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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夜袭

第十五章 夜袭

夜暮时分的靖远王府里,承铎穿着一身素绸中衣,懒洋洋地歪在软榻上,头枕着双手。软榻一旁却是几扇窗户,如今都敞了开来,便能嗅见窗外回廊下的蔷薇香。

窗户左面有一架装满了书的大书橱。书橱旁点着一盏壁灯,灯芯结了个花儿,烧得“噼啪”一响。与这壁灯比起来,站在一旁的茶茶便要寂静无声得多。

她凑在灯下看一本书,翻了一页,不知道看见什么,兀自浅笑。承铎翻了个身,问:“什么时候了?”

茶茶跑到他身边,曲起小指和无名指比给他看。她的手指洁白纤细,指甲干净整齐,手上没有一件饰物。

承铎想也没想,一张嘴咬住她手,茶茶一挣,承铎牙齿用力,没挣掉。咬得茶茶瞬间皱了眉,放下书去解救自己的手指,结果承铎一只手就把她两只手腕捉住了。

他坐起来,一把将她扯倒在榻上,另一只手拿起那本书来看,竟然是一册《通史》。承铎倒没想到她看这种书,放开她手腕,俯身看她道:“我看你年纪虽小,却也见识过人,可见过记载有什么野兽叫起来像人的。”说着做饿虎扑食状,吼给她看:“啊——”

茶茶本来撑着那软榻想起来,这一下撑不住,笑得瘫一软在上面。点头。

“是什么野兽?”

茶茶轻轻吐气,一字字作口型:“衣冠禽兽。”

承铎脸一沉,道:“你在骂我?!”

茶茶立刻敛了笑,连忙摇头,心里却大不以为然:你怎么就觉得说的是你?

“逗你玩,这么当真干什么。”承铎收起严肃的表情,“我这两天不在,你可有乖乖的?”

茶茶点头。据李嬷嬷的汇报,茶茶对于做菜迸发出了浓烈的热情。加上她还算聪明勤恳,学得不错。李嬷嬷昨天甚至还自己做了一碟子红枣糕奖励她。

当然茶茶每天都在李嬷嬷视线范围内,只除了晚上四五个时辰。要到那怪兽出没的地方,快马往返也得一日夜工夫。似茶茶这般弱质,那是不可能去得了了。

若说她有什么让承铎疑心的地方,那就是下毒。承铎此番又被人下了一回毒。茶茶如能识出哲仁那无色无味的毒药,用毒也必是能手。只是,当初她究竟是不是辨出那毒来,承铎也吃不准。

他敢把茶茶放在身边,只因为他知道一点:茶茶这人惜命得很,知道怎么对自己最有利。她若害死承铎,自己也跑不掉。以茶茶在军中的表现,远没有舍出一性一命来的慷慨。如果她是别人安插的眼线或者杀手,这样素质的杀手委实少见得很。这就让承铎好奇起来。

承铎也倒下去抱了她,两个人挤在软榻上。

“我这次可见着了一件怪事,让人好生费解。”承铎说。

茶茶眨巴眨巴眼睛。

承铎盯着她,缓慢地说:“我明知道这些事情背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却找不着其中的关联。你说,这该怎么办?”

茶茶浅笑了一笑,摇摇头,嘴型说:“不知道。”

“如果我一定要你说呢?”他的语气五分威胁,五分玩笑,分得十分平均。

茶茶注视他半晌,又轻吐了几个字。

承铎没看明白,问:“什么?”

茶茶犹豫片刻,见他执意要问清楚,挣开他坐起来。那软榻上有张矮几,放着一盘子时令水果。茶茶端了笔墨来,端端正正跪坐着写了几个字。

承铎看了,却摸不着头脑:“跟着烟走?”

茶茶点头。

“为什么要跟着烟走?”

茶茶便写:“是谚语,翻译过来大约就是这个意思。有一种迷洞,风化而成,纵横错落,人进去便走不出来。后来发现烟是飘向出口的,跟着走,就能找到路。遇到难题时,我们就常这么说。”

“嗯”承铎沉吟道:“就是说当你想不明白的时候,也许线索就在你忽略的地方?”

茶茶点头。

承铎无语地看着她。很好,她态度端正,配合积极,煞有介事地讲了一条没用的大道理。承铎这个威胁与玩笑并举的技巧型提问就被她扯到不知道哪里的鬼迷洞里了。

承铎默然了片刻,漫不经心地问:“这是你家乡的谚语?”

茶茶沉默地点头。

“果然是钟灵毓秀,是在什么地方?”

茶茶提笔一挥:“不记得了。”她神色冷然,仿若凛不可犯。

承铎看了她一会,忽然觉得这般盘问无聊极了。像茶茶这种家伙,她打定主意不说的事,你问她只是自讨郁闷。承铎这样一想,觉得好笑,就自己笑了起来。他这笑得莫名其妙,倒把茶茶弄得怪怪地望着他。

承铎便倚在矮几旁,懒懒地问:“茶茶,你有想过自己将来会怎样么?”

茶茶提笔写:“变成老太婆。”她终于也让承铎培养出了几分人才。

这让承铎有点诧异,仿佛这次回来觉得茶茶有什么地方不大一样了,整个人多了些生气。难道这是做饭做出来的,莫非一个人找到件心怡的事来做便果然找到了不少人生的乐趣?

“那只是玩笑。我的意思是你就没有过什么期许,想要过什么生活,和什么人在一起?

茶茶只愣了一下,摇头表示没有。

这时,天早已黑尽。软榻一旁的窗外,透过二人的静默,响着初夏的虫鸣声。茶茶望着纸笔,而承铎望着她。

承铎轻声说:“倘若我给你一个自由的机会,你会离开么?”

茶茶扭头望向他不动也不回答,承铎看出她在揣摩他的用意,叹了口气说:“你怕我么?”

茶茶再被他一问,觉得还是答不上来。似乎是有点怕他的。

承铎静等了一会儿,沟通的意愿未遂。他便越过茶茶,跳下软榻来,说:“睡觉。”

茶茶默默地下了软榻,默默地跟着他进了里面寝室,默默地上了床,默默地躺了半天,却又睡不着。她听着承铎呼吸平稳,侧头看了看他,似乎已经睡着。

茶茶悄无声息地坐起来。

自由,原本人人都有,只是或多或少罢了。茶茶以为所谓自由终究是比较虚无的,也不见得就是多么难得可贵的东西。许多人看起来光耀过人,为所欲为,实则喜怒哀乐也不过和众多面目模糊的凡人一样。

就比如说承铎,他也必有做不到的事,也必有不可做的缘故。他每天也不见得就比茶茶过得更高兴。茶茶并不以自由为崇高,但她当然也渴望自由。只是对一个被桎梏久了的人而言,突如其来的自由反而是一种迷茫。

在休屠王的王庭里,她曾经一次次逃跑,尽管她不知道该跑向何处,尽管被抓到的代价十分惨痛。

那时候她想要的,就是跑到一个了无人烟的地方,让整个北国最丰饶洁白的雪将她覆盖。她的灵魂飘在半空,被风吹到最高的山颠上。看不到一个人,只有空旷。那就是她的自由,飞不起来,落不下去,无法埋葬。

承铎默默地看她抚膝坐着,长发流泻,月光如水般爬上她纤瘦的背。

他伸手握住她垂在身侧的一只手,茶茶回过头来,月光照耀着她的侧脸,她睫毛的一陰一影投在鼻梁上,皮肤像象牙般白,泛着月色的柔光,整个人如同梦幻一般。

承铎觉得自己想把她拉到怀里来,又怕她会在一握之际,便流离无踪了。他轻声说:“别想了,睡吧。”茶茶愣了愣,依言躺下,觉得心里顿时一片空白。躺了一会,侧身挽着承铎手臂也睡了。

过了不知多久,茶茶半睡半醒间,觉得承铎臂膀上的肌肉一紧。她猛然睁眼,承铎躺着没动,却眼望着屋顶。茶茶心知有异,悄悄松开他手臂,只听凭空一声风哨,眼前银光一闪,承铎已一跃而起。茶茶蓦然闭上眼,一阵寒气扑面掠过,随后兵刃一响,已在数尺之外。

茶茶微睁开一只眼,见有三个黑衣劲装的蒙面人将承铎围在核心,斗成一处。三人显然都是内功高手,除了兵刃的风声,不听一声响动。承铎几个纵跃,已退至寝室外间。他以一敌三,却似乎并不落下风。

缠斗片时,便听得倏然一声,显是有暗器出手。承铎听音辨位,闪身躲过,一脚踢到身侧被茶茶装满清水的铜盆上。铜盆飞到墙上“匡”地一声,随即摔落在地又“当”地一响,水花四溅,夤夜之中格外响亮。立时便有书房外院的侍卫奔来。

三个黑衣人听见人来,连发暗器。卧房外格内顿时如细雨击窗般,丁冬婆娑响成一片。忽听一声轻呼,不辨是谁的声音。外面侍卫已奔至门前,甫一破门,便有两人应声倒地。

火光闪处,两名黑衣人退入内室,一个黑衣人倒在地上。承铎手中拿着那个铜盆,盆底已插满如韭叶般细利的短镖,左臂白色的衣袖上俨然留下一道红痕。他一跃跟进了内室。

两个黑衣人中,左侧的那个瘦高个子见他跟了进来,只一瞬心念闪动。镖上原本淬有剧毒,承铎左臂被划伤,就算他内功再深厚,点一穴一封毒再快,此时也不应再动一动。他跟进这内室来,必是这屋内有什么要紧的人或物。

瘦高个子眼光四面一掠,内室铺陈不见有异,亦空无一人,方才承铎睡着的床上只堆着一堆绣被。耳听得身后风声一响,瘦高个子头一偏,一枚短镖从他耳边射过,钉到了对面墙上——是承铎从那铜盆上拔下来飞出的。两个侍卫已抡刀砍了过来。两个黑衣人挥刃相抗。

瘦高个子往那床沿飞身一蹬,耳听得承铎又是一镖。他猛然省到承铎是不让他靠近那床,一时不暇它想,举剑便向那堆纹丝不动的绣被刺去,却被一个侍卫欺近,,不得不回身应对。瞬间身后围了四个侍卫。

哲义早已赶来,护在承铎身边,见他手臂膀受伤,急道:“主子!”承铎站着不动,只看着那几人争斗。哲义飞身去斗那两个黑衣人。兔起鹘落间,瘦高个子虚刺一剑,提气跃上那房梁。承铎抬手又是一镖,“铿”地一声响,应是被那人挡过。只听外面数十人顺着房梁追了远去。

两个黑衣人本是背靠着背,互为照应的,瘦高个子忽然逃走,余下那人后心一空,便着了哲义一剑。一声轻呼后,那个中剑的黑衣人已将一枚短镖刺入了咽喉。哲义措手不及,拉下他面罩,人已死了。

室内一时安静下来。承铎扔掉那铜盆,往后一倒,坐在了临窗的软榻上。几个侍卫点上烛火。哲义见他脸色不好,惊慌起来。承铎止住他,道:“暗器有毒,去找老余。”哲义被他一提醒,飞一般跑了出去。承铎闭目道:“你们都出去。”几个侍卫躬身退出。

床上看似没人的绣被动了一动,茶茶掀起一角看了一眼,拉开被子跳下床,赤着脚跑到承铎身边,把他周身一看,便看到他左臂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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