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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8章 烧香

四姑太太,正是当年夏老爷那定了亲却没有嫁妆的妹妹中的一个。她嫁在了京城一个姓吴的普通官宦人家,虽晚出嫁了两年,却因为夏老爷给她准备的丰厚嫁妆而在夫家过得特别惬意,说得上话,婆婆一死,便正式掌了家。这么多年来,她从来就没有忘记过夏老爷对她的好,因此对夏瑞熙姐妹二人自然是一爱一屋及乌。一听说侄女来了,收拾一番,带着大包一皮小包一皮的礼物忙忙地就赶了过来。

这位姑母长得和夏老爷太过相似,因此没有什么女一性一的柔美,长得不漂亮,身材不苗条,能干却暴躁,一性一格直爽,瞧着不顺眼的事情,总是会直言不讳地指出来,包一皮括骂夏大伯夫妇不成器,骂夏瑞蓓脾气太过古怪娇纵,骂夏瑞熙粗野不一温一 顺,但这并不影响她对侄女发自内心的疼爱。

夏瑞蓓年幼时是见过这位姑母几次的,她不是太喜欢这位姑母。这位姑母每次见到她,虽然会送她无数的礼物,却总是在下一刻就翻脸严厉地骂她,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夏瑞熙不知道前身对这位姑母的喜好如何,不过她不介意,只要像往常一样扮演好角色就行。

姐妹二人规规矩矩地向四姑太太行行礼问好,夏瑞熙笑着亲手奉上茶:“侄女还想着明日一大早就上门去拜见姑母呢,谁知却让姑母先来看我们,倒是侄女的不是了。”

四姑太太喝了一口茶道:“我的儿,是姑母太想念你们了,所以才迫不及待地赶了过来。”又笑道:“几年不见,都长成大姑娘了,懂事了不少。呵呵越长越漂亮了。”两个侄女变化最大的是夏瑞熙,以前的粗野几乎不见任何影子,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夏瑞熙害羞地下头:“姑母谬赞。”

四姑太太见夏瑞蓓在一旁正襟危坐,脸上虽然带笑,却像根木头似地,心中虽然知道她是装娴静给自己看的,却也觉得不错,笑道:“蓓蓓也长大了,懂事了许多。”

夏瑞蓓也谦虚了几句。四姑太太让丫头捧上几个漆盒来:“过来看,这是京中最近最流行的衣裙。姑母没什么给你们的,就为你二人准备了这个,瞧瞧喜不喜欢,合不合适?若是不喜欢让人改。”

夏瑞蓓和夏瑞熙一瞧,睛都亮了。衣裙料子珍贵,绣工一精一美也就不必说了,颜色粉一嫩雅致,款式也是她们在西京从不曾见过的。自古以来女子皆一爱一美,何况是两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夏瑞熙代表姐妹二人谢过了姑母,三人又闲话了一回。姑太太留下来用晚饭,等着要见自己的二哥。

吃晚饭许久夏老爷才带了一身的疲倦回来。此时夏瑞蓓已是坐得奄奄一息,快要撑不住了夏瑞熙也笑得脸蛋发僵,只觉得这位姑母的话太多眼神太好。

夏瑞蓓见夏老爷回来。如蒙大赦。很快就寻了个借口遁了。夏瑞熙却不敢走。她是大的,不管再累、再倦、再不耐烦,也必须留下来招呼姑母。侍奉父亲。

夏瑞熙给老爷奉上茶,自去安排热水和晚饭。待她回来,正好听见四姑太太说:“如今这姐妹二人长大了,差别越发大了去。今日我瞧着,熙熙冷静坚强、懂事能干,更多地继承了咱们家人地优点。而蓓蓓却还是刁蛮软弱,脾气更像大哥些,凡是总是顾着自己多一些。二哥以后还得对蓓蓓要再严厉些才是。”

夏老爷听见说自己女儿不好,虽是自家亲妹一子,还是有些不舒服。护短地说:“我们对蓓蓓已是特别严厉,她现在还小,想必过两年会好一些。”

四姑太太一笑,也不和他争。说:“上香的事情是为了熙熙吧。妹妹今日在这里等着就是为了告诉二哥一声。这事儿若是不成。二哥也不要着急,我寻思着,我们家的老三一性一子极一温一 和地、待人也实诚,熙熙只比他大半岁,不如就让他姐弟二人……”

这姑母真是太直言不讳了,夏瑞熙忙低咳一声。听见里面没了声音才走进去道:“爹爹,饭食准备好了。您现在就用吗?”

四姑太太又说了几句闲话,才告辞去了。夏瑞熙一直送她上了轿子才回去。待夏老爷用完晚饭,夏瑞熙命人备好热水,亲手给夏老爷洗脚。她前世累了的时候,最一爱一地就是泡个热水脚,泡过之后,可以最大限度地减轻疲惫。

夏老爷有些不习惯女儿亲自做这样的事情,到底拗不过夏瑞熙的好意。夏瑞熙脱开夏老爷的袜子,见他的脚已是肿胀不堪,想到都是为了她,不由感动万分。夏老爷人胖,白天就骑了半日的马,一到京城就马不停蹄地去寻人,求人,等人,无片刻休息,那脚想不肿都不行。

夏瑞熙默默无言,蹲在地上很认真地给夏老爷洗脚,每一个脚趾缝,每一处关节,她都很认真,力度适中地清洗带按摩。

夏老爷舒服无比,心里暖洋洋地,只觉得为这样一温一 柔懂事的女儿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熙熙,你刚才听见你姑母的话了?”

“嗯。”夏瑞蓓应了一声,郁闷无比,姑母在这里等了夏老爷几个时辰的真实目的只怕就是为了说出后面那句话。难道她真的到了这个地步,嫁外人嫁不掉,只有等着自家亲戚勉为其难地当乞丐一般的收留?

夏老爷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夏瑞熙的脸色,轻声说:“我今日去寻的人一个也未寻着。”

“我知道。”从他进来开始,夏瑞熙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一无所获。她等着他的下一句话,是不是烧不成头炷香就要把她嫁给姑母家那位从未谋面,比她还小半岁的表弟了?让人当没人要的叫花子给收了?夏瑞熙不自觉地抿紧了唇角,她才不要!

知女莫若父,夏老爷一看瑞熙那表情,就知道她什么意思了。不由失望地叹了口气:“我也舍不得把你留在这么远的地方。”

夏瑞熙低着:“我宁愿嫁个没钱的,也不要被人当要饭的对待,不想离你和一娘一太远。”离家这么远,她要是和人闹别扭了,连走处都没一个。

“什么?当要饭的对待?”夏爷一愣,马上明白夏瑞熙的自尊心受到伤害了。不由苦笑一声:“你姑母是好意,她是心疼你,必然不会慢待于你。她那人就是这个脾气,说话不会转弯。”

夏瑞熙轻哼一声,自取了布巾把夏老爷的脚擦干为他换上干净的鞋袜:“要实在不行,四月初八那日,就让女儿女扮男装提前去山门前守着吧?您多派几个孔武有力的家人跟着,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狠的角色们就是去抢也要抢到!”

夏老爷闷了晌才挤出一句:“还有几日,到时候再说。”

夏瑞熙急了,到时候再说?行不行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干嘛非得到时候再说?正想再说几句,夏老爷挥挥手:“你累了一日,早些歇着,我还要坐会儿。”

夏瑞熙只得起身告退:“那爹爹保重身一体,早些安歇,女儿告退。”

待她走到门边,夏老爷才想起来似的说了一句:“明日吃过晚饭姐妹二人就带上从西京带来的特产和礼物,让夏金送你们去你姑母家。”

夏瑞熙产生了强烈的抵触情绪:“我不去!”她才不要被人怜悯,让人像看猴子一样的看。

夏老爷不耐烦起来:“荒唐!这是最起码的礼仪,你去看望姑母姑父难道不应该?更何况今日你姑母就先来看了你们!”

夏瑞熙喉头一哽子一酸,也不管他形象不形象,规矩不规矩的,任一性一地往那儿一杵:“我就是不去!我才不要被人看做破落户!也不要被人当要饭的。”

她到这里之后一直小心翼翼地活着,不敢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已是压抑太久。如今难得的任一性一一回,竟然是再也忍不住,泪如滂沱。夏老爷怎么哄,丫头怎么劝也哄劝不住。

夏老爷不成想她说哭就哭,而且还如此伤心,哄都哄不住。不由暗叹一口气,女儿再乖一巧再懂事,到底也还只是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而且又涉及到她的终身大事,能忍到这个地步已是不容易了,哪里还能再一逼一着?便松了口:“你姑母那儿,无论如何你都是必须去的,不过,爹爹答应你不会委屈你就是了。”

夏瑞熙一听,有戏,忙抬起一双朦胧的泪眼,一抽一抽一噎噎地道:“爹爹将来不会像打发叫花一样的忙着把女儿打发出门吧?”

“这是什么话?打发叫花一样的忙着把女儿打发出门?”夏老爷摇头叹息:“我若是想像打发叫花一样的把你打发出门,还用得着在这里忙乱?”

夏瑞熙破涕为笑:“爹爹疼女儿,女儿知道。”她打算得寸进尺:“女儿若是找不到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将来嫁个人不错,但家世不怎么好的人家,爹和一娘一也不会嫌弃女儿的吧?”她很贪心,既想找个自己满意的人,又不愿因此放弃夏老爷夫妇的疼爱。

“爹和一娘一怎会嫌弃你?傻了吧?快去睡!明日早起。”

“是!”夏瑞熙这才心满意足地去了。

夏老爷坐回灯影里,出声唤道:“夏玉,你进来,明日咱们就去睿王府上吧。”

夏玉脸色凝重:“老爷已是想好了么?一奴一才琢磨着这事儿,您还是得再斟酌斟酌。小姐的终身大事固然重要,可一家老小的安危更是重要。一个不小心,就会卷入这场纷争中去,辜负了老爷这些年的低调小心,那可如何是好?”

夏老爷叹气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事儿马虎不得?我这么些年绞尽脑汁故意躲开这些权贵,轻易不肯为他们看病,就是不想搅进他们那些事中去。可如今这事儿,我思前想后这事不是我不想去就能不去的,人家如今是伸着梯子等我们自己去下呢?我若是去了,皆大欢喜,若不去,等着人家拿刀子来架在脖子的时候都晚了。”

夏玉默了半晌强笑道:“老爷也不要太担心,吉人自有天相,不过一场寻常风寒罢了,以您的能力,必然手到病除。”

“就是因为只是一场寻常风寒,他们却要绞尽脑汁地找上我,所以才让我担忧啊。”夏老爷自嘲一笑:“如今这破事儿一件接着一件的,让老爷我不得不相信真是运气衰呢。”

夏玉道:“若真是如此,那就尽力让二小姐烧上这香不就是了?时来运转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便是如此想的,左右都是逃不过,自然要去走一遭。”

第二日夏老爷大早就带了夏玉出门,只留下夏金送两个女儿去四姑太太家中。

夏瑞蓓担心地说:“二姐,我昨日忘了问爹爹有没有找到人,你问了吗?”

夏瑞熙摇头:“爹只说去晚了未等到人所以今早才一大早就出去的。等会儿我们去姑母家,你可要打足了精神应对,我有什么不得当的地方,你也要提点我一下,不要让人家笑话我们。”

夏瑞蓓自是应了:“你放好了,我们不能给爹一娘一和姑母丢脸不是?”

夏瑞熙又让人把送给四姑太太家的东西拿出来检查了一遍,确信没有什么不得当的地方便起了轿子。

刚走了没多,轿子就停了下来。夏瑞熙在轿子里听见有人喊“老爷。”探头一看老爷神态轻松地牵着马立在街边望着她笑,心里不由一阵雀跃道是事情办好了?

果见夏老微微点头,做了个一切都好的手势瑞熙顿时觉得全身上下一松,恨不得上下跳跃着大喊三声。无处发泄,便喊轿子旁的婉儿:“婉儿,你速去告诉三小姐这个好消息,让她也高兴高兴。”

夏瑞蓓也是高兴得不行,姐妹二人忍住笑意和欢喜,到了四姑太太家中,无心多坐,好不容易捱到吃过午饭,急匆匆地告辞回家。夏瑞熙一路行来,犹如在云里雾里梦里一般觉得不真切。她原本是不信的,结果信了,信了之后又以为烧不成这香了,失望之余,居然又行了,不得不信命。

回去后才知道,这事儿原本是没指望了,但因为恰好有位贵人病了,夏老爷一副药下去,病很快就有了起色,人家一高兴就答应了这事,还说,这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不值得夏老爷如此焦急。

因为快乐,因为有了希望,夏瑞熙姐妹二人过得很快乐,很快就熟悉了这座院子和里面的一切。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夏老爷忙着给那位贵人调理身一子,总是行色匆匆,早出晚归,夏瑞熙姐妹二人见都见不着他,更不要说陪她们出去游玩。

四月初七一大早,夏瑞熙惊讶地在早饭桌上见着了夏老爷,夏老爷虽然看上去脸色憔悴,却是精神得很。便问:“爹爹今日不忙吗?”

夏老爷道:“明日就是四月初八,你今日就上山去住着。明天早上,寺里会等你烧完香再开大门。”

“这样好吗?”会不会激起民愤啊?那千夫所指什么的啊?夏瑞熙还是有些担心的。

夏老爷不以为然地道:“有什么不好的?要不然怎么烧?我还去求人干什么?我没有时间,就让你姑母陪着你去。你到时候一切都要听你姑母的安排。”

夏瑞熙听说夏老爷不去,有些失望,却也理解夏老爷的不容易,便道:“爹爹一切多加小心,自己的身一体也要紧。”

夏老爷笑笑:“我知道了。”

夏瑞蓓拨拉着碗里的米粒道:“我也想去。姐姐烧头炷香,我就烧第二炷香,我也想祈福求签。”

夏老爷愣了一愣,没有说话。

“就是不能烧第二炷香,我求求签,沾点福气也是好的。我一定不会给二姐和姑母惹任何麻烦,我最近很乖很懂事的了,是不是二姐?”夏瑞蓓拉拉夏瑞熙的袖子,示意她帮自己说好话。

夏老爷有些为难,想答应吧,又怕夏瑞蓓不懂事节外生枝,坏了大事;想不答应吧,夏瑞蓓的这个要求一点都不过分,若是不答应,也太严苛偏心了些,不由也把眼睛看向夏瑞熙。

夏瑞熙想,夏瑞蓓要去就给她去吧,有四姑太太坐镇,她也不怕夏瑞蓓搞出什么花样来。

便笑道:“爹爹就让蓓蓓去吧,我会照顾好她的。”

夏老爷刚点了头,夏瑞蓓便欢欣鼓舞地跳起来:“谢谢爹!谢谢二姐!”忙不迭地跑去让燕儿给她梳妆打扮去了,指名要穿四姑太太送来的时兴衣裙,又让人来和夏瑞熙借那只夏夫人给的镶红宝石赤金簪子。

夏瑞熙不想借,便推说留在西京了,没有带来。也许是夏瑞蓓心情好,也许是她的目的就是不让夏瑞熙戴这只簪子出去抢了她的风头,总之她没有多加纠缠。这算是一个良好的开头,让夏瑞熙松了一大口气,不过那位姑母却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好对付。

第十六章 烧香(二)

夏瑞熙的东西刚收拾完毕,四姑太太果然带了吴家一群粗手粗脚有力的婆子和媳妇子来。四姑太太一看夏瑞熙的穿着打扮,便皱了皱眉:“你这是什么打扮?去参加诗会,还是去参加宴席的?”

夏瑞熙觉得自己身上的衣着并无什么不妥之处,和自己的身份地位很相符,既不过分耀眼,也不会让人轻瞧了去。

四姑太太道:“裙子这么长,还穿软底鞋?还擦了这么厚的粉和胭脂,戴了这么多的首饰?通通去换了。”指着婉儿和纯儿道:“去给你们小姐寻条短些简单些的裙子,换双好走路的硬底鞋。把她身上戴的首饰都取了,只留一根银簪绾发,再把脸上的脂粉洗干净。动作要快,时间已是晚了。”

夏瑞熙向来擦的胭脂和粉都很薄,对四姑太太的颐指气使和夸张形容很不舒服,但她不想让夏老爷担心,也不想让大家不愉快,笑眯眯地忍了。

夏瑞蓓打扮得枝招展地过来,有些不情愿地道:“姑母,我也要换么?”

四姑太太瞟了她一眼:“你想换就换,不想换也无所谓。”

夏瑞蓓一瞧,姑太太穿得可华丽,比自己只有超出没有不如的,可见上山去礼佛也不一定要穿得多简朴。又见夏瑞熙已是洗干净脸,只插了一根银簪了一身素净简单到了极点的衣裙出来,和一个体面些的丫头没什么区别,便打定主意不换妆,生怕会掉自己的身价。

太太又让夏瑞熙转了个圈说她的裙子长了,让用针线订起一截来,夏瑞熙也依言做了。忙乱半天到四姑太太对夏瑞熙的打扮满意了,才宣布出发,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京城外那鼎鼎有名的万佛寺而去。

马到了山下便停了下来。夏瑞熙悄悄往外一探。只见一座青翠地山。山上隐约可见一片片粉一红色地云霞和雪白地山墙。山下并非一片荒凉。还很热闹,有客栈铺子、有酒楼,都是为香客准备的。可见这万佛寺香火之鼎盛。

车一停下。就有人上前大声吆喝:“寄存马、提一供小轿啊,价格公道,保证是最舒服最干净最平稳地。”原来山路崎岖狭窄车只能到山下,众人到了这里都要把车马寄了,换乘特制的小轿上山地。

又有客栈的小二过来围着车马呱噪个不停:“诸位客官住店么?最新消息,寺里这几日不待客,前几日在寺中住的客人都被赶下山来了,客官们可以先在小店住着明日一大早再上山哦。”

寺里不待客那是不待其他客,可不代表不代夏家的客。夏家的一个管家道:“谢了!我们不住。”

小二道:“小的可没骗你们。诸位若是不信可以去打听打听呀,这各家店里可都住满了,只有小店还有房间。若是晚了没了,后悔也来不及哦。”

管家道:“咱们就是要住也回家去住,去去!”

“好心反被当做驴肝肺,爬上山又被赶下来,可别怪我没告诉你们。”小二低声嘟囔了几句,咧咧歪歪地走开。

夏瑞蓓从车里看见这一切,得意地说:“哼,傻了吧,寺里赶人那可是为了我们,我们还要去住店?不知爹爹找的是什么人,如此大手笔,好长威风。”

夏瑞熙却有些心虚,只怕被人知道那搞特殊,做手脚的人是她,会引起众怒,被人扔菜帮子烂鸡蛋来砸她。

吴家一个婆子过来施了一礼道:“二位表小姐,我家夫人请二位下车,要寄存马车呢。”

待众人下了车,车马行的人过来引了车夫将马车赶走,同时抬了三乘小轿过来,那轿子比寻常的小轿还要窄了许多,只为了方便在狭窄崎岖的山路上行走。

夏瑞熙想当然的认为自己肯定也是要乘轿子上山的,她见着那崎岖的山路不由有些犹豫,她本来就有些晕轿,这样崎岖的路,她岂不是会更晕得厉害?

事实证明,她是多虑了,四姑太太只要了两乘小轿,一乘给她自己,另一乘给夏瑞蓓,夏瑞熙没有。四姑太太原话是这样说的:“虽然咱们托了人找关系,手段有些不光彩,可你心中一定要虔诚,要心无旁骛,若是累了便歇会儿,喝口水,不管你走到哪个时候,就是爬,也必须靠自己上去。”

难怪得四姑太太硬要她如此打扮,原来是方便她走路。夏瑞蓓原本也是想表示自己虔诚的来着,可是她看看自己一精一致漂亮的软底鞋,还有曳地的绣花丝绸长裙,又瞅瞅天上白花花的太一陽一,一声不吭钻进了轿子。她就不信了,坐着轿子上去求根签,那天意还会突然变了。

夏瑞熙看着那白花花的太一陽一和崎岖的山路,不由暗自哀叹了一声,婉儿见机会来了,忙从包一皮袱中摸出一把伞来遮在夏瑞熙的头上,早就打听过,要去万佛寺上香的人都必须是徒步上山,以显得心诚的,所以她特别准备了这把伞,指望打个翻身仗。

夏瑞熙还没笑开,四姑太太便让婉儿收了伞,严厉地说:“路都走了,还怕这点日光?若是晒黑了,养些日子就白了,这点苦都吃不得,对得起你爹为你花的那么多心思吗?”

这都上纲上线了,夏瑞熙还能说什么?

夏瑞蓓怕她打退堂鼓,误了那上头炷香,全家人转运的大事,忙道:“二姐,你就忍着点儿吧?走不动的时候歇会儿,我等你。”

夏瑞熙应了一声,打起精神往前走。于是,四姑太太和夏瑞蓓的轿子打头,夏瑞熙和几个丫头婆子居中,几个粗一壮有力的家丁跟在后头提着大小箱笼压阵,看上去倒也有些滑稽有趣。

其实夏瑞熙想走路虽然崎岖,但可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欣赏一下周围的春一光 和那传“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的美景,就当是一次有益身心健康的爬山运动好了。只是时间一长,再美的春一光 也挡不住那当头毒辣的一陽一光和这副娇养惯了的身一子的疲累。

四姑太太和夏瑞蓓的轿等不得夏瑞熙,早往前面去了,最苦的是跟着夏瑞熙的那些家丁们明明可以走得很快,却不能走快,只能跟着这位娇滴滴的小姐慢吞吞的走,那感觉不亚于受刑。

还未走到半,夏瑞熙的脸颊已是被晒得通红,汗水浸透了衣衫,虽然丫头们随身带有凉茶,但因上厕所不方便也不敢喝太多的水,一时又渴又累,越走越慢。夏瑞熙由衷地羡慕轿子中的四姑太太和夏瑞蓓来,开始四处打量哪里有可以歇息的地方。

人都在痛苦的时候,四姑太太终于大发慈悲地让人来传信发话前面有个草亭,她们就在那里等夏瑞熙,大家都可以在草亭那里歇一会儿。婉儿喘了口气:“小姐累了,一奴一婢去和姑太太说一声多歇一会儿吧?”

夏熙摇头,不能怪四姑太太狠心不肯让众人多歇会儿,只因这走路累了,不能多歇,越歇越累,越累越不想走。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夏瑞熙屁一股刚挨着草亭里的石墩,顾不上喘气就喊纯儿快帮她看看脸,汗水流过的地方疼得厉害。纯儿凑近一看惊呼道:“啊呀,晒得好红。”伸手一摸,滚一烫滚一烫的,只怕是晒伤了。四姑太太淡淡地说:“忍不住了?等会子到了山上,洗了脸,我拿药膏子给你就不疼了。”

夏瑞熙怕四太太嫌她娇气,忙说:“忍得住,忍得住。”却情不自禁地偷偷一揉一了一揉一脚,娇养惯了的身一子,到底还是比不上前世的吃得苦啊。

四姑太太站起身来:“忍得住就上路吧?你走得太慢,去晚了怕找不着主事的人。”

夏瑞熙硬忍着疼痛,站起身来。脚底疼得厉害,只怕已是起泡了,便道:“姑母,我的脚只怕是起泡了,我挑了泡再走,可以么?”

大约是因为寺庙不待客的原因,山路上很清静,基本没行人,四姑太太本想答应,但看看周围,只见山路尽头,从寺庙方向走来几个年轻男子,那模样也是冲着这个草亭来歇气的。便改了主意:“这里不方便啊。让人看见了你的脚,成何体统?忍着点儿吧。”

夏瑞熙没有注意,夏瑞蓓却是看清了那来的人是谁,有心要多坐会子和人打个招呼,便道:“姑母,我二姐生下来就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让她再歇会儿吧。”

四姑太太拧了眉毛:“她生下来就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现在就让她走!她是来干什么的?是来享福的?”

夏瑞蓓一听,四姑太太这口气冲得很,加上她平时就不喜欢四姑太太,便顶撞道:“我二姐虽不是来享福的,但您对她未免也太过苛刻,让她再歇会儿会怎样?”

夏瑞熙只当夏瑞蓓是真的心疼她才顶撞的四姑太太,忙拉住她,赔笑道:“姑母,蓓蓓只是心疼我。我们走吧?”又低声道:“蓓蓓,我忍得住。”

四姑太太冷笑一声:“你父亲把你姐妹二人一交一 给我,就不容许你们一胡一 来!熙熙,你不想走也得给我走!”又指着夏瑞蓓:“至于你,你一爱一不一爱一去由得你!不想去我就派人立刻送你下山,反正你也只是去游玩的,想去就要听我的。”

夏瑞熙见夏瑞蓓不服气地瞪大了眼睛,忙低声劝道:“明日你不想去上香求签了?已是到了这半山上,不要半途而废。”

夏瑞蓓一陰一沉着脸咬着牙转身向轿子走去,这时那几个年轻男子已是走近。夏瑞蓓换了笑脸,作势惊讶道:“咦,那不是欧四哥么?欧四哥,你们怎么会来这里的?”

夏瑞熙闻声抬头,只见迎面走来几个男子,前面三人正低头一交一 谈正中那个不是那位眼高于顶的欧四少又是谁?他旁边其他人她都不认识,可那个身材高大,轮廓深刻的少年干嘛用那种憎恶的眼神瞪着她?另一个衣衫洗得发白也太无礼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夏瑞熙不由不爽地翻了个白眼。

欧四少停在原处,远远地施了一礼:“二位妹妹好。”

夏瑞熙看着欧四少就想起自己曾被人家嫌弃过,不由牙痒痒的心想不还礼,又怕人家笑话自己小气,慢吞吞地福了福,躲到四姑太太的身后不说话。夏瑞蓓也还了礼,笑嘻嘻地道:“欧四哥,你们也是来烧香的么?”

欧四少还未回答,四姑太太已是脸黑如铁,狠狠瞪了夏瑞蓓一眼吓得夏瑞蓓缩了缩脖子,低头不敢吭气。四姑太太见她老实了,这才威严端庄地问:“可是西京欧之君欧二老爷家的四公子?”确认之后,三言两语便与他认了世侄。

欧四少不认识四姑太太,不过瞧她的模样与夏老爷颇有几分相似,便猜着大概是夏瑞熙姐妹二人的姑母,礼数周到地行礼问好。其间守礼谦恭,眼睛只看着四姑太太不往年轻女子身上多瞟半眼,看得四姑太太暗自点头。

婉儿悄悄和夏熙咬耳朵:“小姐,看见欧四少旁边站着的那位公子没有?就是那个身材高大,眉眼与其他人不同,穿枣红袍子的那位,他就是那个用雪一团一 砸伤你的人。”

夏瑞熙一听,怒从心头起向胆边生,“臭小子打得姑一奶一奶一半死的帐还没算,现在还敢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真是找死。”不由也恶狠狠地瞪向那个少年。

两人的目光碰个恶狠狠,想着要把这可恶的小子砸成猪头好报仇;一个是被人从寺里赶了下来,烧不了头炷香,旧仇未了又添新仇,看着面前的女人怎么看怎么都是可恶的,恨不得上去打她十下八下,好好教训她一顿才解恨。

四少这边和四姑太太寒暄完,有礼的告辞要走。阿恪被夏瑞熙挑衅的目光激得发疯,死活不肯走,死死瞪着夏瑞熙:“我也是靠着两条腿走上来的,她凭什么要独自占了寺庙?凭什么就可以烧这头炷香?有钱了不起啊?有钱就可以买通权贵为所欲为么?等我下山去说,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些和尚收昧心钱,佛门也不清净,充满铜臭!”

四太太的脸一抽一搐了一下,忍住要发飙,假装自家人不是那买通了寺中僧人的那一个,强笑着对欧四少说:“世侄呀,这是怎么回事?这位小公子是谁呀?”

“对不住吴夫人,我表弟原本想烧这头香,千里迢迢赶来京中,前几日就住到了寺中等候。谁知今早却被寺中僧人赶了出来,说是寺中要接待贵客,不接待一般客人。他心中有些烦躁,年少不更事,所以一胡一 言乱语,误会了夫人和二位妹妹,还请几位见谅。”欧四少心中也是不舒坦的,说出来的话,明着听上去没什么特别意思,仔细一琢磨却是让夏家一众人都脸红无语。

欧四少低声责阿恪,阿恪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气,一抬头又看见夏瑞熙挑衅鄙薄的目光,好像是在说:“你也不过如此,懦夫!有种你来呀。”一时忍不住赌气要往山上冲,“小爷今夜就是不走了,看这些臭和尚敢不敢把小爷吃咯!用钱用势力霸强来的也算得的么?”

“阿恪,你忘了我先前和你说过的话了?”欧四少紧紧一抓住阿恪,深深看了夏瑞熙一眼,似是警告她不要再刺激阿恪。夏瑞熙也不想在这个时候闹出些其他事来,况且烧香这事儿也是自家有些理亏,得来不光彩,便低下了头。

眼看这事儿就要结了,谁知夏瑞蓓却是看不惯,也听不下去了:“这个世道原本就是如此,有本事你也去托人啊?自己没钱没本事,却来寻我们几个女人的晦气,真是没见过你这种男人。我要是你,羞也羞死了。”

夏瑞蓓这话算是一捅一了马蜂窝,阿恪尖一叫一声,握紧拳头,抬起赤红的双目:“你说什么?!”

那眼里闪耀着的寒意,刺得夏瑞蓓胆战心惊,结结巴巴地说:“你凶什么凶?我说错了么?欧四哥,你这位表弟好不讲理,你也不管管?”

欧四少旁边那个衣衫都洗得发了白的青年笑着对夏瑞蓓拱了拱手:“这位小姐说得对极,就是菩萨,也是要吃饭要香火供的。只看你有钱没钱,小姐是个极有钱的,自然去得菩萨面前,像我等没钱没势力的,最好去找个角落里羞死了事。”

夏瑞蓓翻了个白眼:“你是谁?我又没和你说话,谁让你搭腔?”

那青年笑得古怪:“有钱有势的小姐问话,穷人不敢不答。在下木斐,正是那该穷死羞死的一个。”

“欧四哥,你这位朋友好生无礼!”夏瑞蓓跺跺脚,恨死了这个笑得一陰一陽一怪气的男人。夏瑞熙听见“木斐”两个字,不觉多看了他几眼,这位木斐一身褐色布衣洗得发白,身材中等,容貌也只是中等,看上去懒洋洋的,可是那气质却是很好,一举手一投足之间总有那么股子潇洒自若的味道,属于气质型型男。这便是那位设计出烧烤桌的人么?他会不会是穿越同仁呢?夏瑞熙心想:“要是有机会试探他一下就好了。”

木斐见夏瑞熙看他,促狭地对着她挤了挤眼睛,夏瑞熙脸一红,忙撇开眼睛,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第十七章 烧香(三)

欧四少一陰一沉着脸不理夏瑞蓓,去拉着阿恪低声说:“阿恪,听话,我们走。”阿恪的脚宛如生了根,站在原地不动,只是恶狠狠地瞪着夏瑞蓓,仿佛要把她给生吞活剥。这个世界何其不公,就是菩萨面前也是如此龌龊不堪,他心中的怨恨太多,迫切的需要找个地方宣泄一出来,夏瑞蓓刚好撞在了他的刀口上。

夏瑞蓓不知出于何种心理,见欧四少不理她,不由急道:“你们干嘛都冲着我来呀?上香的人不是我,是我二姐,她……”

“住口!你马上给我回轿子去!”四姑太太见夏瑞蓓和几个年轻男子当道争吵,全无礼仪风度,还说出这样的话来,把自家的底细透了个干干净净,让她想装晕也装不下去,气得要死,咬着牙让身边的婆子去请三表小姐上轿,寻思着等回去定要告诉夏老爷,好好收拾这个没有规矩,没有脑子的丫头一顿,让她知道什么是规矩礼仪,什么是做女子的本分。

夏瑞蓓拗不过,只得气哼哼地上了轿。

这边吵得热闹,瑞熙这个当事人想到自己烧这头炷香的机会来得极不光彩,躲在一陰一影里背身而立,不好意思回头,更不敢出声。

四姑太太想着今日的事原也是自家有些不光彩,也不想把欧家人给得罪狠了,既然不能装过去,不如把话拉明了直说:“世侄,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就明说了。这头炷香的确是我家熙熙要上,只因她父亲年前在此为她求了一支签,说她若是不来上这头炷香有一性一命之忧。迫不得已,我们只好厚着脸皮,费心劳力托人办这件事。虽然不光彩,但也要请世侄体谅她父母的一片慈一爱一之心,不要与我们一般见识才是。若有得罪之处在这里向你们赔礼了。”说着真的深深福了一福。

夏瑞熙是当事人,自然也只得跟着福下去。

欧四少叹口气,还了一礼:“小侄并有怪罪的意思。这头炷香就是你们不烧,我们也未必烧得上,毕竟想烧的人那么多。”他这次带阿恪来上香,没有得到家中的支持自然不能打欧家的名号。和许多普通香客一样,他早就住进了万佛寺,却突然在三天前被要求搬出去。其他人早就下了山,只有他们出手大方,又死皮赖脸所以才多赖了这几日,最终还是在今早被扫地出门。这让他深刻地明白,离了欧家的他什么也不是,就连阿恪一个愿望他也不能满足。

姑太太点头:“世侄是个明理的,你这个人情,我们家记住了。熙熙,你过来你欧四哥还有这位小哥道声谢。”

夏瑞熙忙深深了福。欧四少摆摆手:“二妹妹不必如此。快些起来。”阿恪倔强地把头扭到一边表示不屑。那位木斐则摸一摸下巴。伏到二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欧四少言探询地看向阿恪只见阿恪面上装作无所谓。眼里却闪出希翼地光来。便回头对着四姑太太深深一揖“吴夫人。小侄有不情之请。”

他知情识趣地成全了,夏家姑太太正想着怎么弥补他们一下。见他主动开口笑道:“世侄不必客气。只要我能做得到地。必然去做。”

欧四少道:“无他。只因山寺中现在不收其他客人。我们若是明早再上来。恐怕已是晚了。我们千里迢迢而来。就算是上不成头炷香。也可以烧二炷香。三炷香。夫人可否和寺中地知客僧说说。让我们几人……?”

只要不和夏瑞熙争头炷香。那就什么都好说。四姑太太当下便笑嘻嘻地答应下来。夏瑞蓓在轿子里听见她的二炷香被四姑太太如此轻松就送给人做了人情。银牙都咬碎了。只想着这什么人都靠不住。明明早上夏老爷才和四姑太太说过她要烧二炷香的。四姑太太这么快就忘了。心里只有夏瑞熙的头炷香。

队伍重新开始启动。只是这次队伍中又增加了几个年轻男人。夏瑞熙脚底地泡越磨越大。汗水浸在被晒伤地皮肤上。火烧火燎地疼。双一腿也是发软。走起路来晃悠晃悠地。简直是苦不堪言。婉儿道:“小姐。我扶你吧?”

夏瑞熙还没说话,阿恪就大惊小怪地说:“让人扶上去?不是靠自己走上去?这样子菩萨可领情啊?没这个本事就不要想着来上香咯?”

欧四少嘴角一抽一了一抽一,却低着头不说话,夏瑞熙咬牙推开婉儿,“我自己走。”

又坚持了许久,夏瑞熙两一腿犹如灌了铅一样沉重,基本是跌跌撞撞,她走不快,其他人也走不快,跟在她后面的家仆简直是敢怒不敢言,只能唉声叹气隐晦地表示一点点不满。欧四少等人明明可以走得快些,不用等她,他们偏生不走快,不时地还要意有所指地刺激夏瑞熙几句,仿佛就是故意留下来看她笑话的。

夏瑞熙的脸色很难看,她也想健步如飞,气死这几个王八蛋,特别是那个该死的阿恪,可是两一腿不听她大脑的指挥,她也只得忍气吞声,还得装听不懂人家嘲笑她的话。纯儿在路旁草丛里刨了许久,刨出一根前人爬山时留下的半人高的树枝,用手绢缠了一头递给夏瑞熙:“小姐,您就把它当作拐丈,拄着走要好些。”

夏瑞熙点点头,手刚刚挨着那树枝,阿恪的怪话又来了:“咿呀,四哥,你怎么突然多了一条腿?三条腿?三条腿的是什么?癞蛤蟆?不对,癞蛤蟆是四条腿。你们猜啊,三条腿的是什么?猜着了,小爷有赏。”

欧家的仆人心中也是很不忿,他们欧家世代公卿,谁不高看一眼,如今竟然败在如此连小官也未做过的一家人手里,由不得不让人不服气。便都很配合阿恪,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一奴一才们猜不着少爷告诉一奴一才们呀。”

夏瑞熙恨得牙痒痒,不过脸皮却是很厚,假装什么都没听见,握紧了手里的树枝,脚下加快了速度。

纯儿清了清嗓子看着树上道:“呀?婉儿姐,树上的这群乌鸦可真聒噪。”

婉儿也走得晕乎的,四处张望:“哪里有乌鸦?我怎么没看见?”

纯儿得意地笑:“那里呗!看没,两条腿的乌鸦好几只呢,边跳边呱噪。”

夏瑞熙没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木斐更是没形象地狂笑起来。

阿恪大怒回头瞪着纯儿,纯儿假装什么都没看见,无动于衷,自走自的路。欧四少皱皱眉:“阿恪,差不多了。”阿恪悻悻地瞪了夏瑞熙一眼:“娇生惯养,走点路也走不动。四哥快些了,这样磨蹭下去,天黑也走不到。”不等其他人,气呼一呼地往前一个人去了。

夏瑞熙终于在黑前赶到了万佛寺,她几乎是跌跌撞撞,踉踉跄跄,眼冒金星地跨进了那道门。暮色下的万佛寺果然很美瓦白墙,掩映在一片盛开的桃花中,如果不是那大大的“佛”字,人都要以为是哪家的离馆别院。

知客僧在那里伸长了脖子等候,一众人见四姑太太打扮华丽,气势威严来便是主事的,便直奔四姑太太而去:“女施主,贫僧还以为不来了呢。”

四姑太太严肃地道:“如此大事,怎能做得儿戏?”她指了指夏瑞熙:“因着她身一子娇一弱是自己走上山来,所以晚了。”

夏瑞熙脸一红,暗自发誓今后要经常锻炼,要不然,她这副身一子骨,遇上乱世,跑都跑不掉的说。

知客僧仔细看了夏瑞熙一下,见她鬓角都被汗水湿一透了,站在角落里,虽然竭力想保持良好的站姿,双一腿却止不住的微微发一抖,可见真是靠自己走上来的。便双手合十,笑道:“阿弥陀佛,这位女施主真的很不容易,去年也有一位女施主想要来进香,爬山爬了一半,动不了,到底还是用轿子抬上来的。就凭女施主的这份诚心,菩萨也会多怜悯几分。”又道:“鄙寺接到贵人的吩咐,就打扫房舍,准备斋饭,什么都是准备好了的。请施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贫僧马上去准备。”

四姑太太点点头,对身旁的婆子使了个眼色,那婆子从怀里摸出一只檀香木盒,双手奉上:“师傅,这是我们小姐敬奉菩萨的香火。”

知客僧谢过,命身边的小和尚接了,那小和尚偷眼一瞧,六千两的银票,不由眉开眼笑。知客僧看和尚的脸色,便知不菲,越发和气恭谨起来,忙不迭地安排众人的住宿,命等的素斋。转眼又看见了欧四少几人,想起这几人早上在此纠缠了半日,被自己呵斥出去,怎的此时又和贵客一并来了?不由面色有些尴尬。

四姑太太察言观色,便笑道:“这是我家世侄,今日已是晚了,就让他们在此叨扰一宿,明早上了香后再下山,不知师傅可方便安排?”

知客僧本来就是听了睿王府的安排,让他安排好,只准夏家人上头炷香,这撵人赶人不都是为了这夏家人么?既然夏家人都开了口,他会有什么意见?当下笑道:“方便,方便。”马上就安排人引欧四少等人去休息用饭,又对欧四少道:“公子,贫僧先前多有得罪,还请公子大人一大量不要和贫僧计较。”

欧四少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向四姑太太告辞后便跟着小和尚去了。

夏瑞熙早饿得前胸贴后背,头晕眼花,一见桌上一精一美喷香不亚于自家厨房一精一心烹制的素斋饭,简直控制不住地咽口水。四姑太太刚宣布开饭,她就拿出大学时吃食堂抢饭菜的功夫,飞也似地倒下了两碗素饭和一碗汤去,吃完才发现四姑太太和夏瑞蓓眼睛瞪得老大,紧紧地盯着她。心知自己吃相难看,露出了马脚,不由干笑一声:“这斋饭真好吃。我好饿。”

夏瑞蓓撇撇嘴道:“没人和你抢。饿鬼投胎似的,难看死了,这爬山真让你如此饥饿?”

四姑太太却是想着夏瑞熙自小娇生惯养,从来没吃过这种苦,饿了多吃点也正常,没往心里去只是淡淡吩咐了一句:“再饿也得注意点风度,细嚼慢咽才是,你这样和那粗野农妇有何区别?要记得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保持气度和优雅,明白么?”

“是,姑母教训得极是。侄女不会再犯了。”夏瑞熙低头作伏小状。

四姑太太点点头:“你去沐浴一下换身干净衣服,早些歇下,明日一大早,会有人来唤你起床 烧香。”

夏瑞熙告退,走出门去见周围没有外人,小和尚也不见一个,知寺里为了避嫌,一般是不准往女客住的地方来的,就放松了身心,瘫在婉儿和哼哼:“累死我了,累死我了。”

婉儿不比纯儿是娇养惯了的,她也累得不行,哪里还扶得起夏瑞熙?但她不敢说自己累,咬着牙扶着夏瑞熙,双一腿止不住的发一抖:“小姐,姑太太不是说有什么好药给您么?一奴一婢去要来。等您一洗完就给您用上,好么?”

夏瑞熙哪里知道婉儿的弯弯道道快要断气的声音说:“你去,你去。”

一个婆子过来道:“小姐,老一奴一来扶您如何?”夏瑞熙一闻,这婆子身上一大股汗馊味,有些嫌弃地皱了皱鼻子摇头,挂在纯儿身上往分给自己的小院慢慢走去。

眼瞅着夏瑞熙主仆的身影消失在桃花林深处,阿恪撅一着嘴道:“看见没有?木大哥?你还说她坚韧,我就说她是装的。你看看她那样子恨不得爬到丫鬟身上去,让人把她背回去。刚才你们说我为什么那样生气?不是我冲动这丫头的眼神实在太可恶!她挑衅我来着。你们别看她不吭气,比她那个叫呱呱的妹一子可恶一陰一险多了。”

木斐顾左右而言他:“这里的风景不错啊。我百住不厌。哦,对了,青谨,既然是夏家邀请我们来的,这食宿费不要我们出了吧?”

欧青谨笑道:“我看夏家那姑太太出手阔绰,想来那知客僧再见钱眼开也不好意思再和我们要了。”

木斐笑道:“然如此,主意是我出的,便把省下来的钱给我如何?”

欧青谨呵呵一笑:“好啊,只是才一两银子,不多,可够了么?如果不够,我再让福儿取些?”

“够了,够了。”木斐接过欧青谨的小厮福儿递过的一两银子,“我有事要下山一趟,明早见。”

“木大哥,你又要去哪里?”阿恪急巴巴地去拉木斐的袖子,一抓抓了个空,木斐早已飘在两丈开外。

阿恪出地看着木斐消失的方向,“四哥,我要是有木大哥这身本领就好了。”

“好在何处?”

“我就不必再受这些朊脏气了。我有一身本领,想去哪里不能去?想要什么不能有?”阿恪见欧青谨摇头,不服气地说:“难道我说错了么?木大哥的本事不好啊?”

“你错了。阿恪,你木斐大哥的本事好,不只在于有一身出色的武功,还在于他内心的强大。如果你自己有了自信,就不会再因为别人一个无意的眼神和一句无意的话而暴跳如雷,拼死拼活。明白么?”

阿恪知道他是说自己日间对夏瑞熙姐妹的反应有些过激了,心中不耐烦至极,敷衍道:“我知道了,我要去睡了。明日我还要早起呢。”

夏瑞熙沐浴三遍之后,换了轻便的宽袍躺在榻上晾头发。婉儿取了从四姑太太那里要来的药膏给她擦脸,四姑太太的这个药膏是白色的,带着一股淡淡的薄荷清香,但擦上脸之后效果并不像四姑太太说的那样明显,被晒伤的皮肤还是疼。有晒伤膏就好了,或者有黄瓜切片凉敷也错呀,可是这个季节,这个时代,能从哪里去找呢?夏瑞熙想起了前世的种种好处,不由感叹万分。

纯儿打开针线包一皮取了根针在灯上烤了烤,蹲到地上给夏瑞熙挑脚上的水泡:“小姐,好几个大泡呢,有一个已经磨破了,去了一大块皮,都出一血了。幸好明日你不用再走路,否则肯定走不下山去。”

夏瑞熙闻言翘一起腿,将脚掰到前面一瞧,左足果然去了一大块皮,露出里面粉一红色的嫩一肉,毛细血管都看得清清楚楚,正往外冒出些淡黄色的血清来。瞧着怪吓人的,不由“嘶”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纯儿取了些药粉来给她敷上,又给她穿上干净袜子,笑道:“小姐真是的,刚刚清理的时候都不疼,没听您哼一声,这会儿清理干净,瞧着反倒疼起来了。”

婉儿见夏瑞熙没有不悦的神情,也大胆地凑过来笑道:“小姐那是觉着不疼,看着疼。自己吓自己呢。”

夏瑞熙道:“说我呢,你们难道没有起泡么?难道就不疼啊?”

纯儿摇头:“一奴一婢习惯了,不疼。”

婉儿脸上虽然笑着,站在地上却是左脚换右脚,夏瑞熙瞧得明白,知道她不比纯儿,肯定是累坏了。便道:“我晾着头发,你们也去洗洗,泡泡脚呀,弄好了再过来,大家都早些睡。”

纯儿道:“婉儿姐先去吧,我在这里守着。”

夏瑞熙赶她走:“外面不是还有婆子守着么?有事我喊她们,快去快回。”

婉儿和纯儿一出去,夏瑞熙的眼皮开始打架,脑子也开始发晕,干脆随意拉了床 薄被盖在身上,就在榻上晕乎乎的睡过去。正在好睡,门咯吱一声响,夏瑞蓓急匆匆走进来猛地把她一推:“你还睡呀!你倒是能睡得着?”

夏瑞熙吓了一大跳,心跳得咚咚响,猛地坐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第十八章 烧香(四)

瑞蓓鄙视地看了夏瑞熙一眼:“咿呀,这么大人了,还留口水。”

夏瑞熙伸手一摸,果然右边嘴角和脸颊湿一漉一漉的,忙取了手巾擦脸,又尴尬又生气:“我太累了么。你就敢保证你睡觉不会淌口水呀?”

夏瑞蓓把下巴一扬:“我就是不会。”

夏瑞熙没好气地道:“是,你不会,你不食人间烟火,你优雅无比,可以了吧?你大呼小叫地干什么?没事我要睡了,明日我还要早起呢。”

夏瑞蓓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我是特意来和你说明早的事情的。”

“明早的事有什说的?”夏瑞熙不理她。

“我瞧着那个叫阿恪的小子肯定不安好心,你明早一定要起早些,不要让他抢了先。姑母也真是的,莫名其妙弄这几个人跟进来。”

夏瑞熙冷哼声:“上香的人是我,又不是你。你不是怕人家误会你,都冲着你去吗?这会又不怕人误会你了?”

夏瑞蓓脸一红:“我要上二炷香的,不能被那小子占了先,他要上也第三炷。明早你记得喊我啊。”

只怕这才是她的真实目地。夏瑞熙懒洋洋地躺下去:“再说吧。我先睡了。”

瑞蓓急了:“什么再说吧?你答应不答应就是一句话。”

夏瑞熙闭上眼不搭理她。夏瑞蓓又等了一会儿。见夏瑞熙没动静凑过去一瞧然已是睡着了。气哼哼地往外冲。“你别以为我只能求你。”

夏瑞蓓出了外屋。迎面撞上婉儿。婉儿被她撞得跌倒在地。没看清楚是谁。还以为是其他丫头婆子。正要破口大骂瑞蓓已是一个巴掌呼了过来:“不长眼的死丫头。敢撞我?”纯儿见势不好。忙偷偷溜进去喊夏瑞熙。

婉儿被打得眼冒金星。顾不上别地“啪嗒”一下跪到地上只是求饶。夏瑞蓓今日心情特别糟糕脚踢在婉儿小腿上。冷哼一声。扬长而去。守门地两个婆子平时就嫌婉儿一爱一表现自己。显得她们这群人都不如她聪明伶俐。见她挨了打。暗自高兴不来扶她起身。只在一旁说风凉话,婉儿心中寒透了。不由哭地越发伤心。

待夏瑞熙得了信披了外衣出来。夏瑞蓓早已走远了只剩下婉儿跪在院子里哭得伤心。

那两个婆子见夏瑞熙出来,纯儿过去扶婉儿,方假意过来帮忙,劝道:“婉儿姑娘莫哭了,以后走路得小心些啊。”

婉儿哭着把她们猛地一推:“不要你们假慈悲。”说完把头埋在纯儿肩上哭得好不伤心。

婆子道:“咿呀,这可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啊。”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滚!”夏瑞熙冷哼一声,两个婆子忙收声讨好地笑着退了下去。主仆三人回到房一中,纯儿把婉儿的裤腿揭起一看,腿上青紫了一大片。夏瑞熙忍住烦累,让纯儿找药给婉儿擦上,又安慰了婉儿几句才昏昏沉沉睡过去。

第二日天还未亮,就有人来唤夏瑞熙起床 。

夏瑞熙正在梳头,四姑太太便过来了,指挥着婉儿给夏瑞熙换上一身华丽的衣服,又戴了好些金玉首饰,还涂了粉擦上胭脂。

夏瑞熙觉着太过了些,便道:“姑母,这样会不会太华丽了些?”

四姑太太道:“不然,昨日是为了方便走路,以示虔诚。今日是大日子,你该盛装以示敬意。”

什么都是她有理,夏瑞熙只好任由她打整,装扮完毕,丫头婆子俱都赞不绝口。夏瑞熙突然想起夏瑞蓓要烧第二炷香,忙问:“蓓蓓那里去喊她了么?她说她要烧第二炷香的。”

四姑太太道:“我早让人去喊她了,她马上就该过来了。”

结果夏瑞熙这里收拾完毕,也不见夏瑞蓓过来,四姑太太道:“再去催,咱们先过去。边走边等她。”便命人打起灯笼,自己亲自护送夏瑞熙往主殿方向而去。

一行人走到半道,早有小和尚在路旁候着引众人过主殿去。去唤夏瑞蓓的婆子急匆匆地过来道:“夫人,三表小姐半个时辰前早就往主殿去了。”

纯儿大急,忙低声对夏瑞熙说:“小姐,三小姐不会是?”三小姐自私得很,昨晚二小姐又得罪了她,谁知道她会不会去干这种事情?

夏瑞熙也在怀疑夏瑞蓓是不是想自己去烧那头炷香,说她不急,那是假的。夏瑞蓓真要是这样干了,她就是再生气,也不能把夏瑞蓓怎么样,还不是烧了就烧了。四姑太太看在眼里,镇定自若:“不要急,看好脚下的路。主殿那边有人看着的,你不到,任何人也休想烧这头炷香。”

姜到底还是老的辣,四姑太太作为京官的太太,在这京里混了这么多年,什么事儿没见过?夏老爷把这两姐妹和这件大事一交一 给她果然是有道理的。

等众人走到大殿门口,果然看见大殿门锁着,外面还站了五六个大和尚,夏瑞蓓只带了燕儿一个人,气呼一呼地站在殿外,旁边还有一个阿恪。两人的脸色都极不好看,互相不搭理,燕儿则垂头立在一旁,犹如木雕泥塑。

一个看上去是主事的和尚

太太一行人来了,忙上前问讯,这才让人打开了大殿瑞熙入内烧香。

夏瑞熙打点起精神,接过和尚递过的香,走到大殿正中的蒲一团一 上跪下,闭上眼睛默默祈祷,“请菩萨保佑我前世的爹一娘一晚年幸福,无病无灾。请菩萨保佑我这一世的家人平安喜乐,和和睦睦。请菩萨保佑我嫁得一个好夫君,夫妻和美家庭幸福。”

待她把香在香炉中插上香算是上完了,小和尚递上签筒:“女施主求签么?”

夏瑞熙的手已经伸了出去,最后又缩了回来,“谢谢小师傅,我不求了。”要是又求了一支什么不好的签,那不是又让一家人不得安生么?既然年前夏老爷已经为她求过,她现在也烧了这头炷香么该好的自然会好。何必多找些事儿来做,自寻烦恼?

夏瑞熙后脚才跨过大殿门槛,夏瑞蓓和阿恪的两只脚已经跨了进去,二人都想上那第二炷香也不让谁。夏瑞蓓一瞪眼:“你干嘛要和我抢?明明说好了你上第三炷香的。”

“我什么时候说这话?你做梦呢吧?你们家占了第一,总不能把第二也全占了吧?”阿恪寸步不让。

“昨天说只是让你上第三炷香。”夏瑞蓓抬头看向四姑太太,希望四姑太太出面为她做主。

若是其他人,四姑太太倒是可以出面。可这是欧家,四姑太太也不好做得太过分,她不好说话,不但装作没有看见还扶着头说:“我的头怎么这么疼?”

一个婆子道:“夫人想是连日劳累,受了风寒了?天色还早然表小姐这里已经好了,夫人先回去歇一会儿。”

四姑太太哼道:“不忙就在这歇会儿,等蓓蓓上完香一起走。”说着歪到了一旁。

夏瑞蓓明白四姑太太这是不肯帮她了不由委屈万分,看向夏瑞熙。夏瑞熙却是明白四姑太太未必不愿夏瑞蓓上这第二炷香,只是碍于身份和面子不好说罢了。而那位欧四少,一点影子都没有,打的肯定也是这个主意,让阿恪和夏瑞蓓去争,谁争得凶,就是谁了。她是不好出声的,不过她可以对着夏瑞蓓使眼色,示意夏瑞蓓去争。

见姑太太和夏瑞熙都不说话,阿恪得意地说:“看见没有?你姑母和姐姐都不好意思替你说假话。还是让我先去,你先前说的那些无礼的话,我都可以不计较。”

夏瑞蓓恨恨瞪着阿恪,趁阿恪不注意,猛地往他脚上踩了一脚,阿恪惨叫一声,一愣神的功夫,夏瑞蓓提着裙子飞快地冲过去跪在了大殿正中那个唯一的蒲一团一 上:“快!小师父,快递香给我!”看来夏老爷彪悍的基因不只是夏瑞熙继承了,夏瑞蓓也是继承得不少的。

小和尚忍住笑意,递了香给夏瑞蓓。夏瑞蓓正要磕头,手里的香就给人抢了去,阿恪满面通红:“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和你姐姐一模一样!今天我偏不让你上,大家都不上。”

夏瑞蓓跪在地上不起来:“男一女授受不亲,我就信你敢拉我起来!”

阿恪撩一起袍子往她旁边一跪:“我拉你干什么?我就在这里拜。”

夏瑞蓓傻了眼:“你跪歪了,对菩萨不敬!”

阿恪冷哼一声:“等会儿来的人多,哪里会容得一个个的拜?歪了就歪了,心诚则灵,菩萨不会怪责于我。”

夏瑞蓓一想也是,忙道:“既然如此,我也拜,我比你跪得正,我的就算第二,你算第三。小师父,再给我香。”

小和尚要递香,“你敢!”阿恪凶神恶煞地指着小和尚。

小和尚为难地看看身旁的大和尚,大和尚上前施礼:“阿弥陀佛,佛门清静之地,施主还请稍安勿躁。只要到了菩萨面前,众生平等,心诚则灵,这二炷香和三炷香并没有什么区别。”

夏瑞熙灵机一动,“既然如此,不如你二人一起上啊。”她的提议遭到两个人的鄙视。

夏瑞蓓道:“我才不和这种人一起上呢。”

“我这种人怎么了?我还偏不和你一起上。”

二人一时争执不下,大和尚催道:“时辰不早了,马上开门,还请两位施主早做定夺。”又劝阿恪:“这位施主就让让这位女施主又如何?这也是行善啊。”

夏瑞蓓得意地一扬下巴:“就是!你是男人,就该让着我。”

“我凭什么要让你?为什么不是你让我?”阿恪年少气盛,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去?跪在那里就是不让。

一只蒲一团一 准确无误地扔在阿恪的前面,那位一直不见面的欧四少突然现身了声说:“阿恪还想上香就跪上去,不想上就起来!”

阿恪委委屈屈地跪到了蒲一团一 上,夏瑞蓓正要表示反对,四姑太太的头疼也好了:“蓓蓓,不要计较那么多了。这位师父刚才不是也说了么?心诚则灵,没什么区别。再耽搁下去,外面的人都进来了你们二人谁都烧不成。”

夏瑞蓓和阿恪只得沉着脸各了其事。夏瑞蓓求了签,粗一粗扫了一眼,心情大好,忍住笑过去瞧阿恪的签。阿恪忙一把捂住:“你干什么?”

夏瑞蓓撇撇嘴:“小气鬼,看看又如何?”

阿恪道:“你先给我看你的就给你看我的。”

夏瑞蓓得意地道:“我的自然是好的,你……”

四姑太太见这二人刚才还斗鸡似的,这会儿居然又凑到一起去了,一点都不顾及男一女大防,心中不舒服,沉了脸:“蓓蓓好了吗?好了就去请师父解签。”

夏瑞蓓应了,过去请人解了签后眉眼飞扬,献宝似地跑回来:“姑母二姐的这炷香真的好灵,她才烧了香我就一抽一着好签。”

四姑太太听说签好,也笑:“怎么说?”

“师父说先苦甜。”

“先苦后甜?”四姑太太心有些不舒服,这丫头现在还没吃过任何苦呢,这意思就是说,夏瑞蓓即将要吃苦了?

瑞蓓见她沉吟不语,有些急:“怎么了?”

瑞熙也咂摸出味道来,忙道:“那就是说最后总是好的,我们走吧?姑母?”

四太太回过神,笑道:“好就行,好就行。”

夏瑞熙注意到那边阿恪也解了签,脸色却是有些不好看。欧青谨低声安慰了他几句,他的眉头要舒缓些了,还跟着欧青谨过来和四姑太太打招呼。

众人各回各房休息,四姑太太把夏瑞熙姐妹二人喊进她房间,屏退下人,突然就变了脸,指着夏瑞蓓厉声道:“你可知错?”

夏瑞蓓莫名其妙地道:“怎么了?我又没犯错。”

四姑太太冷笑:“怎么了?我问你,你今日一大早不等我们喊你,就独自跑到大殿去做什么?”

夏瑞蓓道:“我不是怕那小子居心不良 ,去抢先烧香,坏了我们的大事么?我和您说,您骂我小家子气,不懂事。和二姐说,她也不听,我只好自己去啦。幸好我去得早,那小子果然不是个好人,是那个主意。我要早知道您先让人锁了大殿,又有人看着,我才懒得去呢。”

四姑太太见她的模样不像说假话,并不是起心不良 要去抢烧这头炷香,暗自松了一口气。口气却是严厉:“你父亲把事情一交一 给我办,我自然会办好。你一个姑娘家,深更半夜只带一个丫头在这满是和尚的寺里乱走,还和年轻男子一交一 谈吵架,成何体统?要是传到孙家,你还要不要做人?”

夏瑞蓓低头道:“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心里却想着,她求了好签,等她回去,说不定孙家的小子已经死了,还干孙家什么事?

四姑太太叹了口气,说头疼,不想吃早饭,要歇着,让夏瑞熙姐妹二人自去吃早饭,好好休息一下,明日一大早下山。

姐妹二人出了院子,夏瑞蓓突然停下道:“我知道你们怎么想我的。刚才姑母问我今日一大早不等你们喊我,就独自跑到大殿去做什么,是怀疑我要和你抢这头炷香吧?你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

夏瑞熙哪里能承认自己的确这样想过,呵呵一笑:“蓓蓓,你多想了。”

夏瑞蓓冷笑:“我多想了?你们平时怎么看我的,我心中有数。我告诉你,我没那么蠢。事情的轻重缓急我还是分得清的,如果是谁烧都一样,我还有可能和你争,可人家大师都说了,非得你烧不行。既然如此,我和你去争干什么?我傻的呀?我好心去帮你守着,你不谢我也就算了,还怀疑我,那小子和我抢的时候,也不帮我,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夏瑞熙被她说得有些脸红,看来自己是错想她了,便讪笑:“蓓蓓,我真的没那个意思。我不是不帮你,我是不好说话。”

夏瑞蓓冷哼一声:“你到底有没有那个意思,你自己心里明白!我不吃早饭了,你自己吃!”说着一甩袖子走了,把夏瑞熙晾在那里直发愣,心想这一来,这丫头不知又要和她别扭多长时间了。

谁知夏瑞熙却是多虑了,她刚进了自己的小院不多时,夏瑞蓓又跟着摸了来,先假意送了婉儿一瓶伤药,说自己昨夜心烦,误伤了婉儿云云。

她在那里折腾许久,见夏瑞熙头也未抬,便有些讪然地问:“二姐,你吃早饭了没有?”

夏瑞熙不想理睬她,淡淡的说:“没吃,一个人不想吃。”

夏瑞蓓沉默了一下,尴尬地低声说:“我刚才没什么其他意思,只是有些气不过姑母,所以才拿你发脾气的。你别生我气啊,以后你心情不好也可以拿我出气啊。”

夏瑞熙哦了一声,不搭理她。

夏瑞蓓又磨蹭了一会儿,到底忍不住,一脸的害怕:“二姐,我这只签是不是不好?”

夏瑞熙讶异地问:“你听谁说的?”她和四姑太太都没提这件事儿,按道理,没其他人会和夏瑞蓓说这种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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