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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6章 流水

第三十一章 流水(一)

那位尊贵的睿王,在夏老爷感激涕零地上门道谢的时候,笑眯眯而不容拒绝地提出为夏瑞熙保媒。保媒的对象,正是那位庚帖还留在夏家的欧四少。

不是夏瑞熙真的如同那位亲王盛赞的那样德才兼备,也不是欧四少真的仰慕夏瑞熙,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于,欧四少那位得一宠一 的贵妃表姐在一连生了三位公主后,终于生了儿子,圣上龙颜大悦,宴赏百官,把一个才出生几天的孩子就封做了亲王,实在是大秦有史以来的第一桩。如此一来,朝中的风向开始变了,欧家虽然只是贵妃母亲的一娘一家,但也是要有所表示的。而这位睿王,虽为赵明韬的小叔叔,年龄却只比赵明韬大不了多少,他靠着做了贵妃一娘一娘一的盟友得到今上的一宠一 信,这个时候他自然要站出来替贵妃和他自己的以后打算打算。

夏家的财富他与贵妃未必看在眼里,但宣家的人脉却是难得。如果不是宣家没有合适的女儿可嫁(宣六是宣家嫡出的唯一一位小姐),这样的好事未必就会落到夏瑞熙身上。

一切都成了定局,不管夏家和欧家愿不愿意,这门亲事都势在必行。

消息传到夏瑞熙耳中的时候,她甚至没有机会表示自己的沮丧和难过。因为夏老爷不是来征求她的意见,而是来通知她有这么一回事的,让她做好心理准备,准备嫁人。

夏老爷一来就把利弊给夏瑞熙分析得清清楚楚,让她明白,如今她除了嫁欧青谨一条路可走,再无其他路可走。先不说欧青谨此人人品实在上佳,是女子理想中的良人;就说她与欧青谨孤男寡女共处了那么长的一段时间,又有了肌肤之亲,清白不再,她也非嫁他不可;最后从现实利益来考虑,只有欧家才有实力与寿王府相抗衡,只有欧家才敢娶她,她只有嫁给欧青谨,才能避祸,才能家宅安宁。

综上所述,夏瑞熙都是非嫁欧青谨不可的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是证明夏老爷的决定是多么的英明神武。因为寿王府的长公子赵明韬竟然明目张胆地请了朝中另一位贵人作保,求娶夏瑞熙为侧室。

而这位贵人,好巧不巧,正好是皇帝的长子,贵妃一娘一娘一今后的死敌,这是暗的不行,明着抢了。多亏先就有了睿王的保媒,才让夏老爷有充足的理由可以拒绝,饶是如此,已是得罪了人。

夏老爷打发走这只恶狼之后,便整日里忙着和进京恭贺贵妃一娘一娘一的欧二老爷商量定亲下聘的事情,又在京城里订了许多布料首饰。

所有的人都在恭喜夏瑞熙,没有人注意到夏瑞蓓绝望疯狂的眼神。夏瑞熙烧到这头炷香,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好运,带来的反而是无休止的噩梦和痛苦。夏瑞熙可以风风光光地出嫁,她却再也没有任何借口可以逃脱她嫁入孙家。年纪轻轻就要守寡的命运。夏瑞蓓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天一夜 ,不吃不喝,剪碎了五套裙子,再出来便是面无表情。

夏瑞熙对于这桩婚事总体说来是害怕不安的,却只能强颜欢笑地应对所有前去恭贺她的人。她只想吃清粥小菜,但所有的人都认为她应该吃鲍参鱼翅,如果她不吃或是表示不喜欢吃,他们便会认为她是矫情,是不识抬举。

她很清楚,她这位未来的夫婿根本不喜欢她,就在前段时间,他还在提醒她,让夏家还他的庚帖,要与她撇清关系,她当时也是痛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

现在事情突然发展成了这样,他会不会认为她出尔反尔,处心积虑地赖着要嫁给他呢?如此一来,欧青谨就算是迫于无奈而答应了这门亲事,想必也是不清不愿,心理一大个疙瘩的。一对互不相爱的夫妻,却因为种种原因而硬被强扭在一起,夏瑞熙似乎已经看得到自己不幸的将来了。

这日午后,婉儿和纯儿满脸喜色地坐在院子里给夏瑞熙绣枕套,不时地还和她开几句玩笑。

“小姐,您瞧这个。”纯儿把绣了一半的鸳鸯戏水递给夏瑞熙,“您喜欢这个配色吗?这个绿色是不是太淡了些?要不要用更翠的那个?”

夏瑞熙看着那鸳鸯戏水的花样,突然想起了宣六和她的鸳鸯戏水,不由怅然地问:“婉儿,他有通房和小妾吗?”

婉儿正把一根丝线劈成二十股,乍然听见她的问题,手里的丝线乱成一一团一 ,呆了呆才轻声说:“回小姐的话,一奴一婢不曾听说过。不过想来,他这样大的年龄了,身边肯定不会少人的。”

夏瑞熙心里一涩,那鸳鸯在她眼里变得和路边的石头并没有任何区别。

“纯儿,你看着办就好。我没有什么特别喜好的。”

哪有女子对自己的婚事嫁妆不上心的?纯儿奇怪地看了夏瑞熙一眼,随即受到婉儿的眼风,不由恍然大悟,原来小姐是在吃醋呢。便笑道:“小姐,那有什么值得难过的?不管他有十个二十个,都不算什么,哪里能和小姐比?您是天上的云彩,她们只是你脚底的泥,要做什么,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吗?”

夏瑞熙不是吃醋,她也用不着吃醋,目前为止,她就不曾看上过欧青谨。她难过,酸涩,悲哀,都只是为了自己的命运,她不得不与一大群女人勾心斗角地去围着一个男人转,讨好这个男人,仰人鼻息,就是她今后的生活。而这种生活,就连最可一爱一,最实心眼,最聪明的纯儿,也认为是理所当然的。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妾的存在是完全合理的。

婉儿却从纯儿的华丽听出了另一种味道,仿佛是警告,仿佛是嘲笑,那是对妾和通房的一种毫不掩饰的鄙视和不以为然。婉儿停下手里的针线,看向纯儿,纯儿却只是淡淡的笑着,专注地做手里的活计,好像是她自己多心了。

夏瑞熙神思恍惚,今后的生活要怎样过,她完全是一片茫然。夏家二房没有妾,夏夫人根本就是仗着夏老爷对她的真情,玉手一挥,就把那些女人完全挡在了门外,夏瑞熙也就无从从她身上学习 到对付妾室和通房的经验手段。

夏大伯倒是时不时的有两个妾,但他根本只是图一时新鲜,此时王氏就会不用任何手段,完全凭泼辣劲和心狠手辣地迅速解决那些妾。或是提去卖掉,或者是随便找个劣质到不能再劣质的借口打发走人。夏瑞熙不认为在欧家大院里能用这种简单幼稚的方式赶走任何人。

想到这里,夏瑞熙烦躁地站起来:“你们忙着,我头疼,进去躺会儿。”

纯儿担心地看着夏瑞熙,虽然夏瑞熙没有说,但她就是知道夏瑞熙很悲伤。尽管这位姓欧的新姑爷救了二小姐的命,把她从深山老林里背了出来,二小姐也救了他的命,但二小姐就是不喜欢这位。这几天,她提到他的次数远远没有提到那位懒洋洋的,长得不咋地,总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的木斐的次数多。

二小姐曾经最一爱一和这位木斐公子说话,一说就是几个时辰,木斐总能把她逗得哈哈大笑。

她一提到他的时候,总是带了一种向往和欢喜的神情,她说:“纯儿,你是没有看到,他的身手有多好啊!我要是有他那样的身手,就再也没有人能欺负我了。可惜我没有机会和他学。”

又说,“他有个师傅,会画那种烧烤桌的图样,还会画一种叫飞机的东西。据说这种飞机可以载很多人,飞得又快又稳,咱们从京城回西京,只用几个时辰。你想想啊,咱们坐马车要走一个月的路程,居然只要几个时辰,那多好?我真想见见他的这位师傅。可惜,我连这道门都出不去。“

当婉儿委婉地提到欧四少,赞扬他勇敢仗义,英明神武,不惧权贵,天下少有人能及的时候,小姐总是轻笑:“婉儿,你又发痴了吧?我告诉你他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无所不能。比如,他身材高大,却远远没有木斐那样能打能飞;他外表看着冷静高傲,实际上一样会害怕,会喊救命,会被吓晕。他只是运气比较好,生在一个富贵之家,长相比较好看,文采比别人好些而已。“

纯儿虽然骂过欧四少,但她承认欧四少这个人的确是许多女子理想中的完美夫婿。面对欧四少,二小姐如此不在乎,然而当木斐和四姑太太见面后,再也不肯搭理二小姐时,她却看见二小姐躲在床 角里暗自垂泪。

这些都让纯儿大胆地猜想,莫非小姐看上的其实是那位相貌平平,来历不明,赤贫如洗的木斐?小姐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人,这很好,可是太不切实际了。就是她这样的小丫头,也知道小姐和那个木斐是完全不可能的,纯儿暗自替夏瑞熙叹了口气,鞠了一把伤心泪。

做小姐也有做小姐的难过之处呢。比如说三小姐,自从二小姐订了亲之后,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憔悴得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每个人私底下都在说,这次一回去,三小姐就不得不和孙家那位痨病鬼少爷完婚了,燕儿就是怕和三小姐守一辈子的活寡,所以才趁乱偷偷逃走的。

纯儿绣完最后一针,正想进去看看夏瑞熙,一个负责管理花木的婆子疯了似的从院子门口奔过,嘶声尖一叫着:“死人了!死人了!”

第三十二章 流水(二)

夏瑞熙把头埋在被子里,任由眼泪疯淌。她前世的时候,不是没有动过心,也不是没有投入过感情,可是总有太多的不得已和难以预料,最后让每一段感情都无疾而终。混来混去,年龄就大了,等到她惊觉年龄不等人的时候,一切早已不在她的掌握之中,人家不但会挑她的学历,户口,工作,长相,经济条件,还会挑她的年龄。

当她穿越重生之后,她以为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上天给她的一次机会。虽然也是剩女,好歹年龄小了那么多,条件也不算差,完全可以仗着夏老爷夫妇的疼爱选个自己满意的,谁知费尽心力,一切仍然不在她的掌握之中。

纯儿和婉儿勉强按捺住心里的惊悸,敲了敲门:“小姐,小姐,快起来,出事了。”

夏瑞熙一胡一 乱擦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坐起身来:“进来,出什么事了?刚才我听见有人一大吼大叫,叫些什么?”

“是管院子的婆子,她说,死人了。”

“死人了?”夏瑞熙翻身下床 ,“是谁?”

婉儿道:“不知道,一奴一婢这就出去问问?”

不等夏瑞熙让人出去打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已经有人跑来向她汇报事情的始末。原来那名负责管理花木的婆子今日像往常一样地从井里打水来浇花,却闻道一股说不出的恶臭,她先前还以为是什么猫猫狗狗的不小心掉进井里淹死了,并没有在意,让人捞出来就是了。有谁会想到,里面竟然是不见了好几天,人人都以为私逃了的燕儿!

燕儿的一尸一体很快就被夏老爷让人用被子裹一住抬走埋在了京郊的乱坟岗子里,最后所得不过是一口薄皮棺材。夏瑞蓓听说了这件事,哭得死去活来,躺在床 上两天没有吃饭,起来以后亲去燕儿坟前烧了几斗纸,祈祷她来时投个好人家。下人们当着主子和管家的面都说,没想到三小姐竟然如此有情有义。

背地里,大家都在猜测燕儿的死因,鉴于那几日实在是太乱,也没有人看见燕儿到底是怎么死的。有人说她是因为思念死去的信儿,躲在这里流泪,不小心滑一下去的。也有人说,看见燕儿的头部有伤口,估计是正好撞上潜入府中行窃的贼人,被打死了扔进井里毁一尸一灭迹的。还有人说三小姐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她平时对下人不好,经常打骂下人,是谁都看得见的,说不定,燕儿就是不堪受她的欺辱才跳的井。

夏瑞熙也在猜测燕儿的死因。关于燕儿是因为思念死去的信儿不小心掉入井里的这种说法,明显是站不住脚的,那个时辰,就连她也不知道信儿的生死如何,更何论作为丫头的燕儿?若是说燕儿是不堪受虐而自一杀,她却不相信,燕儿虽然沉默寡言,一性一子却是极坚韧的,况且这几日没听说夏瑞蓓怎么打骂她。对于燕儿头部有伤的这种说法,她特意去问过夏老爷,却被夏老爷敷衍着赶回了房。

接下来,有人说在月夜听见有年轻女人的歌声和哭声,顺着声音寻去一看,竟然是燕儿坐在井沿上,看见有人去就转身跳入了井中。夏瑞蓓房里的小丫头米儿的说法更是给这种说法增添了可信度,米儿神秘兮兮地告诉人说:三小姐每天夜里都会做噩梦,总是在梦中呼喊燕儿,满头大汗,脸色清白吓人。等她去唤醒三小姐,三小姐总是用一种毛骨悚然的目光看着她,问她听见什么了,她回答说听见小姐叫燕儿了,三小姐就会大吼大叫着把她赶出去。米儿最后总结说,三小姐鬼上身了。

一时间,闹鬼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夏家别院,人心惶惶,以至于在大白天也没有人敢去后花园。对于这种情况,夏老爷很快使出雷霆手段,先是拿了造谣生事的米儿和几个传谣信谣的婆子下人,把他们俱都打了个半死,米儿当着全家上下的面承认关于闹鬼的事情都是她瞎编的。那几个人也说他们都是听米儿说的,并没有亲眼看见过什么鬼魂。

这几个人当然受到了更严厉的惩罚,接着夏老爷命人高价给夏瑞蓓重新添了叫做兰儿和香儿的两个丫头,又填了那口出事的井。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都渐渐淡忘了那个一温一 顺、沉默寡言的燕儿,闹鬼的事情不了了之。

夏瑞熙却是敏一感地发现,经过这件事情,夏老爷看夏瑞蓓的眼神变了,多了几分痛心失望,一有机会就要教育夏瑞蓓心胸宽阔,做人厚道实诚。夏瑞蓓见着夏老爷时也是一副手足无措,心惊胆颤的模样。

一直静观事态变化的夏瑞熙此时得出了结论,燕儿的死与夏瑞蓓脱不了干系。而夏瑞蓓之所以会害死燕儿,应该是燕儿撞见了不改撞见的事情——除了夏瑞蓓出卖自己那件事情以外,再没有什么事情值得夏瑞蓓杀人。夏瑞熙想通以后,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为了掩盖这件事情的真相,夏瑞蓓可以杀死一个燕儿,那么接下来,她会不会也来害自己呢?亏自己还沉不住气,天天拿脸色给她看。

夏瑞熙再也坐不住,寻了夏老爷,别的也不多说,就把木斐告诉她的,那天早上看见夏瑞蓓和赵明韬说话的事情说了一遍。她虽然没明说,但意思够明白。血缘关系是一种奇怪的纽带,多数情况下,在它面前,就是最正直无私的人也会变得护短不冷静,他最先考虑的不是公正,而是亲人的利益。比如燕儿的事情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夏老爷明知是夏瑞蓓害死了燕儿,仍然不动声色地替她掩盖过去了。

夏瑞熙不怀疑夏老爷对她的疼爱,但这件事情涉及到他的另一个女儿,一样地血脉相连,一样地打断骨头连着筋,夏老爷夹在中间,是最难做的一个。夏瑞熙不想为难他,只想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提醒他,让他小心防范,以后不要再发生同样的事情,给全家带来灭顶之灾。

夏老爷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之极,不敢相信地看着夏瑞熙,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开玩笑的痕迹。但他失望了,夏瑞熙的眼神清澈冷静,没有怨恨,只是实事求是的叙述。

第三十三章 流水(三)

其实,夏瑞蓓打死燕儿这件事,夏老爷心中早就有数,也曾经找过夏瑞蓓询问。夏瑞蓓开始不肯承认,最后无法抵赖了,才推说燕儿忤逆她,说她要去孙家做寡一妇 ,她一怒之下推倒燕儿,谁知燕儿的头竟然会撞在井沿上,死了,她一害怕,就把燕儿扔了进去。

夏老爷知道夏瑞蓓在说假话,燕儿是个什么脾气,他还是有数的,燕儿一性一格一温一 柔,沉默寡言,逆来顺受,断然不会说这种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的话。他虽然觉得夏瑞蓓的手段歹毒,却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死去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丫头,便把这事儿掩盖了下来。燕儿无父无母,他无法给她的家中补偿,能做的,无非是给燕儿买个厚些的棺材罢了。

现在听夏瑞熙说了这种事情,他隐约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一颗心不由寒透了底。无心之过可以原谅,但为了一己之私,出卖亲姐,之后不思如何取得谅解,反而为了掩盖罪行,杀人灭口,毁一尸一灭迹,欺瞒父亲,无论她有什么样的理由和原因,都实在是让人寒心。

夏老爷仿佛突然老了一大截,虽是父女,但那层窗户纸还不能一捅一开,况且他也不能把夏瑞蓓怎样,不能送官,打一顿,骂一顿,不起任何作用,要是个小子,还可以赶出家门,可这是个娇滴滴的女儿,他怎么也得顾着夏家的脸面。看来四姑太太的话没错,夏瑞蓓的秉一性一果然更像夏大伯,凡事只能想到自己,只顾着自己,不管其他人的死活。

夏老爷沉默了很久,才对夏瑞熙说:“熙熙,你妹妹不懂事,要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不要和她计较,多担待一些,好不好?我会教训她的。不是爹偏心,而是爹一娘一老了,只想家宅平安,你们都幸福快乐,不想姐妹成仇。你理解吗?”

夏瑞熙自然是很爽一快地答应他,不看僧面看佛面,夏老爷的态度已经很明显,她不能报复夏瑞蓓,不能和夏瑞蓓一个钉子一个眼的对着干。她只能离夏瑞蓓远远的,小心防备,不和夏瑞蓓有任何实质上的一交一 集。

夏老爷长吁短叹了几日,头大了一圈,肚子小了一圈,也没想出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夏瑞蓓改邪归正,他几次想点醒夏瑞蓓,又怕夏瑞蓓因此更恨夏瑞熙,那是他最不愿意看见的结果。好在夏瑞熙并没有找他哭闹,也没有去找夏瑞蓓的麻烦,反而把这件事情捂得死死的,对她的宽厚,夏老爷心理又是感激又是内疚,对夏瑞熙越发地疼惜。

虽然夏瑞蓓如此不争气,夏老爷到底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落入火坑的。他到处托了京里的关系,央人去和孙家商量,他还不敢说要悔婚,只能商量说由夏家出钱,先买几个能干的丫头过去伺候着孙棹,让夏瑞蓓晚几年再出嫁。打算让夏瑞蓓多拖些日子,等孙棹死了就一切都好办了。

孙家却一口咬死,夏家无论出多少钱,就是搬了金山银山去,他们也不答应。还说,夏家不要以为把女儿带到京城去就可以悔婚,他们就是告到官府,也一定要把夏瑞蓓娶进门。如此一来,就是神通广大的睿王也没有法子,只能表示一爱一莫能助。

随着要回西京的日子越来越近,夏老爷心中越发烦闷,夏瑞蓓也越来越心急。趁着某日夏老爷从外面回来,她在书房外拦住了夏老爷。

夏瑞蓓笑得甜蜜,递上一支一精一致的荷叶碗:“爹,最近天气越发燥一热 了,我给您熬了绿豆粥,一直冰着,现在喝了正好消暑。”

夏老爷看见她心情复杂得很,一方面是因为她不争气,另一方面却是想到她可怜,耐着一性一子强笑着接过去:“蓓蓓有心了。”

夏瑞蓓挽着他往屋里走,“您喝呀,看看甜味可适中?”

夏老爷忍不住:“蓓蓓,你有事?”自从燕儿死了以后,夏瑞蓓总躲着他,如果没有事,她断然是不会找上门来的。

夏瑞蓓低头道:“爹,我听说夏末我们就要回去了?可不可以多住一段时间?”

“为什么?你姐姐生了孩子,你母亲带着你弟弟在家中,你二姐要回去筹备婚事,时间挺急的。”夏老爷忙着收拾屋里的医书方子,自从因为夏瑞熙的事情和那位睿王结一交一 以来,贵妃一娘一娘一和睿王总是一爱一找他的麻烦,三天两头的,总是请他去给一些神秘的人请脉,看病,开方子,有些方子换了平时,他是决计不肯开的、

他在这京里,日日提心吊胆,烦不胜烦,只想早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是,孙家那里……”夏瑞蓓颤一抖着声音,“二姐一成亲我就再也没有借口了吧?是不是很快就要嫁过去了?您认识那么多贵人,他们有权有势,一个小小的孙家算什么?您就不能求求他们,帮帮忙吗?”

夏老爷烦躁地说:“爹和你说过多少遍了?睿王托人去说过很多次,孙家就是不同意,他们也拿这没办法,总不能把刀架在人家脖子上吧?”

夏瑞蓓哭道:“二姐上头柱香的事情他们都能做到,为什么我的这一件小事,他们就做不到?他们是不是不肯帮忙?您再给他们送些钱呀?”

夏老爷心情沉重无比,他停下手里的动作,长长叹了一口气,试图安一抚夏瑞蓓:“蓓蓓,那是两码事。女儿一旦许了人家,就不能悔婚的,律法上明文规定,民间风俗也向来如此,不是送钱不送钱的问题。你不要急,爹爹再想办法,定然不会不管你的……这种事情,爹爹想了很久,等回去以后,不管他家愿不愿意,我都去给他瞧病,竭尽全力也要治好他。痨病虽然难医,只要好好调养,用上好药,也不见得就真的医不好。”

夏瑞蓓绝望地大口喘气,几乎要晕厥过去,歇斯底里地喊道:“你又在骗我,要是能医好,他家还用得着这样吗?我不管,是你们给我定的亲,我不嫁,死了也不嫁!你偏心!你和一娘一都偏心!你们不管我,不管我啊!”

夏老爷又难过又烦躁,却是无计可施,只能命人将夏瑞蓓扶回房去,任由她日复一日在痛苦和绝望焦虑中煎熬。

夏末的时候,夏老爷带了两个女儿和几大车从京里买的东西,和欧二老爷父子,还有阿恪结伴一起踏上了回西京城的路途。

而那位与欧青谨一直形影不离的木斐,却不见了影子,据说是云游天下,找他的师父去了。

有强技傍身,自一由 自在,无牵无挂,兴之所至,四海为家,就是木斐这种游侠生活的写照。夏瑞熙靠在车壁上,出神地看着从车窗外掠过的树影白云,忧伤而迷茫。

有人敲了敲车壁,纯儿从车窗探出头去,与人低语一交一 谈了几句缩回头来:“小姐,小姐,四少给您这个。”纯儿兴奋地递给夏瑞熙几朵早开的淡蓝色野菊花。

夏瑞熙惊讶得看向窗外,欧青谨一身石青色的长袍,骑在一匹枣红马上望着她微微的笑。

夏瑞熙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为什么?”她不会自作多情到认为人家突然一爱一上了她,所以越发觉得稀奇。今天早上的见面并不像她害怕的那样——欧青谨认为是她死皮赖脸地要嫁给他,而不给她好脸色看。相反,他见着她的时候,虽然淡淡的,眼里却多了一种亲切,就像一个关系不错的老朋友。

欧青谨又低声对纯儿说了几句话,纯儿微笑起来,放下窗帘,对夏瑞熙说:“小姐,四少让我跟您说,他知道不怨您,好歹他救过您的命,您也救过他的命,彼此知道对方不是坏人,总比陌生人不知根底的要好。”

婉儿眨眨眼:“这是什么意思?你们马上就是夫妻,怎能和陌生人相比?”

夏瑞熙却是呵呵笑起来,她和他算是患难之一交一 吧?他送花未必就是真的想送花,不过是想带给她这句话,感情人 家比她想得开呢。她最狼狈的模样他看见过,他最狼狈的模样也在她面前暴露无遗,两人都知道彼此的一性一情,不必假装,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得不到真一爱一,和朋友搭伙过日子也不错,只要希望不太高,失望也不会有太多。

夏瑞蓓躺在后面一辆车上,昏昏欲睡。耳边传来兰儿和香儿低低的一交一 谈声:“呵呵,这位新姑爷真不错,二小姐可真有福气。”

“啊,他还采一花 给二小姐。”

夏瑞蓓冷冷地说:“吵什么吵?是不是想重新学规矩?”不过一瞬,一次错误的决定,她的人生就开始改变。先是她的地位和形象岌岌可危,接着燕儿死了,日夜噩梦缠身,然而她默默地忍受并没有起到想要的作用,夏老爷虽然没有因为燕儿的事情严厉惩罚她,但也没有因为她报信救了夏瑞熙而高看她一眼。夏瑞熙则总是离她老远,就是坐车,也不肯和她坐在一起,就算是她主动和夏瑞熙说话,夏瑞熙也是皮笑肉不笑。

兰儿和香儿害怕地看着夏瑞蓓身一子抖成一一团一 ,哽咽出声,眼泪留个不停,却无人敢上前劝这位越发喜怒无常的三小姐。

一阵风吹过,一小束开得灿烂的野花砸开车窗帘子,划了个漂亮的弧线,落在兰儿的脚旁。

“呀!”兰儿轻呼一声,双手拾起递给夏瑞蓓,香儿揭开窗帘,却只看见一个急匆匆打马远去的背影。

第三十四章 流水(四)

中午吃晚饭,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夏老爷和欧二老爷兴致勃勃地聊到了一处,没有去管年轻人的动向。只因作为两个家族的一家之长,他们彼此都很需要对方的力量,他们很中意这门亲事,很珍惜这次合作的机会,却很担心那两个冤家还是互相看不对盘,他们之所以为选择结伴回西京,也是想让夏瑞熙和欧青谨能够有一点相处的时间,彼此了解缓和一下,不要再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但是两个主人公明显并没有这种自觉一性一,欧青谨自端了一杯茶坐在窗边,不言不语。夏瑞熙则在丫头的陪伴下,四处活动一下手脚,两个人根本就没有看过彼此一眼。那几朵小花的插曲,也就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罢了。送花的人无心,收花的人也无意,要的只是一种默契。

阿恪端了个凳子缩在角落里,一双眼睛追寻着夏瑞蓓瘦弱的身影。

讨厌一个人有千万个理由,对一个人动心却不需要理由,只需要一个笑容,只需要一句话,或者是突如其来的怜悯,总之能让你骤然心跳加快,就足够。

在万佛寺上香的那天清晨,夏瑞蓓与他针锋相对,让他无比地愤怒,但当她笑嘻嘻地把头伸到他面前要瞧他的签时,她身上淡淡的香味霸道地充斥了他的鼻腔,让他几乎不能呼吸,他表面上很不耐烦,很愤怒,实际上却平生第一次心跳得失去了控制。不为别的,只为第一次有夏瑞蓓这样身份的年轻女子,能不管他从哪里来,不计较他的身份地和他嬉笑怒骂。

当夏瑞蓓满头是汗,满身是土,狼狈地抓着他的脚,求他救人的那一刻开始,他作为男人的骄傲和自尊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和膨一胀。在那个早晨,欧青谨和木斐离开以后,他负责夏瑞蓓的安全,极度慌乱和害怕的夏瑞蓓把他当做了那个可以依靠和倾诉的对象,她发泄一样地告诉他,她不被父母重视的痛苦和灰色的未来。

也许是同病相怜,也许是好奇,知道了夏瑞蓓的不幸后,他越来越多地把目光投在这个骄傲,总与他作对,实际上还幼稚未经事的少女身上。他是欧家的耻辱,他们这样对待他似乎是情有可原,而她明明和他那么不同,为何也会如此不幸呢?

他不过一两个月没有看见夏瑞蓓而已,不曾想,她竟然已经瘦弱苍白到了这个地步,脸上的婴儿肥完全褪去,却露出美人胚子的模样,她的眼神是一陰一冷的,也许其他人看见了心里会不舒服,他却明白,有那样眼神的人,心里只怕更冷。

阿恪很讨厌夏瑞熙,这一点不容置疑,如今为着夏瑞熙要嫁给欧青谨,还有夏瑞蓓的原因,他更恨夏瑞熙了。夏瑞熙这种女人怎能配上他的四哥?明明是夏瑞蓓救了夏瑞熙的一性一命,她不但不感激,还像躲避什么似的离夏瑞蓓远远的,更不要说去安慰夏瑞蓓,哪里有这样的姐姐?

还有那个胖胖的,总是笑眯眯的夏老爷,也很可恶,他就没见过如此偏心的父亲,为什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挑,他却无动于衷?难道他们就不同情夏瑞蓓悲惨的遭遇吗?阿恪有些想不明白。

早上她看见欧青谨采了那几朵带着露珠的野花递进夏瑞熙的车里时,他莫名其妙地也跟着做了,甚至采得更多。扔进夏瑞蓓的车里,他喜悦地听见她终于停止了哭泣。他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起不了任何作用,但他还是想做。

他小心地掩盖着自己情绪,却又无法控制地想看夏瑞蓓,他忧伤地想,只要她肯看他一眼,就够了。

当休息结束,众人忙着收拾东西上路,无人注意的时候,夏瑞蓓终于回头看他了,冷冷地,带着挑衅。

夏瑞蓓从袖中掏出那束已经蔫了的野花,对着阿恪晃了晃,不屑地扔在地上,用脚踩上去,左右碾压,“我不稀罕你的可怜。”她高傲地仰着头,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阿恪的心一阵刺痛,随即却又释然,在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此刻夏瑞蓓的心理和感受。只因他认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同一种人,同样被忽视,同样不甘心,同样有一个灰暗没有前途的未来,而且周围的每一个人似乎都认为是理所当然。

情窦初开的少年日复一日地重复着他的凝望。

第十天夜宿小客栈,阿恪坐在院子里,痴痴地看着天上灿烂的群星,回想着夏瑞蓓的一举一动,心理酸涩而甜蜜。夏瑞蓓的丫头香儿经过,扔给他一一团一 纸。

阿恪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来,捡纸的手都是抖的,他没有马上打开纸条,又在院子里坐了很久,知道手心里的纸都被汗浸一湿了,他才起身回到房一中剔亮灯去看纸条。

三更时分,阿恪偷偷起身,蹑手蹑脚地把一蛊残茶倒入门轴洞,悄无声息地把门打开,探头看了看,确定外面无人才掩门而去。

“我来了。”阿恪口干舌燥地看着不远处那个瘦弱的身影,手心里满是冷汗,不知她约他出来时为了什么?

夏瑞蓓回过头,尖俏的下巴和悲伤地神情顿时吸引了阿恪全部的目光,她的眼睛太黑,让他看不清立面的情绪:“阿恪,你是可怜我对不对?可怜我没有人疼,可怜我立刻就要做寡一妇 是不是?”

“是。”阿恪无意识地回答,随即摆了摆头:“不是,我只是不想要你难过。”

“你是我什么人?我难过不难过干你什么事?我自己的爹一娘一都不管我,谁要你管我?”夏瑞蓓的眼睛像两潭黑火,绝望和希望的火焰矛盾地一交一 织着,越烧越烈。

阿恪呐呐不能语,半晌才说:“我不是你什么人。”

夏瑞蓓冷笑:“那你来干什么?”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阿恪无措地摸一摸头。

“我让你来你就来呀?你是傻的?你为什么要听我的话?”夏瑞蓓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迷人的沙哑,让阿恪全身都轻一颤起来。

他冲动地说:“当然,你让我来,我就来,就算是外面下刀子,我也来。”

“你为什么要听我的话?”夏瑞蓓坚持着要证明她心中的猜想。

阿恪想了很久,才说:“我不知道。我说过,我想要你高兴。”

夏瑞蓓低垂着头,久久不语,最后毅然决然地揪住了他的袖子,“你带我走吧,阿恪?”

第三十五章 流水(五)

夏瑞蓓晶莹的眼泪在星光下闪着让人眩晕的光辉,“我不要过这种日子,我受够了。你肯定也不想过这种日子,日日被人耻笑,瞧不起。我们走吧,走到一个他们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叫他们一辈子后悔。“

阿恪晕乎乎的,只看见夏瑞蓓的嘴一张一合,知道她说:“叫他们一辈子后悔。”他才猛然清醒过来,夏瑞蓓是要他带她私逃,私逃的下场是什么?阿恪很清楚,满腔热血顿时消失不见,心理害怕的不得了:“蓓蓓,如果他们不喜欢我们,就巴不得我们永远消失才好,又怎会后悔?你和我不同,你父母终究是疼你的,他们不会不管你的,你还是回去吧?”

夏瑞蓓嘲讽地看着他:“你不敢是不是?你怕了?你怕我拖累你?”她从怀里摸出一个包一皮裹,打开给他看,金银玉饰闪闪发光,“看见没有,这些东西够你我好吃好喝一辈子。你只要去牵一匹马来带我走,我们就可以过上想过的生活。”

看见夏瑞蓓那么多贵重的首饰,阿恪有些心动,在他十七年的生涯中,这些东西他见过不少,却从来没有摸一到过。夏瑞蓓说的话没错,只要不乱花,这些钱够他们舒舒服服地用一辈子,他想要去西城,想去寻找那个人,一切都不是梦。

但如果被抓到,他肯定会被外公打死的,夏瑞蓓也不会有好下场,想到这个,阿恪又犹豫了,他紧张地一舔一了一舔一嘴唇:“可是,如果被他们抓到……”

此刻的阿恪已经在动心,正处于天人一交一 战的关键时刻,假如夏瑞蓓懂得男人,就该柔声地不断地蛊惑他,想他描述一个美好,充满光明的未来。可惜夏瑞蓓不懂,也没有经验,在久等不到他肯定的回答后,她满心都是被拒绝后的愤怒和耻辱,还有最后一个希望被打破以后的绝望和悲凉。

“原来你都是骗我的!”夏瑞蓓发怒了,“我就知道你和他们一样,都只会在口头上说说,骗骗我而已!滚!胆小鬼!”她边走边轻声说:“原来这世上所有人都靠不住。”要是她像夏瑞熙一样的会骑马,她用得着这样求她吗?

阿恪狼狈地立在原地,看着夏瑞蓓越走越远,感到前所未有的沮丧和空虚。他真的是个胆小鬼,日日想着去西城,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那些可憎的嘴脸,却总是害怕,怕自己会死在路上,怕自己没有钱,怕自己离开后就再也回不来,因而一拖再拖。

“阿恪。”欧青谨的声音低沉地响起。

阿恪惊慌失措地回头,只见欧青谨站在不远处的一陰一影里,静静地看着他。

欧青谨的眼里没有责怪,更多的是怜悯,阿恪忍不住,猛然扑到他怀里,痛哭出声:“四哥,我很没用是不是?所有人都瞧不起我是不是?”

欧青谨使劲把他推离怀抱,扶着他的肩膀,让他站好,沉痛地说:“阿恪,我跟你说过的话你还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我告诉过你,一个人首先要瞧得起自己,别人才会瞧得起你,有用没用,并不是个把两个人说了就算的。你才十七岁,人生路还很长,为何总说这么没出息的话?是男子汉就把眼泪擦干!”

阿恪把一声呜咽使劲吞了下去,粗一鲁地用袖子使劲擦了擦眼睛,“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刚出门我就跟来了。”

“为什么呢?你什么时候发现的?”他明明一直都掩饰得很好,很小心的。

欧青谨长叹了一口气,搂过他的肩膀:“傻阿恪,大家都看出来了,只有你自己才以为别人都不知道。”

“大家都看出来了?”阿恪觉得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那今晚他如果真的和夏瑞蓓逃了,会怎样?

“不过他们不知道今晚的事情。”欧青谨拉着阿恪往回走,“害怕了?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假如阿恪真的要带了夏瑞蓓逃走,他必然要阻止的。阿恪顽劣,却单纯,哪里会是那个心思不正,恶毒女子的对手?只怕被夏瑞蓓卖了还要帮她数钱。

“四哥,我对她……”阿恪试图对欧青谨说明他对夏瑞蓓只是同情,真的只是同情,或者说,他以为只是同情。

“阿恪,生活不可能永远一帆风顺,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要面对的不幸,可为什么有些人能越活越好,有些人却只能越过越悲惨?因为他们有的人努力了,有的人却只会哭,只会怨恨,只会责怪。

你要记住,不要怨恨,不要责怪,只有依靠自己的力量不断努力,才能越过越好。”

“四哥,你是因为这个,所以才答应娶那个女人的吗?”阿恪同情地看着欧青谨,“她就是你必须要面对的不幸?你送花给她,就是在努力把日子过好?”

欧青谨苦笑了一下:“算是吧。这对我来说是不幸,对她来说也是不幸。以后不要这个女人,那个女人的称呼他,她,就是你的四嫂了。”欧青谨本意是想开导阿恪,叫他不要像夏瑞蓓那样面对生活中的困境而只会怨恨和嫉妒,迁怒他人,离正确的道路越来越远。谁知阿恪这家伙总是不会抓重点,总是本末倒置。

夏老爷腹胀而醒,起身解手。却听两个看行李马车的护院低声一交一 谈:“刚才过去的那个人你看清了没有?好像是三小姐?”

“你眼花了吧?深更半夜的,小姐们赶了一天的路,这会儿不好好睡着,还起来在外面晃?再说了,这黑灯瞎火,人生地不熟的,小姐她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也是啊?不对,明明刚就是三小姐。我绝对不会看错的,她要去哪里呢?”

夏老爷大惊,忙往夏瑞蓓的房间赶去。

夏瑞蓓房间里黑灯瞎火的,却能听见她那两个丫头兰儿香儿的窃窃私语声。

“香儿,今日你帮小姐扔给恪少爷的纸条上些什么?”

“我又不识字。不过我猜也猜得着,小姐肯定是看上他了,约他今晚见面来者。”

“你怎知道?”

“要不,小姐这会儿会偷偷出去?还让我们看好门,不许出去?有人问就说她睡了?”

夏老爷听到这里,什么也顾不得,急吼吼地下了楼,朝阿恪住的院子奔去。

身后两个丫头还在继续议论、

“香儿,我好怕被老爷知道。”

“我也怕,可是县官不如现管,咱们要是得罪了三小姐,同样也是留不下来的。莫非,你我还能去告发她不成?她是千金小姐,是主子,这种事情不同寻常,说出去就是丢脸丢命的事。我们就是去告诉老爷,老爷肯定不会信,指不定还要说我二人诬陷。

就算他当时表示信了,三小姐也受了惩罚,你以为我二人能讨得了好吗?你还记得前年卖入张府的酸梅儿吗?她不就是为了这种事情丢一了命的?拖得一天算一天吧?”

“……是这么回事,可我还是害怕,小姐这么长时间了还不回来,她会不会跑了?”

“不会吧?她空着手出去的。”

“你傻了?她最值钱的是首饰,那能有多大一包一皮?往怀里袖里一塞,这黑灯瞎火的,咱们哪里看得见?还是看看首饰在不在吧?”

屋里亮起烛火,响起一阵翻一弄声,兰儿哭了起来:“哎呦,首饰盒果然是空的。一妈一呀!怎么办?还是去告诉老爷吧?我们肯定会被打死的。”

“再等会儿吧?要是等到四更她都不会来,咱们俩也跑吧?左右都是死路一条,还不如冒险跑一回,也需还能活下去。别哭了,我去收东西,你去门口看着点儿。”

“可是我害怕,香儿,咱们跑也跑不了多远啊?”

“喊你去你就去,你咋那么多废话呢?去不去由你,反正我是不会坐以待毙的!”

“你别生气啊,我去,我去还不成吗?”兰儿一抽一泣着摸出去,坐在楼梯口,一边张望,一边忍不住害怕的掉泪。

却说夏老爷躲躲闪闪地好不容易才找到夏瑞蓓和阿恪会面的地方,正好看见夏瑞蓓从怀里掏出首饰给阿恪看,让他带她走的一幕。夏老爷犹如五雷轰顶,嘴里涩得发苦,眼睁睁地看着阿恪拒绝了夏瑞蓓,夏瑞蓓发怒而走,欧青谨突然出现把阿恪带走。

夏老爷脑子里乱麻麻的,无意识地跟着夏瑞蓓的身后,满心想的都是,夏家的脸面全都给夏瑞蓓丢光了,这下子连欧青谨也知道了,肯定不会再要夏瑞熙,他怎么办?!

夏瑞蓓走到马厩边,看了许久,试图伸手去摸一匹马儿。马儿不认识她,烦躁地打了个响鼻,撂了撂蹄子,夏瑞蓓吓了一跳,忙缩回手,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回去。她埋着头上了楼,兰儿听见楼梯响,一抬头看见是她,险些哭出声来:“小姐,您回来了?一奴一婢们还以为您……”

夏瑞蓓没好气地道:“你没长眼睛?”却见兰儿拼命朝他使眼色,夏瑞蓓心头一跳,抬眼望去,只见她身后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不是夏老爷有是谁?夏瑞蓓不由心跳加速,冷汗涔一涔,脚下一软,就往下倒去。

“呀!小姐!”香儿惊叫起来,夏老爷快步上前,低声喝道:“闭嘴!”他这会儿最怕的就是被人知道这件丑事。

“爹……你怎么走路都不出声儿?”夏瑞蓓惊恐地看着夏老爷愤怒扭曲的脸,全身瘫一软,站不起来。

第三十六章 流水(六)

夏老爷捉住夏瑞蓓的胳膊,把她往屋里拖。他的手仿佛铁条一样箍得夏瑞蓓眼泪汪汪,却又不敢吱声。

进了屋,夏老爷把她扔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粗气,仍然压低了声音:“是我帮你拿出来,还是你自己拿出来?”

“什么?拿什么出来?”夏瑞蓓装晕。

“啪!”夏老爷愤怒地甩了她一个耳光,“我给你这许多首饰是让你拿去伤风败俗,与人私奔的?我的脸都给你丢干净了!你是非把我气死你才甘心啊?”

夏瑞蓓的左脸颊火一辣辣地疼痛,她跪在地上倔强地说:“你打吧!打死我最好!我早死早超生!”

夏老爷抚一着胸口长叹一口气,对站在一旁瑟瑟发一抖的两个丫头低声道:“你们去把她怀里的东西搜出来!”他很想大声地吼叫,却又害怕客栈中的其他人听见,外传了家丑。

兰儿有些害怕地凑上前去:“小姐,您……”

夏瑞蓓侧着脸不说话。两个丫头无措地看着夏老爷,简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夏老爷瞪着两个丫头,几乎要把二人生吞活剥,香儿打了个寒颤,给兰儿使了个眼色,上前道:“小姐,一奴一婢得罪了。”她按住夏瑞蓓,让兰儿在夏瑞蓓怀里搜。

夏老爷看着面前的那包一皮金银玉饰,胸口一阵阵的闷疼,眼前发黑,话都说不出来。这些一精一美的首饰价值不菲,成色、造型、做工、镶嵌之物无一不是一精一益求一精一,都是他和夏夫人不遗余力地四处搜罗材料打造而成的,为的是把女儿装扮得更美丽,让女儿幸福快乐,将来到了婆家也有脸面。他哪里会想到,有一天夏瑞蓓竟然会拿了这些首饰,不顾一家人的脸面和死活去私奔?

想到自己为了这个家历尽风霜,一操一尽了心,一年十二个月中倒有九个月不在家中,为的是儿女成器,将来能过上幸福生活,他好安享晚年。谁知却养出了这样任一性一,自私,不知好歹的女儿,真是家门不幸,夏老爷难过万分,简直想放声大哭,但他到底还是忍住了:“你可知私奔会有什么下场?你和我们全家都会声名尽毁,被人的唾沫淹死的,你知不知道?你就是不心疼我们,你也不能这样毁了自己一生啊!奔者为妾,你会一辈子都被人瞧不起,被人耻笑,将来你的孩子也会恨你,你明不明白?”

夏瑞蓓哭道:“我当然知道!你以为我想啊?但这都是你们一逼一我的!你们不顾我的死活,我还不能为自己打算打算吗?”她虽然哭得伤心,也拼命压低了声音,她到底还是怕其他人知道她不守妇道的。

夏老爷又惊又怒:“我们如何不顾你的死活了?”为了她,他一操一了多少心,难过了多少回,结果她居然说他不管她的死活。

夏瑞蓓哭得一塌糊涂,口气却是丝毫不松:“明明都是她惹出来的祸,倒霉的却总是我。她是个扫把星,让一家人都跟着她倒霉,害得我还没嫁,就要守寡,你们却只想着要帮她烧头炷香,没人管我。她自己招蜂引蝶,却害得我牵连受罪,她如今倒是时来运转,一交一 了好运,我呢?我却要日夜担惊受怕,去守寡!你们可有人管过我?真心为我打算过?我不是你们亲生的吗?你们太偏心了,只顾着你们的名声脸面和他们三个好过,根本不管我的死活,还要我逆来顺受?你们做梦!”

夏老爷气得太一陽一穴一一一抽一一一抽一地疼,胸口仿佛有千斤重石压住,指着夏瑞蓓,一口气上不来,翻着白眼,瘫倒在椅子上。

兰儿“啊”了一声,“小姐,老爷不好了,您快来瞧瞧他是怎么了?”

夏瑞蓓看见夏老爷半死不活的模样,也吓傻了,尖一叫了一声之后,傻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动。

还是香儿机灵,一个箭步冲出去找夏瑞熙。

夏瑞熙猛听见香儿的喊声,说夏老爷不行了,什么也顾不得,拖着鞋只着中衣,披头散发就冲了出去。纯儿忙取了件披风喊着追了出去。

待夏瑞熙赶到,夏老爷已经被闻声赶去的欧青谨放平在了床 上,又由着他喂下了半杯热水,渐渐缓过气来了。夏金在一旁偷偷抹眼泪,夏老爷夜半起身,他就听见了。虽然夏老爷体恤下人,没有喊他伺候,他到底还是不放心,也跟着起了身。却刚好看见前因后果。撞见主人家的隐私,他不敢出声,直到听见兰儿叫起来,他才什么也顾不得冲了进去。

纯儿拿着披风追进来,责怪地给夏瑞熙披上,夏瑞熙这才发现自己没穿外衣,不由羞红了脸。欧青谨却像什么也没看见似的,对着她点点头:“不要急,没什么大事,休息一下就好。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让人来喊我。”

夏瑞熙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好。”示意夏金送欧青谨出去,她忙着去看夏老爷:“爹爹,您这是怎么了?”

只见夏老爷脸色青白,闭着眼睛不说话,夏瑞蓓躲在角落里,把一块手绢咬在嘴里低声哽咽。香儿和兰儿犹如两只受惊的兔子,眼睛只是乱转,看哪里都不是。

夏瑞熙心中有数,只怕是夏瑞蓓又做了什么事情伤了夏老爷的心,有心要问,又怕夏老爷再听一遍更伤心,便对纯儿使了个眼色。

纯儿引了两个丫头在外间一逼一问原因,夏瑞熙则拉起夏老爷的手低声说:“爹爹,您要是心里不舒服,就对女儿说出来,不要总憋在心里。要是憋出病来,可怎么好?现在家里只有一娘一和弟弟,弟弟那么小,也不知他们最近过得好不好?弟弟的书 读得怎么样了?还有姐姐给您生了小外孙,您就不想早些赶回去去见见?如果是我们不听话,让您生气了,您说出来,我们也好改正,是吧?蓓蓓?”

“啊?”夏瑞蓓这才反应过来,走到夏老爷床 前跪下,涕泪滂沱:“爹爹,都是女儿不孝,女儿绝不是有意要惹您生气的,您原谅女儿吧?”

夏老爷的眼皮动了动,把脸转开,低声说了句:“出去!”见夏瑞蓓不动,抬手挥落床 头上的杯子:“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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