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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谢幕

在最后的几天里,方木终于沉下心来,开了几天夜车,总算把前几科对付下来,高分是不可能的了,及格估计问题不太大。

2000年1月17日,最后一科考试,环境法。

教室里坐着脸色或从容或忐忑的学生。不少人的嘴里还在念念有词,不停翻看着手里的复一习一 资料,更有甚者,在桌子上小心地书写着答案。

离考试还有10分钟,方木决定去一下厕所。一进厕所的门,就看见祝老四站在一个隔间里,踮着脚往水箱上放东西。

“干什么呢?”方木大喝一声。

祝老四被吓得浑身一抖,手中的东西也一下子掉进了水箱里,他回过头来看是方木,小声咒骂着:“靠,是你。吓死我了,我以为是辅导员呢。”

“你干吗呢?”方木边结裤带便问他。

祝老四踩着水管把掉进水箱里的东西拿出来,那是一本被水浸一湿的环境法教材。

“你这厮,看看,搞成这样。”祝老四把书抖抖,“还好,反正考完这科,这本书就没用了。”

他把书小心的放在水箱沿上,跳下来,走到隔间门口,上下打量了一下,又走上前掂起脚调整了一下书的位置。

他满意的拍拍手上的灰,看见方木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嘿嘿的笑了。

“怎么样,高明吧?”他指指放在水箱上的书,“没有人会注意那个地方。我把书放在那里,考试的时候,把不会的题记下来,然后就说自己要上厕所,嘿嘿,厉害吧。”

“真服了你。”方木扣好裤子,“我要是你,干脆找个塑料袋,把书装在里面扎好,直接扔水箱里,那不是更保险。”

“对啊!”祝老四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还是你比较狡猾,老六,有塑料袋么?”

“靠,你去死吧,我哪有那玩意。”方木捶了祝老四一拳,“快走吧,要考试了。”

“好办法,下次一定听你的。”祝老四一脸惋惜的表情。

环境法是方木最不喜欢的一门,平时也听得马马虎虎的。尽管题不太难,可是还是答得很费劲。好在王建就坐在身边,这家伙倒是下笔如有神,方木一边挑自己会答的写,一边寻找机会抄王建的卷子。

考试进行了半个小时后,祝老四就举手说自己要上厕所,这一去就去了将近15分钟。一个年长的监考老师指示另一个监考老师去厕所看看,“看看他是不是掉厕所里了。”

几个352宿舍的人相互看看,乐了。

不到一分钟,祝老四就垂头丧气的回来了。走到方木桌前,作了个无可奈何的鬼脸,小声说:一妈一的,未遂。

方木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应该说今天还是很幸运的,两个监考老师都是系里出了名的好脾气,尽管学生们抄袭的不少,可是两位好好先生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在王建的帮助下,方木很快答完了大半张试题,心里草草算了算,及格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就索一性一放下了笔。考试还有20分钟结束的时候,祝老四又举手说要上厕所,监考老师笑着挥挥手,这厮就像得了赦令似的一溜烟跑出去了。几分钟后,面带微笑欣欣然归来,对方木打了个V。

呵,死胖子,得手了。

考试结束后,宿舍里的人问祝老四第一次上厕所怎么回事。

“咳,别提了,那个隔间里有人,等啊等啊好不容易出来了,靠,居然是辅导员,他问我要干什么,我说上厕所,他问我这么多空着的蹲位为什么不去,我说我对这个蹲位有感情,他一脸的狐疑,好在这时候监考老师来找我回去,否则真说不清楚呢。”

大家轰的一声笑开了,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考完了试,方木显得无所事事。坐在床 上看着大家收拾行李。每个人都是一幅急不可待的样子。

一方面是因为思乡心切,另一方面是因为这个学期发生的事情吧。似乎大家都急着逃离这个不祥的校园。

老大收拾好行李,打声招呼就匆匆的奔向火车站了。随后,老二和老五也走了。祝老四和王建去买火车票。吴涵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寝室里就只剩下方木一个人。

一下子安静下来,方木感到有点不知所措。

他站起身来,在寝室里来回踱着步子,走到镜子前,站住了。

里面是一个头发蓬乱、面色苍白的人。

你什么时候学会深锁眉头了?

你什么时候学会握紧双拳了?

你的眼睛什么时候开始放射冰冷的光芒?

你的肩膀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负载累累?

我叫方木,你呢?

电话铃响了,方木接起电话,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方木说:“好的,妈妈,我这就回家。”

家永远是让人最放松的地方,家宴永远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饭菜。

也许是由于方木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妈妈准备了很多好吃的,方木吃得很香,上次有这么好胃口的时候,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正吃着饭,电话响了,是祝老四打来的,问方木寝室里煮面的小锅放在那里。方木告诉他在自己的床 下,又问:“你们在干什么?”

“嗬嗬,我和王建明天回家,今晚准备涮火锅吃。”

“在寝室涮火锅?小心被人举报。”

“没事,楼里都没有人了,再说三哥今晚值班,有他罩着,没问题。”

电话那边传来王建的声音:“方木,一起来啊?”

方木呵呵的笑了,“不了,你们吃吧,注意点安全,明天一路顺风。”

“好,过年的时候给你打电话拜年。”

吃完晚饭,妈妈在厨房洗碗,老爸在录像机里塞了一盘成龙的《我是谁》,热情地招呼方木一起看。这部片子方木早就看过了,看老爸兴致这么高,也就坐在他身边陪着他。

好像所有的男人都有点暴力情结。老爸盯着片子里的飞车、爆炸、槍战镜头看得津津有味。看到成龙和几个特工在办公室里打成一一团一 的时候,妈妈在厨房喊老爸帮忙灌开水。

“小木去。”老爸眼盯着屏幕说。

妈妈挽着袖子从厨房探出头来,“小木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别折腾孩子,老东西你来。”

老爸不满地嘟哝一句,起身去了厨房。

灌完开水回来,那段打斗场面已经结束了,老爸连说遗憾,方木就拿起遥控器,按了倒带键。

画面滑稽的倒退起来,成龙带着手一铐,漂亮的从双手间跳过。

老爸目不转睛的看着,不时赞叹成龙的身手矫健,却没有注意到方木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

老爸正看得开心,冷不防方木一把抓起遥控器,按下了倒带键。

“你干什么?”

方木没有回答,死死盯着屏幕。

那一段镜头中,成龙的双手被手一铐反剪在身后,他在连续踢倒几个特工后,纵身从自己的双手间跳过,双手回到了前面。

倒带的画面中,成龙的双手在前面,纵身一跳后,变成了双手反剪在身后。

方木反复看了几遍,最后被大声抗议的老爸抢走了遥控器。

原来,自己反剪双手并不是很难,只要你够矫健。

那双脚呢?

怎么又想起这些事了?不想了不想了。方木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录像带上。

天台上,成龙大战两个打一手,一精一彩无比。

塑料扣绳。

只要把尖的一端插一入另一端的小孔,用力拉就可以把手脚绑住。

现场报告中提到,这是一种非常简易却能够把人牢牢捆住的方法。

捆别人容易,捆自己同样容易。

方木的心跳开始狂跳。

不可能。绝不可能。

他被发现的时候,全身只穿着内一裤。

如果是他,那他的紧身衣和头套哪里去了?

现场(包一皮一皮括楼下)已经被仔细搜查,没发现紧身衣和头套。烧掉?现场肯定会留下痕迹和气味。

不会,不会是他。

成龙沿着玻璃屋顶滑一下,在大厦边缘惊险地停住。这个不要命的家伙胆子太大了。

厕所的水箱。

“……没有人会注意到那个地方……”

方木的手心开始出汗。

不,不可能。

自己也在现场看到了,那个高举斧头的人不是他。

这一切只是我的猜想,不,一胡一 思乱想!我太累了,想得太多了。

祝老四、王建还有他。寝室楼里只有他们三个人,不,还有孙梅。

孙梅?

周军死的时候,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包一皮一皮括他的。

如果孙梅说了假话?那……

老爸注意到了方木的脸色,关切地问:“怎么了,不舒服?”

方木虚弱的摇摇头。

不,我在一胡一 思乱想。停止这些疯狂的念头。马上停止!

“不舒服就赶快说,严重了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当我察觉到舞台上的人的真实意图的时候,我没有立刻采取行动。

来不及了。陈希死了。

不,即使错了,也不要“来不及”

方木一跃而起,拿起电话拨打邢至森的手机。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您稍后再拨……”

邢至森办公室的电话,无人接听。

方木焦躁不安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突然想起什么,又拨打了宿舍的电话。

话筒里是单调的嘟嘟声,也没有人接听。

他们去哪里了?王建的宿舍?不知道电话号码。

还是,出事了?

要不要报警?

方木的手已经按向了!”和!”,在0上停了很久,还是把电话放下了。

也许,只是我的一胡一 思乱想。

方木回到沙发上坐好,时钟已经指向了!”0点。他的眼睛始终盯着电视,却一点也没看进去。忍耐了!”0分钟,他猛地站起来,对目瞪口呆的父母说:“我出去一下。”说完就穿上外套,打开门走了。

他必须要去学校看看,否则自己今晚不会平静。

在人影寥寥的大街上,方木挥手拦下一辆出租车,上车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希望,只是我的一胡一 思乱想。

两个小时前。

352寝室里,一个煤气罐摆在桌子下,一个小铝锅正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桌子上摆着羊肉、鱿鱼、粉丝、蛎蝗肉和几瓶啤酒,有两瓶已经打开了。祝老四和王建正蹲在地上择菜,择好的生菜、油菜和香菜乱七八糟的堆在地上。

有人敲门。祝老四问:“谁?”王建一跃而起,准备关火。

“我。”祝老四松了口气,打开了门。吴涵走了进来。

“靠,我以为是孙更年呢。”

“没事,她在楼下看电视剧呢,《无悔追踪》,看的正来劲呢,不会上来的,不过你们小点声啊。”

“放心吧,有事还有你罩着呢。”王建端着装满青菜的饭盆,“我去洗菜了,吴涵,一会上来一起吃点。”

“好。”

王建拉开门走了出去。

吴涵走到自己床 前,从床 下翻出一个塑料口袋,从里面掏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

“老四,这个吃不吃?”

“什么啊?”

“腊肉,老乡给的,我不太习惯这个味。”

“腊肉!这个涮火锅最棒了,三哥你真伟大。”

祝老四咽着口水接过来。

“洗洗再吃,放了很长时间了。”

“好,三哥你帮我看着火。”祝老四眉开眼笑的拉开门走了。

吴涵走到门前把门关好,从衣袋里拿出一个小纸包一皮一皮,把里面的粉末迅速倒进两个啤酒瓶里,又晃了晃。粉末很快就溶解在啤酒里。

不一会,祝老四和王建推开门走了进来。吴涵站起身。

“你们吃吧,我一会上来,注意点煤气。”

“那你一会上来啊,我们给你留一瓶酒。”

“好,我把门给你们带上?”吴涵手扒着门框说。

“行,你上来的时候,直接用钥匙开就行了。”

吴涵答应了一声,带上门走了。

楼下的值班室里,孙梅边打毛线边看电视剧,吴涵坐在她身边,也盯着电视屏幕,眼睛却不时瞄着墙上的挂钟。

孙梅看见他的样子,轻轻的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毛线,走到他身边,伸手在他脸上抚一摸一着。粗糙的手抚在脸上,麻一酥一酥的很舒服。

“着急了?快十点了,门一关,就不会有人来了。”

她坐在吴涵腿上,头枕在他的肩膀上。手指在吴涵胸前轻轻划着。

吴涵用手搂住她的肩膀,孙梅马上把嘴凑过去,长长的吻住吴涵。

片刻,她的嘴唇离开他的,又把脸埋一进吴涵的怀里。

“你都很久没有对我这么一温一 柔了。”

“怕别人看出来嘛。”

“我不管,今晚楼里除了你们宿舍那两个,就只有我们,我要你好好陪我。”孙梅在吴涵怀里撒娇地扭一动着身一子。“一放假,就又要很久看不见你,你家那里,连电话也不能打。”

吴涵轻拂着孙梅的头发,“好。”

孙梅抬起头,刚要和吴涵再亲一昵一下,他却站起身。

“干吗去?”

“上去看看我那两个同学。”

孙梅有点不高兴,可是也没表示反对。

“快点下来。”

吴涵答应了一声,拉开门走了出去。

吴涵关好值班室的门,径直走向二楼的储物间,从里面拎出一只塑料桶,走上了三楼。

他掏出钥匙,打开了352寝室的门。

桌子上的小铝锅仍然咕嘟嘟的冒着热气,王建和祝老四一个躺在床 上,一个趴在桌子上,人事不省。

眼前的一切让吴涵很满意,可是他来不及欣赏。他先关掉煤气,然后从床 下拿出一只脸盆,把塑料桶里的液体倒了进去,一股浓烈的汽油味弥漫在宿舍里。

“晤……”趴在桌之上的祝老四忽然艰难地抬起头来,向吴涵伸出一只手。

吴涵面无表情地把那只手打开,祝老四的手重新跌落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了。

吴涵关掉了电灯,然后在黑暗中拖过一只凳子,踩在上面拧下了灯泡,然后在桌子上小心地把灯泡打碎,又重新拧上去。

做完这一切,他环视了一下宿舍,然后拔掉了煤气罐的导器管,接着把煤气罐的开关打开至最大。

他把门带好,走了出去。

吴涵站在黑暗的走廊里静静的等着,不时看看手腕上的手表。

大约半小时后,他打开门,一股浓烈的煤气味扑面而来。他满意地把门虚掩好,转身迅速走下楼。

孙梅正在值班室里看电视,吴涵一把推开门走了进来,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怎么了?”孙梅诧异地问。

“咳,别提了,我们宿舍那两个人,在寝室里用煤气罐吃火锅。”

“这还了得!”孙梅一下子跳起来,“要是让保卫处知道,要扣我奖金的!”

吴涵无奈的摊开手,“没办法,我们是一个寝室的,我说了他们也不听。”

“我去!”孙梅快步走了出去,“这帮小兔崽子,太不像话了!”

孙梅疾步跑上三楼,气冲冲的直奔352寝室。一拉开门,屋里漆黑一片,一股煤气味差点让孙梅窒息。

“你们干什么呢?”孙梅捂住鼻子,伸手按下了电灯开关。

方木刚刚走进校门,就听见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他一怔,察觉到爆炸正是来自二舍的方向,方木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拼命向二舍跑去,还没跑到楼下,他就已经看见了。

传说永远不会失火的二舍正冒着浓烟与火焰。

看得出,起火点在三楼左侧。

方木开始全身颤一抖。那正是352寝室的位置。

足足愣了半分钟,方木迈动仍然在颤一抖的腿,向楼门跑去。

门锁着,方木用力捶打着铁门,边大声叫喊着,可是没有人理他。

他向两边望去,然后后退了几步,助跑,一下抓住了自行车棚的棚顶,翻上去,再登上二楼窗台,用手推推,窗户被一插 死了。他用手肘一下敲破玻璃,打开窗户,终于跳进了二舍。

二楼里还好,烟不是很多,能隐隐看见三楼的火光。方木用袖子捂住嘴,快步向三楼西侧跑去。

三楼到处是火光,352附近的几个寝室的门都已经燃一烧起来。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皮肉的焦臭味。透过火光与烟雾,方木看见352寝室门口正蹲着一个人,小心地向里面张望着。方木小心的靠近,借着周围的火光,方木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是吴涵。

尽管在心中早有准备,可是,当方木真的面对他的时候,他还是失声叫了出来:“是你!”

吴涵猛地回过头来,看到是方木,面色反而变得沉静。他皱着眉头打量着方木,仿佛他是一个打扰了晚宴的不受欢迎的客人。

“你真是越来越让人讨厌了,方木。”

他缓缓的站起身,用一个夸张的邀请动作指向仍在燃一烧的352寝室:“怎么样?壮观么?”

方木这才注意到,在被火光映亮的352宿舍里,躺着两个已经被烧得蜷曲起来的人。

方木的嘴唇颤一抖起来,他用一只同样在发一抖的手指着那两个仍在燃一烧的人说:“他们……他们……”

吴涵平静的说:“是老四和王建。还有她。”他微笑着朝对面的墙垛努努嘴。

那里躺着一个浑身焦黑的人,从身上还没完全烧掉的毛衣和身形看,是孙梅。

方木背靠着楼梯扶手,勉强让自己站直。

“为……为什么?”

吴涵耸耸肩,“为什么?那要问这个蠢女人了。”他仿佛在自家后院散步一般轻巧地走到孙梅的一尸一体旁,用脚踢了踢她的身一体,声音却骤然低了下来:“那是上学期的事情了。她要告诉我一件不该被别人知道的事情,就写了封信给我,还自作聪明的塞一进了我的书包一皮一皮。结果我没看到那封信,当天我去图书馆还了一本书,我想,那封信就夹在那本书里了。”

“《国际经济学与国际经济政策》?”方木脱口而出。

“是的。”吴涵说,“其实你猜对了,那张借书卡就是死亡借书卡。”

方木飞快的回忆着那张借书卡上的名单:高国栋、王培、齐新、刘柏龙、廖闯、邹奇、吴涵。然后是周军、贾飞飞、刘伟丽、陈希、方木、王建、祝承强。

“第七个,”方木声音嘶哑的说,“你是第七个读者,之后的人都要死对么?”

吴涵摇摇头:“你别傻了,当我去图书馆查那本书的时候,我后面的读者只有周军、贾飞飞和刘伟丽。我在那本书里没有找到那封信,我想,那封信一定被我之后的某个读者拿走了,而之后不久,我就被基地班莫名其妙的刷了下来。我知道,一定有人用这封信在背后一捅一了我一刀。而且,”他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他打算让我继续蒙羞!”

“那其他人呢,他们不可能看到那封信,你为什么要杀死他们?因为仇恨?”

吴涵似乎无可奈何的笑笑:“我的天,方木,以你的智商,我真的很难与你沟通。我曾经以为你比其他人要聪明,你让我失望了,亲一爱一的朋友。”

“当然不是因为仇恨,”他的目光中带着一丝高傲的怜悯,“因为我后来找到那封信了。”“什么?”方木睁大了眼睛,“什么时候?”

“杀死刘伟丽之后,无意中在我的床 底下发现了。”

“我不明白。”

吴涵大笑起来,仿佛面对的是一个十分可笑的问题。他甚至笑得咳嗽起来。

“因为你啊,我亲一爱一的朋友。”他好不容易止住了笑。

“我?”

“对,因为你发现了那张借书卡,而我那个时候,刚刚从这个游戏中找到了乐趣。”

他仿佛演戏一般优雅地伸出双手,好像在迎接一个久违的好友。

“你,我亲一爱一的朋友,给我这场戏添加了多么一精一彩的一幕,当我对这个游戏意犹未尽的时候,你,我亲一爱一的,给了我继续下去的理由。喏,继续吧,这是名单,伟大的杀手。死亡借书卡,还有比这更刺激的游戏么?”

“我还是不明白。”

“你当然不会明白。”吴涵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你是永远不会了解的。”

他把目光从方木的脸上移开,扫视着两边的走廊。

“从迈进这所学校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我不再是村里人眼里那个聪明绝顶,前途无量的吴涵。跟你们相比,我是那么的平庸。没有出众的外貌,没有丰裕的金钱,没有过人的成绩,我唯一比你们强的地方就是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座楼,你们在这座楼里睡觉、学习 、嬉笑打闹的时候,我在清理你们留下的垃圾,我在用双手去凑齐那遥不可及的学费。”他顿了一下,“当时我唯一的念头就是考进基地班。这是我挽回自尊的唯一机会。而这个机会,也失去了。”

他抬起头,望着被熏黑的天棚,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轻声说:“当一个人被剥夺的一无所有的时候,他就危险了。”他转头看着方木,笑了一下,“不是么?”

不等方木回答,他又开口说道:“可是我发现我并不是一无所有。”他的眼睛霎时放出咄咄一逼一人的光芒,“我发现了我的力量,我有能力把握一个人的生命。看到你们的恐惧,惶惶不可终日,看到警察费尽心思却找不到一丝线索,我感觉——”他猛地张开双臂,在火光中仿佛受难的偶像,“我,我是神!”

是因为我,方木的心底一片冰凉,陈希、祝老四、王建,他们的死,是因为我。

方木看着他陶醉的表情,突然问了一句:“水箱里有什么?”

吴涵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惊诧,他的眉头重新皱起来,慢慢放下了双臂。

“砍死陈希的人,真的是你么?”

让方木没有料到的是,第二个问题却让吴涵的嘴角重新浮现一丝嘲讽的微笑。

“我还以为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原来你也不过如此。呵呵。”

他歪着头,仿佛猎手在欣赏自己的猎物。

“说来话长,我的朋友。如果你真的想听的话。”

周军哼着小曲,拿着一卷手纸走出寝室,对面的352寝室传来方木的声音:“一精一尽人亡!”

周军笑骂道:“嗬嗬,傻一逼一。”一摇三晃的走进了厕所。

吴涵出现在楼梯拐角处,他紧张的向两边张望,走廊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他快速却又悄无声息的走进厕所,厕所里除了正在使劲的周军,空无一人。

他悄悄来到周军身后的蹲位,小心的探过头去。周军背对着他,毫无察觉。

吴涵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根绳子,用手拽住两端,瞄准周军的脑袋,猛地套了过去。周军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叫一声,就被吴涵把整个人拉了起来。吴涵迅速半蹲下一身一子,双手一交一 叉,死死地拽住绳子,周军双手在脖子上乱抓,脚也在乱踢,竭力想站直身一子,无奈脖子被绳子死死的勒在隔墙上,只是无济于事的蹭来蹭去。几分钟后,周军终于不再挣扎了。满头大汗的吴涵又狠狠地勒了几下,才慢慢放松绳子,周军的身一体顺着隔墙软一绵绵的瘫下去。吴涵一精一疲力尽的向门口走去,走了几步又返了回来。他走进第一个隔间,不敢抬头正视死者的脸,费力的把他的腿弯过来,后背贴着隔墙,看起来仍像大解的样子。吴涵转身出了厕所,迅速走下楼梯,刚刚下到二楼,就听见某个寝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接着就听见踢踢沓沓的脚步声。吴涵背靠在二楼的楼梯上,屏气凝神的听着,大约一分钟后,那个脚步声又从厕所里出来,并没有慌乱的迹象,门被重重的关上,一切恢复平静。满头大汗的吴涵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转身下楼。

吴涵背着书包一皮一皮,拿着水杯小心的绕到行政楼背后。他推推一楼卫生间的窗户,一扇窗子无声的开了,吴涵动作敏捷的跳了进去。

刘伟丽打着哈欠,一页一页的复印着材料。这时有人敲门。

“谁?”

“师姐,是我。”

刘伟丽打开复印室的门,吴涵站在门口。

“是你啊。”刘伟丽认得他是下午帮忙搬材料的师弟。

“我刚才路过楼下,看见这里还亮着灯。”吴涵的脸上是谦卑的笑,“需要帮忙么,师姐?”

刘伟丽看看复印机旁堆积如山的材料。

“好啊,谢谢你。”她向这个热心的师弟投以极具魅力的一笑。

两个人边忙着手里的工作,边聊着一些不着边际的闲话。突然,吴涵的手停下来。

“怎么了?”

吴涵指指门外,“好像有人来了。”

走廊里确实有脚步声,可是那脚步声却渐渐远去,最后消失了。

“没事,可能是保安员。我跟他们打过招呼了。”

吴涵走到门前向外张望,走廊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他松了一口气。

他回到桌前,刘伟丽正背对着他从复印机里取资料。吴涵悄悄拧开杯盖,又把杯子推翻在桌子上。

“哎呀,糟糕。”

“怎么了?”刘伟丽闻声回头,浅褐色的茶水正顺着桌面流淌,一本结题报告浸泡在水中。

“怎么搞的?”刘伟丽懊恼地把报告书拎起来,用力甩着上面的水。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师姐。”吴涵怯怯地说。

“怎么办?高老师要批评我的,他那个人最一爱一干净了。”刘伟丽一脸焦急的神色。

吴涵尴尬的绞着手,然后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这样吧师姐,咱们把它拿到天台上晾晾,应该很快就会干。”

“好好。”刘伟丽急忙把报告书上的订书钉取下,跟着吴涵上了复印室对面的天台。

天台上风很大,吴涵从墙角捡了几块砖头,把散开的报告书压在天台边缘的水泥沿上。

刘伟丽看着脚下变小的校园,有点害怕。吴涵说:“别害怕,这里风比较大,干得快。”

刘伟丽点点头,也拿起一块砖头把报告书压在旁边的水泥沿上。

“师姐,”吴涵盯着自己手中的报告书,“好像缺了一页。”

“不会吧。”刘伟丽凑过来,伸手去接报告书,“我看看。”

吴涵却将手一缩,用另一只手将刘伟丽猛地一推,刘伟丽惊叫了一声就俯身跌下了天台,随后就听见一声沉闷的“砰”

吴涵站在水泥沿上,胸口不住的起伏。须臾,他向楼下望去,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吴涵定定神,把砖块下压着的报告书一一捡起,转身下了天台。

他回到复印室,把报告书塞一进书包一皮一皮,然后从书包一皮一皮里拿出一块抹布,把桌子和复印机仔细地擦了一遍,又回到走廊,把窗台和窗框擦一拭一遍。然后,他径直来到24楼的卫生间,从里面拎出一把拖布,把复印室的地面擦洗干净,然后拿起书包一皮一皮和水杯退出复印室,离开之前,又把复印室的门把手擦了一遍,然后虚掩上门,迅速消失在黑暗的走廊里。

自一习一 室里,贾飞飞和宋博在一个角落里亲一昵的拥抱着,宋博的手在贾飞飞身上不老实的动着,贾飞飞一边低声的笑,一边看着周围或气愤或不屑或好奇的目光。她凑到宋博耳边低语了几句,宋博脸上展开一丝心照不宣的微笑,贾飞飞的脸却红了。

两个人轻快的收拾好书包一皮一皮,手拉着手出了自一习一 室,却没有注意到另一个角落里,吴涵也开始收拾书包一皮一皮。

贾飞飞和宋博来到体育场,找了一个背风的角落,刚刚坐下,两个人就急不可待的纠缠在一起。

他们的舌头搅拌在一起,双手在对方的身一体上不住的游走。

他们没有听到,在他们所坐的台阶下的空洞中,一个人在平静的呼吸。

吴涵坐在里面,手里紧一握着一根木棒,紧闭双眼,耳朵却在捕捉着上面的每一点动静。

过了很久,成群的学生大声谈笑着穿过体育场。吴涵看看手表,10点多了,学生们该回寝了。

上面的动静却过了好一阵才平息。

“估计关寝了,反正也回不去了,我们去录像厅吧。”

吴涵悄悄的站起,小心的站到台阶的侧面。

“行,不过你到时候不准做坏事啊。”

是时候了。吴涵猛地一步跳上台阶。

他看见宋博剃着短发的脑袋和贾飞飞刹那间惊恐的表情。

他用力挥下木棒。

陈希在化妆间里对着镜子小心的补妆,这时有人敲门。

“谁啊?”

“是我,吴涵,能进来么?”

陈希打开门锁。穿着紧身戏服的吴涵闪了进来。

“帮个忙,袖子这里开线了,快帮我补两针。”吴涵伸着手,手心向下。

“哪里啊?”陈希忙凑过去,“哪里开线了?”她低头在吴涵手腕处寻觅着。

吴涵的手掌却一翻,手心里赫然出现一块纱布,径直捂上了陈希的嘴。

陈希很快瘫一软一下来。

吴涵把陈希扛在肩上,拉开门,左右张望了一下,把陈希放在停在门口的小车上,用白布盖好。

几分钟后。在全场的惊呼与掌声中,吴涵迅速从舞台的右侧冲入走廊,疾步跑上三楼,径直冲进卫生间。正如他预料到的那样,所有人都在楼下欣赏全剧的高xdx潮,卫生间内空无一人。

他脱一下紧身戏服和头套,胸口,双臂和大一腿上都用胶带粘着厚厚的棉花。他走进一个隔间,踩在水管上,从水箱里拿出一只塑料袋,把紧身衣和头套一团一 成一个小一团一 ,塞一进塑料袋里,扎好后重新踩上水管,把塑料袋放在水箱的角落里,一个不会影响上水和排水的位置。

紧接着,他撕下粘在身上的棉花,扯成小块,又拧开水龙头把棉花打湿,厚厚的棉花变成了几个小一团一 ,他把这些棉花一团一 和胶带扔进了另一个隔间的便池内,放水冲进了下水道。

做完这一切,他从暖气片后拿出两条早已准备好的塑料扣绳,走进最里面的一个隔间。他先把自己的双脚捆好,然后在膝盖和嘴的配合下,又把自己的双手捆好,然后坐在地上,蜷起双脚从双手间穿过,这样他的双手就反剪在身后。吴涵在背后用手扶着墙站起来,将后脑紧一贴木质的隔间门框。当他感到门框的棱正对着自己的后脑的时候,他向前探出头,然后猛地向后撞去。一道裂口立时出现在他的后脑,鲜血很快流下来,感到头晕目眩的吴涵贴着墙壁慢慢坐下来,小心地不让血蹭到墙壁上,然后侧倒在隔间的地面上,闭上双眼。

“那么,那天我在俱乐部看见你,”方木慢慢地说,“你是去三楼的卫生间里拿那件戏服和头套对么?”

吴涵点了点头。

明白了。他在剧场里呆坐,也不是因为痛惜陈希或者感到内疚,而是在回味当天一精一彩的演出。

两个人默默的对视着。

“你为什么不杀死我?”方木忽然问道。

“我是要把你留到最后的,亲一爱一的方木。”他的微笑简直可以称得上友善,“有个人在不断地猜我的心思,可是又猜不到,这多好玩啊。可是。”他的微笑一下子在脸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你愚蠢地破坏了这场好戏,它本该有一个完美的结局的。所以,方木,我们只能今天说再见了。”

一阵恐惧袭上方木的心头,他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快跑。

他刚刚转身,却不料吴涵从地上捡起一根凳子腿,朝自己挥了过来。

方木急忙低头躲避,却不料吴涵只是虚晃一槍,矮身向他的脚踝打来。

“喀嚓!”方木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踝骨折断的声音,他身一子一歪,吴涵迅速站起身来,挥手又是一棒,方木的脑袋挨了重重的一下,他再也站不住了,仰面倒在了地上。

剧痛让方木几乎昏死过去。朦胧中,他感到吴涵伸手拽住他的衣领,把他拖向还在燃一烧的352寝室。方木无力的挣扎着,却丝毫没有作用,只能任由吴涵把他拽到寝室门口。

吴涵松开手,方木重重的躺倒在地上,刚想撑起身一子,却被吴涵用一只脚踏在胸口,丝毫动弹不得。

吴涵从衣袋里拿出一把大号军一刀,方木认得那是去年吴涵在地摊上买的只有四种功能的假冒瑞士军一刀。

吴涵把刀啪的打开,然后骑在方木身上,把刀刃顶在方木的脖子上。

“说实话,我真的舍不得杀你,”他居然叹了口气,“原本打算让你多活段日子,这个游戏才好玩。”

“你这个变一态 !”方木咬牙切齿的骂。

吴涵并不生气,反而轻轻的笑了笑。“变一态 ?”

“其实你跟我是一样的。”他凑近方木的脸庞,“一样的敏一感、自卑。”

方木停止了挣扎,他睁大眼睛看着吴涵。

“是的,你和我一样,那天我们从公安局回来后,我就知道。”吴涵的刀子仍然顶着方木的脖子,“所以,我在你临死前告诉你所有的秘密。感谢我吧,至少,”他朝寝室里那两具一尸一体努努嘴,“你应该比他们甘心。”

“警察早晚会抓住你!”

“赫赫。”吴涵的嘴角又浮现怜悯的笑,“你别傻了,你们都死了,我怎么说都行。”

远处渐渐传来消防车尖利的警笛声。

他从衣袋里拿出一个矿泉水瓶,里面的液体呈现淡淡的红色。

“还好,留了一瓶,足够了。”他拧开瓶盖,好像在哄孩子睡觉一般,“不要动,不会太久的,一下子就好了。”

“不要……”

方木和吴涵同时向墙角望去。那一瞬间,方木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可是孙梅真的动了一下。

随后,她就慢慢站了起来。

“不……不要……再杀人……”

孙梅的头发已经被全部烧光,脸上除了焦黑,就是翻开的皮肉,早已辨不清五官。全身的衣服只剩下丝丝缕缕,有的还在冒烟。

她一步步向吴涵走来,口中喃喃自语:“不要……不要再杀人……”

吴涵大张着嘴巴,却说不出一句话,脸上的肌肉因为恐惧而扭曲成一一团一 。

已经被烧得不成一人 形的孙梅向他伸出双手“不……不要……”

“你别过来!”吴涵颤一抖着说,眼睛瞪得似乎要突出眼眶。

“不要再杀人!”

孙梅突然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尖一叫,向吴涵扑了过去。

吴涵被一下子扑倒在地。方木就势一滚,滚到了走廊的另一边。

孙梅死死的抱着吴涵,吴涵拼命的挣扎,矿泉水瓶里的液体泼洒在他的身上。

他们在地上翻滚着,厮打着。吴涵的手在孙梅脸上乱抓乱挠,孙梅脸上被烧焦的皮肉一块块掉下来,可是她的手始终紧紧箍着吴涵。

燃一烧了很久的门框终于倒塌下来,正好落在他们身上,吴涵的身上马上窜起火苗。

“啊————————”吴涵惨叫着,身上的火焰却越来越大。

“救命……救救……我……”他把一只在燃一烧的手伸向方木。

方木看着已经被烧成一一团一 火球的吴涵和孙梅,想动却怎么也动不了。一阵眩晕袭来,方木渐渐地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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