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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陌的方程式 章节75

一温一 母初一早晨起床 的时候,照例去给亡夫上香,却打碎了一只青釉的花瓶,离供桌咫尺。

心神不宁半天,看亡夫的遗像,有神的眉眼,错觉着,有一丝责备,心中又沉重了几分。

她自从丈夫去世,便辞了乐协的工作,每年固定的三场钢琴演奏会也改为一场,整日在家侍奉公公,甚少出现人前,很是低调。

原先玩得好的各家夫人,开始还常常开导,带她到各种场子赴宴散心,后来见她心如死灰,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也就渐渐淡了那份心思。反倒常听自家子女丈夫提起,一温一 家少年隐已成一人 ,参股陆氏,拿捏分寸,与当年一温一 老手腕一般,心中感慨,蕴仪虽然中年丧父,但绝非无福之人。

只可惜,亲生女儿体弱,常年在南方念书养病,母女不能相见,让人嗟叹。但又所幸,养女思尔漂亮讨喜,还能承欢膝下。

而一温一 老,自独子去世,益发老态,手头的工作也卸了许多,像了爱逗鸟的老翁,常常早市提溜着鸟笼,散散步,和同龄人聊聊天,啜了豆汁,才满意回家。

大年初一,一早,辛达夷还在黑甜香,就被自家老爷子掀了被窝,说是一定要早早去给你一温一 爷爷一温一 伯母拜年,他们喜欢小孩子,看见你肯定高兴。

辛达夷受不了,我都二十了,什么小孩子。

但还是惺忪着眼,套衣服。想起什么,嘟囔,言希肯定也在,我都大半个月没见他了,也不知道忙些什么!

辛老爷子拍孙子脑瓜,言家小子不是在处对象,你老实点儿,别杵着一张傻脸,搅人场子。他好不容易安生几天,娶不着媳妇儿,言老头都要愁死!

辛达夷切,他还能真娶楚云,我就不信了,他和阿衡明明......

再说混话!一温一 家言家都不提了,你一个外人,插什么嘴。说你傻,你还就没聪明过,言希为什么带对象在一温一 家晃了一圈,一温一 家有不高兴吗。看看一温一 家小子,快成一人 一精一了!

辛达夷瘪嘴,吭吭哧哧穿裤子——他们都是我兄弟,爷爷你别说了。

辛老笑骂,算了算了,老子养了个憨小子,他们聪明就聪明着吧,咱们傻有傻福。

辛达夷也笑,爷爷,等过两年,我工作了,给你带个孙媳妇,咱们园子里,一定让你第一个抱上重孙!

辛老一直有旧疾,天气稍微不妥,腿脚便不灵便。儿子媳妇年轻时出了车祸,只留下一个独孙,盼望早日成一人 ,不免溺爱。

所幸,达夷生性纯良,人品学习 都很好,辛老常感安慰,抱上重孙,便是再完满不过的了。

达夷到一温一 家的时候,张嫂正在煮汤圆儿,是思尔开的门,伸了手,笑道——要从此门过,留下买路财!

达夷呼噜思尔长发,从兜中掏出一个糖袋子,扔给她——去去去,小丫头,大过年,闹个什么劲儿!一温一 爷爷起了没?

思尔挑眉,起了,但是,也说了,谁拜年都请进来,只有辛达夷,轰出去。

达夷傻了——为什么呀。

思尔转眼珠——我怎么知道,爷爷吩咐的,我照办。

思莞闻声,走来,笑了——尔尔哄你的,爷爷正念叨着达夷肯定是第一个,你还就来了。

达夷瞪思尔,小丫头,越大越遭人烦。

思尔撇嘴——就你不烦,每年大清早,不到七点,就听见你的大嗓门,整个园子要让你震塌。

让了身,放行。

达夷探头,问思莞——言希来了没,昨天在这儿过的年吧。

思莞摇头,笑道——昨天打电话说不来了,大概去了陆流家。

达夷看他笑得勉强,暗自抽搐,亲娘,又踩雷了。

进去,对一温一 老磕了头,老人合不拢嘴,封了个大红包递给他。

两人说了会儿话,门铃又响了。

辛达夷哈哈,言希到了。

心中暗想,也许还有陆流,看思莞,不忍心,可怜自家兄弟那张脸,又有变黑的趋势。

啪啪跑到玄关,开门,果然是言希。

辛达夷拍他肩——我们等你半天了!一温一 爷爷在里面呢。

从言希身后走出一个人,看着他,眼睛很是一温一 和。

远山一般的眉,黑发薄唇,白净的面容,眼角微微向下弯,挺起的鼻子,无害而一温一 柔。

有些局促,她说——达夷,好久不见。

达夷第一反应,不是惊喜,不是呆滞,不是迷惑,竟是去看言希的表情。

眉间的尖锐,融掉了**分,微风小雪,恬入心窝。

他抱住阿衡,叹气,又叹气——只可能是你了。

阿衡拍他的肩,这个伴了她许久许久,对朋友从来不离不弃的少年,让她只有由衷的想念。

她说——我变了多少,你竟然认不出。

达夷擎住她的头,使劲揉,眼圈红了——小姑奶奶,咱以后不玩失踪了,成吗。

阿衡点头,闷声哽咽,说好。

他说,你再来一次,言希有九条命也不够使的。

言希看着两人相拥,手缩进了口袋,心中是有了孱弱的,好像破茧的蛹,寻到了最后的力气。

他笑,这便是弱点了。

上前,静静拥抱了两人,静静流泪。

他的家,他的友。

无比丰沛。

玄关,一温一 思莞站在陰影中,手无着力。

他说,阿衡,你回来了。

却无法张开双臂,来个十足的哥哥的拥抱。

他早已,被折去了双翼,只因为一温一 姓。

微微笑着,嘴角是个小小的涡。

这是仿似了父亲,而阿衡没有继承的独一无二。

然后,便有了命运的独一无二的洗礼。

他曾经在阿衡离开之后,抵进母亲怀中,无力哭泣,无法再做个刚强的男子汉。

妈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是妹妹。

母亲,却生平第一次打了他。

她说,你姓一温一 ,一温一 家的男儿绝不会退缩。你爷爷在战场上没有退缩,是为了他的战友;你父亲在海上没有退缩,是为了他的祖国;而你,为了你的妹妹,也不能退缩。

他流泪,像个孩子,妈妈,妈妈,好大的代价。

她却笑,未来还有多久,一温一 思莞你现在就要认输了吗。

他的母亲,刚失去丈夫的母亲,教他,不可认输。

而那一段旧事,是永恒了,连时光都无法洗刷的重。

他看阿衡。

那姑娘眼中却是一种深深的隔阂生疏,无措了,小声开口——思莞,对不起。

思莞笑——为什么说对不起。

阿衡想了想,为了什么,认真说——对不起,我回来了。

她礼貌清楚地开口,竟这样荒谬,为了回家而向自己的哥哥说对不起。

思莞展门,耸肩——外面风寒,进来,再说话。

一温一 妈妈,生了阿衡的一温一 妈妈却冰冷了面孔,深深,几乎是没有一温一 度的眸看着她。

转目,却移向了那个漂亮高挑的少年,冷冷质问——言希,你怎么向我承诺的。

言希大眼睛看着她,并不退缩——阿姨,我一直都知道,甚至是本能。

怎样,让她完整,让她幸福。

甚至,在某些时候,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一部分他拥有才有意义的阿衡。

一温一 老叹气,小希达夷跟我一起吃早饭,阿衡许久没回来,同你妈到房间说会儿话。

再然后,言希在一温一 家耗了一整天,却没有看到阿衡。

夜深,一温一 老沏了第三道碧螺,汤色已淡。

他挥手,小希,你回家去吧。

眸色睿智,却带着疲惫。

言希眯眼,定格阿衡消失的房间,不远处,一温一 思尔的目光益发嘲弄。

达夷朝言希挤眼,缓气氛,一温一 爷爷,我们明天再来看您。

一温一 老笑,知道你们有孝心,春节家中事多,尤其小希,自己要拿所有主意,你们忙自己的就是了。我有他们三个,再不济,还有个鸟笼子。

达夷讪讪,言希踟蹰,最终,二人还是起身,礼貌告别。

那个房间,幽道深远,依旧紧锁。

思莞追出门外,对着言希,认真开口——你放心,阿衡不会有事。

言希看他——你保证吗。

思莞笑,酒窝深了些,轻轻点头——我保证,言希。

那语气,是神圣的,恍若他们又回到了友爱无敌的儿时。

转身,是折回了。

达夷边走边笑——还保证什么,他们总不至于,连夜把阿衡送到天边,让你再见不着。

言希从地上一团一 起白雪,砸他——你又知道!

然后,呼哧呼哧喘粗气——有时候,真希望她是我生的。

便,再也没有这无边无际连烦恼都无立场烦恼的烦恼。

达夷凑上脸,笑——言希,我用一百块跟你打赌,如果阿衡真是你生的,你要哭死了。

言希翻白眼,从口袋摸出一把钱,未数,摔入达夷手中。

辛达夷望天——言希,但愿你从没有把她归结于与我一类的人,否则,她要遭我怨恨的。

他说,你对那小姑奶奶的干脆不讨价,真让做朋友的没法不嫉妒。

言希是笑着的,揽着达夷,说,我也真情愿全世界像辛达夷一样简单。

他说,你知道的吧,那种感觉,对你口中的那个小姑奶奶,我挣扎过,却.......回天乏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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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衡在父亲的灵前,跪了一整夜。

她说,妈妈,爸爸不喜欢这里。这里太陰暗,爸爸喜欢太陽可以直射到的地方,就像海水。

一温一 母拿着棍子,每打一下,在阿衡的脊背上,清晰的响声。

阿衡低头,妈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不敢随意毁伤,可是,妈妈打了,却不觉得疼的吗。

她的额上,全是咬牙沁出的汗珠,眼角干净无暇。

一温一 母却哭泣,情绪几乎崩溃——谁让你回来的,谁准你回来的!

阿衡眼睛空洞——原来,妈妈,你真的不会疼。

一温一 母的声音变得凄切,枉费了你爸爸煞费苦心,好不争气的女儿!要你有什么用,要你有什么用!!

拿起棍子,疯了一般地,狠狠地砸在阿衡身上,脊骨在空气中,是清脆的响声。

她嘴唇咬出了血,硬着脊骨,抬头,却看到父亲,高高立在桌上,悲天悯人。

忽而,想起爸爸说过的话,阿衡,如果我们在你妈妈生日那天赶回家,你说,会不会是个天大的惊喜。

阿衡,不许告诉你妈妈,我们给她惊喜,拉钩,哈哈。

可是,妈妈,我带回爸爸,你却不高兴。

忽而,很疲惫,她说,妈妈,如果你本意是想打死我,朝这里吧。

指了自己的头颅,她看着母亲,眸色稚拙一温一 和。

那个棍子,向下,滴着血,鲜红的,渗人的。

如果,不是,我很困,能不能让我......睡会儿觉。

一会儿,就好。

那个女人,却想忽然反应到自己做了什么,丢了棍子,抱着阿衡,大哭起来。

阿衡阿衡,妈妈对不起你。

她说不出话,挣扎着,站起身,摸到门,打开,眼中是空气,耳中是风声。

走,走,是只记得行走了。

踌躇在门外很久的思莞想要扶她,阿衡避开他的手,看了一眼,没有焦点。

楼梯,一阶一阶,只余了最后一口气,心莫大悲,背后撕裂,竟丝毫不觉得痛意。

走进房间,反锁了门,抱着电话,一下一下,对着话筒,哑声痛哭。

言希,我终于,永远地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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