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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洋葱皮 ...

第五十九章 洋葱皮 ...

傅老侯爷慢慢将手负回身后:“丫头你也是在前线拼杀过的,如今的东狄可还有挥军南下一逼一近玉京的能耐?”

含章回道:“双方兵力不相上下,他们骑兵强势擅长奇袭,但我们的防御也不差。如今盛朝兵强马壮,早非先帝时可比,又有胡杨这几十年经营,屯兵四十余万,便如一道屏障挡住了蠢一蠢一欲一动的东狄。他们断无再犯我国都的可能。”

若是去年那一场军粮没有出错、情报也未外泄,千里奇袭之下东狄会不会元气大伤一蹶不振也是未知。

听着她对边关情况如数家珍,傅老侯爷长长喟叹:“正是如此。这就是为何有人一定要你们败的原因。”

含章大惊,她几乎有些茫然无措,只觉得完全不能理解:“这到底怎么回事?难道我们拼死杀敌保家卫国也是错?”

傅老侯爷苦笑道:“自然不是错,可是却碍了某些人的路……”他的话戛然而止,一脸涩然地摇了摇头。

含章倔强地微微抬起下巴,正视对方:“傅爷爷分明话里有话,您不妨明说。沈含章绝不是小人。”

傅老侯爷眼中风雪漫天,一片冰凉,两手在身后握紧成拳,手背上岁月留下的粗一粗褶皱绷得很紧,他低沉道:“若是有人想要效仿今上,以镇压动乱之功晋位。又当如何?”

含章耳边轰地一响,几乎站立不稳,她背心升起一股凉气,呐呐道:“这怎么可能?”

“这虽只是我的猜测,却也八九不离十。今上迟迟不肯定下太子之选,又不肯让两位王爷握有兵权,此次胡杨虽未败,却损兵折将有损士气,若边关再有危机,有孝文太子和淳王之例在先,皇子自请亲征鼓舞士气则名正言顺,届时兵权必定下放——沈元帅手中兵马四十万,这是一个巨大的诱一惑,也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在滔天的权势面前,没有人忍得住诱一惑,也没有人容得下威胁。

含章冷笑一声,不赞同道:“不是还有景王那样的败局么?他们怎么就断定皇帝一定会同意?”

“所以,至少要先让边关有他自己的人。”傅老侯爷慢慢道。

电光火石间,含章突然明白了,去年一役,连卢愚山一起损了三员将领、若干校尉,之后自有玉京派人补上,新任命的三人里除了有一个是从边关军队中按军功拔擢的将士,还有两个挂了将军衔的是从南禁军里升迁,却都是玉京里有爵之家的子弟。此外有校尉若干也是从京中增派过去。听傅老侯爷这话里的意思,想必这些人属哪位王爷已经有了眉目。

虽然沈元帅并不插手二王之事,但他们却没有停止往边关渗透的念头。

“傅爷爷您的意思是,我们挡了别人的路?只有我们都死光了,别人才能借机上一位?”含章瞪大双眼,一字一顿道。

这个我们,指的是沈质、卢愚山,还有胡杨许多掌有部分军权的中层将领。

傅老侯爷负手而立,神情怅然:“你们和沈元帅一样也都不参与京城事,这虽然能让今上放心满意,却会令别人不安。”

含章目光冷厉,一拍桌子怒道:“成王败寇全凭自己本事!那些龟儿子既有那能耐,怎么不学贞观、永乐去明抢?自己抢不到的,却拿我们做暗中棋子?这是何道理?!”她义愤难忍,忍不住向前迈了一步,又狠狠捶了捶自己胸口。

傅老侯爷叹息一声,低哑道:“丫头诶,你还太年轻,现在皇帝年老多病,宣穆太子亡逝,二王又都威望不足,若此时大败东狄,功高震主的会是谁?”

含章一惊,不由后退两步,颓然坐回凳上,若是大胜,沈三和他们这些将领便是国家的功臣,也必然会被皇帝所忌惮。这样的局面不是皇帝所希望的,更加不是二王愿意看到的。

她怔怔看着眼前虚空,,嘴唇嚅动着轻声道:“可去年东狄王猝然病逝,几个王子争位,正是千载难逢的进攻时机,东狄在边关烧杀掳掠逾百年,留下无数血债,他们分散开来抢掠,又来去如风,守军根本无法妥善防御,既然有此良机将之聚而歼,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这个机会就此错过?”

所以他们才那样积极地请战,沈元帅最终也答应了向皇帝请旨。

傅老侯爷重重叹气:“这是个好机会,可惜来错了时候。”若是在盛朝政局稳定之时来临,便又是一段封狼居胥的佳话。

他之前也曾暗中劝过沈三,可那固执的老头只回了一句话,为将帅者,保家护国为第一要务,余者不敢虑也。

可你们虽不为小人事,却最终为小人所忌。

含章只觉得脊背上所有坚持的力气都消散尽了,浑身微微颤一抖,她努力地维持正常语调:“傅爷爷,您的意思我明白,可是若我就这么放了手,那些死去的人,他们只是为了守卫家国和百姓,他们的冤屈,又有谁来讨个公道?”

傅老侯爷没有回答,含章垂下头,又问:“是英王,还是宁王?不论如何,总得让我的兄弟们做个明白鬼吧?”

傅老侯爷眯了眼,紧抿了唇,含章顿了顿,身一子一晃,她扶紧桌子稳住身一体,颤一抖着问:“事关重大,您不能说?”

傅老侯爷仍然没有说话,可是他那悲悯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含章呆呆发愣,眼中突然划下两道晶亮泪痕,但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流泪,只是有些语无伦次地郑重对傅侯爷道:“谢谢傅爷爷肯告诉我这些,多谢您的一番苦心,您放心,我知道您这样做担了多大的风险,我也知道我的举动后面连着许多活着的人命,我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您放心,我会治好腿,然后回胡杨。”她茫然地起身,然后对傅侯爷行礼,手足无措地四下望了望,似乎找不到门在哪里。

猛然地,含章意识到一个可能,她心头一动,忙问傅老侯爷:“傅爷爷,这事您既然能猜到,那皇上岂不是也……”这世上能惩戒皇子的只有皇帝,而皇帝是绝不可能容忍这样的卖国之举。

话虽如此,可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虽然喜欢沈三的忠直耿介,但他未必愿意看到一个自己儿子拿捏不住的守边大帅声威壮大。傅老侯爷不忍再看含章那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的眼神,他移开视线,叹道:“皇上必然会有所动作,却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样。”

若是公然向举国上下承认是皇家中人有负边关将士,不但将整个皇家置于一个尴尬局面,而且朝野会有动荡,军将会生出异心,皇帝不会冒这个险。

最后的结果,通敌的人也许会得到一定的惩戒,但却不会是他应得的罪名,而卢愚山他们的冤屈,只能随着尘沙掩埋在草原深处。

不是战死沙场,而是死在自己人的一陰一谋之下,这真是为将为兵者最大的伤痛和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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