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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吐真相 ...

第五十二章 吐真相 ...

赵慎君一愣,劈手将那纸条夺过来,在手上展开细细看去,一陽一刚味极重的字,全然陌生,看不出头绪。

“通敌?你是说,大盛有内鬼?”她惊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含章也走到桌边坐下,提起影青瓷瓜棱执壶稳稳倒了一杯水,沉稳的声音不见一丝波澜:“那时沈帅陈副帅和其他几位将军已经牵制住了东狄主力,皇庭才留守六万人马,大哥和我做先锋一路攻到东狄皇庭外五百里,歼敌四千有余,大伙儿都开心得很,士气高涨,就想着一战捣掉他们老巢,结果晚上休整时发现军粮出了问题,粟米里有一小半掺了谷壳和土灰,负责押送粮草的副官又突兀地暴毙。我们虽然觉得不对劲,却也不舍得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便决定将粮草之事压下,计划照旧。”

她的手紧紧捏住杯子,声调依旧平稳,“到了第三天中午,在瓦奇河谷,我们兵分两路已经照计划好的引出了东狄的一精一锐,正要顺势合围,却收到大哥派人传来的口信,他说发现了朝中有人通敌的罪证,这次敌方有诈,叫我宁可撤退保全也不要硬碰。那时情势紧急,他在口信里也没有多说。但已经箭在弦上根本来不及撤退,两军相遇立刻厮杀得一片胶着,敌军却是有备而来,而且数量远远不止六万,竟然是请君入瓮要围歼我们,我们的人马猝不及防下损伤过重,只得杀出一条血路,突围而走。”

含章的话戛然而止,赵慎君听得背心发寒,勉强出声问道:“然后呢?”

含章低头看着手上杯子里不停晃动的水,有些水花激得过大,竟直接溅到了桌子上,她慢慢松开手,继续道:“我先杀出重围,正好遇上陈副帅带来的救兵,便合兵回援大哥。但东狄人像是存了心要杀人灭口一般,宁可僵持苦战也不肯放了他。我眼睁睁看着他……战死在离我不过百丈远的地方。”

“对方是谁?”赵慎君咬牙切齿,悲愤难抑。

“是老熟人,苏哈狼。”含章的手紧紧拢进袖筒里,藏在桌下,“他不惜损耗兵力布下这个局本是想杀了我报五年前的断臂之仇,最后杀的却是大哥。你说得没有错,该死的人本是我。”

这平淡得令人心惊的语调听得赵慎君心头发慌,她低声道:“你不必这样自责,这本不是你的错。”

含章自嘲一笑,并不回答,只道:“事后回想整件事,有人通敌这一点已经确凿无疑,那些被替换的粮草乃其一,最重要的,对方有人潜入了军中,知道我们的计划,又将这些告知了东狄人,才令得我们有此败绩。”

赵慎君不解道:“最后我们不是赢了么?听说歼敌六万。”

含章一拍桌子,仿佛喝醉了一般毫无形象地哈哈大笑三声,眼神中却寻找不到一丝笑意,她摇头道:“什么赢,那六万人里有一半是东狄内斗争权的叛军主力,东狄皇族这回异乎寻常地乖觉,就像事事都在他们意料中,引着我们和他们对头厮杀。我盛军损失了三员大将、几万军士,,却还给他们做了半件嫁衣裳。”笑声干巴巴的,几乎像哭一样难听。

赵慎君听得坐不住,愤而起身道:“那还等什么?事情都发生这么久了,为什么不奏明圣上将那内贼蛀虫揪出来?”

含章闭上眼,长长叹了口气,道:“军内的蛀虫已经查出来处决了,但军外的又岂是那么容易,对方谨慎狡猾,没留下任何有用的线索,所有物证不过是半张残纸,其他都是我们推测得出,就凭这些如何能有说服力?而且这事非同小可,若是冒然抖出,一个不好就要乱了军心,到时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更重要的是,军粮被换一案草草结束,并无深究,这已经表达了这些人上人的某种意思,他们希望事情到此为止。

赵慎君虽不懂这些门道,但她在内宫长大,也知晓有些事是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尤其是不能拿到权力至高无上的那个人面前去说。为今之计,只有顺着线索先找出那个人。想到线索,她不由得看向手中的纸条。

“可是这……这应该是男人的笔迹。”赵慎君不甚肯定。

含章摇了摇头:“得到这东西后,众人也是这么想的,后来悄悄找了很多官员的笔迹对照过。这个剩了一半的八字,”含章手一指,点在那残破之处,“原本以为是安、要、姜这几字的下半截,所以探查时重点注意了名字里含了这几个字的官员,谁知全无收获。”

“所以,你开始怀疑对方是女子?”赵慎君推测道。但是从字型风格和行一奸一细事的可能一性一来看,这个猜测是十分大胆甚至有些荒谬的。

含章点头:“不错。我回京后也曾找到许多官宦女子的笔迹细细对照,但也是一无所获。”

赵慎君眼神微郁:“既然是与敌通书,必定会加以伪装,不会用平常惯用的笔法,这样逐一排查不亚于大海捞针。若这几个字是换成左手书写,则找到此人更是难如登天。”

含章伸出手接过那纸条,笑得云淡风轻,却开始讲一件不相干的事:“我很小的时候总是不会认人,男一女老少所有人在我眼里都是一个模子。”

赵慎君疑惑不解,抬眼看向她。

“后来吃过几次教训,就开始学着认人,虽然人脸还是认不出来,可是我发现每个人周身都是带了颜色的,赤橙红绿青蓝紫,我用颜色来将人对号入座,一次也没有错过。字也是一样,笔迹可以变,字体风格可以变,但是一个人的颜色怎么改也不会变。好比这几个字,就是鲜红中透出隐隐的浓一黑。”含章展平纸条,手指慢慢顺过。

赵慎君听得皱起眉,摇头喃喃道:“这太荒谬了,怎么可能?”她忽然一僵,接着左手下意识伸出紧紧一抓住含章衣袖,哑着嗓子道,“你既然这样说,那也就是说你已经找到这个人了?写这封信的人?她到底是谁?”

含章的视线慢慢从残破泛黄的纸张移到赵慎君脸上:“依公主所见,普天之下的女子,能熟悉战场,够得上资格和狄人皇族交涉,能写出这样豪迈大气不下男子的字,还能让军中之人誓死为她效忠,宁死也不肯透露她的名字,这样的人只怕是屈指可数吧。”

赵慎君听得心惊胆战,她猛然意识到什么,不由得缩回手揪紧自己的裙子,下意识摇头:“不,不会的。怎么会是……”

含章将纸条重又仔细卷起塞一进明月一柄一内,平静道:“我原本也不信的,可最后还是印证了我的猜想。”

赵慎君心里天人交战,一片凌一乱,苦涩问道:“有什么证据吗?”李明则算得上是她的恩人,如今一边是情人,一边是恩人,她站在中间又该如何取舍。

含章微垂了浓一黑的眼睫,点头道:“有,李家姐姐就是证据。”

赵慎君忙道:“这从何说来?”李莫邪是李元帅唯一的遗腹子,也是将门李家最后的后裔。

含章道:“我以前曾听说,因为边城艰苦,李元帅的夫人乔氏曾经几次有孕都流产了,后来好容易又怀了孩子,在六七个月时李元帅战死新叶城,乔夫人悲不自胜,险些流产,是李一娘一子将她移到乡下休养才得以保住孩子。最后李莫邪出生,乔夫人难产而死,李一娘一子带着唯一的侄女回了原籍。”

这些也是玉京人所知道的李家故事,赵慎君并不陌生,她点头道:“正是如此,这又有什么问题呢?”

含章眼中闪过一道悲戚的情绪,她一字一句道:“可我在新叶城时却隐隐听人说过,乔夫人的孩子并没有生下来,在噩耗传来的当天,她就一尸两命,带着未出世的孩子追随丈夫而去了。”

赵慎君大惊:“你是说,如今的李莫邪是假的?”

含章眼中浮现月下篝火那晚李一妈一妈一脸上那迅速闪过的怪异表情,正是那表情让自己电光石火间想通了许多关窍,她徐徐道:“若是一大家子人真的只剩下自己孤零零一个了,而家人的亡故又另有隐情,光是这仇恨,就足够一逼一得人做出任何事情。”

以己度彼,若是这样的遭遇落到自己头上,只怕自己也会做出和李一娘一子一样的疯狂事情。

李家在李明则那一代足有五六个兄弟,可最后,这些人都在二三十的年纪接连阵亡或病故,并且都没有留下子女,这些事若细想起来确实足够异常,只是到底是谁有这样大的能耐变相地灭了忠良满门,又令得昔日的忠义乡君李明则非要用背叛整个国家的方法来复仇?

答案就在舌边滚一动,却迟迟不能吐出。赵慎君只觉得心里满满都是黄连浆,苦涩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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