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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神仙醋 2

“因为桃月儿长得又漂亮,人又聪明伶俐,不任一性一不多说话,还有名字呀,也和三一娘一的一样,都有个桃字儿。你说,三一娘一能不喜欢你么?”

我愣愣地看着她,仿佛没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那边的张玉才忽然发出“哎哟”一声呻一吟。

我们一齐看去,他果然是醒了。

他咳嗽一下,吐出了口里的醒酒石,李二周到地跑去拿来一条一毛一巾给他擦脸。他这一昏一醒,其实没隔多大会儿功夫,可看他那样子,酒疯却是完全过去了。

桃三一娘一又拿酒杯装了点方才坛子里舀给他喝的东西,走过去:“小张哥,再喝一杯吧?”

张玉才赶紧摇头摆手:“不、不喝了。”

桃三一娘一在他身边坐下:“这个不是酒,是我刚酿好开坛的神仙醋,醒胃醒酒,刚才你让喝了一杯,就把上头的酒劲压下去了,你这会子肯定头疼,再喝一杯,兴许能舒服点?”

张玉才只好接过杯子:“谢、谢谢桃三一娘一,叨扰了,我睡了多少时辰?”

桃三一娘一毫不在意:“一个时辰都不到,小哥儿好酒量啊。”

“开、开什么玩笑……”张玉才脸上露出一抽一搐一般难看的表情,不知他是想挤出点笑,还是实在想哭。

“快喝吧,有什么烦心的事,喝酒也不是个办法。反正这会子没人了,你就在这休息一下啊。”桃三一娘一亲切备至地嘱咐几句,张玉才点点头。

桃三一娘一走开了一会,我坐在这边,见张玉才在那发呆,不知在想什么,直到桃三一娘一捧着一大碗热腾腾的面回来:“小张哥儿,你准饿了吧?来吃碗面吧?”

张玉才有些茫然无措地接过面碗,低头一看碗里,是用肉丝豆酱、醋、芝麻油、椒末、腌笋、葱花等诸料拌好的切面,突然眉头一蹙鼻头一酸,又大哭起来。

“哎?小张哥,你又是怎么了?”桃三一娘一关切地道,但她说话的神情,却还是那般不紧不慢。

张玉才又哭了一阵,才慢慢一抽一抽一噎噎止住,许是看这店里也没别人,我又是个小孩子,于是才把他的事情道了出来。

原来上个月十五,他一个人无事,,上了街上逛,正巧走到金钟寺门前的时候,正有三乘轿子堵在路上,是当地大户古董店老板吴石芢的三位家眷,刚从庙里进完香出来。

张玉才走过也只是侧目一望,却正好与抬脚走出门槛的一位着石榴红裙的女子遥遥四目相对,鬼使神差般,两人竟都刷地脸通红一片。

张玉才的脚步都慢了下来,但那女子身周仆从甚多,她只略站住了脚,就从她身后又走出一绿衣黄裙女子推她:“娇一艳,走这么慢啊。”

张玉才听见,便知这女子名叫娇一艳,可那女子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再深深看他一眼,便走向轿子去,他想上前去说个话也是不能的,眼巴巴地看着三乘轿子抬走了。

原本接下来几日,他自己单思那女子,甚至引致神思恍惚也就罢了,可昨日却突然听人说,那日吴老板的三位妻妾上香回去后,其中一个叫娇一艳的小妾,本是他年前才买来收房的,一直一爱一宠一 有加,不想这日竟看中了街上一个不知哪来的野男人,回去后也念念不忘,对她的丫鬟感叹那位“美哉少年”,被吴老板听到后,一气之下吊起来毒打一顿,后见她奄奄一息了,还干脆将她人用绳捆住,连夜填到后山上一口荒井里去了。

张玉才听到这话,立刻飞跑到那后山的井去,却见那井上被人压了一块恐有数百斤的大石块,井周围草木被踩踏凌一乱,应是最近确有不止一人来过的,想要推开石块,但力不从心,当时抚石大恸,就哭了一场。

桃三一娘一听完始末,啧啧感叹,可也疑问:“你怎么就真的确定娇一艳是真的在那井里呢?”

“不瞒三一娘一,当时我独自在井边待到深夜,竟碰见娇一艳的丫鬟叫翠纹的,她提着些银白纸钱,说是好歹主仆一场,乘夜里无人知晓才偷跑来祭奠一番的,我有何疑惑再一问她,也就都清楚了。”

“噢,原来如此呀!真真是情错何堪痴儿女呀。”桃三一娘一摇头苦笑一下。

张玉才说完,又不由得发起愣来。

“哎,面都凉了。”桃三一娘一敦促他快吃面,然后拍拍他的肩膀:“虽然已经很糟糕了,但是,也许还没有到你想的这么悲观呢。”

“娇一艳……已经死了!”张玉才哽着声音说。

“未必的啊。”桃三一娘一向四周看了看,才压低声音道:“你先把面吃完,我再告诉你。”

张玉才想也不想,端起面碗就狼吞虎咽起来。

我在一旁看看他,又看看桃三一娘一,不明白三一娘一是什么意思。不知怎么,想起曾听老人讲过的故事,像天仙下凡专门来配了穷小子,或者穷小子偷了天仙的衣服,然后娶了天仙,但眼前这张玉才和那吴老板的小妾,并不像那故事里所讲的……

桃三一娘一脸上带着惯常的一抹笑,看他吃完了,让李二收碗,又唤何大把梅卤茶拿来,倒出几碗来。张玉才催她:“三一娘一,不要和我开玩笑了,刚才你说娇一艳可能没死,是什么意思?”

桃三一娘一反问:“你说的那口井,可是在吴家大宅子后面,那石半坡上大槐树下的?”

“是啊。”

“你也知道,我几年前刚来这镇上,就开了这家饭馆的,当时我为了找些好水,就把这

一带的水井都看了一遍,那石半坡上的井啊,别看下面黑一洞一洞的,其实没什么水,就是潮潮的长了好些青苔子,我没猜错的话,娇一艳既然没死,那就算掉下去,肯定也淹不死她。”

“真的?”张玉才不敢相信。

“是啊,我骗你干什么?”

“可是……她受了伤……不行,我得去救她!”说着,张玉才起身就往外走。

“等等!你就这样去啊?”桃三一娘一连忙喊住他:“这青天白日的,你要是干什么?再说了,你不是说吴家还拿块大石头压住了井口么?你一个人去,能搬动?”

“可是……”

“别可是了,这样吧,”桃三一娘一想了想:“那娇一艳也是怪可怜的,三一娘一帮你这个忙。你先回家呆着,今晚夜黑以后,你来我这,我让何大李二陪你去。”

“真的?”张玉才难以置信地看着桃三一娘一。

“当然当然,你先回去吧。”桃三一娘一嫌他罗嗦似的,把他连哄带推一送走了。

这天夜里,我怎么都睡不着,总在想着张玉才他们现在是不是已经在那口井边,商量着如何搬开大石块了,又或者已经搬开了石块,正拿绳子打算下去救人呢……我翻来覆去,越是想却越有点害怕。

一娘一被我扰醒了,翻身过来拍了我一下:“丫头别乱动。”

“一娘一……我肚子有点疼,想去茅房。”我撒了个谎,然后爬起身出去。

屋外院子里静悄悄的,偶有几声虫鸣,没什么风,只有一弯下弦月,在丝丝云中显得若隐若现。

我隔着矮墙朝远处的欢香馆张望,夜幕之中,没有房屋的轮廓,只有悬挂于饭馆门前,那两个夜里长明的红色灯笼,在发出隐隐若现的光火。

才过了小满,天气还是湿湿凉凉的,不知是凝聚在地上的水气还是青苔,脚下有点滑,我就是舍不得回去睡,只想看看他们究竟回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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