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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童话是两陌 章节49

阿衡有时在想,生活真像一场闹剧,在自己还未弄明白自己为什么姓云之前,便又冠了一温一 姓。

姓一温一 ,代表什么呢?像张嫂所言,阿衡的亲父是赫赫的海军军官,母亲是有名的钢琴家,爷爷又是政要,这样人家的女儿,毫无疑问,是有娇生娇养的资格的。而一温一 思尔,恰恰正是这个万千一宠一 爱于一身的女孩。

自从来到B市,思尔这个名字几乎像乌云一般笼罩在阿衡头上,她隐隐约约猜出一小部分,却远没有张嫂开口来得清楚震撼。

当阿衡在乌水镇过着简单贫穷的生活,时刻在弟弟心脏病发的陰影下胆颤心惊地活着时,有一个女孩,代替了她,成了一温一 思尔。

据张嫂的说法,妈妈坐月子的时候,在婴儿房的她却突然失踪,爸爸妈妈急得快疯了,而爷爷却在半个月之后,抱回了一个胎记与她完全相符的女婴,告诉妈妈,思尔找回来了。

而那个思尔,优秀得过分,会跳芭蕾,会弹一手流利的钢琴,长得漂亮,难得的是,性格又极是乖巧可爱,一温一 家全家人,包括去世的一温一 家奶奶,无不珍若明珠。即使是爷爷,生性刚硬,在外人面前提起她,也是笑得合不拢口的,更别提把女儿从小含在心口的一温一 母。

“可惜,这么好的孩子……”张嫂谈起时,总是一脸的遗憾难过。

在一温一 家,阿衡唯一能说上话的人一大概只有张嫂了。这个老人寡居多年,从一温一 家老太太未过世前便在一温一 家帮佣,极受一温一 家上下尊重。

说起来,阿衡能同张嫂相处融洽,是要归功于厨房的。

云母在镇上是出了名心灵手巧的女子,烧得一手好菜,煲得一手好汤,阿衡自幼耳濡目染,颇得几分真传。

偶然,张嫂忙着烧菜,做糊了米饭,阿衡一时心急,看到一旁桌上的半个橙子,便挤了汁到米饭中,而后把青葱叶插在饭中,用小火蒸了起来。

张嫂莫名奇妙,半晌后,竟闻到清醇的米香,心中方对眼前的小姑娘改了观,闲了便拉着阿衡切磋厨艺,悉心教导阿衡做北方菜。

“翻三下,小心点。”张嫂颇有权威地指挥阿衡。

阿衡动作轻松地用木铲翻了两下。

“错了,是三下。”老人较真,握着女孩的手,又翻了一次。

“两下,行不?”阿衡笑。

“当然不行,北方人起锅烧菜时都是翻三下的。”老人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三下北方,两下南方?”阿衡低声嘀咕。

“小丫头!”张嫂扭头笑骂,顺手抹掉阿衡额上的汗。

“阿婆。”阿衡眼睛一温一 柔明净,声音糯糯的,纯正的南方口音。

张嫂一愣,像是没听明白,转身翻炒鸡丝。

“奶……奶。”阿衡带着认真,唇中逸出一温一 暖,别扭的普通话。

老人继续炒热鸡丝,停了片刻,轻叹了一口气,

“你这个孩子,要是坏一点该有多好。”

阿衡不语,唇角始终是水墨画一般淡淡的笑意。

每日吃晚餐的时候,餐厅都很安静,连咀嚼东西的声音都听不到,阿衡小口小口地吃东西,虽然奇怪,但她自幼喜净,也并无别扭之处。

“爸……”一温一 母轻轻放下汤勺,欲言又止。

“蕴宜,怎么了?”老人皱眉,看着儿媳。

一温一 家家教甚严,极是忌讳餐桌上一交一 谈,但素日思莞和思尔两个吃饭时极爱说笑,老人虽训斥过几次,但并无成效,思尔一撒娇,也就由他们去了。

现下,阿衡来了,不爱说话,倒是个清静的孩子,老人却反而有些不习惯。

“能不能,能不能把尔尔接回家?”一温一 母气度高雅大方,此时却有些小心翼翼。

“思尔现在住的房子里,我找了人专门照顾她,你不用担心。”老人有些不悦,目光却扫过阿衡。

思莞依旧礼貌周正地咀嚼着饭粒,眉头却有些发紧。

“爸,您以前不是最疼尔尔的吗?”一温一 母迟疑着,把目光投向公公。

“够了!”老人把汤勺重重摔在桌上。

思莞抬起眸,有些受伤地看着老人。一温一 母不再说话,一温一 婉的远山眉却皱成结,郁结在心。

四周静悄悄的,阿衡一口汤含在口中,尴尬地咽不下。

“蕴仪,你有时间,还不如给阿衡添些衣服。”老人叹了一口气,又重新拿起汤勺。

阿衡看着自己穿着的有些脏了的校服,顿时窘迫不安起来。

衣柜中不是没有衣服,只是那些衣服终归是别人的,大多看起来又很名贵,自己穿起来总觉得别扭。而从家中带来的那些衣服又都渐渐过了季,穿起来不合时宜,于是,只得两套校服换着穿。恰恰今日上了体育课,弄脏了衣服,被一温一 老看在了眼中。

“我知道了。”一温一 母的目光投向阿衡,看不出一丝情绪。

阿衡低下头,慢慢一点点咽下汤,却仿佛卡了鱼刺在喉中。

其实,校服就很好。阿衡想开口,但又觉得不妥,轻轻看了思莞一眼,见他并无什么特别的表情,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思莞对思尔的好,那日在停车场她是看在眼中的。

“阿衡,学校的课程,还跟得上吗?”一温一 老放缓语气,看着眼前平平无奇的亲孙女,心中有些遗憾。

他,终究还是耽误了这个孩子。

“嗯。”阿衡有些惊讶,随即老老实实地点头。

“有不会的地方,让……你哥哥教你。”老人说到“哥哥”二字时,咬重了音。

瞬间,一温一 母和思莞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哥哥。

阿衡喉头有些发痒,张口,却发不出音,只是轻轻点头。

思莞握着筷子的手却微不可见地颤抖起来,片刻后,站起身,礼貌地移开椅子。

“我吃饱了。”

思莞转身,心脏极痛,像是被人掐住一般,自然无暇顾及旁人的感受。

“阿希。”思莞走回自己的房间,把话筒放在耳边,沉默片刻后方开口。

“嗯?”对方有些迷糊的鼻音,带着一丝懒散。

“我想尔尔。”思莞握住话筒的指尖慢慢收紧。

“噢。”对方懒得过分,一字作答。

“阿希,我说我想尔尔!”思莞声音变大,一股闷气控制不住,眼圈慢慢红了起来。

“这么大声干什么?你丫个屁小孩,疯了?”少年声线清晰,言语凌厉。

“阿希……”思莞委屈。

“叫魂儿呢!”少年冷笑,极是不耐。

“你每次跟我说话非得那么凶吗?”思莞声音变弱,语中带着一丝孩子气和无奈。

“老子长那么大还没对谁一温一 柔过!”少年声音清澈,粗鲁的话绕在唇畔却别有一番风样。

“那……陆流呢?”思莞顿了顿,小心翼翼。

“啪!”对方把电话摔了。

思莞这边听到“嘟嘟”的忙音,便知道自己踩了猫尾巴,不由得苦笑起来。

阿希,还是…….没有放下吗?

不知道为什么,在思念着尔尔的时候,思莞脑中的言希益发地骄傲冷漠,连一精一致的美貌都成了一张假面。

自然,多年之后,看着结局的这般走向,除了苦笑,四个字如同箭头一般,正中眉心——造化弄人。

阿衡自那日停车场匆匆一瞥后,便再也没见过思尔。

而在班中,大家渐渐从阿衡过于朴素的穿着隐约察觉出什么,再加上阿衡的普通话确实不讨喜,一句话听起来支离破碎得可笑,班上一些势力的学生开始看女孩不顺眼,听到阿衡说话,唇边的笑意每每带着怜悯的嘲弄,装作不知道一般地和身边的同学对视,用眼神一交一 流,带着了然而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因为没体面的穿着,因为说普通话说得囫囵不通,所以,是值得可怜的;因为穷,因为音调的乡土之气,所以,是可耻的。

阿衡起初还愿和大家一交一 流,到后来,完全的沉默,只挂着一温一 和的笑意看着别人说笑。

辛达夷,虽知晓众人的势力眼,但是心中又确凿因着尔尔的事而莫名抵触阿衡,两相权衡,索性不理会,完全把一温一 衡当成陌生人,心中却奇怪地希望着一温一 衡会因为众人的排挤而哭鼻子或者破口大骂,这样似乎自己便有了心安理得的资格,便有了替尔尔恨她的理由。

只是,可惜,从始至终,一温一 衡一次都未吝惜过一温一 和的笑意,远山眉一温一 柔坚韧地似乎包容了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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