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雪妖的闪光
【西之亚斯蓝帝国·格兰尔特·城外】
沿着河谷吹来的寒风呼呼地刮着。这是一年里,风力最丰沛的季节。拉尔勒恒河仿佛一个万千化身的女人,春天是温婉而多情的少女,夏季是空灵如镜的修女,秋季则被两岸金灿灿的树叶映照,成为戴着金冠的美艳女王。而冬季的拉尔勒恒河,却像是一个喜怒无常的神秘女子,暴戾的风声是她的低吼,冰霜的河岸是她冷峻的容颜。
此刻,静静流淌的河水被大风掀动起波光粼粼的涟漪,初升的朝阳倒映在上面,如同一片燃烧的火海。灿烂的赤红色光影被河面零碎错乱地反射到头顶桥洞的拱顶上,让四周看起来一片光怪陆离,却又异常绚烂。桥洞下面比桥上稍微暖和一些,但是风声听起来更大更锐利,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庞然大物在持续地啸叫着。
“仿佛有什么看不见得庞然大物……”特蕾娅双眼一片混沌的白,她浅浅的笑着,艳丽的脸上带着一种冰凉的死亡气息,“躲在这里呢。”
她缓慢地在河畔的鹅卵石堆积成的地面上小心翼翼地移动着步子,全身紧绷着那种一触即发的力量,仿佛在她面前,此刻正盘着一条看不见的毒蛇冲她吐着火红的芯子。身后的幽冥皱了皱眉头,刚刚朝前走过来一步,特蕾娅就轻轻地抬起了手,做出一个让他“停步”的手势,“你不要过来。”幽冥的脸上虽然是疑惑的表情,但是他却果断地停下了脚步。虽然他身为二度王爵,可以说在整个亚斯兰领域上,处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巅峰,而那“一人”,修川地藏,终年隐居在“心脏”深处,神秘莫测,踪迹全无。可以说,幽冥纵横整个“帝国”,算得上无所匹敌。然而,很多时候,他却对特蕾娅言听计从。从他们一路相伴的少年“洞穴”时代开始,这种信任就已经存在,而经过漫长岁月的积累,早就已经根深蒂固了。对幽冥来说,与其说是一种信任,不如说是一种恐惧——对特蕾娅天赋的恐惧。在最开始遇见她时,幽冥觉得她的天赋毫无用处,最多只能说是特殊,然而随着一次次的厮杀,一次次的战役,一次次的任务执行,幽冥的心里渐渐滋生出一种对特蕾娅的恐惧,因为他愈来愈发现,这种天赋其实是在从根本上解析着人们魂力的来源和动向,所有的隐藏和伪装在她的面前都无所遁形,所有的危机在靠近她之前都已经被预知。尽管没有她在身边的时候,幽冥会凭着自己登峰造极的魂力和拥有凌驾于众人之上的顶级魂器与魂兽“诸神的黄昏”肆无忌惮地挥舞着他杀戮的血刃,犹如一个百无禁忌的死神。然而,只要在特蕾娅的身边,他就会突然变成一个温驯的少年,听从着来自特蕾娅的每一句言语。“幽冥,等一会儿,我也许需要你的‘死灵镜面’……”特蕾娅嘴边的微笑渐渐收拢起来,她美艳的神色渐渐退去,眉目中弥漫出一种警觉。
幽冥点点头,没有做声,只是安静地站在特蕾娅的身后,维持着一段刚好的距离。他从特蕾娅的表现上,隐约地感觉到了一丝危险,很难想象,在亚斯蓝的领域上,还有什么对手是凭特蕾娅和自己联手都解决不了的,还需要使用到魂器“死灵镜面”。而且,就眼前的情景来说,宽阔的桥面下一览无余,两三丈的鹅卵石河岸两边,一边是浩渺宽阔的河水,一边是万丈陡峭的城堡悬崖。在这个空旷的
空间里,能有什么危机呢?
幽冥屏息凝神地静待着,仿佛眼前随时可能有诡谲的事情发生。这时,特蕾娅浑身涌动出一股白色气浪,顷刻间,蓬勃飞扬的雪白纱裙已经将她包裹了起来,与此同时,她双臂又以一种类似鸟类的动作轻轻展开着,随着她的动作,两条雪白翻涌的水流从拉尔勒恒河辽阔的河面远处席卷而来,仿佛深不见底的河床底部,游上了两条白色巨蟒,两股水流扭曲着,平行攀爬上河岸,将特蕾娅和幽冥所在的这块区域迅速地圈了起来。随即,耳边本来还是哗哗流动的巨大水浪声,突然就变成了咔嚓作响的结冰的声响——两股攀爬上鹅卵石地面的白色巨浪,以及河水和河岸的交界处,三面巨大而结实的冰墙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朝着头顶的桥面爆裂的拔地而起。
周围的事物似乎被隔绝在了这个密闭的白色空间里,在最后残留的一两次“咔擦”的冰裂声消失之后,一切都笼罩在了这片压抑而紧张的静谧之中。特蕾娅轻轻退回到了幽冥的身边,她身上那些无风自动、萦绕不息的白色纱裙,仿佛有意识的活物一般,朝着幽冥的身边轻的飘动过去,仿佛一个多情的女人,温柔地拥抱着她的情人般,讲幽冥雄壮的身躯包裹进“女神的裙摆”范围之内。特蕾娅环顾了一下四周,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看起来,他非常满意自己弄出来的这个密闭的空间。三面巨大的冰墙连同河岸背靠的陡峭悬崖壁,再加上脚下的地面和头顶的桥面,一个完全密闭的四方体空间讲幽冥和特蕾娅关在了里面。
幽冥并不清楚她的用意,只知道,她这样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幽冥,用你的死灵镜面开始投影吧。”特蕾娅脸上浮现的神色,看起来诡异而刺激,她的眼神虽然害怕但是又燃烧着一种显而易见的期待。
“投影?投谁?我们自己?”幽冥的脸上是茫然的表情,他忍不住问道,“这里没有人也没有魂兽。死灵镜面不可以凭空创造‘死灵’,必须有投影的本体才可以的。”
“不用担心,你相信我,你就朝着这个空间里的空余地方投影就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特蕾娅没有继续说下去,她掩着嘴角,喉咙里不时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尖利笑声。
幽冥不再说话,他闭上眼睛,微微扬起头,他带着微微胡渣的青色下巴,在一片红色的朝阳映照下呈现着锐利的线条,看起来充满了男性魅力,他的后街上下滚动了两下之后,一个闪动着金黄色光芒的印记在他的喉咙上出现,转瞬之间,金光四射,密密麻麻的金黄色刻纹从他的爵印里发射开来,往全身扩散。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划进自己的喉咙……这样一件血腥而恐怖的事情,对他来说,却仿佛是在雕刻一件精细的陶瓷艺术品,他脸上的表情傲慢而又迷人。
“嗡——”
铿锵而锐利的金属啸叫声中,一面通体碧绿、萦绕着绿幽灵般暗影的宝石镜面,凌空悬浮在他的面前,巨大的警惕和有名的身高差不多,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拖着他,轻轻地在空气里微微上下起伏着。幽冥伸出右手,掌心魂力一吐,白色冰墙包围起来的空间里,四个模糊的影子从空气里扭曲着显影而出。
然而,这一切,在一阵非常轻微却又怪异的哨音中结束了。
那三声细弱但尖锐的哨音从响起到消失,只有短短的几秒钟的时间。哨音从头顶而来,穿越厚实的冰墙之后,只剩下若不可闻的声响。然而,特蕾娅和幽冥却仿佛听见了世界上最可怕的声音一样,他们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写满了困惑、恐惧、不解、难以置信的种种神色。他们的身影几乎随着消失的哨音一起消失了。巨大的冰墙随着魂力的离去,开始产生接连不断的断裂,在坍塌的轰鸣声中,无数大大小小的冰块从上空坠落而下,密密麻麻地堆在河岸的上面,看起来仿佛头顶的格兰尔特城上面,刚刚发生了一场雪崩。在这些冰雪碎块的空隙里,麒零、神音、莲泉、幽花,四个刚刚看见了自己的“死灵”的投影的人,重新显影在空气里。他们的脸上都是惊魂未定的神色。同时显影的,还有刚刚并没有出现的,第五个人、阿克琉克。他拍着自己的胸口,喘着气,英气挺拔的剑锋眉毛终于舒展开来,他朝身后的崖壁一靠,仿佛筋疲力尽的样子,“刚刚真是,可怕啊,还好我提早跑出去了,不然就被困在这个冰棺里啦……”
【西之亚斯蓝帝国·格兰尔特·心脏】
空旷的城堡里,只有有名和特蕾娅的脚步声。前方指引带路的白银使者,脚不由轻又快,仿佛没有重量的幽灵般迅速地朝前漂浮着。宽敞的走廊仿佛没有尽头,头顶挑高非常足够,看起来气魄非凡。两边的墙壁全部由巨大的整块整块的原始石料堆砌而成,这些石料全部来自亚斯蓝北边的寇基山脉,那里生产细密而均匀的纯质石材。石面上雕刻着各种繁复的亚斯蓝风格的花纹。沿路墙壁上整齐划一
地悬挂着一盏盏华丽的水晶灯,每一盏都晕染出璀璨的光芒来。当幽冥和特蕾娅被那阵神秘的哨音召唤回来之后,两人骑乘的马车刚刚驶进格兰尔特宏伟的城门口,这名白银使者已经安静地站在城门内等候着两人了。他们一路随他而行,不用多问,他们也知道他们前往的地方是地底的【预言之源】。
此刻,虽然幽冥和特蕾娅彼此都默不作声,表情看起来云淡风轻,然而,他们的内心却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疑虑。在来这里的路上,幽冥就忍不住问特蕾娅:“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下面究竟是谁?值得你这么大动干戈,而且竟然需要我们同时使用死灵的镜面和女神的裙摆?”特蕾娅靠着马车的窗户,目光若有所思地投射到远处高高耸立的千百座宫殿尖顶上,“在桥面上,我突然感觉到了一股非常奇特的魂力,哦不,也不是奇特,准确来说,应该是一股成分非常复杂的魂力。一开始,我只是感觉到了来自水源的魂力,以我感知到的魂力级别来说,这股魂力的精纯度,就算不是王爵也至少是个使徒,在现在这种时候,竟然会有这样的魂力出现在桥底,难道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么?所以我才跳下去,想要到河岸看一看到底是谁藏在下面。”幽冥拧了拧眉头,“可是下面并没有人啊。”
“不是下面没有人,”特蕾娅的声音敛低了几个音调,“而是他让自己隐形了。”
“隐形?”幽冥的神色更加凝重了,“据我所知,目前亚斯蓝的王爵使徒中,并没有人有这样的天赋啊?难道说……新的侵蚀者这么快就诞生了?”
“刚开始的时候,我和你想的一样……当时我甚至是有点紧张的,你还记得我们几年前迎接神音和霓虹的情景么?”
幽冥点点头,那种异样的扭曲恶心之感再一次地从记忆深处复活,仿佛一头如何也碾不死的怪物。而一想到“精神侵染”这种天赋此刻就存活在特蕾娅的体内,他心里就一沉。
“可是,当我靠近桥梁之下的那个区域时,我否定了出现了侵蚀者的想法。因为我终于明白了我在桥面上感受到的魂力为什么那么复杂。因为我同时感受到了来自水源和风源混合的魂力气息。”
“吉尔伽美什?”幽冥神色大变。
“不是。吉尔伽美什虽然有着四象极限的天赋,但是他也只有在战斗中使用其他元素的时候,才呈现出其他魂力系统的特性。他平时呈现出的魂力状态,如果捕捉到的话,也绝对是水源属性的。而且,他不能同时呈现几种属性的魂力,也就是说,他可以用完水源魂术,立刻接一个火源魂术,然后再发动地源魂术,但是,他却不可能同时使用不同的魂术。这一点,非常关键。”特蕾娅把目光从窗外
收回,认真地看着幽冥。
“难道有人比吉尔伽美什还要强大?”幽冥摇摇头,他显然不接受这个推测。
“当然不是。因为我立刻就发现了,我之所以感应到复杂的魂力属性,其实很简单。因为桥下面躲藏的,不只一个人,他们几个,一些来自水源亚斯蓝,一些来自风源因德。”
“原来是这样。”幽冥点点头,不过立刻又摇了摇头,“但是,水源的人也能隐身?”
“当然不能……至少就我所知道的范围内,没有人可以。应该是那个来自风源的人将其他几个人也同时隐身了,”
“所以你才让我使用死灵镜面,他们没有办法让‘死灵’隐形,因为‘死灵’其实并没有真实的躯体,死灵只是一种能量体,能量凝聚成了被投影者的样子,”幽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当我投影的时候,我站在镜面的背后,并没有很清楚的看到投影出来的‘死灵’到底是谁,你有看清楚么?”
“有。”特蕾娅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让人摸不清她到底在想什么,“说出来你可能要吓一跳了,投影出的‘死灵’有四个人,分别是鬼山莲泉、天束幽花、麒零,还有你的宝贝使徒神音。”
“什么?”幽冥仿佛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脸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他们几个怎么会凑到一起?等等,刚刚你说投影出来四个死灵……但这四个都是水源的人,没有风源的人啊!”特蕾娅轻轻地叹了口气,她望向幽冥的眼光带着淡淡的宠溺和怜惜,高大而野性、浑身散发着雄性侵略荷尔蒙味道的幽冥,在她眼里仿佛一条温驯的大型宠物。
“你终于意识到关键地方了。”
“那个风源的人已经逃走了?”幽冥问。
“不可能。我将那个区域封起来的速度,你也看见了,不超过两秒的时间,那个人如果逃跑的话,速度必须非常快,以我对‘隐身’这种魂术的了解来说要在如此高速的情况下维持隐身状态,那么那个人的魂术应该已经登峰造极了。更何况,当我把,那个区域封闭起来之后,麒零神音他们四个依然处于隐身状态,可见施术者并没有离开他们,因为如果已经逃到封闭空间之外的话,他的魂力首先要穿透厚重的冰壁,才能渗进我们的区域,而那个冰壁是依靠我的魂力在维持,他的魂力就算能穿透,也会受到我的水元素魂力的影响,而变得不再精纯,这种程度下的魂力是无法维持四个人的隐身状态的。”
“那为什么……”幽冥的神色渐渐聚拢,仿佛天空上骤然聚起了黑云。他显然也
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你肯定也猜到了,如果对手的魂力超越自己,那么死灵镜面是无法投影出以对手为原型的死灵的。”特蕾娅定定地看着幽冥,“那个风源的人,魂力在你之上。”
“所以白银祭司才发出了【零度哨音】召唤我们?祭司知道我们打不过他,所以才让我们停手的?”幽冥的脸色看起来像一张苍白的纸。他英俊的五官此刻竟然微微地渗透出恐惧的神色。这其实也正常,多少年以来,他使用死灵镜面都没有失败过,在今天之前的一次投影失败,已经是很多年前了。对于一直纵横亚斯蓝的他来说,这个消息的震撼程度绝对不小。但是,这只是他恐惧来源的一半。另外一半,却是因为“零度哨音”的关系。就算是他这个高位王爵来说,有生以来也只是第二次听见“零度哨音”而已——上一次听见“零度哨音”,还是在四年前的那场浩劫里……对于亚斯蓝的王爵使徒们来说,“零度哨音”绝对是至高无上的命令,远远超越“天格”系统下的任何一种“讯”的权限级别,几乎不会轻易发动,对于王爵使徒们来说,一旦听到“零度哨音”,则必须无条件、无延迟、无代价地返回白银祭司的身边。而对于不是使徒和王爵的人来说,“零度哨音”是听不见的,在他们的耳朵里,“零度哨音”就仿佛是几千公里以外,一片树叶掉落在地上的声响。
“我觉得不是这个原因。”特蕾娅目光又转向窗外,她瞳孔里的光泽依然变幻莫
测,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而且你说的不完全正确。虽然那个人的魂力在你
之上,但是,刚刚的情形,我们两个联手要打赢他,其实很容易。”
“为什么?”幽冥问。
“你知道,虽然在魂力元素属性上,风源的魂术对水源的魂术来说,天生就是压倒性的克星。风源的魂术在速度性、灵动性、隐蔽性方面也确实是出类拔萃,无人能出其右。然而,风源也是有克星,那就是地源的魂术系统。而地源的魂术最强的,就是对空间的改变,大地坍塌,抑或是拔地而起一座崭新的山峦,对地爵们来说,都是轻而易举、瞬间即成的事情。所以,营造密闭空间,就成为了地源压制风源最强有力的手段。”
“密闭空间?”
“对,风源的魂术系统是建立在气体流动上面的。他们最擅长的风刃攻击,其实就是将大量的空气凝聚为细薄的狭长气流,然后以难以想象的超高速度划过敌人的肉体,从而造成类似刀刃的切割创伤,这和龙卷风能在人脸上刮出伤口是一个道理。又比如他们赖以保护自己的气盾,其实也是将空气经过剧烈的反复压缩,然后在一个小范围内高速来回反复旋转,凝聚成为高密度的一块类似盾牌的区域,这和人们不能穿过峡谷的风眼是一样的,当空气流动快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穿透它,硬要装上去的话,就算是钢铁,都有可能被粉碎,至少也是被重重地撞开。而他们每一个人都擅长的隐身之术,则是通过改变气流的方向,在空气里将光线巧妙地营造出扭曲折射,而达到欺骗人类肉眼的目的。但是,无论是哪一种风源魂术,其核心,都无法离开空气的流动。”
幽冥没有接话,他显然在思考特蕾娅说的这些关于风源魂术的信息。一方面,是因为他心里也有很大的疑惑,为什么特蕾娅会对风源的魂术系统了解得这么透彻?
“比如用气盾来举例好了,”特蕾娅看着幽冥的表情,觉得他似乎没有听懂。
“刚才我说了,气盾是将大量的空气压缩成为一块高密度的区域,然而,当风源的魂术师处于一个密闭空间的时候,那个空间内的空气总量总是有限的,空间越小,能够使用的空气总量就越少,而能形成的空气的密度就低,那么他的气盾,也就不足畏惧。同样,气刃也是一个道理。”
“所以你一开始,就将周围的空间密封起来了。”幽冥点点头,明白了。
“是的呀。”特蕾娅抬起她精致的黑色蕾丝袖口,仿佛有点害羞地掩着嘴角,
“不知道你是否了解,有一些野兽,它们天生就受不了狭窄的空间。比如电狐、冈底斯雪狮之类的,如果你将它们关在笼子里的话,它们就会渐渐的变得神经紧张、焦躁,陷入崩溃的边缘,然后就开始撕咬铁笼,无休无止,就算咬得满嘴鲜血淋漓也绝不停止,严重的情况下,他们甚至会不惜一切地从缝隙里挤出去,有时候它们甚至会拧断自己的手脚,甚至太过用力而扭断自己的脊椎……”
幽冥没有说话。他看着特蕾娅,心里又一次升起了那种面对“精神侵染”时的异常扭曲的感受。
“风源的魂术师们啊,就是这样的野兽哦。”特蕾娅微笑着,细小而洁白的牙齿发出森然的冷光,
“很多年以前,我在一个极其偶然的机会下,就亲眼目睹过一个小小的地源魂术师,将一个风源很了不起的人,折磨得最后拧断了自己的脖子呢。”
“那这么说来,岂不是风源的人很弱?只要把他们困在一个密闭空间里就行了的话,那我们也不需要怕他们啊。”幽冥突然想到了这一点,忍不住问道。
“那当然也不是。你啊,可千万不要把风源的人想的这么没用。今天如果不是因为正好我们在拉尔勒恒河边上,河里有用也用不完的水元素的话,我也不敢动手的。而且对方正好在隐身,吃不准我们是否发现了他们,所以也没打算移动,这样我才能出其不意地将他们用冰墙困在密闭空间里。否则,以风源的魂术师们的速度来说,没等我们把冰墙砌起来,他们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们不会那么傻,呆在原地等着你把他用冰给围起来。你要知道,风源的人行动起来,没有人能追得上他们。但如果是地源的话,就不一样了。无论他们在哪儿,身边都是用不完的地元素,城墙也好,旷野也罢,甚至是在大海之上,他们也能够随时把海底的陆地给升上来,他们能够瞬间做出一个巨大的密闭空间,然后再无限地缩。对于来无影去无踪的风源的人来说,他们是最完美的猎人……”特蕾娅一边说着,神色又渐渐地凝重了起来。
“你在担心什么?”幽冥忍不住问。
“我在担心【零度哨音】,我觉得白银祭司绝对不是因为怕我们打不过对手而发出哨音召唤我们离开的,你也知道,我们这种……”特蕾娅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幽冥非常明白,她是想说“我们这种怪物”,“……我们这种侵蚀者,我们的生死,对白银祭司来说,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我觉得,他们之所以不惜使用【零度哨音】召回我们,是不希望我们和那个神秘的风源之人交手。”
“为什么?我觉得白银祭司没有任何理由这么做。”幽冥摇摇头,显然想不明白这中间的问题。
“我现在也并不是很清楚,我也只是有一个大概而模糊的感觉,”特蕾娅轻轻地闭上眼,脸色看起来有一些疲惫,“我只是隐约地觉得,白银祭司正在实施一个非常非常庞大的计划,而刚刚我们的行动,很可能无意中会破坏掉其中某一个环节,又或者会将事态引向偏离计划的境地,所以他们制止了我们。”
“我还是不太相信……”幽冥说,“你还是暂时别想得那么复杂吧。无论怎么说,至少白银祭司和我们,都是亚斯蓝的人,没有理由帮着风源的人来对付自己人。也许白银祭司真的是为了救我们呢。”
特蕾娅轻轻地“呵呵”了一声。她脸上绝望而无可奈何的表情,和她疲惫的声音,都清楚地表达了她对幽冥刚刚那句话的回答。
两个人在马车的空间内没有再说话,耳际只有马蹄飞驰,车轮滚滚的声响,在宁静的格兰尔特清晨里回荡着。
“到了。”特蕾娅的声音将幽冥从刚刚的回忆里拉扯回来。幽冥显然还沉浸在刚刚来路上发生的对话里。他抬起头,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跟着特蕾娅来到了心脏地下的宫殿里。
他们此刻正站在一座厚重的铜门面前。白银使者恭敬地弯腰:“二位王爵,白银祭司已经在里面等候,请进。”
特雷娅吸了口气,轻轻推开了门。
两秒钟之后,她看清楚了房间里的情形,但显然,她无法接受她看到的一切。她楞在门口,仿佛一座石头的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西之亚斯蓝帝国·格兰尔特近郊区域】
太阳已经渐渐升上了头顶。束状的阳光从浓密的树冠上刺穿下来,化成一道一道利剑般的光芒,刺破森林里粘稠的雾气。尘埃和水汽浮动在光线里,发出冬天冰冷的气息。这种冰冷混合着森林里浓郁的植物味道,让人的脑筋格外清醒。但是,身体却跟不上了。
“喂,喂,”麒零回过头,看着此刻已经靠着巨大的树干坐在柔软的枯萎苔藓上
的莲泉和神音,冲着阿克琉克大声喊着,“我们停一下吧,她们已经走不动了。”麒零的声音还在静谧的森林里回荡着,本来还扛着个棺材冲在最前面的阿克琉克,人影一晃,倏的一下就站在了麒零面前。他的面容又安静又贱,邪邪地微笑着,看起来气不喘心不跳的。
阿克琉克:“你叫我啊?”
麒零:“……”
“啥事儿啊?”阿克琉克几乎贴着麒零的鼻尖问。
“你走慢点好么,算你属马的行了吧。”麒零顺势在旁边的一根暴露在空气里的
粗壮树根上坐下来,翻着白眼。
“我属风。”阿克琉克把棺材朝地上重重的一放,然而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
“好好好,你属风,你们属风的我都伤不起,好了吧。”麒零把嘴角往下一撇,
嫌弃地表情看着阿克琉克说,“你跑这么快,应该去送快递呀,拉马车的扯帆船抬轿子的都失业了呀。”
阿克琉克:“我赶时间啊大哥!”
麒零猛吸一口气:“你叫谁大哥啊?我挖个坑灌上水给你照照啊,你胡子几天没刮都快遮掉你半张脸了好吗,大叔!而且你东西已经偷好了,还赶什么时间啊!”
阿克琉克跑到麒零边上,拍拍两只手套上的灰尘,挨着麒零坐下来:“偷东西的人最赶时间了好吗!偷出来了不算完,还要跑掉了才算完啊,如果被抓了可伤不起啊有没有!”
麒零:“……”
“好了,休息一下吧。是我不好。”阿克琉克抓住麒零的双手(防止他揍过来),“我知道你追我追得很辛苦。”
麒零:“……”
五个人都在森林里坐了下来。麒零走到莲泉和神音的身边,蹲下来,看了看她们俩,对于她们身上的状况,麒零可以说是束手无策,所以,他除了蹲在边上陪着叹息之外,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神音因为爵印被封印,而鬼山莲泉则因为魂路断裂,都没有办法使用魂力,所以,此刻的她们,已经不是叱咤风云的王爵了,和一个普通的肉体凡胎没有任何区别。别说跟上阿克琉克的速度了,就连正常
的奔跑,也没办法持续很长的时间。
“你先走吧,”麒零转过头,冲阿克琉克说,“我们就此别过了!反正我们也帮你偷到了你想要的东西,你也带我们出来了,彼此各不相欠,再见啦!”
“那可不行。”阿克琉克突然人影一闪,已经蹲在麒零面前了,他的鼻尖离麒
零的面孔也只有一两寸的距离。
“你能不能不要那么神出鬼没啊!你下次再这么‘闪’过来,我保证揍你!”麒零气呼呼地朝后跳开一步,太阳穴上的筋都冒出来了。
“那可不行。”阿克琉克人影又重回到了之前的地方,然后他一边重复刚刚的话,一边缓慢而僵硬地同手同脚地走过来。
麒零:“……”
阿克琉克终于用他那滑稽的动作走到了麒零面前,然后他叹了口气,“我真的走不来慢动作。”
“为什么不行?莲泉和神音两个人,暂时都没有办法使用魂力,你不是赶时间么先生,那你就先走啊。而且你回风源,也和我们不顺路。没必要再在一起了啊。”麒零看着阿克琉克,认真地说。
“之前确实是这样的,”阿克琉克点点头,,“如果我没有看到你拿出‘风津’的话”
“风津?”
“是啊。这把圣剑已经好多年没有出现在风源的领域上了,现在居然在你的手里,这里面一定出现了什么问题。所以,你必须跟我一起回风源,解开这个谜团。
否则我……”
“否则你怎样?”麒零警惕地后退一步,看着阿克琉克。
“我会非常困扰的,我这个人,一困扰,就会失眠,一失眠,就好难受。”阿克琉克认真地看着麒零,眨着他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吗,看起来又真诚,又贱。
“你不是医生么,那你自己抓几把草药煎了喝下去,就不失眠了……哦对了!你不是医生么?那你能解开神音的封印,然后修复鬼山莲泉的混路么?麒零突然双眼发亮。
“当然能啊,”阿克琉克点点头,“这有什么难的。”
麒零:“……”
“怎么了?你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阿克琉克揉着自己的下巴,看起来很疑惑。
“那你怎么不治啊!让我们这么跟着你瞎跑一路!你有没有公德心啊你!”空气里嗡的一声鸣响,麒零手中突然幻化出巨剑风津,“你信不信我就替天行道,用‘风津’把你劈了当柴烧啊!”
“我为什么要治啊?”阿克琉克摊了摊手,脸上是难以理解的表情,仿佛麒零是一个疯子,“你这个人好奇怪哦。”
麒零被这个问题噎住了,他显然没想到阿克琉克会这么问,不过要仔细想来,确实阿克琉克并没有什么非做不可的理由,“你不是说‘风津’是你们的圣剑么?那我用圣剑命令你,赶紧治疗他们两个。”麒零转念一想,脸上又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我觉得你脑子有病,我还是先治你吧。”阿克琉克露出一副同情的表情,“我只是告诉你‘风津’是我们国家的圣剑,但是‘风津’并不是我祖宗的牌位,我不需要听‘风津’的话,而且,‘风津’虽然尊贵,但是对于我们来说,也只需要在第一次见到‘风津’的时候下跪,之后如果再见到,就不需要再行礼了,而且如果手持‘风津’的人是个废物的话,我们也照样能够揍他。”
麒零显然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段话,于是他呆住了。几秒钟后,他的表情迅速的收拢起来,脸上只剩下悲伤的神色。
“其实我可以救她们俩,”阿克琉克看了看沮丧的麒零,“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和你回风源?”麒零抬起头,看着阿克琉克,他发现自己对面前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男人完全不了解,他就像一个隔着朦胧窗户纸的朦胧剪影。
“那可不行!”一直坐在旁边没有搭话的天束幽花突然站了起来,“麒零不能跟你走。”
“我怎么知道你能不能治?也许你只是吹牛的呢。”麒零站了起来,他先看了看幽花,然后又把目光转回了阿克琉克的身上,显然,他有一点动心了。
“那我可以让你先看看我的本事。”说完,他朝着鬼山莲泉走去,“就先治你吧。你的问题,比较简单,和断手断脚差不多。倒是另外一个,比较头疼。”他回过头看了看神音,没有再多说什么。然后,他蹲下身子,伸出手轻松的就把鬼山莲泉横着抱了起来。这时,麒零才发现阿克琉克的身躯有多么高大,他抱起莲泉的动作看起来轻而易举,小手臂上的肌肉看起来结实而饱满。不过,麒零很快就意识到,他肯定用风做了手脚,这就跟他扛着棺材毫不费力是一个道理。
“你要干嘛?”麒零叫住正往森林深处走去的阿克琉克。
“我治病的时候,可不太喜欢别人的围观。否则,我一紧张,挑断几根魂路,我可不负责。”阿克琉克头也没回地继续往前走,话音刚落,他的人影就消失在一片茂密的草海里了。麒零举目四望,完全没有他们两人的踪影。
时间缓慢的流逝着。空气里的雾气在越升越高的太阳照耀下,渐渐变得稀薄,森
林里的能见度越来越高,周围的一切都变清晰起来。
春天还没有来临。大部分的树冠都是光秃秃的。只有雪松、柳杉等一些针叶植物,依然顶着细密的一簇簇叶团,而大部分的树木,已经只剩下天空里交错分叉的枝丫。
消失的阿克琉克和鬼山莲泉,依然没有踪影。神音靠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闭目养神。而天束幽花已经在一旁枯萎了的厚厚苔藓上躺着睡着了。麒零轻轻地走过去,将他身上的外袍脱了下来,小心地盖在她的身上。从昨天晚上开始,一路都是高度紧张的生死时刻,天束幽花就算再强再倔,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麒零看见她的靴子和裙子上,沾着一些脏脏的雪水和泥浆,她娇嫩的脸上,几缕发丝已经散乱了,软软地贴着她的脸颊。麒零看着她缩成小小的一团,心里升起几缕淡淡的怜惜。
突然,一股异样的感觉仿佛湖面的涟漪般从森林深处传来。
神音突然睁开眼睛,她对上麒零惊恐的面容,她知道麒零也感受到了这股异样的魂力波动。“不要动。”神音小声地说着,然后一边小心翼翼地挪动过来,靠近麒零的身边。天束幽花也突然惊醒了,她刚刚坐起身,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突然发现——冰。
无穷无尽的冰。
仿佛整个森林被潮水淹没,然后又在下一个瞬间所有的潮水都凝固成了冰雪一样,整个森林的地面,在几秒钟之前,还是厚实的泥土和草地,然而此刻,却都已经覆盖上了厚厚的冰块和积雪。不只地面上如此,连那些一棵一棵参天的树木,也仿佛在被不知道来处的冰雪吞噬的样子,那些白色的冰雪仿佛有生命的活物,从地面沿着粗壮的树干咔嚓咔嚓地包裹着、攀爬着,一路朝天空上的树冠蔓延而去。
几分钟的时间,周围的空间突然变成了一场大雪覆盖下的冰雪森林。
而此刻,鬼山莲泉和阿克琉克,缓慢地从风雪深处走了出来。
“这……“麒零站起来,环顾四周,又看着鬼山莲泉,她脸上已经没有了那种疲惫而虚弱的神色,她又一次变成了桀骜而尊贵的王爵。”莲泉姐姐,这到底是……
“我的魂路已经被阿克琉克修复了,此刻我的身体里有三套魂路同时并存着,”
莲泉看着麒零,缓慢而认真地说,“你眼下看到的情形,正是我的第三种天赋……”
“【雪妖的闪光】……”天束幽花的目光颤抖着,仿佛喃喃自语一般。
“雪妖的闪光?这不是传说中一面盾牌的名字么?”神音刚刚还警惕的情绪,终于放松下来。但随即而来的疑惑,却挥之不去。
“是的,那面同名的盾牌正是为了纪念一百多年前守卫边境的三度王爵娜塔西娅的天赋而命名的。但是那面盾牌只是做工精良、硬度一流而已,和‘雪妖的闪光’这个天赋没什么联系。当年娜塔西娅一直驻守边境,成为亚斯蓝领域上最受人尊敬的女英雄。当时,她的这个天赋是能让周围的领域,瞬间强制变成水属性的区域。无论是在毫无水源的沙漠,还是在暴风肆虐的高原,甚至在地底火焰汹涌的熔岩洞穴,只要有这个天赋的存在,那么周围都能迅速地变成我们现在周围的样子。”天束幽花站起来,回答道。
“可是,亚斯蓝一年四季都有丰沛的水源啊,遍地都是湖泊河流,夏天都是暴雨,冬天大雪飞扬,这个天赋没有多大的用处吧?”麒零想了想,有点不明白。
然而,当他回过头看到神音凝重的神色时,他知道,一定有自己忽略了的关键问题。果然,莲泉和神音互相交换了一个神色之后,莲泉缓慢地点了点头。
神音看着麒零面容凝重地说:“确实在亚斯蓝领域上,这个天赋并不重要。而且,我们彼此都是水爵,将周围的战场化成水领域属性,对敌对我都有好处。然而,一旦在其他三个国家的领域上,特别是火属性的领域,‘雪妖的闪光‘就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其实……”
“其实什么?”麒零看着停下来不说话的神音,忍不住问道。
“其实这个天赋一直以来都被视为【远征】的代名词。”身后的天束幽花,轻轻地接过了话语,“没想到,白银祭司竟然将这个这么久远的天赋重新复活了。”
“……难道说,”麒零猛地站起来,“……难道说,亚斯蓝正准备进攻其他国家?!”他转过头看着阿克琉克,从他阴沉的脸上,麒零知道自己说中了。
“但是,种植在我们身上又能有什么用呢?我早就背叛他们了,此刻也不可能再为他们去征战啊。”莲泉叹了口气,他看着满脸阴云密布的阿克琉克,似乎也是说来安慰他的。
“你别忘了亚斯蓝最高统治者艾欧斯,他的天赋是‘摄魂’。他能够完整地摄取记忆力,当然也就能够只摄取一些关键部分或者记忆碎片,让你忘记某些事情,
只记住某些事情。他甚至能让你变成只剩下本能思维的‘杀戮机器’……”
“但是艾欧斯不是已经失踪了么?!白银祭司传达给我们的信息,不是说是你们风源的人带走的么?”
“看起来,事态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多了……”一直沉默到现在的阿克琉克,突然说话了。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那种顽劣少年般的神色他的声音低沉喑哑,仿佛厚重的弦音,“现在,无论如何,你都要跟我回因德去了。不止是你,还有你们。”
他望着面前的四个人,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揉动着他的手指,他那双柔软的麂皮手套,隐隐泛出模糊的光芒来。
静谧的森林里,已经没有人再说话了。所有人都隐隐地感受到了一种迫在眉睫的压抑感,仿佛黑暗中有很多交错编织的发亮的线索,然而,目前却错综复杂地缠绕在一起,似乎有一个巨大的秘密,正在随着这些发亮的丝线抽丝剥茧,呼之欲出。
无数的疑问,无数的恐惧,无数的猜测,无数的谜题,统统凝结在这一篇无边无际的大雪里。
冰雪包裹了一切,仿佛一个最美的琥珀。
而琥珀里沉睡着的,无论是精致的蝴蝶,还是骇人的怪物,总有一天,它会苏醒
过来。
——是的,它正在醒来。
【北之茵德帝国·风津道峡谷】
风吹动着他的长袍猎猎作响。
暴戾的风雪吹向峡谷的一处夹缝,夹缝看起来不是自古以来就有的,最底部连接山脉的地方显然是被什么东西重后才形成的,最底部支撑两座山的是几缕精湛的魂力,缠绕在山谷间。整个风津道峡谷的进风口全部都是由魂力控制的,风力不能太大,太大会把西部的冻雪吹到这里,冻结住峡谷两侧的山,这样一来便会影响【栖风石莲】的产量,整个国家在**上的供给也会减少,但风也不能太小,太小会影响风源魂术师施展大规模的风属性魂术,如果有别的国家来侵犯,又无法驱逐他们,真的是回天乏术。能看管这里的人,整个奥汀大陆只有一个,伯伊司。
他的衣服很单薄,白色的长袍仿佛是雪雾中的灯塔,银滚边的长摆闪烁着,风吹动着他额前碎碎的刘海儿,投射在银色的王冠上,彩虹似的梦。伯伊司走上台阶,背后的雾气遮掩了大半个风津道峡谷。
整个风津道建筑的特色并不是很奢华,两侧的围墙仿佛失去重力一般悬浮在正殿的两侧,最后面的几个侧殿的小隔间由于常年没人居住,伯伊司也懒得管他们,只是被厚厚的气刃包围着,自然安静了许多。后院的庭院长满了一种叫做【针叶柏】的植物,与其说是植物倒不如说是一个没生命的东西,它只是悬浮在空中,并不需要任何的光照和营养,不过一年四季要有凉风的吹拂否则便会枯萎发出恶臭,这种植物以前生长在极北之地,后来伯伊司看这里太空旷才找一些下位王爵去安放这些【针叶柏】,【针叶柏】其实在这里没什么太大的作用,它最大的作用是分泌一种花香素,这种花香素可以吸收空气中的水分使气刃的精湛纯度提高,设在极北之地的作用不言而喻,就是为了防止水源的进攻。
正殿的上部没有屋顶,这种设计倒是很奇怪,但是却不漏雨雪,也可以抵御强风,主要是伯伊司在正殿的上方用上万条气刃编织成一张网,用魂力改变空气中气刃的流向从而使风雪被甩到离正殿很远的地方,他运用魂力不能说是在雕刻一件艺术品,倒像是拿捏自己的生命一样一分一秒都不会多用,那种游刃有余,仿佛像是一个骇人的梦魇。进入正殿抬起头不是乳白色的雾气却是静谧的夜空,这是因为外面的气流吸收了白色的光而又反射黑色光的情形,满天的星斗只是【针叶柏】的落叶漂浮在气刃上旋转形成的,仿佛魂力拉扯的沼泽,到处布满了死亡的气息。
“以后进来,我劝你先找人通报一声,否则就不会像今天这样简单了。”伯伊司笑了笑眼神中看不出他的内心,或者说看不出他活了多久。
“是的,伯伊司大人。”黑色的身影到没像受了什么伤,灰色的纱布衣上也没什么划痕但是,他的每一寸肌肤都被气刃切割,气刃很薄,没法想象是怎么穿过衣服的而又不让衣服划破,最可怕的是血还没有流出来就被伯伊司用气流堵住,只要稍稍撤出魂力,后果不堪设想。
“我这里有两个消息要禀报你,你可能会感兴趣。”
“说吧。伯伊司用手在空中握了握,几缕魂力便制造出一个不大不小的阵来,黑影人的身体在飞速愈合着,伯伊司若无其事坐在了桌子上,随手拿起一杯茶水。”
“风源的六个使徒已经全部潜入水源,七度王爵的使徒阿克琉克已经找到了我们要的东西并且有意外收获,目前杀戮使徒去向不明,他可能在执勤白银祭司单独下落的命令。”
“什么意外收获?”
“他找到了持有【风津】的人和拥有很多年前圣战时消失很多年的天赋【雪妖的闪光】。”
“风津真的出现了吗?他们在哪里,难道水源已经知道了”
“千真万确,我们是在阿克琉克被水源二度王爵和四度王爵追捕时联系上的,阿克琉克正在赶路,把他们都带回来,还忘了告诉你那个持有【风津】的人不太妙,他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还有,拥有【雪妖的闪光】的人是一个三身王爵。”
“接着说下一条。”黑影人没有看见伯伊司的手心在出汗,他不知道水源到底有多少这样的怪物,他不敢再想下去。
“冰帝已经来到约瑟芬塔城,消息准确度百分之百。但他没有前行,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艾欧斯”
“伯伊司大人,您认识他?”
“好了,你先下去吧。”
伯伊司转过头,那把巨剑的刃正在苏醒着,仿西之亚斯蓝帝国-格兰尔特-心脏】巨大的石柱轰然倒下,冰蓝色的石道被打磨的很光滑,两旁的芦苇下散发着腥臭味,黑色的液体里包裹着无数根藤条,藤条正在向石道上爬去,他们大多数身上都散发着绿莹莹的光,吐出墨绿色的雾汁,不停地腐蚀着石道的两侧,吉尔伽美什知道,艾欧斯最后没有说出来的那个地方就是亚斯蓝最高机密之一的浆芝,如果不是当年自己看了风水禁言录,自己也不会知道,或许如果不去触碰这些可能自己还和自己的三个使徒在雾隐绿岛生活着。这里就是通往存放浆芝的地方,这是第二条路,一般的人不会走这里,但这里极其隐蔽白银祭司也很难察觉到什么,但最棘手的是这里的这些藤条,对于亚斯蓝最强的上代一度王爵来说也很难,稍稍有些魂力的异动迹象白银祭司就会发觉,如果是别的地方自己还可以放手一博,但是在心脏,即便他们伤不了自己,但是想不受点皮肉之苦都很难。吉尔伽美什用手指在水上沾了沾,用身体内部的魂力迅速在离体外最近的地方造了一个很脆弱的阵,虽然脆弱,但还是可以抵挡这种藤蔓吐出的雾汁。吉尔伽美什又想到五年前,格兰仕在这里完成自己交给他的任务,不经意打开了通往浆芝的机关,格兰仕什么都不懂,不过当自己也不知道是哪里,刚刚学会火元素的格兰仕把这里的石道烧的漆黑,并且还向东赫炫耀,要不是自己及时赶到,恐怕也是回天乏术,那些白银使者,足以要了他的命。想到这里他笑了一下,不过笑容很快便消去,他轻轻一跃,便到了石室的入口。石室的风格倒不像是亚斯蓝固有的古典装扮,倒向是其他国家,自己也说不上那种感觉,感觉就在嘴边,但却没办法,像是在暗寓着什么将要发生。“您就是上代一度王爵吉尔伽美什吧。”穿着黑色芨地大衣的男人声音充满了磁性,他没有表情,他除了嘴唇剩余的地方全被竖起的兜帽隐藏在黑暗中。“没想到亚斯蓝还有人认得我。”吉尔伽美什轻轻摘掉兜帽,露出的是他那帝皇一般的尊容,金黄色的长发在黑暗中忽明忽暗,他的脚始终没有落地,和他的内心一样。“我想您是错了,刚刚白银祭司下发了关于猎杀你的【红讯】,这也是亚斯蓝下发的最严重的一次,主要是仓促性,所以说您还是跟我们回去,我们也不想动手。”“就凭你们。”“我想你也不想制造出什么动静吧,何况这里是心脏,就算你要动手,我想你也不忍心啊,等你看了我身后这些白银使者的身份我想你动手还不迟。”白银使者左手挥了挥,几千把银色的长箭向吉尔伽美什射了过来,吉尔伽美什知道自己已经中计,可自已来到这里都是为了让银尘能够复活,四天的时间自己耽搁不起,如果此时草率的使用了魂术,后果不堪设想,吉尔伽美什不停地躲闪,任凭利箭穿刺着自己白皙的肌肤,他帝皇般的尊容此刻显得那么渺小。“竟然不还手,不会是没有魂力了吧。”“啊”吉尔伽美什的膝盖被刺到,白色蛆虫蠕动着向他的身上爬去,白银使者招呼着其他的白银使者去用铁桶再去弄一些这些虫来折磨他。
黑暗中一阵蜂鸣的气流逆转着,浑身的金黄色刻纹突然放射出剧烈的光芒,把他雕刻得像是一个镂空的瓷器。空气里一声爆炸的声响,一团混合着光影的银白色雾气像是一个鬼魅般从黑影宽阔而结实的后背挣扎而出,然后一瞬间分裂成无数细小的银白色的气流,像是海蜇一样紧紧地裹着吉尔伽美什的身体。空气里突然爆炸开无数股扭曲流窜的魂力,蛆虫被吹的到处都是,黑影制造的谜局和假象周围各处都是扰乱视线的魂力,吉尔伽美什知道,这个人一定是上位的王爵,清晰的视线里什么都看不见,周围仿佛是一片废墟的空旷,四处横置。地面上的被划开的痕迹清晰可见,地上有一朵冰蓝色的小花,黑影人的速度极快,像是白色气流飞溅出来一样,拉住自己的双手向冰花触碰,再次睁开眼便到了存放浆芝的地方。“漆拉,你为什么在这里。”“还你个人情。”“虽然你救了我,但是,你所做的事情我不会就此罢休。”吉尔伽美什端坐在石凳上,白银使者们都以为自己出了心脏,几乎全部都冲出去寻找,这也是个好机会,至少可以让银尘早点复活,省了不少力气。“你要的东西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我想以后你会明白的。”漆黑的羽毛战袍里伸出他苍老而又纤细的手指,抚摸着吉尔伽美什的肩膀,无数蚕丝般细微的金色光线向吉尔伽美什的身体流去.“等银尘复活了,我们旧账新账一起算。”“好,我和你一起去。”“你我是要去找艾欧斯。”“你能有我了解他啊!”吉尔伽美什感觉到周围不远处有一个人,和自己拥有的接近相同的灵魂回路,但都被什么东西给禁锢着,不像是自己的使徒,这种感觉很陌生,这股力量在苏醒着,他从未睡着。佛有双瞳孔正在注视着自己。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啊。”
“我也不知道,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召唤我。”
“那我长大了就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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