前的树下,铺着七八张席子,满地还有瓜子壳。

  再看看花寻欢等人还有些发皱的衣服,太史阑怔了怔。

  她们竟然露天睡在门口保护她?

  花寻欢等人看她出来,都围拢上来。

  “为什么不进去。”她问花寻欢。

  “董旷说,”花寻欢凑在她耳边悄悄道,“他也不好太得罪西局的人,让我们们别为难他,在你院子门口守着别进去,西局也不好说什么。董旷说西局的意思是连我们们也一起软禁的,现在他放我们们自由,已经惹西局不高兴了,他的难处,请你谅解。”

  “那也不能睡在外头。”太史阑皱眉。

  “就当露天野营咯。”花寻欢笑道,“赵十三派人回去北严了,说要寻北严百姓联名上书为你申冤,你的事儿,不是西局这群狗崽子想抹黑就抹黑的,李先生也带信给我,让咱们务必忍耐几天,不然我早出手,狠狠揍这群狗崽子。”

  “那就揍吧。”太史阑说。

  “啊?”

  “这人也不多,”太史阑看一眼那十几个西局探子,“我答应被软禁是给他们面子,还想夜半来提审那是他们不要脸,对不要脸的人只好打脸,揍吧,揍完我处li。”

  “就等你这一句!”花寻欢兴奋地“嗷”了一声,仰头道,“兄弟们下来揍人啊!”

  唰一声,赵十三的手下们,太史阑新招的护卫们,还有几个生脸孔,都从树上窜下来了。

  “那是李先生派来保护你的。”花寻欢把那几个生面孔指给太史阑看,“他说他最近家族事务繁忙,无暇亲身保护你,特派来几个帮手,啧啧,一流高手啊!”

  太史阑没说话,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只道:“先卸下他们的武器,还有,别打脸。”

  上上下下几十号人,瞬间围住了西局的探子们,那十七八个人顿时惊住,再也没想到,在这总督府内,待罪被软禁的人,竟然敢对他们下手。

  “你们疯了!”他们大叫,“我们们是西局!西局!”

  “我还是东厂呢!呸!”花寻欢大叫,“打!开打!”

  于是也便开打了。

  人多欺负人少。

  囚犯欺负看守。

  晋国公府护卫横行天下,太史阑新招的护卫根本不知道西局是啥玩意,只想表现自己,李扶舟派来的人是江湖人更不买西局的帐,再加上早已对西局恨之入骨的二五营学生,顿时打得天花乱坠金星四射,打得上蹿下跳烟尘四起,打得西局太监淤紫条条生桃花朵朵开,打得满场人影乱窜惨叫连连,其中以花寻欢打得最卖力,蹿进蹿出脚底生烟,一会儿“哇哈哈”扑进某个战团,啪啪啪几大拳,一会儿跳上树翻身扑下,生生撞翻了某个倒霉蛋的肚子,一会儿“我来也”滚到某个探子脚底,掐住他脚筋抓起来四处挥舞,把偌大一个人拽着飞得和旗帜一样,惨叫的太监和她的红发同时在夜色里飞舞……

  这一场打,风格别致瑞气千条,淋漓尽致酣畅痛快,总督府的护卫被惊动,赶过来一看这狂暴,吓得连回头禀报都不敢,花寻欢疯癫的狂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导致总督府的下人们,噩梦连连。

  西局探子们怒骂、惨叫、求饶、奔逃……不住有人呼叫对面小楼上那些留守的人员,可惜那些货探头看看底下烟尘滚滚,一边大喊“兄弟们莫急,我们们就来救你们!”一边用木板敲击楼板,发出咕咚咕咚的脚步下楼声,可怜那些底下的兄弟们因此以为后援马上就到,都苦苦拼死撑着,结果只闻楼板响,不见人下来,生生被打个半死。

  太史阑始终淡定地看着,时不时捡起西局探子们掉落的武器,她将那些武器拿在手里,在这个枪尖上抚抚,在那个刀尖上摸了摸,那些崭新的武器经过她的抚弄,都微微改变了形状,卷了刃口,或者损了刀尖。

  烟尘飞扬好一阵,太史阑瞧瞧差不多了,一挥手,暴力分子们唰地纵开,各自笑嘻嘻挽袖子。

  “痛快!”花寻欢红潮上脸,两眼放光,好似刚刚花丛寻欢过。

  太史阑对她招招手,花寻欢附耳过去,听了一会,眼睛渐渐亮起来,“好!”

  随即她又和沈梅花等人叽叽咕咕一阵,众人有的欢喜有的不乐意有的好笑摇头,但都听话去办。

  那群被打得晕头晕脑的探子们从地上爬起来,转着圈儿正想撤退,蓦然听见太史阑道:“这府里太气闷,出去玩儿。”

  她说完当先便走,身后呼啦一下跟上一大群,探子们一瞧,急了。

  太史阑是他们奉命看守的,提审不成也罢了,这要给人跑了,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眼看太史阑带着人浩浩荡荡向外走,还有那群女人也拎着些什么东西跟了出去,这些人急了,一边派人禀报乔雨润,一边捡起自己的兵刃,不顾伤势,歪歪斜斜追了出去。

  前头忽然来了一大群人,却是董旷府里的护卫闻声而来,太史阑不避不让走过去,就好像没看见那群试图拦阻的人,一边对身边火虎道:“出去逛逛,马上回来,谁要拦我们们,你把他坠两块石头扔湖里去。”

  “两个两个绑在一起沉得更快。”火虎咧嘴笑。

  “随便你。”太史阑停也不停。

  董旷的护卫们,已经冲到太史阑面前的脚,忽地打了个转,脚跟一旋,从另一条路走了。

  “今儿月色不太好啊,啥都看不清。”

  “是啊是啊,刚才我差点被地上石子给绊了。”

  “这路不平,我崴了好几次脚了。”

  “那咱换条路走?”

  “换条。”

  一群护卫自说自话地走远了,那群满脸喜色正要招呼求救的西局探子,人人打了个踉跄……

  太史阑带着她的浩荡的人群,一路坦然过了董旷的二门和后门,董旷原本就不想在其间多事,也对西局没啥好感,早已嘱咐过属下敷衍着西局,不必和太史阑硬碰硬,太史阑一路出门,愣是没一个人拦着。

  西局探子们先是怒火填膺,跟着跟着也便冷笑了。

  无论如何,太史阑是停职待勘的有罪官员,按照南齐律例,如果她今日踏出了董旷府邸,那么,无罪也会变成有罪,直接一个“藐视朝廷法度”罪名就可以扣下来,乔大人都不用费心再审,直接可以让她入狱了。

  那才正中下怀。

  探子们互相望望,也开始跟得悠哉悠哉,就等着太史阑一只脚迈出董旷宅邸后门了。

  太史阑推开后门。

  总督府建于闹市,后门对着不远处一条街就是昭阳城最热闹的夜市,此时华灯初上,人流不绝。

  太史阑站在门槛上。

  探子们两眼开始放光。

  太史阑抬脚。

  探子们屏住呼吸——落地!落地!快落地——

  太史阑收回脚。

  探子们,“……”

  这女人咋了?害怕了?

  探子们正不知高兴还是失望,太史阑忽然又抬起脚。

  探子们紧张地握拳——落地!落地!快落地——

  太史阑脚尖虚空一弹,又慢慢收回。

  探子们:“……”

  太史阑忽然又抬脚。

  探子们直勾勾瞪着。

  果然下一瞬,这货又把脚收了回去。

  她站在门槛上,踢腿、收腿、踢腿、收腿,伸臂、收臂、伸臂、收臂……开始练习广播体操。

  探子们的眼珠子滚了一地……

  门背后花寻欢笑得满地打滚,“哎哟我不行了,太史阑太缺德了……哈哈哈哈哈!”

  “花教官,干正事!”史小翠又好气又好笑把她拉起来,伸手打开旁边一个罐子,手掌伸进去,出来时沾了满手热血,她胡乱地往花寻欢脸上一抹,又给自己抹了抹,顺手给杨成抹了一袖子。

  “好臭,为什么给我抹脸——”花寻欢咕哝。

  “为什么不给我抹脸——”杨成不满。

  ……

  门背后其余人也在忙忙碌碌打扮自己,撕破点衣服啊,弄乱头发啊,抹点鸡血啊,擦点青粉和紫萝卜汁啊……很快一群“衣衫狼狈满身鲜血”的被迫害人群便诞生。

  赵十三把景泰蓝也抱了出来,小子觉得很好玩,格格笑着,也给自己抹了个大花脸。

  “你们在干什么——”探子们开始觉得不对劲。

  火虎拎着一桶鸡血,一个高手虚空掌风一扇,鸡血溅起,大多泼在了探子们的兵刃上。

  “你们要干什么?”探子们觉得不对,开始警惕地后退,但后路已经被那群李扶舟派来的高手堵住。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夜市马戏开始了,人群开始往那个方向去,正经过这条巷子口。

  “可以开始了。”太史阑抱胸,瞟着那个方向,淡淡道。

  赵十三抛了一副锁链下来,太史阑慢条斯理松垮垮戴在手上。

  花寻欢“嘿”地一声,当先窜了出去。

  “救命!”她大叫,“西局大人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们!”

  花寻欢嗓门大,一团微红的头发火似的,一窜出去就吸引了路人的目光,人们纷纷扭头,就看见一大群“衣衫零落,满身血迹”的人们,从总督府平日紧闭的后门冲出来。

  百姓向来有爱热闹的天性,一看有八卦可看,马戏都不瞧了,纷纷涌进巷子,花寻欢等人迎头赶上,凄切大叫,“父老乡亲们,救救我们们,救救太史阑!”

  “太史阑?”百姓们愕然,随即有人道,“那不是那个一人救北严的女英雄吗?”

  “对对。”有人眼尖,认出了倚在门口的太史阑,“那不就是?今儿早上我在城门口还瞧见过她。”

  “怎么了,她不是上昭阳城授勋的吗?怎么落到这个地步?”

  “西局探子颠倒黑白,栽赃陷害!”口齿伶俐的史小翠立即接了上来,“污蔑我等私通西番,要将我们们酷刑下狱,可怜太史和我们们浴血鏖战,拼死挽救北严,到头来却蒙受此千古奇冤……”

  跑江湖卖艺出身的史小翠一唱三叹,抑扬顿挫,众人听得眉头大皱,再看看太史阑,太史阑“萧索”地立在门槛上,抱着她那同样“惨遭殴打,满脸鲜血”的孩子,一动不动仰头看天,身影被门楼的暗影遮没,打一线冷冷的月光,看起来分外孤清凄凉,充满英雄落魄的意境……

  其实她不过是演不成戏,只好摆酷罢了……

  景泰蓝倒是想演戏,可是脸上粘哒哒的染了血,扯表情人家也看不清,只好维持和麻麻一模一样悲愤看天的姿势,这般小人儿做这种沧桑姿势,瞬间气氛充满了违和感,天都快要被看穿了。

  众人的心也被看穿了。

  众人唏嘘了。

  今早刚在城门前看见太史阑被隆重接入,怎么到了晚间就风云突变英雄下狱?这官场果然如传说中一般黑暗啊……

  还有这些人怎么这么过分,连孩子都打成这样!便纵大人有罪,孩子也能有罪!

  明摆着欺负人!

  很多汉子涌了进来,嚷道:“污蔑功臣,颠倒黑白,这些狗官!”

  “胡扯!胡扯!”那群西局探子鼻歪眼斜,暴跳如雷,“明明被打的是我们们……啊不,明明是他们暴力拒捕……啊不,明明是……”想了半天觉得怎么说都不是,只好捡个怎么说都不错的,“他们没被打,他们是伪装的!”

  火虎忽然冲过来,抓起一个探子的刀,往地上一扔,“悲愤”地大叫,“没打?看看你的刀,都卷刃口了!还有你的枪,前头都戳平了!”

  探子们愕然探头一看——还真是!怎么会这样?

  西局横行天下,真正动武的时候不多,这些人其实使用刑具比使用武器更娴熟,手中的配发制式武器大多很新,怎么也想不出,这些刃口是什么时候,在哪里磨损的?

  刀枪掼在地面上,染着血迹,卷了刃口,看起来狰狞可怖。

  而那群奔出府门申冤求救的人们,遍身染血,衣衫翻卷,更坐实了“暴行”。

  至于西局探子们,虽然他们才是受害者,可是所有的伤都不在头脸,花寻欢等人专捡不能见人的地方狠揍,完了还给他们掸掸袍子,他们外表上看来,可比花寻欢等人齐整光鲜多了。

  凄惨的被害者,倚门萧索一言不发的太史阑手上的锁铐,嗖嗖的小风,血迹殷然的刑具。

  构成一副“英雄落难,小人迫害”的现场版舞台剧。

  好人被冤屈,英雄被错待,向来最易激起百姓的愤怒和不平,热血涌上来是很快的,也不知是谁,举拳一声高呼,“太他娘的过分了!揍这群不知好歹没良心的狗崽子!”

  “揍他!”

  大脚片子蹬蹬踩着地,菜叶子鸡蛋甜面糕四处乱砸,涌上来的人围住了西局探子,后头的还在拼命朝前挤打听情况,听完之后又是一轮新的怒潮,整个夜市的人群很快都挤到了这条不大的巷子里,黑压压的人头,是一波又一波卷来的潮水,将西局那十几个倒霉蛋裹在其中,一开始还能看见他们跳脚辩论,拿出官威试图镇压,连连呵斥,可惜百姓根本不晓得西局是个什么玩意,瞧那些人半男半女的阴柔模样就生气,杖着夜黑人多脸难认,涌上来劈头盖脸一阵好打,那些人徒劳地挣扎着,渐渐被淹没在人头的海洋里。

  等到董旷和乔雨润等人得到消息匆匆赶来时,后门口已经闹成一片,太史阑和她的拥护者们早已不见踪影,据说累了回去睡觉了,愤激未去的百姓犹自包围府邸,口口声声不允许西局狗子们冤屈英雄,董旷直着眼,一边暗骂容楚和太史阑就是一对贼公婆,遇上他们没好事,一边急忙抽调府兵维持秩序。

  乔雨润站在门口,望着倒在人群中央鼻青脸肿的那群手下,袖子下的手指,无声无息捏紧一团。

  “小姐……”竹情担忧地拉着她衣袖,“暴民太多,还是先避一避吧。”

  乔雨润深深吸一口气,默然半晌,道:“不行。”

  “小姐……”

  “西局马上要开昭阳城开设分局,而且,这里将是我上任以来选择的第一个,公开西局分局的城池。”乔雨润冷冷道,“你们也知道,我一直上书太后,指出西局这些年来因为过于神秘,以及执法职司的特殊性,导致西局在朝野心目中,形象阴森可怖,难以交托信任。在丽京,西局这样没什么不好,反正那些官儿也需要有些害怕的东西,但在地方,西局各分局一直难以获得合作,很难得到地方支持,地方对西局误解太多,导致西局在情报搜集和人员补充上,处处受制。”

  她深深地叹口气,“我一直希望,西局能适当改善形象,有选择地公开一部分公务,获取更多的支持,走入阳光下,固然暴露于敌人之前,却也能将敌人看得更清楚。太后对我这个建议一直犹豫不定,昭阳城是她特例允许我的一个试验处,我不能在这里失败。”

  “那……”

  “她会破坏,我就修复。”乔雨润掠了掠鬓发,用手背压了压脸,好去掉脸上刚刚饮酒的酡红,确认仪态完美了,才袅袅亭亭上前,立在灯光朦胧处,含笑启唇道,“诸位父老……”

  她往暗影里一站,选择了自己看起来最美的角度对着众人,她本来就个子高挑,身材纤细,又十分精通打扮,懂得三分姿色七分装扮的道理,此刻月下柳梢朦胧光影里,看起来绰约优雅如仙子。

  百姓们抬头一看,眼睛直了,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听她款款开口,“乡亲们,此事你们误会了……”

  ……

  乔绿茶在前头安抚百姓大费口舌,太史阑已经回了小院。

  “都回去休息吧,这里一两个固定守卫就行。”她对花寻欢等人道,“探子们大多都被打伤,没受伤的也是惊弓之鸟,乔雨润又不会武功,今晚肯定不会再有事端,都回去。”

  众人觉得有理,除了苏亚坚持留了下来之外,其余人都回去休息,临走花寻欢还对太史阑大叫,“我们们住得不远,有啥事儿放火啊砸窗啊都可以,立马来帮你杀人。”

  附近的董旷府护卫和隔壁小楼上的探子们都抖了抖……

  太史阑点头,关门睡觉,不过下午睡得太久,晚上反而睡不着,景泰蓝不在身边她有点不习惯,先前小子闹着要跟她一起,她强硬地拒绝了,景泰蓝不可能永远留在她身边,她必须要让他早点开始适应。

  她迷迷糊糊翻了一阵,忽然坐起,向外就走。

  门外已经没有看守她的西局探子,苏亚睡在门口,她一拉门,苏亚便跳了起来。

  “我到隔壁逛逛。”太史阑说得好像要去散步。

  苏亚顺着她眼光一瞅,脸色就变了,“您去乔雨润那里做什么?”

  “玩玩。”

  “呃,这太危险……”

  “她不在。”

  “啊?”

  “乔绿茶一心要改变西局作风,扭转西局形象,好把西局打造成堂皇部门,这是她的性格导致,她天生爱出风头,爱装逼,西局的阴森不讨喜让她不舒服。”太史阑道,“所以刚才那种大范围影响西局名声的事情,她一定不会放任发生,一定要挽回形象,所以一定还在那边安抚,保不准还要做做戏。”

  “既然她不在……”

  “所以我去看看她房间装潢,”太史阑若无其事地道,“她那边现在没人,两个丫鬟也不在,你想办法把留下的护卫引开,让我进去。”

  “是。”

  ……

  一刻钟后,太史阑进了院子西侧那座小楼。

  如她所料,院子空荡荡的没人,只有二楼上有两个西局探子在打瞌睡,苏亚扔了一块石头,成功地引得他们跑了出去。

  太史阑闲庭信步进了主卧室。

  她当然不是来玩的,她是来偷东西的。

  偷什么,她不知道,她只是忽然觉得,像乔雨润这种人,久在最高掌权者身侧,一定会有些秘密,而她这种人,那么努力爱掩饰自己,一定也很没有安全感。

  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当她伴君身侧,会努力搜集一些对自己有利的东西,用作关键时刻保命之用。

  这是太史阑根据乔雨润的性格做的猜测,但也没有把握,毕竟皇室秘密,乔雨润带在身边的可能性不太大,但今晚机会难得,不去试试她觉得亏。

  太史阑进了屋子,屋内陈设精雅干净,月光悄掩半帘栊,纱幕后陈放着宝榻,榻上没人,一切都很正常。

  太史阑却觉得隐约有什么不对劲,看了一圈,也没什么。

  于是她开始翻箱倒柜,本想找妆台首饰盒之类的东西,她感觉乔雨润这种人会把要紧东西藏在那里,但奇怪的是,屋子里没有妆台。想了想她也释然,这毕竟是董旷的府邸,这里是他的客房,不是乔雨润的闺房,没来得及给她布置这些也正常。

  靠墙有一排精致的立柜,太史阑一个抽屉一个抽屉拉开看,当然都没什么东西,没有哪个客人,会把重要东西扔在主人家的抽屉里。

  太史阑却也不泄气,干脆进了内室,内室锦凳上堆着一堆衣服,太史阑正要去翻翻这些衣物,忽然一样东西从那些衣服中滑了下来,落在地上当啷一声。

  太史阑赶紧把东西捡起,却是一条腰带,这腰带的风格,让她有点诧异的扬起了眉。

  这竟然是一条藤编的腰带。

  这和乔雨润华丽精致的风格可一点都不符合,再说女子的裙,似乎是用不着腰带的,她也没穿过西局指挥使的官袍,估计是嫌不好看。

  那这条腰带是谁的?

  太史阑来了兴趣,把腰带拿在手里细看,腰带份量很沉,根本不像藤编,中间坠着一块玉,玉色呈现淡淡的银色,极其少见,而藤色呈现浅黑色,十分坚韧厚重,很显然也是不凡的东西,在浅黑色的藤条之中,还有一些金光灿烂的东西,仔细看是极细的金丝,织在腰带中,腰带图案织成菱形,每两个菱形的交汇处,都镶嵌一颗祖母绿,黑暗中光芒流转,碧光熠熠。

  这腰带虽然是藤编,但就这些配饰看下来,说价值连城也不为过,何况设计别致,太史阑在南齐还从没见过。

  她忽然觉得,腰带藤编的条纹中的金线部分,似乎构成了某种图案,只是黑暗中看不太清楚,但此时点灯是不合适的,她将腰带在手中翻来覆去掂量,怎么都觉得,就算加了一堆祖母绿宝石玉啊啥的,这腰带还是沉得过分了。

  手指在腰带上一寸寸摸过去,感觉里面似乎真的有东西,她随身带着匕首,试着砍了砍,果然,砍不断。

  这藤绝对是个宝。

  不过就算神兵利器砍不断,太史阑也有办法解决,她的“毁灭”最近练习得越发纯熟了。

  腰带团在手里,过了一会儿,从中间断开。

  一样东西滚了出来。

  太史阑顺手接着,触手一热,随即一冷,随即又热,奇怪的感觉。

  低头一看,掌心里是个雕刻物,质料应该是玉石,但辨认不出是哪种,呈淡金色,半透明,十分坚硬沉重,用一根金丝栓着,似乎原先是链坠,不过那金丝也太长了些。

  太史阑就着远处光看了看,角度一转,顿时觉得金光刺眼,好一会才看清,这东西是只大鹏。

  双翼横展,利爪金钩,材质的天生金光使它看来光彩熠熠,雕工也精巧惊人,连羽毛都丝缕分明。

  大鹏鸟,又称大鹏金翅鸟,古印度称“迦楼罗鸟”,佛教神鸟,以龙为食。里“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里,“昆仑之山有铜柱焉,其高入天,所谓‘天柱’也,围三千里,周圆如削。上有大鸟,名曰希有,南向,张左翼覆东王公,右翼覆西王母;背上小处无羽,一万九千里,西王母岁登翼上,会东王公也。”

  无论是中土还是印度的神异传说里,这种鸟都代表“巨大、尊贵、吉祥、智慧、力量。”

  不过在太史阑看来,这就是鸟。

  这只鸟还有个奇特处,肚腹微红,看起来很有点可爱,和那威武雄壮气势不太搭调。

  太史阑犹豫了一下——这东西到底要不要拿?藏这么秘密,是不是很重要?

  她忽然想起,这东西似乎很难拿出来,想必乔雨润一时半刻也不会发觉,不如干脆借去研究一下。

  太史阑顺手拿起断了的腰带,做了复原,发现腰带轻了不少,果然这个鸟占分量。刚要离开,忽然听见脚步声,脚步声响起时已经很近,赫然就在外间,太史阑一偏头,才发现外间竟然还有一个门,此时那门被推开,门内有灯光和水汽泻出来,一条影子靠着门边在用布巾擦着头发,有淡淡的柑橘兰花香气,散开来。

  太史阑怔了一怔,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她竟然没看见套间的门,看样子那里是个浴间。

  空气中那股柑橘兰花香气越发浓郁,她嗅了嗅,忽然想起自己先前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到底在哪——她进门时,没有嗅见任何香气。

  乔雨润到哪里,都会搞得哪里香喷喷的,这里没香气,不科学!

  门边那条人影,隔着一层珠帘一层纱帘一层水汽,看不清晰,只觉得也是修长细致,姿态曼妙,而且动作间天生具有一种奇异的美感,举手投足,风情自现,月光和灯光的影子斜斜打过去,那个身姿像雾中花,水中月,仙云飘渺琼楼玉宇间翩然作舞的高士。

  太史阑搔了搔下巴。

  这女人什么时候风姿这么美了?还是此刻光声电的效果?平时真看不出来。

  她盯着那个影子的动作,想等着她会不会此刻出门,当然,她也知道,这个可能性很小。

  果然,那人抹干了头发,将布巾整齐叠好搁在一边,随即踢踢踏踏,向内室走来。

  太史阑叹了口气,翻身一滚,滚上了床。

  反正只有乔雨润一人,她有把握制得了她,人间刺说不定还能让她说出很多要紧秘密来,就冒一次险吧。

  她睡在床里边,被子本来就是拉开的,她躲在拉开的被子后,人间刺抓在手里。

  那人走向床边,传来的香气清雅馥郁,接着床微微一沉,那人已经坐在床边。

  从太史阑的角度,只能看见那一头好头发,黑如珠缎,瀑布一般泻下来,每一根发丝,都在月华里幽幽生光。漂亮得让人想摸上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柔滑如缎。

  那人坐在床边,离太史阑距离有点远,太史阑无法伸出手臂给她来上一下,只好缩着不动,隐约那人侧面秀致,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也令人觉得清雅飘渺,脱俗般的美。

  或许此刻月光太朦胧,太史阑不情愿地想。

  那人似乎发了一阵呆,换了个姿势,又发了一阵呆。

  太史阑眉毛已经竖了起来——乔雨润白天那么精明那么装逼,晚上怎么在房里和个小疯子似的。

  那人发呆还没发完,忽然无意识地从凳子上抽出那条腰带,一边往床上爬,一边往腰上系。

  太史阑心中一紧。

  糟了。

  没想到这人这么宝贝这腰带,睡觉也不嫌沉,也要戴着。

  既然这么宝贝这腰带,说明对这腰带一定也了如指掌,轻了的份量,一定能感觉得到。

  太史阑当机立断,霍然跳起,一个纵身已经越过了被窝卷,砰一声,重重压在了对方身上!

  手指一动,正准备将人间刺扎入对方手臂,忽然身下的奇异触感,让她头皮一炸,浑身汗毛倒竖!

  随即她听见一个奇异好听的声音,轻轻“啊……”了一声!声音动听诱惑。

  太史阑蓦然僵住了。

  不是乔雨润!

  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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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存稿君白天摸上美人脸:喂,小娘子,有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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