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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混战 第十四节 高层会议

第十四节高层会议

晚上,蒋顺治过来招呼老三过去开会,然后蒋顺治留了下来,笑着说:“龙哥把我们仨都轰出来了。”

“高层会议?”

“不知道,组长杂役都去了,胖子都磨蹭过去了。好象没叫老高。”蒋顺治在我边上坐下,看我手里拿着《监规》,不禁问:“背熟了?”

“快熟老了。再背就该背烂了。”我笑着把《监规》塞到被子底下。

蒋顺治羡慕地说:“你该走啦,我还得熬两年半。”

“怎么也能减点儿。”我安慰他:“把龙哥哄美了,还不是给你垫句话的事儿?”

蒋顺治苦笑道:“现在我才苦,除了叠床捂被,屋里的活儿,龙哥什么也不叫赵兵干了,全摊我头上来。龙哥光叫他干网子,白天的活干完了,晚上还让他往回多带,一干干到小半夜,有毛病!”

我笑道:“是不是赵兵犯错误了,龙哥罚他啊?”

“谁知道?”蒋顺治嘟囔道。

“蓝伟怎么样?龙哥没安排他减点儿刑?”

“他就两年半的刑期,估计够戗减得了。那小子让龙哥给圈得都快一陽一痿了,呵呵,成天除了干活吃饭看电视,就是睡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关之洲从上铺探下脑瓜说:“我要能那样多好,简直生活在一特区里啊。”

蒋顺治仰头说:“龙哥在我们屋还夸你哪。”

“嘁,能有什么好话!”

“龙哥说,关之洲这根木头橛子,算插老三屁一眼里啦。”蒋顺治笑道。

关之洲恼道:“我就知道没好话!”

我笑道:“木头橛子好啊,你要是一根棍子,被三哥使得虎虎生风,估计你就要倒霉了。”

正聊着,久不露面的怪侠DNA先生窜了进来,进门就对仰在铺上的刘大畅笑道:“前段时间整纪,不让串号筒,真把我憋死了,不过这时间一长,还真懒得动了,人这玩意就是能适应环境。”

我笑道:“七哥,你的案子有音了吗?”

“告着哪,我一天也不停,贵就贵在坚持!”江大明边说边晃着报纸说:“老师我过来就是找你的,听说你快出去了?”

“刚报减刑,得过了年了。”

“出去以后,把我这事儿给报纸电台的弄一弄,舆论要是造起来了,他们迫于压力也得过问我这案子,我在报上看了,这舆论他一妈一厉害啊!一个土老百姓,你告一辈子也不如舆论嚷嚷两天厉害,政一府就怕舆论,老师你怎么也得给我来来,回头我出去了,肯定重谢!”

我笑笑,江大明立刻说:“你还别笑,我这事儿要平反了,光赔偿费就他一妈一小十万啊,我能亏了你?”

江大明立刻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递过来说:“你看看这材料,我写的申诉,留给你做参考,我那里还有好几份,我没事儿就抄,抄完了就寄,现在我们主任都成我邮递员了。”

刘大畅笑道:“你们那个帽花别把你当一精一神病了吧,你给他信他就接,回手就扔垃圾筒了也未必。”

江大明认真地说:“不能,不可能,我们主任跟我好着哪,还总鼓励我申诉呢,说江大明你就得告!一大那个傻一逼一因为告状又上烟囱又逃跑的,倒给我腾方便了,我们主任怕我折腾啊,呵呵。”

我笑道:“专政的力量还是不够猛啊。”

江大明说:“还让你说准了,放83年那时候,还真不能告,没戏啊,现在不是讲民主了嘛,咱有冤不诉,不对不起政一府吗?”

我掏出信封里的材料,江大明立刻过来指导我学习:“先看这个,技术鉴定书,复印的,这个我就一份,还不能给你,麻烦你抄一份吧。明天我把复印件还得拿走。”

我看着那份被一揉一得快烂掉的“DNA检验鉴定书”的复印件,立刻被一大溜专业英文给弄懵了,江大明笑着给我指点:“我不是吹,现在大伙叫DNA一点儿也不过,就这些单词,我都能默写出来,就是不知道怎么读,嘿嘿。你看这段啊——分别取上述检材——就是我的血、那女的的血,还有那破一騷一裤衩子——经TH01、AluVpA、HUMACTBP2三个位点PCRS检测——啊,你看后面,说从破裤衩子上都检出了我们俩耳血的DNA扩增型谱带,一操一,结果就弄了个不排除送检的裤衩上的一精一斑为江大明所留的结论。然后就把我给判了!”

我晕头转向地点头。

江大明好象特别兴奋,刷刷地把题为《生命不息,申诉不止》的申诉书翻了两页,指着其中一段给我铿锵地朗读:“老师你听我给你念啊,就是我对这鉴定结果的反击——鉴定结论中的‘不排除’是丧失科学存在的价值,是代表不了科学的确定一性一和准确一性一的,只有显示出‘不排除’是虚假的认为的言论。在运用法律上是无法可依、含糊其辞、模棱两可的论述!——哎,老师,你说我写得咋样?象初中二年的水平吗?不是吹啊,连驻检看了咱着申诉书,都怀疑!说江大明你这材料,我们检察院那些小不点都写不出来。”

虽然他的材料里,语法错误有些残不忍睹,但被江大明大义凛然地一读,我还真不好意思起来:“好,写的好。”

江大明象得了肺炎的猴子,变得更加兴奋起来,立刻边找边说:“这一段还不一精一彩,你听听我讲理那几段……”

我心服口服地求他:“行了大明,留下我慢慢看吧。”

江大明稍微有些遗憾,意犹未尽地说:“我给他们下了个定义,叫‘宁可冤无辜,不可纵有罪’,我说这不成国民党蒋介石了吗?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

关之洲苦恼地笑道:“他们这叫宁可冤枉十个好人,不能放过一个坏人。”

江大明找到知音一般叫道:“对!兄弟,这就叫不排除,不排除啊,我就是‘不排除’给圈进来的!”

然后江大明抓住我的肩膀晃了一下:“老师,你出去了,一定给我写出来,造舆论啊,不怕大,不怕乱!将来我必有重谢!”

刘大畅体贴地招呼他回去坐,一边笑着说:“你是不怕乱了,老师还得过日子哪。”

我望着厚厚一打材料,不禁也有些冲动:“大明,放心吧,我一定给你帮这个忙。”

“对,法制日报、南方周末、焦点访谈、今日说法,凡是挨得上边的,你就给它投稿!那帮记者也喜欢这样的新闻,他们才不怕天下乱!”

我知道对江大明这样的人,这个问题不适宜再讨论下去。好不容易才送走了经常处于亢一奋状态的江大明,我笑着问刘大畅:“高科技这位真有可能是冤请吧。”

刘大畅笑道:“你就听一个热闹就完,他才不是好蘑菇,跟老三我们一样,你这样的人看不透,你们太认真了。”

“你是不好意思说傻一逼一这两个字吧。”我笑起来。刘大畅默许地笑了。

猴子迫不及待地说:“DNA绝对一操一人家了,判他一点儿也不冤枉。”

我说:“冤不冤只有他一个人最清楚,咱都打过官司,都知道没有人能把事实彻底还原,DNA是犯罪油子了,懂法懂得犄角旮旯都透亮,现在他就打一个‘证据’,是真正想把法律当游戏规则玩了,他跟爬烟囱那位可不是一个档次上的。”

刘大畅不以为然地说:“哼,光靠他一个人折腾,不会有结果,人家检察院、信访局的一天不定收到多少他这样的告状信,有几个落实的?”

“还是这家伙本身就不是好鸟!老师你出去以后千万不能管他这没屁一眼子事儿!”

猴子正激动地说着,老三一脚跨进来:“又你一妈一咋呼什么哪?谁没屁一眼子啦?”

蒋顺治起身说:“三哥,开完会了?”

老三说:“完了,赶紧回去吧,一地烟屁一股等你清呢。”

蒋顺治抬脚走了,老三耷一拉着脸坐下,先牛饮了半杯亮茶,转脸冲我一摇头:“一操一,真他一妈一高。”

我笑道:“前不搭村后不挨店的,哪来这么一句?”

老三扫一眼屋里的人,有些神秘地说:“回头说吧,遇到一妖人。”

※※※

老三所说的“妖人”是高则崇。

高则崇假托家书之名,其实写的是一封“检举信”,老高给那封信取的题目叫“思想汇报”。

老高在“信”里说,他在监狱接受改造这段时间,心灵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煎熬,在自己灵魂被逐渐净化和提升的过程中,他也对劳改队里种种丑恶现象感到震惊和愤怒,所以才冒着被坏分子打击报复的风险,勇敢地向管教干部反映情况,同时也对劳改队监管罪犯的方式方法提一些“不成熟的建议”。

高则崇不反对用犯人管犯人的管理手段,但他强调:用什么样的犯人来实施管理,是个原则问题。然后他列举了亲眼目睹的许多恶人当道的细节,他愤怒并且不敢愤怒着,他压制并且只能压抑着,但最后他终于决定向政一府大胆地揭发这些恶行,“希望能够引起有关领导的高度重视”。

——记得老高当时说:“主任,我给家里写了封信,您看看能不能发,您要没时间,我让温大队帮忙也成。”

主任回去看了信,马上就跑回来找老高恳谈,他担心老高“让温大队帮忙”吧。然后出了胖子的事儿,主任没锁门就去了医院,那封“家书”遗漏在办公桌上,被二龙无意中进去看到。二龙虽不识字,但崔明达这个军师好象还不草包,那信里的东西,难保不被他添油加醋地转达。

于是有了晚上那个碰头会。明目不遮地抛开老高,就是要顺便让他知道:他是孤家寡人。

老三足足吊了我一晚上胃口,转天吃早饭时候,才对我讲出了事情的“来龙”,而将来的“去脉”如何,他也含糊,,只知道“老高不得好死”。

“其实,除了搞夜袭队那套,你们能把老高怎样?”我说。现在老高已经很明确地不是二龙个人的威胁,而是全体杂役组长的敌人,所以我说“你们”。

老三恶狠狠地说:“现在还不想把他怎样。二龙说,这个事儿主任肯定还得笼络着老高,不能叫他找温大队去‘谈心’,下面,就先看老朴是什么态度了,不过不管怎样,在劳改队里,那些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的家伙,最后别说姓了,肯定被弄得连自己是人是鬼都分不清!”

我心里笑道:“哎呦我的老三哥,你当初差点不就这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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